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似是看出卿姒心中所想,慕澤低笑一聲,解釋道:“那條黑魚是北海的六公子,真身是一條黑龍,因為過度修煉導(dǎo)致歷天劫時傷了元神,北海水君央我將其養(yǎng)在府上的湖中,助其修復(fù)元神?!?/br> 卿姒愣了愣,上神這是在變相地提醒自己修習(xí)仙術(shù)切莫激進(jìn)? 回神之時,慕澤已坐在了書案前,正執(zhí)筆輕描,似要為自己作畫。 她剛想開口,慕澤卻已說道:“修習(xí)仙術(shù)最重要的便是堅持,若你能保持現(xiàn)在的動作直到我作畫結(jié)束,那么今日的要求便算是達(dá)到了?!?/br> 此話一出,卿姒便是有話也說不出了,干脆安安靜靜地坐在位子上等待慕澤畫完。 彼時,正值夏日,湖中的荷花開得極好。幾縷微風(fēng)襲來,花香縈繞在鼻尖,久久不散。亭中輕紗搖弋,隨風(fēng)飄舞,猶如江上薄霧,徒留滿室幽香。 卿姒心下竟生出幾分難得的寧靜,也不覺時間難熬,不知不覺間,這一坐竟坐到了午膳時間。 慕澤作完畫后,自顧欣賞了一會兒,便將畫收了起來,吩咐里桑直接將午膳送到亭中。 卿姒望著放置在一旁的畫筒,幾番欲言又止,好歹也讓自己看一眼不是? 兩人用過午膳后,坐在亭中休憩了片刻。 慕澤喂魚時,突然問了一句:“你可會下棋?” 于是,二人便又坐在棋盤前對弈。 卿姒棋藝不精,只是略懂一二,可就連這一二也都還多虧了她的四師兄。 四師兄薊云乃是個不折不扣的棋癡,有段時間跟瘋了一樣抓著人便要與人切磋一番,整個玉京山都被他找怕了。于是他便出山尋人,連那個因為覬覦卿姒美色,一直駐守在山下的孔雀妖都不放過。 最后,孔雀妖也怕了,連夜收拾包袱逃難,并發(fā)誓永不再來玉京山,成功地解決了卿姒幾十年來的一大難題。 于是,薊云便以此作為要挾,并答應(yīng)每日早上替卿姒準(zhǔn)備兩個牛rou包子,纏著她下了五日的棋。 盡管如此,也不能改變卿姒棋藝爛透了的本質(zhì),可即便這樣,這盤棋竟也在慕澤每步的刻意相讓之下,持續(xù)到了現(xiàn)在,卿姒不禁佩服的五體投地。面對她這般棋藝水平的人,還能持續(xù)這么長時間,連她都覺得真是難為慕澤了。 正在卿姒手執(zhí)白子舉棋不定之時,里桑進(jìn)了亭中,作揖后道:“上神,夜覃上神來了?!?/br> 話畢,一道銀光閃現(xiàn),身著墨綠色長衫的夜覃上神落在亭中。里桑抬頭看了一眼,默默地行過禮后便退下了。 卿姒放下手中的棋子,轉(zhuǎn)而打量著眼前之人。 一頭黑發(fā)半束,眉似臥龍,眼波流轉(zhuǎn),桃花眼中的幾縷風(fēng)流竟是掩蓋不住。 他輕搖繪著巍峨遠(yuǎn)山圖的二十四檔折扇,薄唇輕啟,語帶譏誚:“我說你怎的不回復(fù)我,原來是美人在懷樂不思蜀了啊!” 慕澤很是淡定,從容開口:“你不請自來的本事也是越發(fā)出神入化了?!?/br> 夜覃笑了一下,在卿姒身旁坐下,仔細(xì)地瞧著她:“這位仙子好生……” 話還未說完,便被慕澤打斷:“卿卿,你去休息吧,我晚上來尋你?!?/br> 卿姒震驚在“卿卿”這個稱呼上,神思恍惚地起身離去。 