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花沒搭理她，卻去拿走一個餑餑放回東間大笸籮里蓋好。

    張夠原本還想先說一下鍋，要是婆婆好說話就再說一下雞蛋和布的事兒，她四meimei要結(jié)婚四處托人扯布呢。

    只是她沒想到一開口就碰釘子，張翠花根本懶得搭理她。雖然沒直接說不行也沒開口罵人?？扇撕腿私煌?，也沒有那么多拉臉罵人的，都不用說重話，只表情冷淡不熱情就足以表明態(tài)度。

    張夠心里發(fā)虛又沒有勇氣強迫張翠花聽她的，只好去拿餑餑，一看灶臺就五個頓時有些發(fā)怔，“娘？”

    以前回娘家，她和二嫂一人三個的，怎么這一次就五個？她和二嫂誰少拿一個？

    說起來張翠花做餑餑實在，一個有七兩重，別人家一般都是四兩到半斤，數(shù)量多覺得好看。每次回娘家，她大姐只拿兩個，一個半斤，三妹雖然有四個，但是一個只有四兩。

    她拿三個七兩的總數(shù)就比她們多！爹娘都夸她能干，meimei們也都羨慕嫉妒，讓她賺足了面子。

    張翠花從東間出來，道：“你拿兩個行了，那三個給你二嫂?！?/br>
    張夠一聽眼淚當(dāng)時就出來了，眼圈紅紅的，不敢置信地看著婆婆，這是打她的臉？

    一生氣她也沒拿餑餑掩面往外走，眼淚吧嗒吧嗒掉，走到西窗外突然發(fā)現(xiàn)窗臺上竟然放著兩塊新布，一塊粉色，一塊紅藍白格子的。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四妹張來男，娘捎信說想給來男買幾尺布做新衣裳，只是家里沒錢沒布票，讓幾個jiejie幫著想想辦法。她最疼四meimei，一直想結(jié)婚的時候送塊花布，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就是說好聽的，在這個家她根本一點地位也沒有。錢沒有一分，布票沒有一寸，她拿什么幫襯四妹？上一次三妹結(jié)婚，娘也捎信來，她嘴上答應(yīng)著結(jié)果好不容易跟婆婆開口，卻被告知給了三達達家明黨結(jié)婚。

    憑什么外人比自己家人更重要？

    現(xiàn)在一個傻子，婆婆就舍得給她買這么好看的花布，一尺起碼得兩毛六七分！

    她沖回自己屋里，越想越難受，越想越委屈，趴在被子上悶悶地哭。

    婆婆就是偏心小五兩口子！

    別人都沒雞蛋吃，卻給傻妮兒六個！

    她和二嫂沒有那么好看的花布，就傻妮兒有！

    這時候丁蘭英拿了餑餑過來，用包袱兜著給她放下三個，“他三娘娘，我去跟隊長請假，你是不是也明早走？”

    張夠吸了吸鼻子，應(yīng)了一聲，正想拉著丁蘭英抱怨幾句，抬頭發(fā)現(xiàn)丁蘭英已經(jīng)走了。

    ……

    傍晚兒時候莫茹從新家回來，丁蘭英見她就問：“妮兒，我們明天回娘家，你回不回？”

    莫茹一怔，回娘家啊，她沒想過呢，主要是她對莫家沒有什么概念。

    她和周愈不一樣，她沒有從原身這里繼承什么記憶和感情，她原本計劃生了孩子以后回莫家試探一下。要是莫家還當(dāng)她是閨女，那她也愿意盡義務(wù)，可如果他們是真的一麻袋就把閨女賣了，那她也沒有什么負擔(dān)。

    她笑道：“我跟小五哥商量一下?！?/br>
    丁蘭英笑笑沒再說什么。

    莫茹就趁著天還亮就去西間做自己的衣服，她想做兩件上衣，格子的肥一些冬天可以絮棉花做襖，粉色的就當(dāng)單衣，做瘦一些生了孩子穿。她現(xiàn)在的衣服都不能穿，破的沒法補，褲子是剛做的七分背帶褲，上衣是周明愈的一個破褂子，剪掉袖子當(dāng)短袖穿。

    現(xiàn)在鄉(xiāng)下人縫衣服，松垮垮的縫起來就行，沒有什么曲線的，。

    莫茹總歸是設(shè)計師，就算隨便找塊布披上，也得披出一點特色才行。她也沒想脫離現(xiàn)實追求時尚，不過是將單衣略收一點腰線，再把領(lǐng)子做點花樣。

