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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滿床笏在線閱讀 - 第142節(jié)

第142節(jié)

    琉璃臉色發(fā)白,指著他說:“儆兒!你是不是又忘了自己的身份!”

    朱儆心頭震動(dòng),面前站著的明明是“溫純”,他的眼前,卻突然出現(xiàn)了那個(gè)總是溫柔待他的母后。

    他愣了愣:“你、你……”

    琉璃閉了閉雙眼,痛心疾首,皺眉道:“你如果想責(zé)怪誰,那就怪母后,都是我不好,在的時(shí)候沒有教好你,后來又……無法好好地看護(hù)你。”

    朱儆咽了口唾沫,扭開頭去,低低嘟囔:“我才不怪母后,母后沒有錯(cuò)。”

    琉璃深深呼吸:“儆兒,你知不知道,母后這輩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是什么?”

    “不知?!敝熨訐u頭。

    琉璃說道:“是曾聽信讒言,把范垣下獄。”

    朱儆一怔,旋即緊緊皺眉。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這而起,但是你知不知道,”琉璃道:“讓我做出這種錯(cuò)誤決定的,除了當(dāng)時(shí)的讒言之外,還有什么?”

    朱儆疑心她是想趁機(jī)給范垣開脫,為他說話,便戒備而狐疑地問道:“什么?”

    琉璃凝視他:“是那次,你回到寢宮,你滿是委屈地跟母后說,范垣打你。”

    朱儆一抖,雙眼圓睜。

    琉璃已經(jīng)走到他的身旁,將朱儆的手拉起來,望著這已經(jīng)長大了不止一圈的少年的手,眼中的淚搖搖晃晃,琉璃說道:“那時(shí)候你把手探在母后眼前,帶著哭腔說范垣罰了你,說你怕他,讓母后給你做主。”

    朱儆幾乎屏住呼吸,琉璃道:“就是因?yàn)槟氵@句話,因?yàn)榭匆娔隳欠勰鄣陌l(fā)紅的手心,才讓我下了決心要拿下范垣,因?yàn)槲覠o法容許任何人傷害儆兒,哪怕是他。”

    淚從眼中墜落,打在小皇帝的掌心,卻像是烈火一樣炙熱。

    朱儆幾乎想抽回手,卻又像是沒有力氣,淚卻不由自主涌了出來。

    琉璃道:“我曾說過,不管如何,儆兒在我心中都是最重要的,現(xiàn)在也仍是,不管我為你做什么都是應(yīng)該的,不管你對母后做什么,母后也都不會(huì)在意,因?yàn)槟闶悄负笞钐蹛鄣暮⒆??!?/br>
    朱儆渾身發(fā)抖,此刻心中一閃而過的,是那驚魂一夜,他裝腹痛叫琉璃來陪自己。

    以及……那顆藥。

    “真的嗎?”朱儆的心顫,禁不住輕聲地問,“不管、不管我做了什么,母后都會(huì)原諒嗎?”

    “是?!?/br>
    朱儆的心怦怦大跳:“那就算、就算是我……”

    就像是吃了一把黃連,朱儆的喉頭發(fā)澀,每一個(gè)字艱難地卡在那里,無法掙脫。

    琉璃望著小皇帝發(fā)白的臉色,拉著朱儆的手,將他輕輕抱入懷中。

    溫聲喚道:“儆兒?!?/br>
    朱儆突然鼻酸:“嗯?!?/br>
    琉璃道:“不管你做什么,母后都會(huì)原諒。為了你,母后什么都可以,死都可以?!?/br>
    “嗯……”朱儆的眼淚刷地流了出來,慶幸琉璃看不到。

    而那一聲百感交集的“母后”,也在剎那間跳上舌尖,在唇間徘徊。

    “但是,”琉璃語氣一變:“有一件事你絕對不能做?!?/br>
    朱儆帶淚的雙眼微睜,聽琉璃在自己耳畔說道:“你記??!你絕對不能再跟母后犯一樣的錯(cuò)誤,知道嗎?”