夜覃望著卿姒離去的背影,半晌,開口道:“我竟不知原來你有這樣的心思?!?/br> 卿姒出了亭子,待消化完慕澤對她的稱呼后,才回憶起來,方才夜覃面對她時的那個笑容太眼熟了,好像在什么地方見過。 她一拍腦門,是了,那個笑容,她曾在道德天尊的臉上也見到過,同樣的意味深長,難以琢磨。 還來不及深思,小黑突然長嘯一聲,從遠(yuǎn)處飛來落在卿姒面前。 卿姒伸手接過它嘴里叼著的絲帛,攤開來看。 果然是五師兄,信上問了她在玄碧紫府住的如何,何時歸去,提及下次替師尊送東西給道德天尊之時,會順道來看她,最后隱約還表達(dá)了對她不告而別的不滿。 卿姒笑了一下,不滿那條莫約是滄笛寫的罷。她思索半刻,匯聚靈力于指尖直接在絲帛背面寫到:一切安好,歸期未定,期待相聚,事發(fā)突然。 末了,重新將絲帛塞回到小黑口中,俯身在它耳畔說了一句話,然后拍了拍它的翅膀。 小黑扇了扇翅膀,復(fù)又長嘯一聲,眨眼間已飛至百里之外。 卿姒靜默地望著小黑飛走的方向,身后突然傳來慕澤的聲音:“餓了嗎?” 她回過身,忍不住笑出了聲:“我在上神這里住一段時間下來,再回去怕是胖的連師尊都認(rèn)不出我來了。” 慕澤聞言,也笑了一下:“那你也可以一直不回去?!?/br> 聲音很輕,輕得她聽不真切,眸中有幾分疑惑。 慕澤搖搖頭,抬腿朝外走去:“既然沒餓,那陪我去散散步吧,回來了再用晚膳?!?/br> 卿姒連忙跟上去,兩人行至銀河邊上。 此時還未入夜,但銀河附近已是一片漆黑,左右遍布星子,在黑暗中猶為耀眼,絢爛奪目。 兩人行走其間,慕澤突然開口道:“我要離開幾日,這幾日我不在的時候,你可在天宮自由行走,我已經(jīng)吩咐了里桑。”像是想到什么,又補(bǔ)充道,“不用怕闖禍,一切有我替你擔(dān)著。” 第6章 戲臺風(fēng)波 卿姒以往在外游歷之時,常常會遇到一些窮兇惡極的好事之徒。正所謂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每每此時,她便會先搬出玉京山的名號,奉行其先禮后兵的優(yōu)良傳統(tǒng)。 一般來說,大多數(shù)的人聽見玉京山這三個字,便會識趣地放兩句狠話后再悻悻離去??煽傔€是會有那么一兩個仗著身份尊貴卻絲毫沒眼力見兒的主兒,那她便只好動拳頭了。 要論動拳頭,整個玉京山除了師尊外都不是她的對手,唯有大師兄能勉強(qiáng)與其戰(zhàn)上個七八百回合。 是以,她常常將那些沒眼力見兒的好事之徒揍得頭破血流、鼻青臉腫。這種時候,也只有五師兄會替她收拾爛攤子,帶著厚禮登門致歉,好說歹說,替她保證下次再不會把人揍得連媽都不認(rèn)識。 五師兄溫和,事后也不會責(zé)怪于她,但也萬萬說不出“你放心闖禍,反正有我來替你收拾爛攤子”這種話。 可想而知,當(dāng)卿姒聽見慕澤此番話時,差點感動的痛哭流涕,不禁脫口而出道:“上神你真是比我五師兄還要明事理!” 明明只是一句恭維的話,慕澤聽了,卻徒生幾分欣喜,他低頭看著卿姒,眸中似染了銀河的光亮,燦若星子。 慕澤第二天便離了玄碧紫府,這一走便是三四天。 卿姒在府上甚是無趣,這九重天上除了八景宮和玄碧紫府外,她皆是不熟,總不可能讓她去找道德天尊探討煉丹之術(shù)吧? 