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沒怎么,我只是覺得慶幸?!?/br> “慶幸?”謝承東挑眉,“慶幸什么?” “慶幸張總理今年剛好是六十歲的壽誕,若是五十九,或是六十一,你都不能回來了。” 謝承東聞言便是笑了,他撫上良沁的面容,與她低聲道出了幾個字;“我也慶幸?!?/br> 良沁不解的看著他。 “我在前線打仗,心里也還是惦記著你和安兒,恨不得有機會能回來看你們娘兩一面,如今張總理要過壽誕,我也能正大光明的回到北陽,省的還要偷偷摸摸?!?/br> 良沁聽著,心頭便是柔軟,她心知謝承東身為主帥,等閑絕不可輕易離開戰(zhàn)場,若是讓江北軍知道,他扔下戰(zhàn)事,自個跑回來看老婆孩子,對士氣定會有影響,到時候還怎么打仗? 良沁微微莞爾,將臉龐靠在了謝承東的胸膛。 謝承東撫著她的發(fā)絲,兩人相依相偎,說不盡的情意。 晚飯,傅良瀾已是在餐廳安排好了酒宴,為謝承東接風洗塵,熟知左等右等,卻遲遲不見謝承東與良沁的身影。 外面的天色已是暗了下來,傅良瀾看了一眼時鐘,見時針已是指向了八點,她看了齊自貞一眼,見齊自貞端坐在那里,微垂著雙目,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傅良瀾有些坐不住了,剛要派人去后院催上一聲,就見謝承東一手抱著兒子,另一手牽著良沁,一道從外面走了進來。 見狀,傅良瀾與齊自貞俱是一塊站起了身子,等著謝承東入座,眼見著傅良瀾與齊自貞等了許久的樣子,良沁有些赧然,也有些歉疚,道;“jiejie,齊夫人,有勞你們相候,出門時安兒哭鬧,耽擱了功夫。” 良沁聲音很輕,剛說完就覺得臉龐火辣辣的,想起方才,自己看著時鐘,催促著謝承東與自己一塊起床,豈料謝承東壓根不聽,自己不起來不說,還將她也是拉了回去,壓在身下,又是一番溫存,等著她回過神來,外面的天色早已黑了起來。 “小孩子家,哭鬧也是尋常,不打緊?!备盗紴懳⑿χ屃记吣缸幼谧约荷磉?,命下人開始上菜。 珍饈佳肴一道道的擺上了桌,謝承東坐在主位,傅良瀾殷勤布菜,瞧著謝承東黑瘦下去的面龐,眼底便是漾著心疼之色,“這一仗司令打的辛苦,可要多吃些,等回到北麓,戰(zhàn)地的飯菜,和北陽相比不得?!?/br> 傅良瀾話音剛落,齊自貞卻是笑了,聽著她的笑聲,傅良瀾向她看去,就連主位上的謝承東,也是停下了筷子,黑眸落在了她身上。 “是我說錯話了嗎?自貞在笑什么?”傅良瀾笑盈盈的開口。 齊自貞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她看了一眼謝承東,見他眼底布滿血絲,因著清瘦,五官的輪廓更是有棱有角,她壓下心中的鈍痛,淡淡說了句;“我聽夫人說司令這一仗打的辛苦,不免覺得好笑?!?/br> “這有何好笑?”傅良瀾不解。 齊自貞眼底有寒光閃過,她向著良沁看去,唇角慢慢浮起一絲冷笑,“我在想,若是當日二夫人趁機擒住了梁建成,又哪還有如今的北麓山大戰(zhàn),司令,又何須這般辛苦奔波?” “夠了!” 齊自貞話音剛落,主位上便是傳來一道低吼,謝承東面色鐵青,將手中的帕子一把扔在了桌子上。 ☆、128章 壽宴 良沁面色如雪,壓根沒有想到,齊自貞會這般當眾發(fā)難。 “不會說話就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謝承東剛欲發(fā)火,就見謝珊睜著一雙驚恐的眸子看著自己,謝珊今年已經(jīng)十三歲了,當著孩子的面,謝承東不得不壓下怒火,只沖著齊自貞斥責了一句,說完,他站起了身子,牽過良沁的手,帶著她徑自離開了餐廳。 “司令,您還沒怎么吃.....”見謝承東頭離席,傅良瀾連忙起身追了兩步,眼見著謝承東頭也未回,她停下了步子,余下的話,只得咽了回去。 傅良瀾收回目光,向著齊自貞看去,她喚來了乳娘,把孩子們都帶走,待餐廳只剩下自己與齊自貞兩人時,傅良瀾才道;“你何必要說這種話,惹得司令心里不痛快?” “太太,我說錯了嗎?”齊自貞秀眉微挑,言語間并不以為意。 “你明知司令忌諱這件事,你當著他的面說了出來,你讓司令的臉面往哪擱?”傅良瀾動了怒,“就算你想讓良沁心里不痛快,可這對你又能有什么好處?” 齊自貞低下眼眸,細聲細語的說了句;“沒有好處,可也沒什么壞處,最多不過是讓司令更厭煩我一些罷了?!?/br> “你既知道會讓司令厭煩,又何必這樣?”傅良瀾皺眉。 齊自貞沒有說話,只輕輕笑了,眼底滿是荒蕪。 回屋后,良沁抱過孩子,親自給孩子洗了小臉小手,又給兒子搽了點兒雪花膏,將孩子全收拾好,才讓乳娘抱了謝振瑋去睡覺。 待屋子里只剩下自己和良沁二人,謝承東走到良沁面前,抱住了她的身子。 “我剛讓廚房做了些點心,待會吃點?!?/br> 晚上的宴席不歡而散,他和良沁都沒怎樣吃東西,他倒是沒什么胃口,只是想讓良沁多少吃一點。 “嗯。”良沁點了點頭,沒有再提餐廳里的事,她抬起頭,見謝承東看著自己的目光中依舊是溫和而憐惜的,并沒有絲毫怨懟與陰郁,良沁心里有愧疚劃過,她低下頭,將身子倚在他的臂彎。 謝承東撫著她的后背,兩人緊緊相偎的身影被燈光映上了墻壁,一室溫馨。 九月十六,是張克凡六十大壽的日子。 謝承東起的極早,良沁見他起身,自己也是下床,服侍著他穿好軍裝,她還不曾換衣裳,仍是穿著睡裙,她踮起腳,站在謝承東面前,為他將軍裝上的紐扣一粒粒的扣好。 謝承東攬過她的腰,與她道;“去換件衣裳,和我一起去張府?!?/br> 良沁微怔,扣著紐扣的手便是情不自禁的停了下來,“這樣的日子,你該帶著jiejie去。” 謝承東黑眸炯深,道;“你放心,良瀾也會去。” “你要把我們都帶著嗎?”良沁有些訝異,畢竟是總理過壽,這樣的場合帶一個正妻便是足夠,實在沒有連妾侍也一道帶著的道理。 “嗯,咱們一塊去?!敝x承東握住良沁的手,他明白良沁的性子,若是單單帶她一個人,她是說什么也不會隨他去的,只能一起帶著。 “張總理會不會怪罪?” “他怪罪什么?”謝承東低聲笑了,“這是給他面子。” 良沁也是笑了,謝承東捏了捏她的臉頰,和她又是說了兩句話,自己先是離開了臥室,去了外面抽煙,良沁先是換了衣裳,又讓阿秀進來給她盤了個頭發(fā),做好這些,良沁打量著鏡中的自己,遂是拿起粉餅與口紅,化了個淡雅而精致的妝。 聽到身后的腳步聲,謝承東回過頭,就見良沁穿了件水紅色真絲旗袍,裹著娉婷的身段,手中拎著一個白色坤包,款款而來,如同一幅行走的美人圖。 謝承東向著良沁伸出一只手,不等她走近,自己則是上前,從她手中接過了包,他的眼睛黑而亮,只將良沁打量的赧然起來,謝承東才開口:“你很少穿的這樣妍麗?!?/br> “畢竟是給張總理賀壽,總不好穿的太素了,”良沁聲音溫柔,又道;“是不是我穿成這樣,不好看?” 謝承東便是笑了,他攬住良沁的肩頭,在良沁耳旁低語了一句,良沁聽著,臉龐頓時“刷”的紅了起來,她抬眸嗔了謝承東一眼,啐了兩個字;“流氓?!?