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jié)
“沁兒....” “我說到做到。”良沁打斷了他的話,她的眼淚一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卻是強忍著,不讓它們落下。 謝承東閉了閉眼睛,他看著眼前的良沁,卻是微微笑了,他輕柔而小心的環(huán)住良沁的身子,啞聲道;“我一直以為,我還會有很多的機會能彌補你,照顧你?!?/br> 良沁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她將身子埋在謝承東懷里,無聲的抽噎,她有那樣多的話想告訴他,可一句句到了唇邊,卻只化成了哽咽。 自良沁趕來東北,謝承東一連陪了她三日,無論前線的戰(zhàn)事如何緊急,他卻再沒有回到戰(zhàn)場。 這一日,是良沁動身,前往美利堅的日子。 謝承東一直陪著她,本是一早的飛機,早起時卻是下了一場雨,謝承東不放心,只留下了良沁,一直等到雨停后,才送良沁向著機場趕去。 一路上,良沁都沒有說話,她和謝承東一道坐在后座,謝承東攬著她的腰,外面的天色已是暗了,良沁只看著窗外出神,謝承東一直凝視著她,待車隊經(jīng)過城口時,卻見路邊擺了一個餛飩攤,熱氣騰騰的樣子,讓人看著便是勾起了食欲。 “停車?!敝x承東對著司機吩咐。 良沁有些不解,她轉(zhuǎn)過頭向著他看去,就見謝承東對著自己微微一笑,說了句;“吃碗餛飩再走。” 良沁轉(zhuǎn)過了身子,不愿讓他看見自己微紅的眼睛。 車隊停了下來,那賣餛飩的小販眼睜睜的看著江北的侍從簇擁著謝承東與良沁下了車,驟然看著這陣仗,那小販只嚇得面色如土,不知自己是犯了何事,直到謝承東攬著良沁走到攤前,與他十分客氣的開口;“老板,勞駕來兩碗餛飩?!?/br> 那小販雖知謝承東領(lǐng)著江北軍趕往了東北,可卻從未見過謝承東本人,如今瞧著這陣仗,只當謝承東是江北軍中的高官,聽他這么一說,忙不迭遲的點頭,“有勞軍爺和夫人稍等一會,小的這就準備!” “多謝?!敝x承東聲音沉穩(wěn),扶著良沁在桌子上坐下,一應(yīng)侍從分散開來,倒是將這小小的餛飩攤圍的水泄不通。 謝承東一直環(huán)著良沁的身子,待那老板將餛飩起鍋時,他開口道;“老板,其中一碗加點醋汁?!?/br> 那老板連忙看向謝承東,點頭哈腰的答應(yīng),謝承東只是一笑,“我太太懷了孩子,愛吃酸。” “哦,恭喜軍爺,恭喜夫人!”那小販戰(zhàn)戰(zhàn)兢兢,終是將兩碗餛飩送上了桌,并將其中加了醋汁的那碗送到了良沁面前。 謝承東端起剛出鍋的餛飩,用勺子舀了一只,放在唇邊吹了吹,等不燙口了,方才喂到良沁唇邊。 良沁心中酸澀,只覺那餛飩碗里的熱氣不住的往眼睛里鉆,燙的她只想落淚。 “吃吧,你不餓,孩子也該餓了。”謝承東仍是端著碗,舉著那一只餛飩。 良沁張了張口,好容易才將那一只餛飩吃下,鮮香的餛飩剛?cè)肟?,她的眼淚便是落進了碗里。 謝承東喂了她吃了半碗,直到她難以下咽,他方才將她余下的餛飩吃完,他根本嘗不出那餛飩是什么滋味,他有意讓自己吃得慢一點,可不論他吃的多慢,兩碗餛飩也還是見了底。 謝承東命人給了錢,自己則是與良沁上了車,到了機場,他卻沒有陪良沁下車,而是與邵平叮囑了兩句,待良沁下車后,他幾乎沒有停留,便是讓司機開車,車隊一路呼嘯著,離開了機場。 “夫人,請。”邵平畢恭畢敬,請良沁登機。 良沁望著遠去的車隊,直到車隊凝結(jié)成一個黑點。 “司令,你為何不去送一送夫人?” 回去的路上,司機透過后視鏡,看著謝承東一語不發(fā)的坐在后位,他心下不解,終是大著膽子,問了一句話來。 “我不敢送?!敝x承東向著窗外看去,但見夜色凄清,一望無際。 “屬下不太明白?!彼緳C滿目茫然。 “我怕送了她,就會想著和她一塊走?!敝x承東聲音沉寂,說完,他將頭向后仰去,緩緩閉上了眼睛。 七個月后。 “司令,這是從美利堅發(fā)來的電報?!睏罡惫俅掖仪皝恚瑒傔M辦公室,就見謝承東與幾個將領(lǐng)正在軍事地圖前商討戰(zhàn)事,聽到他的話,謝承東身子一震,向著他看去。 楊副官咽了口口水,上前將那封遞到了謝承東手里。 謝承東眸心緊澀,雙手不由自主的抖著,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將那電報打開,就見上面白紙黑字,寫了十六個字;“凌晨三點,誕下女兒,母女均安,勿要牽掛?!?/br> ☆、156章 想念 謝承東久久的看著那十六個字,他珍而重之的攥著那一張薄薄的紙,眼底卻是倏然涌來一股熱潮,他深吸了口氣,將那股熱潮壓下,他的唇角慢慢露出一抹笑意,手中的電報則是折好,貼身收藏。 而前方的戰(zhàn)事,仍是如火如荼。 美利堅。 “沁兒,這一眨眼,寧寧都滿月了,司令也不知什么時候才能來美利堅,看看這孩子?!绷烫卦诹记吣概拇睬?,她剛來美國沒多久便是做了手術(shù),經(jīng)過這大半年的休養(yǎng),六姨太的身子已是大有起色,雖失去了一對胸乳,卻保全了一條性命。 聽著母親的話,良沁看著襁褓中的女兒,這孩子早產(chǎn)了一個多月,瘦瘦小小的躺在那里,格外讓人生憐,良沁為孩子輕輕掖了掖被角,想起謝承東,便覺一顆心讓人緊緊攥住,難受的厲害。 “娘,如今正是戰(zhàn)事最艱苦的時候,就算他想來,也沒法子來?!?/br> “哎,”六姨太嘆了口氣,“我總是弄不懂他們這些人,原先是你打我,我打你,打了半輩子還沒打夠,現(xiàn)在又要和扶桑人打,寧寧還這樣小,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見到爸爸?!?/br> 良沁看著女兒熟睡的小臉,念起謝承東如今的情形,頓覺心酸,“娘,他這次和扶桑人的打仗,是為了保家衛(wèi)國,和之前的那些戰(zhàn)爭,都不一樣的?!?/br> 六姨太看了女兒一眼,眼見著良沁產(chǎn)后虛弱,面色雪白的倚在那里,只讓她看著,眼圈便是紅了起來,“沁兒,娘不懂什么國家大事,娘只盼著司令能快些打完仗,來陪一陪你們母女,你還年輕,不能沒有丈夫,寧寧還小,更不能沒有爸爸。” “他會回來的?!绷记吣曋畠旱拿嫒?,她的眼睛里包含著些許的酸楚,聲音卻是無限的輕柔,“等他將扶桑人趕出去,他就會來看我和寧寧?!?/br> “若是這一仗打上個十年八年的,你自己帶著孩子.....” 不等母親說完,良沁便道;“娘,不論這一場仗打多久,我都會帶著寧寧等下去,有寧寧陪著我,您不要為我擔心。” 六姨太聽著,見良沁看著孩子的目光中滿是憐愛之色,她看著心也是軟了,只感念上天厚待,終究又賜給良沁一個孩子。 