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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滿床笏在線閱讀 - 第51節(jié)

第51節(jié)

    琉璃定了定神,道:“我是說,鄭侍郎……胡鬧?!?/br>
    朱儆眨了眨眼睛:“為什么?”

    琉璃很清楚自己的兒子,并不是個容易給糊弄過去的孩子,于是想了想:“皇上,我其實(shí)也略微聽過,但是鄭家的大人們不同意這門親事,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皇上賜婚,鄭家的人當(dāng)然不敢說什么,可是心里只怕難免會對皇上有些怨念……皇上這樣睿智聰明,一定明白的是不是?”

    朱儆聽到鄭家人有怨念,本不以為然,可聽到琉璃甚是溫柔地問了最后一句,當(dāng)然不會表現(xiàn)的不那么“睿智聰明”,于是昂頭道:“當(dāng)然,我心里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原本并沒有想賜婚,只是那天給少傅氣急了罷了?!?/br>
    琉璃笑了笑,恨不得摸摸他的頭以表揚(yáng)。

    手一抬起,又按捺地放下:“皇上為什么會生范大人的氣?”

    朱儆聽她問起這個,滿心的委屈像是找到了一個口子,低下頭,嘟著嘴道:“那天朕身上不舒服,可還是聽他的話去cao練了,并沒有偷懶,但他一點(diǎn)兒也不理睬,只是在朕……不小心推了高值之后,才跳出來罵朕?!?/br>
    說到這里,小孩子吸了吸鼻子,不肯讓自己掉淚,只是嘀咕著說道:“橫豎我做什么也不會讓他高興,我做的好,他也不說好,我做的不好,他就不肯放過了?!?/br>
    朱儆這一場病,一來是因?yàn)樵揪陀悬c(diǎn)小癥候并未痊愈,二來,卻是因?yàn)槟翘旄对珜χ诺臅r候,受了驚嚇。

    往日還有個琉璃替他開解勸慰,小皇帝也能把心事盡情地告訴母后……可現(xiàn)在,伺候他的人雖然多,卻自然沒有一個人能夠取代母親的位置。

    小孩子只能把所有都悶在心里,內(nèi)憂外感,自然就病來如山倒。

    琉璃看著兒子委屈的模樣,情難自禁:“皇上……”喚了聲,便把朱儆又抱入懷中。

    朱儆靠在她的身上,起初還有點(diǎn)不適應(yīng),但是慢慢地,突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心底滋生。

    小皇帝閉上雙眼,想起昨夜,自己也是給人這樣溫柔的抱著,那會兒他還以為是母后回來了。

    母子兩人相互依偎,沉默了片刻,琉璃才說道:“皇上,其實(shí)范大人,他不是個性情外露的,他心里雖會關(guān)心記掛著人,面上卻很少顯露出來。而且他是首輔,你是皇上,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想要你好,可又怕縱容了皇上,所以不免對你要嚴(yán)厲些?!?/br>
    朱儆抬頭看了她一眼,疑惑:“這些話聽起來有些耳熟。……母后也跟我說過?!?/br>
    琉璃咳嗽了聲:“是呀,你看,皇太后也跟我一樣的想法,而且范大人是、皇太后器重的人,也是先帝欽點(diǎn)的顧命大臣,他們兩位看好了的,一定不會差的,皇上您覺著呢?”

    朱儆眨了眨眼,終于小聲說道:“我自然也這么覺著,但是……”

    “但是怎么樣?”

    “他……很兇。”

    “兇?”

    朱儆開始并沒回答,又過了會,才低聲道:“母后去后,他、他瘋了一樣,殺了好些……宮里的人。還把朕身邊的人都換了,只留下了趙添,朕沒了母后,身邊幾乎都沒有熟悉的人了?!?/br>
    琉璃聽朱儆突然提起這件事,一愣之下,心頭隱隱作痛,也無法好好安慰他了。

    琉璃也明白兒子的心思:對才失去母親的朱儆而言,本就極為孤苦無依了,若范垣一反常態(tài)的殺人,會不會有朝一日也殺到他的頭上?

    一念至此,忙把兒子又抱緊了些。

    雖然琉璃沒有說話,朱儆卻仿佛察覺到她關(guān)切憂慮的心意,便又繼續(xù)控訴般說道:“還有……上回他還要把圓兒也殺了?!?/br>
    “圓兒?”琉璃疑惑。

    朱儆道:“是趙添給朕的一只小狗?!?/br>
    琉璃啞然失笑,又問道:“為什么起這樣的名字呀?”