    朱儆知道琉璃指的是什么,她是不許他對范垣出手。

    朱儆緩緩地離開了琉璃,他仰頭望著面前的女子。

    這……仍是陌生的溫純的臉。

    就如同當(dāng)初范垣跟琉璃相認(rèn)之初,——范垣雖覺著這是琉璃,但目睹“溫純”的容貌,仍是無法過去心上那道坎。

    而此刻的朱儆,也是一樣。

    小皇帝飛快地定了定神,往旁邊走開兩步。

    半晌,朱儆盯著旁邊的長桌一角,咬牙說:“好,我可以答應(yīng)你。”

    琉璃心頭陡然一寬。

    朱儆卻又說道:“但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一個(gè)條件?!?/br>
    “是什么?”琉璃遲疑地問,剛剛生出的喜悅打了折扣,她隱隱猜到這個(gè)條件一定非同等閑。

    朱儆這才轉(zhuǎn)頭又看向她,目光在她的臉上逡巡:“你得答應(yīng)我,不要再回范府?!?/br>
    “什么?”

    “你不能回范府,你得留在宮里?!敝熨铀葡露Q心般,昂首道,“你是朕的母后,就得留在宮里陪著朕!”

    第107章 釋懷

    聽了小皇帝的話,琉璃愕然,同時(shí)周身泛起一股冷意。

    她屏住呼吸,無法回答。

    “不要忘了,”朱儆卻盯著她的雙眼,緩緩說道:“你方才說,愿意為朕做任何事,什么都可以……難道,這些話都是假的嗎?!”

    ***

    且說范垣出宮回府,溫姨媽領(lǐng)了沛儒來,正同明澈玩耍。

    明澈見父親回來,忙不迭跑過來,張開手臂讓抱,范垣將她抱在懷中,溫姨媽也牽著沛儒的手走到跟前,問道:“怎么純兒沒跟你一塊兒回來?”

    范垣只做無事發(fā)生的,道:“本是要回來的,不料宮里嚴(yán)太妃娘娘跟她相談甚歡的,一時(shí)舍不得純兒回來,皇上特意跟我說了,會(huì)留純兒在宮里多住幾天。”

    溫姨媽畢竟是個(gè)仁慈純善的人,聞言思忖了半晌,只嘆息說道:“不料竟合了太妃娘娘的眼緣,倒也罷了,只是明澈方才還嚷嚷著叫娘呢,我還同她說必會(huì)跟你一塊兒回來的……畢竟是皇上的隆恩,想來也是好事?!?/br>
    明澈正瞪著兩只水汪汪的眼睛看著兩人,聽溫姨媽說起來,似乎懂事般,便沖著范垣叫道:“娘,娘……”

    范垣在明澈的發(fā)上撫過,輕聲安慰,溫姨媽也忙安慰道:“好了,不要鬧你父親了,來,跟沛儒到里頭玩去?!?/br>
    溫姨媽領(lǐng)著兩個(gè)小孩子去了,養(yǎng)謙從外進(jìn)來,一看范垣坐在廳下,便過來問道:“meimei呢?還沒回來?”

    范垣便把方才搪塞溫姨媽的話又說了一遍。

    誰知養(yǎng)謙不比溫姨媽,因皺眉問范垣道:“皇上難道不知道今兒是純兒的生日?按理說,不管怎么都該叫她回來的。就算皇上忘了,四爺沒跟皇上說明?”

    范垣看著溫養(yǎng)謙,琉璃的事自然不是這么簡單的,若細(xì)說起來,把養(yǎng)謙跟溫姨媽也牽連在里頭了。

    范垣便無奈一笑:“瞞不過你,其實(shí)皇上還跟我說,純兒偶感風(fēng)寒,不便就挪動(dòng),所以現(xiàn)在還在宮里頭休養(yǎng),我因擔(dān)心岳母聽了憂慮,所以才不提的?!?/br>
    養(yǎng)謙聽了這句,仿佛能說得通,又忙問:“純兒病的可重?”

