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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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儆道:“你說的是誰?” 陳沖說道:“比如之前還來找過皇上的嚴太妃,還比如……先前的那位主子娘娘呀?!?/br> 陳沖說著,指了指普度殿的方向。 朱儆即刻會意:“你倒是提醒了朕,我也很喜歡跟太妃聊天。至于鄭氏夫人么……” 陳沖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他,朱儆嘆息道:“她卻是個不錯的人了,只可恨之前有些人癡心妄想的,說的那些什么,要重新冊封鄭氏為皇太后……真是荒唐的很。” 陳沖忖度著小聲道:“其實、其實細想,也不算十分荒唐,皇上年紀畢竟還小,先前只有幾個奶母照料。委屈的很,倘若多個可靠的人照料,倒也是好呢。何況那些人要求冊封之類的不過是他們自己的狹隘想法。鄭氏娘娘卻是個一心向佛念經(jīng)的,應該不會在意這些,這也絕不是娘娘的本意。” 朱儆向來對陳沖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此刻也本能地點點頭,可一回味,又道:“你怎么知道不是她的本意呢?也許她心里也盼望著呢?” 陳沖知道他人小鬼大,如果緊著勸或者說鄭氏的好話,結(jié)果可能就適得其反。 陳沖便笑道:“這個奴婢就不知道了,不過鄭家在外頭的勢力倒是不小,如果重新冊封之類的,這些老士族世家的,應該會感激皇上隆恩的?!?/br> 朱儆當然即刻聽出他的弦外之音,無精打采地問道:“陳沖,你今兒是吃了什么迷魂湯了,總說鄭家的好?!?/br> 陳沖微微悚驚,正要掩飾,朱儆問:“刺客的追查,可有線索了么?” 陳沖忙道:“已經(jīng)有了些許眉目,錦衣衛(wèi)正在加緊排查,皇上莫急。” 朱儆皺眉道:“不要只是托辭,還有大理寺的人,你都督促著,務必叫他們要盡快查明,朕等不及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狗膽包天想行刺朕?!?/br> 說了這一句,又想到那天跟刀刃擦身而過的可怖,身上一股冷風繞過似的。 陳沖忙低頭領(lǐng)命。 朱儆說了這些,低頭又默然道:“有這個閑散時間,不如再派兩個人去范府探望少傅跟純兒如何了?!?/br> 陳沖立即叫了個小太監(jiān),這般如此的吩咐。 半個多時辰后,小太監(jiān)才回來,報說范垣已經(jīng)大好了,夫人也有所起色。朱儆點頭嘆道:“真是老天有眼,菩薩保佑?!庇肿岅悰_撿些上好的山參,官燕等送到范府去。 這日的傍晚,養(yǎng)謙進宮侍讀。 朱儆見了他,便先問道:“溫愛卿,純兒怎么樣,你可見過她么?” 那天先是當街行刺之事發(fā)生,然后又緊接著琉璃出事,養(yǎng)謙只聽人說街頭的事,又打聽說是撤到了靈椿坊,正是納悶猜疑,后來才聽說琉璃也出了事,一時五內(nèi)俱焚。 此刻聽朱儆提起,養(yǎng)謙眼圈發(fā)紅,低著頭道:“回皇上,多虧了有宮內(nèi)的太醫(yī)在,純兒好的差不多了。” 朱儆問道:“好好的,怎么會小產(chǎn)的呢?” 養(yǎng)謙搖了搖頭:“臣也不是很清楚?!?/br> 朱儆試探著問道:“會不會……是因為那天刺客行兇的事,給純兒知道了,才……” 養(yǎng)謙低著頭,心頭沉重。 其實養(yǎng)謙心里自然也是如朱儆一樣的想法,他們兩人都以為,琉璃必然是聽說了范垣受傷的消息,受驚之下導致小產(chǎn)。只是養(yǎng)謙不敢說出來罷了。 畢竟行刺之事也跟朱儆有關(guān)。 只是兩人又哪里知道,起初讓琉璃驚心不穩(wěn)的,不是范垣,而是朱儆。 半晌,養(yǎng)謙默默說道:“臣想,這大概是meimei的命罷了?!?/br> 當初攔著不叫她嫁給范垣,到底是一意孤行的嫁了,如今好日子才過了沒幾天,居然又鬧出這一件來,讓養(yǎng)謙如何不鬧心。 