    因為沒有挺括的內(nèi)襯，兩層面料做領(lǐng)子很容易洗皺巴，莫茹沒做普通的尖翻領(lǐng)，而是做圓領(lǐng)不需要挺括，就是多費一點面料。

    為了節(jié)省面料，她直接把門襟也省了，鎖骨下面開個小三角，到時候直接套頭就好。

    省了門襟還省扣子！

    用麻繩編個花樣，當(dāng)領(lǐng)繩兒系在胸前當(dāng)裝飾區(qū)分正反面。

    設(shè)計好了，她就拿出滑石來直接在面料反面上劃線，咔嚓咔嚓剪裁。

    剪好了她又開始穿針引線，趁著天還亮的時候趕緊縫起來。

    沒有門襟、不用釘扣子的衣服省了一多半力氣，就算是手工縫也不需要太多時間。

    ……

    這時候門口人影一閃，張夠走了進來，笑道：“妮兒，做衣服呢？”

    莫茹笑了笑，“三嫂有事兒啊?！?/br>
    自從她穿來以后，張夠總試圖拉著二嫂孤立自己，莫茹自然感覺得到。不過二嫂沒那么無聊，而莫茹也并不那么玻璃心。她也不是缺愛的人，人家不理自己還上桿子湊上去，她向來是你和我玩，我就和你好好玩，你不稀罕和我玩，那我更不稀罕。

    更何況，她有周愈和娃娃呢。

    張夠笑道：“看你說的，沒有事妯娌才好說說話呢?！彼槃葑诳谎厣?，伸手去摸那兩塊布，觸手柔軟生涼，真是好布。

    她知道是賣蚊子從張根發(fā)那里賺來的，卻還是忍不住拐彎抹角問東問西，就想讓莫茹親口承認。

    既然是婆婆給的，莫茹也不藏著掖著，做了衣服就是穿的，早晚人家都知道，就大大方方承認。

    雖然早已經(jīng)懷疑，可現(xiàn)在聽到肯定答案，張夠還是難受得很。因為不管誰賺的都要交給婆婆，再由婆婆分派，現(xiàn)在居然只給莫茹不給自己，她就受不了。

    她看莫茹身上穿著一條背帶褲，可能布不夠，褲腿有點短露著半截小腿，還卷著邊兒?？韫莾蛇呌袀z斜插口袋，雖然沒有小孩子那樣的肚兜，但是兩條帶子又寬又長，直接前后交叉，這樣不需要系麻繩穿脫也方便。

    她心里說不出的羨慕嫉妒，沒尋思著莫茹有這樣的好手藝，更沒想到向來摳門的婆婆對傻媳婦這樣大方，給了三塊布。

    東扯葫蘆西扯瓢地繞了半天，張夠說到自己要結(jié)婚的四meimei，“今年也十九了，哎，這么大了一件新衣服沒穿過?，F(xiàn)在要嫁人也扯不上三尺布，妮兒你說可憐不可憐？”

    莫茹點點頭，“是挺可憐的，我從小也沒穿過，這還是第一次呢。咱娘真好，我以后要好好干活兒，也給娘買新衣服穿?！?/br>
    誰對她好，她就加倍對人好，前世爸媽都是這樣教育她的，三觀一定性，穿越到天涯海角也改不了。

    張夠：……

    “妮兒，你看你一個人也穿不了這么多衣服，這塊粉的……”張夠攢在手里不舍的松開，“不如你縫起來我拿了去先借給你jiejie穿穿，以后嫂子再給你買好的?！?/br>
    莫茹看著她，你真當(dāng)我傻呢？

    “嫂子，你怎么不給她買呢？”

    張夠：……

    她心里又酸又委屈，甚至恨恨的，自己除了剛結(jié)婚那會兒婆家給買的布，之后哪里舍得給過一塊布頭？

    想想她結(jié)婚的時候也就給了一身單衣裳一身棉衣裳一雙單鞋一雙棉鞋的料子，哪里有莫妮兒這樣結(jié)了婚還給的？

    她那時候拿到面料也非常興奮，然后大姐回來說沒有布給孩子做衣服人家笑話，她給了一塊，她娘從來沒穿過新衣服她分了一塊……還有四meimei，她分了一塊紅布。

    到最后她結(jié)婚來的時候，還是穿著當(dāng)姑娘時候的舊衣裳。

    當(dāng)時周明光去接親的時候表情很驚訝，問她怎么不穿新衣裳，她就說“咱們也不是什么有錢人家，要注意節(jié)約，我這樣也挺好。”

    周明光覺得她是個節(jié)儉的，還夸她委屈了呢，雖然結(jié)婚的時候讓有些人笑話，不過他一直挺維護她。

    當(dāng)然她認為婆婆肯定不高興，所以一直對她拉著臉，結(jié)了婚再沒給她一塊布。

    她穿舊衣裳怎么了，那她也是正經(jīng)人家的閨女，哪里像這個傻子？

    莫妮兒是娘家一麻袋地瓜干賣了的，來的時候更是破破爛爛，結(jié)婚也沒穿新衣裳，比自己可寒磣得多。

    怎么也不見婆婆冷臉，結(jié)果還這么偏心！又是雞蛋又是花布的。

    想到這里張夠就委屈得眼眶子紅了，開始說自己嫁過來以后多苦，天天干活卻沒穿過新衣裳，沒吃過一個煮雞蛋，現(xiàn)在她四meimei要結(jié)婚，家里居然一塊布也扯不起……越說越委屈，最后開始抹眼淚。

