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見什么了？”

    “夢見你們都說，宛清不是我女兒，我女兒另有她人，她還長得特別像我，就像照鏡子一樣。”

    “不是夢，都是真的。那塊玉佩，確實替你找到了女兒，雖然遲了些?！?/br>
    白夫人一愣，而后突然覺得頭疼，因為回想起的那些她以為只是夢中片段的場景，那些宛清說的話。

    “她呢？”

    “在外頭，我剛才就怕，怕你醒過來不清醒，看到她的樣子又被嚇暈過去，這才讓她在外頭等。這會兒你清醒了嗎？想起都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嗯。”

    “那行，我讓她進來，你們好好說說話，別激動?！?/br>
    屋子外頭，季寅宸雖然讓人給楊柳搬了張椅子來，但楊柳有些坐不住。季夫人出門的時候，楊柳正在門前徘徊，一副失神的狀態(tài)。

    “她醒了，進去吧，慢慢和她說話，別讓她著急，一會兒我讓人把藥送進去，你喂她喝。”

    “好。”

    “當年的事，你娘雖然有錯，但這么些年，她也受了不少罪。你別記恨她?！?/br>
    “我不會的。不管怎么說，她畢竟是我娘。沒有養(yǎng)恩，也有生恩的?！?/br>
    “好孩子。”

    一看到楊柳，白夫人便有兩道眼淚順著眼角流下，楊柳看著有些難受，伸手替她擦了擦，“您別哭，對身體不好的?！?/br>
    “都是娘的錯，當年不小心把你給弄丟了，現(xiàn)在還認錯了人。我不配做你娘?！?/br>
    “都是過去的事了，我現(xiàn)在很好，您也得好好的?！弊扉_開合合了多次，楊柳終于還是開了口，“娘，您得給女兒孝順您的機會?！?/br>
    “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我剛沒聽清?！?/br>
    “娘?！?/br>
    “再叫一遍？”

    “娘！”

    楊柳想要安慰她，但越安慰，她越是哭得厲害，沒辦法，楊柳只能輕輕拍著她的背，替她順氣?？蘖撕靡粫海追蛉瞬艥u漸平靜了下來。

    “一轉(zhuǎn)眼，你都這么大了。想當初……你才這么高，天天纏著我要出門去玩。”白夫人斷斷續(xù)續(xù)地敘述著，那是她記憶中的，和她相處的場景，楊柳覺得心里有些微微的酸楚，那些過往，她都早已忘記。

    “怎么樣？她還好嗎？”楊柳重新出門的時候，季夫人依舊還在。

    “又睡著了。藥也喝了?！币膊恢朗强蘩哿耍€是說話累了，亦或者是藥起了效。

    “那她……問了你的事嗎？你是怎么回答的？”

    “她沒問我，只是一直說我年幼時候的事?！?/br>
    “那……你去休息一會兒吧。你現(xiàn)在這情況，也不能累著?！?/br>
    季寅宸呢，本來是想在門口和她娘一塊兒等著楊柳出來的，但他越回想楊桃的話，就越生氣。這氣到了極致，他怕自己原地爆炸，只能去找楊桃泄氣。

    一腳踹開門，挺霸氣的，但這是他們季府的門，要是踹壞了，銀子只怕要從他的口袋出。猶豫了一會兒，季寅宸收回了抬高的腿，只用力地推開了門。

    楊桃沒睡著，第一時間回過了頭。不是不想睡，也不是擔憂些什么，而是手上的傷口被她磨得有些過，現(xiàn)在正火辣辣地疼。

    “二表哥？”

    “誰是你二表哥，你可別亂叫?！?/br>
    “季二少爺？二公子？……二郎？”

    聽出了楊桃尾音的微微上挑，季寅宸眼中的厭惡之色更重，“你要不要臉？”

    “不要臉？你這話，不該對我說，該對你那做過人外室的表妹，我的好jiejie說?！?/br>
    “你！你說吧，究竟怎么樣才肯離開？”

    “想打發(fā)我？容易啊，給我準備陪嫁，把我風風光光地從白府或者季府嫁出去，也不用太高的門第，官宦人家就可以，哦，可別是那七品八品的芝麻小官?！?/br>
    “妄想?！?/br>
    “若她沒有回來的話，我就是白家大小姐，這要求過分嗎？”

    “可你并不是，你是冒名頂替的?！?/br>
    “身份雖然變了，但我的想法沒變。沒關系，我還有時間，我這傷，還得好好養(yǎng)養(yǎng)才能好呢?！?/br>
    第54章 處置（二）