出了月子后,良沁便可以下床了,寧寧十分乖巧,每日里除了喝奶和睡覺,便是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四下里瞅,也不哭鬧,良沁雖是心疼女兒,可也并沒有如何嬌養(yǎng),自孩子出生后,便是親力親為,一直是自己照顧孩子,連乳母也沒有請,待孩子長到三個月大,便是隱約的開始認人了,除了良沁和祖母,旁人抱著就要撇嘴。 這一日,良沁剛將女兒哄睡,就聽丫鬟來報,說是邵夫人來了。 良沁聽著便笑,早在半年前,她便將阿秀嫁給了邵平,雖是遠在異鄉(xiāng),良沁也不忍委屈了阿秀,挺著個肚子為她置辦嫁妝,也是風風光光的將她嫁了出去。 這半年來,邵平和阿秀相敬如賓,夫妻兩陪著良沁一道在美利堅住著,邵平心系江北軍,即便身在美利堅,也是多方為國奔走,四處呼吁,聯(lián)合海外僑胞與愛國人士,一道在國際聯(lián)盟譴責扶桑人的這一場侵略戰(zhàn)爭。 良沁走出臥房,就見阿秀已是在客廳候著了,如今的阿秀再不是從前金陵城中的那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她身著杏色羊呢大衣,腳踩一雙真皮皮鞋,手上挎著一個精致的坤包,一眼看去,倒跟富人家的少奶奶似得。 “小姐,寧寧睡了?”看見良沁,阿秀連忙迎了過來,稱呼還如往常。 “嗯,剛哄睡?!绷记叽浇呛?,和她一道在沙發(fā)上坐下,瞧著阿秀似有事情要與自己說,便是溫聲問道;“阿秀,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阿秀微怔,她看著良沁的眼睛,終是一咬牙,說了出來;“小姐,我這次來,是為我當家來的?!?/br> “邵長官?”良沁默念著,“他有事托你來和我說?” 阿秀點了點頭,有些為難,“小姐,他想回國,之前也打了好幾次報告回去,可都被司令回絕了,司令讓他待在美利堅照看您和寧寧,可如今國內(nèi)戰(zhàn)況激烈,他這幾天都是急的連飯都吃不下,他實在是沒法子了,才讓我來和您說說?!?/br> 良沁聽了阿秀的一番話,先是一怔,繼而想了想,與阿秀道;“阿秀,如今寧寧已經(jīng)出生,我和娘足以將她照顧的很好,再說,這里還有嬤嬤和丫鬟,你和邵長官實在不必待在美利堅,你們回去吧,司令那里,我會寫信和他說。” “小姐,”阿秀有些著急,連忙解釋:“我不走的,我留下來,讓他回去幫助司令,我留在美利堅,幫您和老夫人照顧寧寧。” “傻阿秀,”良沁微微笑了,她握住了阿秀的手,輕聲道;“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邵長官的人了,你是他的妻子,自然要陪著他?!?/br> 阿秀有些難過,她看著眼前的良沁,一聲“小姐”剛喚出口,便被良沁出聲打斷,“阿秀,聽話,你和邵長官一起回國,往后,要和他好好地過日子?!?/br> 阿秀聽著良沁的囑咐,眼淚瞬間滾了下來,她向著良沁依偎過去,良沁環(huán)住她的身子,猶如長姐對待meimei般柔聲叮囑,到了后來,自己也是紅了眼圈。 阿秀和邵平回國的那一日,良沁親自去往碼頭相送,分別時,阿秀又是落下淚來,惹得良沁一番勸慰,待快要開船后,良沁將阿秀送到邵平身邊,她看著邵平的眼睛,輕聲道;“邵長官,我就把阿秀托付給您了。” “夫人請放心,屬下會照顧好秀兒?!鄙燮秸f著,看了身旁的妻子一眼,眸中有溫情劃過。 良沁瞧著,便是放下心來,她默了默,取出了一個紙包,遞到了邵平手中,“邵長官,這里是我和寧寧的相片,勞煩您回國后,帶給司令?!?/br> 邵平聞言,立時雙手將紙包接過,與良沁恭聲道;“屬下一定親手交給司令?!?