    朱儆道:“因?yàn)槟负笾霸趯m外的時候,也有一只叫圓兒的小狗?!?/br>
    琉璃當(dāng)然知道是這個原因,只是聽朱儆親口說出來,仍覺著心里悲欣交集,便低頭在朱儆的額角蹭了蹭。

    卻又怕自己太過露了行跡,琉璃便問道:“范大人……為什么要?dú)⒘藞A兒?”

    “因?yàn)椤敝熨佑悬c(diǎn)不大好意思,這個卻是他犯錯在先,很不想讓琉璃知道真相,于是小聲嘀咕說:“也許他不喜歡我起的名字?!?/br>
    琉璃的眼前,卻又出現(xiàn)當(dāng)年不懂事的時候所畫的那兩個狗牌。

    她不禁笑了笑:“那圓兒最后怎么樣了?”

    朱儆道:“幸而陳公公幫朕把它藏起來了。你要不要看看?可愛極了?!?/br>
    琉璃忙道:“等皇上病好了再看不遲。”

    朱儆自來不曾跟宮里的人說這么多心里話,這時侯跟琉璃相對,母子兩人氣場相合,病中的朱儆更儼然把琉璃當(dāng)做了“母后”般,所有不能說的話都跟琉璃都說了,一下子,好像壓在心中的大石陡然清空。

    他的心病去了大半,加上太醫(yī)的藥得當(dāng),身上的病自然就好的更快了。

    到了傍晚時候,人已經(jīng)能吃能喝,恢復(fù)了七八分精神。

    ***

    下午,范垣徐廉等幾位朝臣照例前來探視,見小皇帝恢復(fù)的這樣好,紛紛恭賀稱頌。

    在一片頌揚(yáng)聲中,范垣一如尋常的冷靜,只在眾人消停后,他道:“昨日未經(jīng)皇上允許,便將阿純帶進(jìn)宮里,是臣逾矩了,請皇上降罪?!?/br>
    朱儆道:“這次也多虧了阿純看護(hù),朕才能好的這樣快,少傅無罪,反而有功呢。不過你什么都有,朕也沒什么可賞賜你的,就把你的功都給阿純,朕格外賞賜她些東西就是了,你說呢?”

    皇帝從來人小鬼大,朝臣們聽了,各自莞爾。

    范垣仍是面不改色:“臣替純兒多謝皇上。”

    朱儆道:“不必,阿純要謝自己會謝朕的,不過,朕還覺著有些咳嗽,今晚上就留她在宮里多陪一日,少傅覺著如何?”

    范垣皺眉:“這個……只怕不妥……”

    徐廉突然說道:“既然于皇上龍體有益的,自然應(yīng)該。首輔大人就不必多慮了?!?/br>
    朱儆點(diǎn)頭。

    范垣便道:“那臣遵旨就是了。”

    琉璃雖然知道這很不合乎規(guī)矩,但對她來說,能跟兒子多相處一刻都是千金難求,何況小家伙如今身體欠佳,自然地好好地看著,少不得先把那些規(guī)矩之類的按下。

    眾臣請安過后,魚貫退出,范垣緩步走在最后。

    正要出殿,小太監(jiān)趙添跑來:“首輔大人請留步,皇上還有一句話交代。”

    范垣隨他返回殿內(nèi),卻見是琉璃從里頭小步跑了出來。

    趙添早識趣地退后了,琉璃走到范垣身前:“我……”突然想起禮節(jié),就把膝略屈了屈,“表哥?!?/br>
    范垣瞥著她,也不言語。

    琉璃拉拉他的衣袖,往旁邊避了幾步,才悄聲問說:“你怎么沒告訴我,賜婚的事?”

    范垣不答反問:“皇上是怎么說的?”

    琉璃道:“他是小孩子,賭氣說的話,你怎么也要跟他一樣?”

    范垣一聽,就明白朱儆是怎么告訴的了。

    不禁冷笑:“你怎么忘了他的身份?九五至尊,金口玉言,難道皇上說的話,隨便一句就可以是賭氣使性子說出來的?”

    琉璃噎住,半晌低聲又說:“師兄……就算如此,你只教導(dǎo)他就是了,怎么好也讓他賜婚?”