    “哥, 你說她過分不過分, 被咱們揭穿了非但不知悔改, 還居然理直氣壯地提要求。她這樣的人, 那是嫁到誰家誰家倒霉。不管是從姨母家還是咱們家出嫁，那都不是結(jié)親, 是結(jié)仇！”

    季寅宸說得義憤填膺, 季寅初只是不緊不慢地喝了口水, 這喝完酒之后，醉意是有的, 但更多的是口渴，“所以，你說了半天, 就是和她斗嘴去了。你就這么無事可做嗎？”

    “這不管做什么事，心都得定，只要想起咱們府里頭有這個一個人在，我這氣就一陣一陣地往外冒, 就光顧著生氣了，什么事兒都干不了。”

    “那就送走?！?/br>
    “你以為我不想嗎？可是娘說了，要等她養(yǎng)好傷?！?/br>
    “養(yǎng)傷而已, 什么地方不能養(yǎng), 非得在咱們府里頭嗎？”

    “對, 哥你說得太對了, 先把人送出去, 到時候……等大家都記不住有她這么一個人的時候……”季寅宸瞇了瞇眼, 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拔疫@就去辦……”

    “先等等?！?/br>
    “嗯？等什么？”

    “等天黑?！?/br>
    “為什么要等天黑？她要是反抗，直接敲昏了就是?！?/br>
    “費那勁做什么？晚上給她送吃的時候，在里頭加點東西就是?！?/br>
    “加□□？”

    “動不動就喊打喊殺，你這一年多，在外頭就學了這個？娘親那兒，我和爹都沒特意說，你知道一下也無妨，只是不要外傳，近來朝堂之中，只怕會有些變化……這會兒大家都在努力守住自家官職的同時，想著拉對方派系的人下馬。你在這個時候弄出人命來，那就是親者痛仇者快了，十分不智。一個牙尖嘴利的小丫頭罷了，隨便尋個府里的別莊往里一送，多派幾個人守著便是。對外，只說她是身子孱弱，去外頭休養(yǎng)身體的?！?/br>
    被兄長這么一說，季寅宸覺得楊桃真是不足為慮，“能有什么變化，難道是……”季寅宸伸手指了指天。

    “你非朝堂中人，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的好?！?/br>
    “那你和爹……”

    “暫時無礙，只要你做任何事之前，三思而后行，別拖爹和我的后腿就行?！?/br>
    季寅初這話一出，季寅宸頓時不說話了，他本來還想著，安全起見，給楊桃弄點兒啞藥，順便廢了她的手。

    “那還真是……便宜她了?！彪m然是被困著，但有吃有喝有住。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待過一段時間局勢穩(wěn)了，找個人家把她嫁出去。”

    “哥，我沒聽錯吧？她這樣的人，咱們還要給她找婆家。您該不是和誰家有仇，想著把她嫁過去，禍害人家吧？”說著，季寅宸朝著他哥豎起了大拇指，“你這真是……無毒不丈夫?！?/br>
    “先把人送出去，其他的日后再說?！比舨皇堑艿懿豁斢?，季寅初真不想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人身上費心思。

    “那娘那里？”

    “我去說?！?/br>
    得了兄長的準信，季寅宸心中的大石頭頓時消失無影蹤，“那我沒事兒了，哥你休息吧，我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表妹去?！?/br>
    季寅宸尋到楊柳的時候，她正坐在院子里頭，目光微微失神，手置于腹部。怕嚇著她，季寅宸一直到走到了她跟前，才在她眼前揮了揮手。

    “季……二表哥。”

    “在想什么呢？是在擔心姨母呢？還是在為楊桃的事不高興？如果是姨母，今天請來的那個大夫是長年給姨母診脈的，最是了解姨母的情況，他說姨母什么時候能好，姨母什么時候肯定能好，如果是因為楊桃，我哥也想好了解決她的辦法了……”

    “是這樣，讓你們費心了。”楊柳高興不起來，固然有她親娘的原因，有楊桃的原因，還有很多其它的。若這事是在十年之前，那么她或許會比現(xiàn)在高興，因為那時候，她還是依戀爹娘的年紀?，F(xiàn)在……她長大了，現(xiàn)實了，除了這遲來的親情，她更在意的，是將來的生活。如果可以選擇，她其實更想待在季府，因為姨母的性子明顯更爽利一些。

    “這話說的，也太見外了?！?/br>
    小的時候總是盼著長大，覺得大人特別厲害，什么事都能解決得很好，但真的長大了之后，反而懷念小時候的那種天真。那些煩惱并沒有隨著年紀漸長而消失，反而越來越多，可能年紀長了，心眼也變多了吧。