朱儆問養(yǎng)謙,其實心里盼著他說出一個合理的原因來……最好跟那天行刺無關(guān)的,如今聽他說是命,卻一呆。 正說到這里,有個小太監(jiān)進來送點心。朱儆心不在焉,正要去拿一塊兒吃,突然望著那小太監(jiān)道:“你是哪里來的?怎么看著面生?” 小太監(jiān)忙道:“奴婢是才提上來,負責伺候皇上的?!?/br> 朱儆道:“朕身邊已經(jīng)有了趙添了?!?/br> 小太監(jiān)不敢言語,朱儆瞅了他一會兒,示意他退下,又命人傳陳沖來。 片刻陳沖到了,朱儆問道:“那個新來的是誰?趙添呢?” 陳沖道:“是新選上來伺候皇上的,小添子……他先前因為做錯了一件事,被降到了桐葉殿去了?!?/br> 朱儆大吃一驚:“胡說,怎么朕不知道就把人打發(fā)走了?是誰的主意?” 陳沖道:“是、是奴婢自作主張的?!?/br> 朱儆呵斥道:“你越來越糊涂了,上次把他關(guān)起來拷打,才回來幾天,就又把人調(diào)走了?他就這么不入你的眼?朕卻喜歡,快把人找回來!” 陳沖面有難色:“皇上,趙添是犯了錯才給降下去的,這樣立刻提上來,只怕不合規(guī)矩,不入就讓他在桐葉殿歷練歷練,若是他真的洗心革面悔改了,奴婢再調(diào)他回來?這也是為了他好,也對皇上好?!?/br> 朱儆正在煩惱之中,哪里聽得進這個去:“不行,朕說他好,誰敢說他不好?快把人找回來!” 陳沖索性跪地求道:“皇上,你如果真覺著趙添好,就讓他在那歷練過后再回來吧。” 這一刻,底下養(yǎng)謙已經(jīng)看出蹊蹺。 陳沖本來是極忠心朱儆的,對于這小主子的吩咐百依百順,如今卻對于要調(diào)趙添回來這件事推三阻四。 本來以他大內(nèi)首領(lǐng)太監(jiān)的身份,隨便說一句話,便能將人調(diào)回來,但是從陳沖的舉止言行中,仿佛到處都透露著身不由己的氣息。 那在這偌大的深宮之中,還有誰能左右這位大太監(jiān)的意志? 養(yǎng)謙第一個所猜疑的,居然正是黛煙宮的那位嚴太妃。 但一想到嚴雪那清冷的氣質(zhì),并不像是個愿意插手宮中奴婢事務的人。 就在養(yǎng)謙猜疑的時候,朱儆仿佛也察覺了什么:“陳沖,真的是你把趙添調(diào)走了的?” 陳沖微震:“這、這……” 朱儆走前一步,望著跪在地上的老太監(jiān),突然說道:“從父皇母后在的時候你就一直伺候,我怎么不知道你曾有過一次自己碰傷了臉的,你先前去哪里了?” 陳沖盡量陪笑道:“奴婢、沒去哪?!?/br> 朱儆道:“你胡說,再敢不說實話,就是欺君之罪!” 陳沖忙低下頭,瑟瑟不語。朱儆著實心眼太多,略一思忖便問道:“你是不是去了普度殿?” 陳沖面露愕然之色,才要否認。朱儆皺眉道:“他們?yōu)殡y你來?趙添給調(diào)走,也是鄭氏夫人的主意了?” “不不,皇上!”陳沖有些慌張。 朱儆望著他張皇的樣子,邁步往外就走,陳沖忙從地上站起來,連滾帶爬追上:“皇上,你去哪!” 朱儆道:“我去見鄭氏夫人?!?/br> “皇上,不要去!” “你怕什么!”朱儆回頭瞪向陳沖,“你不要忘了,她早就不是什么皇后,更加不是什么皇太后了,這宮里只會有一個皇太后,那就是我母后!” 陳沖還未回答,就聽到殿外有人道:“皇上說的自然是很對的。” 聽了這個聲音,陳沖一驚,朱儆微微抬頭看向殿門口。 朱儆身后站著的是養(yǎng)謙,在養(yǎng)謙聽來,來人的口吻冷淡沉著,雖然聲音并不難聽,聽在人耳中,卻如同給倒春寒的水冷不防潑在身上一樣,森森然,透心涼。 來人很快現(xiàn)身門口,一身褐色的寬袍長袖,仍是素凈避世的打扮,來的人正是廢后鄭氏。 鄭氏進了門,眼睛一直都在朱儆身上。 她往前走了兩步,然后一笑,向著朱儆屈膝行禮道:“參見皇上?!?/br> 朱儆望著她走近的樣子,不知為什么竟想起了被行刺那天,給那手握鋼刀的刺客步步緊逼時候的感覺。 朱儆的呼吸忍不住有些急促,小手握拳。 就在這時候,聽身后養(yǎng)謙道:“皇上……夫人在給您見禮呢?!?/br> 朱儆回過頭來,望著溫養(yǎng)謙那張略有些肖似“溫純”的臉,心里的冷意似乎散了些了。