    這件事,范垣當(dāng)然有他自己的小心思,此刻卻一點(diǎn)也不露出來,只冷道:“我不如此反將一軍,難道就等著讓他跟你跟鄭宰思賜婚?”

    “當(dāng)然不是!”

    “那就給我賜婚?!?/br>
    “師兄!”

    兩人目光相對,范垣淡淡道:“你應(yīng)該知道,我口里說出的話,沒有什么賭氣的話,如今皇上病著,我且不提這件。等他好了,我必還是要說的?!?/br>
    琉璃著急道:“你不能這樣!我都答應(yīng)過了,何必再讓儆兒……何必再賜什么婚!”

    范垣說道:“那你就認(rèn)為,是給皇上一個教訓(xùn),讓他長一長記性,以后少賭氣使性子?!闭f完之后,拂袖而去。

    琉璃追了兩步,見他大袖飄搖,已經(jīng)出殿去了。

    這夜,陳太監(jiān)跟琉璃,太醫(yī)院的方首座跟兩名太醫(yī)仍是守夜看著小皇帝。

    琉璃因昨夜無眠,今兒又熬了大半天,入夜的時候?qū)嵲谟行尾蛔。粤税胪胫?,就趴著睡倒在御榻旁邊?/br>
    朱儆卻因?yàn)榘滋祓B(yǎng)足了精神,一時竟沒有睡意,在榻上翻了個身,看著琉璃的睡容,突然問陳沖道:“陳公公,阿純長的很美嗎?”

    陳沖笑道:“皇上怎么突然問起這個?皇上自個兒覺著呢?”

    “朕不知道,”朱儆搖搖頭,怕驚醒了琉璃,小聲道:“連鄭侍郎都喜歡她,可見一定是絕色美人了?!?/br>
    陳沖便說道:“這個老奴可不知道了。”

    朱儆打量了琉璃一會兒:“昨晚上,是她一直都守著朕的?”

    “可不是?真是多虧了阿純姑娘了?!标悰_含笑說了這句,欲言又止,只是垂了眼皮低頭下去,“也是皇上洪福齊天?!?/br>
    “昨晚上,朕昏迷不醒的,以為是母后……真的跟母后在身邊一樣。”朱儆的眼圈發(fā)紅,心里涌起無限思念,卻終于只化成了無奈的一聲:“唉?!?/br>
    次日,琉璃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睡在御榻之上。

    一瞬間,幾乎有些分不清楚這是曾經(jīng),還是現(xiàn)在。

    直到有女官上前行禮伺候,口稱“溫姑娘”。

    琉璃忙從榻上下地,見朱儆不在,先問道:“皇上呢?”

    女官道:“皇上在外間?!?/br>
    琉璃忙忙洗漱了,正要出外,就見朱儆從外進(jìn)來,身邊除了陳沖外還有一人,竟是鄭宰思。

    要不知鄭宰思的心思還罷了,突然知道他想娶自己,又不期然地對上鄭大人明亮的眼神,倒讓琉璃略有些窘然不安。

    朱儆見了琉璃,便道:“你醒了?一定餓了。”陳沖忙吩咐人傳膳。

    琉璃見朱儆已經(jīng)好了,且鄭宰思在側(cè),便道:“不必了,皇上,我、我也該出宮去了。”

    朱儆皺眉:“急什么?又沒有人催著你。”

    鄭宰思笑道:“皇上,純兒姑娘是怕在宮里留太長時間,會招人非議。也是她為皇上著想才著急走的?!?/br>
    朱儆笑說:“是嗎?那就更加不妨事了?!庇峙d致勃勃地對琉璃道,“等吃了飯,朕帶你去見圓兒,你一定會喜歡它的?!?/br>
    鄭宰思道:“皇上,病才好就不要著急先去,要給人聽見了……以為皇上一心貪玩的,反而不好?!?/br>
    朱儆皺眉,臉上有些不太高興。

    琉璃也說:“鄭大人說的有道理,也到底要聽太醫(yī)的話。多吃幾副藥鞏固鞏固才好,別的還在其次?!?/br>
    朱儆看看她,又看看鄭宰思:“為什么你們一唱一和的。”

    鄭宰思故意側(cè)耳一聽:“哪里有唱,臣怎么沒聽見?”

    朱儆打量著鄭宰思,不禁嗤地笑了。又想了想范垣,便斂了笑對琉璃說道:“阿純,我喜歡鄭愛卿多些,你呢?”

    琉璃不解:“我?我不懂皇上的意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