    “我娘已經(jīng)讓人去白府報了信，就說姨母今天住在咱們季府。具體也沒說是什么原因，一切還是要等你和姨母明天回家再說。你別太擔心，明天我娘和我都會跟著姨母和你一塊兒回去的，把來龍去脈都給姨父說清楚?！?/br>
    “他……是個什么樣的人？”這個問題，楊柳一直想問，但一直忍著，因為二表哥于他來說是晚輩，晚輩是不好評論長輩，說長輩的是非的。但此刻季寅宸主動提起了，她便有些忍不住了。

    “你問姨父？他……”下意識的，季寅宸就看了看楊柳的腹部，然后面上的神情有那么些為難，“不管怎么說，他畢竟是你的生父，你只要記得這個就行，至于其它……船到橋頭自然直?！闭f完這話之后，似乎是怕楊柳追問什么，季寅宸找了個很拙劣的借口，起身離開了。

    看著季寅宸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楊柳搖頭輕笑，手輕輕地碰了碰肚子，“你表舅他……臉上真的藏不住事，是不是？如果你爹在，就好了。他一定會特別替娘高興，高興娘又多了好些親人。”

    “楊姑娘，喝碗湯吧，廚房剛做好的?！奔靖f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也不是所有人的嘴都嚴實，這楊柳和楊桃的事，好些人都已經(jīng)知道了，所以安mama去廚房晃悠的時候，并未被人趕出來，那些人還待她挺客氣。安mama這就順著桿子往上一爬，給楊柳要了碗湯。

    “先放著吧。”

    “楊姑娘你怎么，好像不高興呢？這……認了親不是應該是喜事嗎？對了，您那親娘醒了嗎？說了什么時候把您帶回白府去嗎？您是不是該換身艷麗些的衣裳，您最近穿得都偏素淡?；匕赘嗪冒?，以后您就是官家小姐了，那身份，一點兒也不輸給徐家那位，爺要是知道了，指定得后悔死。”

    “安mama！”楊柳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本來楊柳是想說，以后別再提起鄭鐸的事，她是有夫君的，她夫君姓林名睿。但很快，楊柳想到了二表哥教她‘騙’她娘的說辭。

    被楊柳一叫名字，安mama鵪鶉一樣縮了起來。

    “有件事要和你說一下，你且記住了……”

    “……楊姑娘您放心，老奴記住了，爺雖娶了您，但是英年早逝?！?/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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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遠城霍家，離林睿清醒過來的日子，已經(jīng)過去了好些天，但除了換藥的時候林睿會因為疼痛哼哼兩聲，其余的時候，林睿幾乎一聲不吭。

    “大少爺他……該不會真的傻了吧？”這問題，自林睿醒過來，阿福每天都要問幾遍，阿祿已經(jīng)聽得煩了?！吧禌]傻我可不知道，你要想知道，去問大夫去啊?！?/br>
    “正常人，誰能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發(fā)呆，一發(fā)呆就是一整天啊。那目光，直勾勾的，都不帶轉(zhuǎn)彎的。應該是燒傻了。”

    “那也要他能動才行啊，他現(xiàn)在身上那些傷，動一下就得多躺幾天，他要是真傻，才會亂動彈。”

    “那不能動，至少說說話啊。難道腦子沒燒壞，嗓子燒壞了？一個人孤單單躺著，多寂寞?。俊?/br>
    阿祿看著阿福，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想著……要是大少爺聰明的話，就輕易不會開口，不然遇上你這樣的能一天說到晚的人，他說一句你說十句，不被你煩死，也會因為說話太多導致喝水太多、如廁次數(shù)太多而加重傷情。

    阿祿的猜測是正確的，林睿腦子沒壞，嗓子也好好兒的，但并不想和阿福他們說話，一來他不說話，阿福已經(jīng)夠聒噪了，二來他和他們也沒有什么可說的。他現(xiàn)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養(yǎng)傷，待傷好差不多了，回去找楊柳。

    阿福和阿祿給他換了藥，換了衣裳出去之后，林睿緩緩活動了一下右手。雖然還是疼，但是比昨天又要好上一些，想來，再過幾天，他的手應該就能握筆了。待他能握筆了，就給楊柳先寫封信，讓她安心等著他回去。

    躺著寫字真是一件特別難的事，但林睿想著楊柳，忍著疼做到了，只是寫出來的信……那些字慘不忍睹。倒是勉強能看出究竟寫的是些什么，只是……看著一點兒也不像是他的筆跡。

    “去替我找些打絡子的繩子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