/br> 謝承東笑意更濃,兩人走到主樓,就見傅良瀾與齊自貞已是在那里候著了,看見謝承東與良沁,傅良瀾便是笑道;“司令,賀禮已經(jīng)備下,讓人先行送到了張總理府上?!?/br> “嗯,”謝承東點了點頭,“走吧?!?/br> 語畢,謝承東便是牽著良沁,欲和她上一輛車,良沁驀然想起,等到了張府,定是有許多記者候在那里,等著謝承東下車,便是一陣猛拍,倒不是說她怕了那些記者,而是這種場合,與謝承東一道下車的只能是傅良瀾,若是被記者拍到妾侍與謝承東共乘一車,輿論上對謝承東自會不利,只怕諸如“寵妾滅妻”,“被美色所迷”,“好色之徒”這般帽子,都會往他身上扣。 “瑞卿,這輛車,還是你和jiejie坐吧,我和齊夫人坐一輛?!绷记呗曇艉茌p,除了自己與謝承東,并沒有旁人聽見,她從謝承東手心抽出了自己的手,輕輕退到了一旁。 謝承東看著她,眼底有無奈,不忍,疼惜,種種神情一一劃過,他終是沒說什么,轉(zhuǎn)過身向著傅良瀾看去,示意她與自己一道上車。 傅良瀾面上依舊雍容端莊,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路過良沁身邊時,她微微停下了步子,即便良沁方才的話她沒有聽見,卻也能猜出良沁和謝承東說了什么,眼見著自己與謝承東共乘一車,都要良沁相讓,傅良瀾心中既是悲涼,又覺諷刺,她看了meimei一眼,上車后坐在了謝承東身邊。 車隊一路呼嘯著,向著張府行去。 張克凡時任總理,壽宴自是辦的十分盛大,說起這六十大壽,還有一個典故,張克凡歷來迷信,曾經(jīng)找過數(shù)個陰陽先生來給自己算命,俱是說他五十九歲那年有場難關(guān),哪怕是天龍臥虎,都是難以闖過去,言下之意,倒是說張克凡極有可能在五十九歲時壽終,張克凡聽信了陰陽先生的話,本已做好臨終打算,誰知五十九歲的這一年倒是沒病沒災(zāi)的闖過來了,這六十大壽,自然是大肆cao辦,整個江北的軍政要人,幾乎全都趕了過來,為總理賀壽。 謝承東的車隊開進了丈夫,一路開進了花園,到了主廳前才停下。 謝承東與傅良瀾一道下車,周遭的記者俱是沖著兩人拍了起來,鎂光燈閃個不停,兩人早已見慣這種場面,俱是處變不驚,尤其傅良瀾,一手挽著謝承東的胳膊,笑的矜持而華貴,一舉一動都是恰到好處。 “謝司令和夫人大駕光臨,真是讓寒舍蓬蓽生輝?!睆埧朔采碇L衫,紅光滿面,領(lǐng)著妻子親自相迎。 謝承東與傅良瀾一道與其寒暄,見謝承東身后還跟著齊自貞與良沁,張克凡捋須微笑,只讓妻子領(lǐng)了謝府的女眷,先是去了偏廳歇息。 傅良瀾與總理夫人也是老相識,兩人之前一直是牌搭子,一路上便是說說笑笑,進了偏廳,就見偏廳里也是衣香鬟影,來往女眷非富即貴。 良沁向來不太喜歡這種場合,可既然來了,總不好失了禮數(shù),每逢有女眷上前攀話,良沁也是笑意溫婉,對答如流。 晚宴設(shè)在張府正廳。 張克凡貴為總理,又是壽星,自是坐在主位,謝承東位高權(quán)重,手持重兵,便是坐在下首第一個位置上,傅良瀾與良沁分坐于他左右,其余諸人依次落座。 待宴席開始后,張克凡先是向著所有的來賓致謝,席上籌光交錯,妙語連珠,倒是十分熱鬧,穿著西式禮服的侍者魚貫而入,將一盤盤佳肴送到男士與女眷面前。 酒過半酣,正是來賓最為愜意與放松的時候,槍聲,便在這一刻猝不及防的響了起來。 “有人要刺殺總理!” 