    范垣道:“不用擔(dān)心,只是她身子?jì)扇酰噬弦彩呛靡?,留她在宮里養(yǎng)兩天也罷了。”

    養(yǎng)謙知道他從來把琉璃看的如自己性命一般重要,且他又是個(gè)有城府心機(jī)的人,既然他都這么說了,宮里自然無事,于是暫且寬心。

    養(yǎng)謙便只說道:“只是可惜了四爺?shù)囊黄囊?,我還特請了有名的偶人戲班子呢,meimei從沒見過,一定喜歡……既然如此,只好改日了?!?/br>
    范垣一笑點(diǎn)頭。

    因今日的事都已經(jīng)排布妥當(dāng)了,偏主角不在家里,養(yǎng)謙只得出去照應(yīng)一切。

    這夜,溫姨媽跟養(yǎng)謙都回府去了,范垣并未去內(nèi)閣,只在家中陪著明澈。

    小丫頭窩在他的懷中,卻總是睡不踏實(shí),睡到半夜便爬起來,左右看看,突然放聲大哭。

    奶娘聞聲趕來,因?qū)Ψ对溃骸按蠼銉菏窃谡疑俜蛉四?。?/br>
    于是又拿了些吃的,玩的,逗引明澈。

    明澈卻并不受哄勸,只顧大哭,哭的幾乎氣噎似的,豆大的淚珠從眼里大顆大顆地掉下來,范垣望著小孩子這般傷心,自覺從沒這樣凄惶心酸,不知所措。

    漸漸地明澈哭的累了,卻抓著范垣不放手,仿佛怕他也不見了。

    范垣只得又十分安慰,只隨口說道:“明澈不哭了,明兒你娘就回來了?!?/br>
    明澈果然慢慢地不再哭了,大眼睛看著范垣,半晌,突然冷不丁地叫了聲:“父親!”

    范垣一驚,旁邊小桃跟眾奶娘都驚訝非常,原來明澈開口的晚,那邊兒沛儒都會(huì)說話了,明澈還只會(huì)叫“娘”,這一聲“父親”,卻是第一次。

    范垣望著眼睛紅紅的小丫頭,忍不住眼底潮潤,愣了半天才應(yīng)承道:“乖明澈?!?/br>
    次日因不必早朝,范垣親陪著明澈吃了飯,眼見日影漸高,忽然宮里來人傳說:“皇上傳范大人進(jìn)宮,還說叫帶著小小姐呢?!?/br>
    范垣讓奶娘們給明澈換了衣裳,便領(lǐng)著進(jìn)宮。

    才過環(huán)翠宮,就見陳沖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那里,一看見他們來到,便忙小碎步跑了過來。

    范垣道:“公公?!?/br>
    陳沖匆匆行了個(gè)禮,憂心忡忡地道:“四爺,這件事可怎么了得?”

    范垣道:“怎么?”

    陳沖道:“嗐,四爺怎么倒是無事人一樣,我看皇上、皇上的意思,是不打算放夫人出宮了?!?/br>
    范垣沉默。

    陳沖打量他的臉色,卻期期艾艾地說道:“四爺你千萬別惱,其實(shí)皇上、他也不容易?!?/br>
    朱儆年幼就沒了父母,這些年來陳沖侍候身旁,最是知道小皇帝怎么過來的。

    就算是尋常人家的孩子,面對這種復(fù)雜之極的情況只怕也無法接受,更何況是皇帝。

    范垣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說話。

    陳沖見他面沉似水,卻絲毫不敢放松,因畢竟也知道范垣的為人,面上雖看不出什么來,誰知道底下是不是雷霆萬鈞。

    陳沖便道:“四爺,這次可千萬、千萬沉住氣,皇上畢竟年紀(jì)還小……”

    范垣掃了他一眼:“多謝公公?!?/br>
    倒是明澈仰頭望著兩人,突然跟著叫道:“公公!”

    陳沖大吃一驚,又喜出望外地俯身:“姑娘會(huì)說話了?”

    明澈望著他,絲毫不怯。

    范垣微微彎腰將明澈抱在懷中,將走的時(shí)候,范垣對陳沖說道:“各人自有命數(shù),我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皇上一則有他的天命,二則,他之所以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也跟他打小的性情脫不了關(guān)系?!?/br>
    陳沖聽見這句,因?yàn)槊鞒簳?huì)開口說話而心花乍放的心突然又寒風(fēng)凜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