朱儆仍舊轉(zhuǎn)身:“夫人不用多禮?!?/br> 鄭氏夫人微笑:“方才我在外間聽見皇上跟陳公公的話,皇上不喜歡這個新挑上來的小太監(jiān)?那不如就再換一個怎么樣?” 朱儆道:“不用那么麻煩,也不必另外選人了,我用慣了趙添,把他換回來就是。” 鄭氏溫聲道:“皇上,早先太祖皇帝曾經(jīng)說過,對于近侍一定不能過分寵信,不然的話會導致宦官專權(quán)的禍患,所以太祖皇帝曾定下規(guī)矩,若是宦官有意圖不軌的,便處以剝皮之刑?!?/br> 朱儆打了個哆嗦,眼前出現(xiàn)的,又是遇刺那天,范垣抱著他出馬車,那陡然撞入眼眶的,滿地橫七豎八的尸首跟血跡斑斑。 那股寒氣又開始在心頭盤繞,朱儆控制住自己要瑟縮的沖動:“你……你說的這些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我又不曾過分寵信過誰?!?/br> 鄭氏掃過一邊的陳沖,后者卻低著頭,并沒有跟她目光對視。 鄭氏又和顏悅色地對朱儆道:“皇上,我這樣說是為了提醒皇上,更不是指責誰,只是聽說那個叫趙添的奴才很不像話,還曾三番兩次惹怒了首輔大人,皇上卻一味護著他,如今我替皇上解決了他,豈不是好?” 朱儆本極生氣,聽她提起范垣來,那怒氣卻消減了大半,只道:“你……這個似乎不該您管吧。” 鄭氏委婉道:“我知道我的身份管不住皇上,只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皇上被jian人左右才寧肯如此,皇上若要懲罰,我也是甘心領(lǐng)受的?!闭f到這里,鄭氏屈膝,竟向著朱儆跪了下去。 朱儆一驚,這位畢竟曾經(jīng)是皇后,他年紀小的時候,還常給她抱在懷中百般疼愛的,也曾隨著陳琉璃前去拜見請安的。 朱儆忙上前一步:“快別這樣!” 鄭氏仰頭望著他,懇切說道:“皇上,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藥苦口利于病。佛家說以身飼鷹,若是我跪著能讓皇上了悟,我甘心如此?!?/br> 朱儆道:“有什么話起來說就是了。何必如此,陳沖!” 陳沖才過來扶住鄭氏,說道:“娘娘快快請起說話,這樣豈不是讓皇上心里不安?” 鄭氏這才緩緩起身,仍是正色凝視著朱儆雙眼,道:“先前御膳房的風波才消停了些,又有行刺之事?;噬鲜侵旒业囊桓毭?,一定要好生保重,半點閃失也不能有才是。”說到這里,眼圈一紅,有淚影閃爍,鄭氏繼續(xù)說道:“可惜我那meimei去的早,不然的話,有她看著皇上,我又何必cao半點心?我之所以如此cao心,未嘗不是因為痛惜她就這么去了……她的在天之靈看著皇上,若見皇上缺教乏養(yǎng),她自然安生不了,我一想到這些,就再也不能袖手旁觀,哪怕是別人說我有所圖,也要替她做點什么才好?!?/br> 鄭氏說著,緩緩俯身:“皇上,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朱儆聽她提到了自己的母后,早也紅了眼睛,點頭道:“朕……明白的?!编嵤隙嗽斄酥熨悠蹋路鹦牢堪銓⒅熨勇龜埲霊阎校骸盎噬?!” 朱儆遲疑著,有些僵硬地靠在婦人的肩頭。 第91章 交心 這一天,范府的書房之中,太醫(yī)院方院首給范垣檢查過了傷處,又重新敷了藥,叮囑道:“現(xiàn)在看來,大人的傷恢復的很好,幸而之前也沒傷到了骨頭,否則的話就沒這樣順利了,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br> 范垣不語,只是慢慢掩起衣裳。 方擎一邊收拾著藥箱,一邊又道:“只是這一番的苦頭也是常人難以承受的,近來我看大人比先前清減了不少,還是要注意調(diào)養(yǎng)才是,免得傷治好了,卻損了根本?!?/br> 范垣道:“多謝?!?/br> 方擎看看他淡然蒼白的臉色,心中無奈。 方太醫(yī)當然知道,先前皇上遇刺,范垣受傷,偏偏新夫人又小產(chǎn)了,范垣的心情可想而知,可謂內(nèi)外交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