混亂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張府的侍從立時趕了過來,將張克凡團團圍住,謝承東的近侍已是從腰間拔出了手槍,謝承東護住良沁的身子,另一手則是拉過良瀾,向后退去。 槍聲又緊又密,穿著西式禮服的侍者不知何時從盤底摸出了手槍,向著謝承東的方向“砰砰砰”連放三槍。 “司令!”邵平帶著人沖上前,護在了謝承東與傅家姐妹面前,因著這次是前往張府賀壽,謝承東并沒有帶太多人,眼見著前面一排侍從被打成了篩子,一一倒下,而黑衣侍者仍是防不勝防,不知會從何處冒出來,謝承東抱緊良沁的身子,讓侍從帶著良瀾先走,驀然,謝承東只覺心中一凜,無數(shù)的大風大浪闖了過來,令他本能般的察覺到了危險。 已經(jīng)有人在暗處瞄準了他。 “小心!”女子的尖叫聲與槍聲幾乎一道響起,謝承東抬眸,就見齊自貞向著自己撲了過來,為他擋了致命的那一槍。 ☆、129章 有怨 “自貞?”謝承東眸心一震,上前攬住了齊自貞的身子,另一手則是拔出了腰間的配槍,向著暗處抬手打去。 齊自貞倚在他懷里,她已是說不出話,那一顆子彈射進了她的后背,巨大的沖擊力讓人眼前發(fā)黑,她吃力的看了謝承東一眼,便是眼兒一閉,一聲不吭的暈了過去。 “自貞?”謝承東眉峰緊擰,搖了搖齊自貞的身子,就見齊自貞雙目緊閉,臉色煞白,不知是生是死。 官邸,夜。 軍醫(yī)已是趕了過來,在屋子里為齊自貞做著手術(shù)。 傅良瀾與良沁俱是坐在大廳的沙發(fā)上,兩人經(jīng)過此番變故,臉色都是有些蒼白,謝承東的軍裝上沾滿了鮮血,那是他抱著齊自貞時染上的,他也不曾去換衣裳,只在大廳里緩緩踱著步子。 傅良瀾眼皮一直跳著,她向著臥室看了一眼,就見里面燈火通明,擱著窗戶,隱約能看見里面的護士來回走動,她的心“砰砰”跳著,不知齊自貞這一關(guān)能否闖過來。 她收回目光,又是向著謝承東看去,在張府時,她也是眼睜睜的瞧著齊自貞在危急關(guān)頭撲了過來,硬生生的為謝承東擋了那一槍,那般不顧性命,連她都要震動,更何況是謝承東。 傅良瀾念及此,不由得有些心涼,如今的官邸僅剩下她們姐妹與齊自貞三人,良沁自入府后幾乎是獨占了謝承東的寵愛,她雖落寞,可好歹也還有齊自貞陪著自己一塊落寞,可從今往后,傅良瀾心中明白,倘若齊自貞捱不過這一關(guān)也就罷了,若是她挺了過來,謝承東定是不會如之前那般冷落她,日后她和良沁兩人平分秋色,這偌大的一座官邸,怕也只剩下自己一人顧影自憐。 傅良瀾心中苦笑,看著那燈火通明的臥室,倒真不知是盼著齊自貞能挺過來,與良沁一較高下,還是盼著她就此去了,日后獨留自己一人,眼睜睜的看著謝承東與良沁日益恩愛。 “爸爸?!?/br> 傅良瀾正出神,就聽一道略帶嗚咽的聲音響起,她抬頭一瞧,就見是謝珊跑了過來,謝珊今年已經(jīng)十三歲了,膚色白皙,五官娟秀,出落的亭亭玉立,頗有幾分少女的味道。 謝珊喊了一句,便是撲在了謝承東面前,她雙眼含淚,哽咽著問著父親;“爸爸,娘她怎么樣了?” 謝承東看著眼前的女兒,粗糲的手掌撫上孩子的發(fā)頂,低聲安慰道;“珊兒別怕,你娘會沒事的?!?/br> 謝承東的話音剛落,謝珊的眼淚便是噼里啪啦的從眼眶里掉了下來,她咬著唇,不敢讓自己哭出聲,眸子里的恐懼與擔憂,只讓謝承東看的清清楚楚。 謝承東為女兒拭去淚珠,看著孩子這般可憐,黑眸中有疼惜之色劃過,他并沒有說什么,只是環(huán)住了謝珊的身子,讓女兒在自己的懷里輕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