    她這樣捂著臉嗚嗚地哭，把莫茹嚇了一跳。

    怎么說著說著哭上了？

    她尋思張夠是來要面料的，可這兩塊花布她也舍不得啊。

    “三嫂，你、你別哭啊。”她看了一圈也沒找到個能擦眼淚的東西。

    張夠用手擦擦眼淚，低聲道：“妮兒，你剪的這個你現(xiàn)在也穿不了，不如我給……”

    “嫂子，我這是預(yù)備生了孩子穿的?！?/br>
    莫茹受不了有人在她面前哭，尤其這時候大家都窮，不但穿得破破爛爛而且面有菜色，以富足年代過來人的眼神看的確頗值得同情。

    可同情歸同情，同情不代表圣母，現(xiàn)在她也窮啊。

    “嫂子，我還買了一塊次品布，不多，但是做條短點的褲子也夠。我留著你和二嫂一人一塊尋思中秋節(jié)給你們?！?/br>
    她想留著中秋節(jié)當(dāng)禮物的，不過看張夠這樣，還是拿出來吧。

    張夠一聽立刻高興起來，“和你褲子一樣的吧?！?/br>
    莫茹點點頭，去柜子那里打掩護拿出來放在炕上。

    張夠樂得嘴巴合不攏，拿過去對著窗戶這樣擺那樣看，很快臉色越來越難看，冷笑道：“妮兒，你還挺有心眼兒，這樣的破爛布我拿回去不得讓人家笑話？你看看，這是什么布？帶著洞洞不說，還有很多瑕疵，斷線、打結(jié)……”她認為莫茹把把好的布剪去自己做褲子，把這最破爛的留給自己自己，這不是故意打自己臉嗎？她撇撇嘴，忍不住賭氣道：“誰也沒光著，沒到非死皮賴臉要塊破布……”

    莫茹臉色一變，不等她說完伸手把布拿回去轉(zhuǎn)身扔進柜子（空間）里，也不管張夠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樣子，“對不住三嫂，不知道你瞧不上，我還是自己留著吧。”

    說完，她就只管自己低頭縫衣服。

    她雖然日常和氣，可到底自小嬌生慣養(yǎng)的，要不是爸媽教育得好知道為人處世的道理，公主病也是妥妥的。反正表面看著挺好說話的，其實心里明明白白的，小九九打得十分溜，絕對不是逆來順受的圣母一個。

    這么一來，張夠又愣住了，婆婆給她臉色就罷了，一個傻子弟媳婦憑什么??？

    這是都來欺負她？

    她恨不得奪門跑出去再也不回來，讓老周家丟了兒媳婦！

    她想破口大罵，把莫茹罵個狗血淋頭。

    她想……

    這時候聽見公婆從外面回來，她癟著嘴抹著眼淚，什么也沒說慢吞吞地走出去，假裝在堂屋忙活盛了一碗涼開水回屋去喝。

    莫茹拿了另外一塊次品布去給二嫂，在院子里對張翠花道：“娘，我先不回娘家，等生了再說吧。”

    張翠花就隨她自己安排，笑道：“到時候回可沒有大餑餑拿?！?/br>
    等她生的時候收高粱，頂多背幾斤高粱回去。

    莫茹卻無所謂，她去給丁蘭英送布，“二嫂，我多買了幾尺次品布，你看看做條褲子?！彼钢缸约荷砩系模翱床怀龃蝸??！?/br>
    丁蘭英歡喜地接過去，就算次品布，現(xiàn)在沒有票和錢也買不到啊，清明節(jié)的時候，她嫂子得了五寸布票，扯回來添巴一下給孩子做了個肚兜。

    她就近仔細看看莫茹的褲子，問問怎么做的，也好學(xué)學(xué)，“看著格外俊?！?/br>
    莫茹就把剪裁的幾個要點告訴她，“二嫂可以把尺寸給我，我到時候幫你裁?！?/br>
    “那敢情好。”丁蘭英很高興。

    她已經(jīng)聽見剛才的事兒，也了解張夠，其實不是嫌棄不要，不過是賭氣習(xí)慣了想甩臉子讓人哄哄她。哪里知道莫茹根本不慣著，結(jié)果布也沒撈著。

    她有心想讓莫茹別計較，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假裝不知道。

    妯娌三個以后的日子還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