第104節(jié)
“不是兇神惡煞?” 令容覷著他沉吟片刻,誠實頷首道:“從前是。” 說罷,趕緊溜進內(nèi)間,招呼枇杷鋪床。韓蟄自往浴房,唇角輕輕挑起。 …… 翌日朝堂上,沒等永昌帝和田保合謀坑韓蟄的女人,韓蟄卻率先發(fā)難了。 ——是為御史羊正卿彈劾田保的事。 羊正卿自初六那晚遭到刺殺,便開始裝病,初八開朝時,也告病不來。朝臣們還只當是羊正卿懾于田保的威風不敢露面,正疑心韓家這回怎會雷聲大雨點小,聽罷韓蟄的稟報,登時呆住了。 初六晚,有五名刺客行刺羊正卿,被錦衣司當場擒獲,供人是受人指使。錦衣司隨即順蔓摸瓜,由筆墨軒的郝掌柜處,得知是受田保之托,并翻出不少從前田保買兇殺人的事?;实劢既绱四懘笸秊椋鴮嵙钊诵捏@,錦衣司隨即深入查訪,發(fā)現(xiàn)羊正卿彈劾田保的罪名全都屬實。 人證物證都已齊全,韓蟄親手呈上奏折,請永昌帝定奪。 永昌帝端坐在龍椅,有點手足無措。 田保買兇刺殺御史的事他知道。前兩天田保還哭訴求情,他也覺得那御史小題大做,明知田保是他最信重的近臣還敢挑刺,明顯是活得不耐煩,被田保一通苦求讒言,甚至還疑心是韓蟄欲報復田保,故意羅織罪名。 他甚至許諾田保,一旦韓蟄向他稟報此事,必會壓下。 誰知道,韓蟄竟會在朝堂公然提起此事? 當著朝堂百官的面,有些話就不好說了。 永昌帝有些作難,只將奏折擱在案上,“折子我回去再瞧,明日再定?!?/br> 韓蟄腳步紋絲不動,只拱手道:“這只是微臣探查所得,因沒立案,尚未深查。是否由錦衣司徹查?” “不必了?!庇啦郯櫭?。 韓蟄不為所動,“御史彈劾朝臣,諫言君主乃是本職,因被彈劾而挾私報復,暗中謀殺朝廷官員,有違律法。且田將軍的行徑,百姓早已傳開,惹得民怨沸騰,群情激憤。是非曲直,自有公論,若延而不查,怕有損皇上英名?!?/br> 他的辭色并不鋒銳,然步步緊逼,顯然是不依不饒。 永昌帝自然知道這種事不好壓,但實在不甘愿就此妥協(xié)—— 他生下來就是太子,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皇城外的萬萬百姓,都是須對他頂禮膜拜的子民。甚至羊正卿那御史,也不過拿著他的俸祿才能站在朝堂的迂腐書生,沒了他,仍有人前仆后繼愿來領這俸祿。 那些人,如何能跟田保相比? 幼時太師嚴苛,是田保幫他暗里逃出,吃喝玩樂,形同摯友。每常夜深人靜,是田保伴他睡在幽深空曠的東宮,哄他入睡,照顧他飲食起居,如同半父。后來他能在宮中恣意享樂,也是田保體察圣心,諸事想得妥帖周全。但凡他想要的東西,不管天南海北,田保都能幫他弄來。 田保雖是個宦官,論情分,卻不遜于jiejie高陽長公主。 高陽長公主打殺一兩個人,還需要追究嗎? 他身邊就只剩田保這么個妥帖的人,韓蟄還步步緊逼! 永昌帝愈發(fā)不滿,當著黑壓壓朝臣們的面,卻又想不出堂而皇之反駁的話,不由看向韓鏡,那位手持牙笏,低眉垂目。 他又看向岳父,擔任中書令的寧國公甄嗣宗。 甄嗣宗倒是抬頭了,正對上他的目光。 果然還是自家人靠得?。∮啦坌睦镂⑾?,“甄相,你覺得如何?” “臣倒是覺得……”甄嗣宗瞧著韓蟄,沉吟了下。 永昌帝滿含期待,“盡管說!” “臣覺得,謀殺朝臣,若此事屬實,其罪當誅。”甄嗣宗看著御座上的皇帝,無視他驟然變了的臉色,“田將軍肆意妄為,不可放任。如今南邊馮璋之亂未平,據(jù)臣所查,馮璋謀逆是因楚州鹽政苛刻,令民不聊生,田將軍曾奉命南下巡鹽,眾人皆知。那變民舉旗生亂,就是為誅jian佞,清君側。為江山穩(wěn)固著想,臣以為——” 他躬身行禮,擲地有聲,“當徹查此案,以平民憤?!?/br> 永昌帝勃然變色。 朝中三位宰相,韓鏡跟韓墨是父子兵,甄嗣宗雖勢弱,偶爾還能幫幫他。這回連甄嗣宗都不幫他了,還能怎么辦? 他看著岳丈,怒氣滿胸,“這件事稍后再議!” 甄嗣宗頷首應是,旁邊韓鏡踱步而出,提起了南邊馮璋之亂。 馮璋扯起反旗后勢頭迅猛,年節(jié)里又攻下了幾處州縣,官兵不敵。這事兒上永昌帝沒什么主意,商議了一陣,決定由河陰節(jié)度使出兵鎮(zhèn)壓,另由韓墨任招討使,招降討叛,可便宜行事。 永昌帝準了,正想趕緊說退朝,又被韓鏡搶了先—— “田保的事,不知皇上可有了決斷?” 永昌帝坐立不安。 甄嗣宗的突然轉變著實令他惱怒,方才坐著想了半天,才隱約明白過來,大概是田??偸前徒Y范貴妃,冷落正宮皇后,才會讓甄嗣宗不滿。 如今韓鏡跟甄嗣宗難得齊心,看來這回田保確實是行事太過,壓不下去了。 即便今日能逃,明日他們照舊會提起,到時候他這皇帝的臉可就更沒處擺了。 永昌帝臉上青白交加,憋了半天才道:“既如此,就由刑部主審?!币婍n蟄抬目欲語,補充道:“錦衣司協(xié)理。但田保負責朕的寢宮護衛(wèi),若要提審,須先稟報于朕?!?/br> 這樣一說,底下幾位才算是閉了嘴巴。 趁著他們再開口之前,永昌帝忙宣布散朝,回到后宮,往禁苑去打馬球泄憤。 …… 此時的令容,正在銀光院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