/br> 良沁一直目送著邵平和阿秀上船,她站在前來相送的人潮中,見阿秀站在甲板上向著自己招手,她的眼眶頓時濕潤起來,也是抬起胳膊,向著阿秀擺了擺手。 待阿秀與邵平走后,良沁的日子更是孤寂了許多,她住的洋房雖大,卻更顯得空蕩的慌,所幸寧寧一天天的長大,她越來越像良沁,和母親一樣,有著雪白而細膩的皮膚,一雙剪水雙瞳仿似會說話兒般,每日里良沁都是將孩子打扮的干凈整潔,偶爾帶著孩子去公園,都會惹得一些白人婦女圍著孩子夸贊。 在美利堅居住的這些日子,良沁也曾請了一位女教師,來教習(xí)自己英文,日子一長,她與洋人的日常交流已是沒什么問題,有時候,那些白人婦女會問起孩子的父親,每當她們問起,良沁的心都如同針扎,孩子一天天的長大,可孩子的爸爸,卻還是沒有回來。 夜已深。 巡夜的侍從見謝承東屋子里的燈一直亮著,便是大著膽子,過來看了一眼,透過門縫,就見謝承東孤身一人坐在桌前,看著桌子上的照片出神。 侍從看著,便是默默退下,剛轉(zhuǎn)過身,就見邵平向著這邊走來,看見侍從站在那里,邵平便是問道;“司令睡了沒有?” “沒,邵長官,司令又在想二夫人了。” 邵平聞言,便是沖著侍從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則是走到辦公室前,叩了叩門。 “進來?!敝x承東低聲道。 “司令,您找我,”邵平進了屋,關(guān)上了門。 謝承東的目光仍是停留在那兩張照片上,其中一張是寧寧的百日照,照片上的嬰兒五官清秀,眼神清澈,眉目間像極了良沁。 另一張,則是良沁抱著孩子的相片,謝承東久久的看著良沁,相片上的良沁穿著一件白底繡花旗袍,頭發(fā)全部挽在腦后,露出潔白的面容,她抱著孩子微微的笑著,滿是少婦的溫婉與美麗。 許是時常讓人拿在手中摩挲的緣故,這一張照片比起另一張明顯的顯得破舊了些,相片尾端已是發(fā)卷,發(fā)黃。 謝承東終是擱下了照片,向著邵平看去。 “司令,您是不是有事要和屬下吩咐?”邵平又是開口。 “不錯,”謝承東點了點頭,聲音平靜而低沉;“我要去美利堅一趟?!?/br> 邵平聞言,頓時一驚,繼而想到,再過不久,就是寧寧滿周歲的日子。 “司令,你若信得過邵平,只管將軍中的瑣事交給邵平處置,您去見夫人和孩子吧?!?/br> “我知道,我不該去?!敝x承東將那兩張照片放在懷中,重新收好,他緩緩站起了身子,定定道;“可是邵平,我想她們母女,日夜都想?!?/br> 邵平心里不是滋味,只道;“司令,您去吧,戰(zhàn)場上的事有諸位將軍,軍務(wù)上的事有屬下和白秘書,您去看一看夫人,寧寧都一歲了,您還沒見過她。” ☆、157章 相聚 想起女兒,謝承東心中有澀然劃過,他折過身子,向著無邊的夜色看去,他默了默,才道;“邵平,我有時真的會害怕,怕自己再沒機會,可以見到寧寧?!?/br> “司令.....”邵平只是不忍,道;“屬下這就命人去安排飛機。” 邵平說完,便是快步離開了辦公室,謝承東仍是立在那里,想起江北軍,想起東三省的百姓,想起那些無家可歸的難民.....謝承東心中不可抑制的浮起一股無能為力的悵然,他能將老婆孩子送到國外,可那些平民百姓,他們又能去哪?他們的那些妻兒老小,又能送到哪去? 謝承東念及此,只覺心頭沉重,他閉了閉眼睛,緩緩握緊了拳頭。 美利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