這日,她正坐在湖心亭中喂魚,順道與那北海的六公子談?wù)勑慕饨鈵?,里桑沉默地候在一旁,亦是滿面愁容。 他身為玄碧紫府的掌事仙官,卻使客人無樂可尋,這傳出去損了他的名聲也就罷了,可要是損了上神/的名聲,那可真真是罪過了。 于是,里桑仙官思索了半晌,又猶豫了半晌,終于開口道:“青華帝君的夫人前些日子產(chǎn)了位小仙君,帝君大喜,在青帝宮外的太液湖旁搭了個戲臺子,設(shè)宴三天,宴請諸仙。若是上仙無事,可去瞧瞧熱鬧?!?/br> 話畢,他仔細(xì)盯著卿姒,觀察她的反應(yīng)。 卿姒放下手中的魚食,偏頭琢磨了許久,正當(dāng)里桑想再提個去處時,卻聽她突然問道:“走吧!” 里桑果然是個辦事利索的,不出片刻,便安排好了軟轎隨行。 卿姒跨出府門,驚詫地前后張望了一番,問道:“這些樹是何時種下的?怎么我入府時未曾見過?!?/br> 府外兩旁的小徑上遍植婆娑,樹影斑駁,枝干細(xì)弱,可見是剛種下不久。 里桑道:“回上仙,乃是上神走時吩咐我種下的?!?/br> 難道天宮也需要開展綠化工程了? 卿姒不覺有他,又問:“怎么太液湖離這里很遠(yuǎn)嗎?還得坐轎子去。” 里桑扭捏道:“也不是很遠(yuǎn),不過上神吩咐了,怠慢不得上仙?!?/br> 卿姒感嘆,好一個忠心護(hù)主的小仙官,句句不離“上神吩咐了”五個字,待慕澤回來定要在他面前夸贊一番。可她未料到,若是早知里桑的周到會引出后來的一系列麻煩,就不該讓他得意的太早。 到達(dá)太液湖時,午宴時間剛過不久,眾仙皆悠閑地坐在位子上喝茶看戲。 不知是誰誤傳了消息,說仙官里桑陪同慕澤上神過來赴宴來了,嚇得青華帝君扔下懷里的兒子便領(lǐng)著眾仙過來迎接。這慕澤上神自九萬年前便不再參加天庭里的任何宴會,引的眾仙一陣唏噓,如今能有機(jī)會得以一見上神,怎么也不會放過此等千載難逢的好機(jī)會。 卿姒坐在轎子里,輕輕撩開一點簾子,見到轎外圍著密密麻麻的一群人,不禁頭都大了。 里桑站在外面亦是一頭冷汗,上神蹤跡隱秘,他自是不可能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說上神已經(jīng)離府,可卻更不好解釋為何明明是上神的轎子,卻走出來一名女子,也怪他思慮不周。 正當(dāng)躊躇之時,卿姒已兀自隱了身形,來到戲臺子下方的一處隱秘位子坐下,隨即現(xiàn)了身。她篤定,這滿場的神仙,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能識破她的法術(shù)。即便那青帝看出來了,也定是不會聲張。 思及此,便隔空傳了句話給里桑,讓他安心。 里桑得了消息,也不慌了,只冷靜且客氣地說上神不喜被擾,望諸仙各回各位,各自賞戲。 眾仙聽了此話,不免失望,卻也不敢有何怨言,便又互相結(jié)著伴回了位子。 卿姒見狀,亦松了口氣。 身側(cè)忽傳來一男子的聲音,輕柔細(xì)膩,語帶笑意:“這位仙子,你坐著我的位子了?!?/br> 卿姒偏頭看去,只見一月白長袍的翩翩公子正含笑注視著自己,他似乎自帶一股渾然天成的尊貴氣質(zhì),舉手投足間皆是風(fēng)流。 這樣的人物會坐在這么角落的位子?卿姒自是不肯信的,可卻也不想與這樣的人多糾纏,說了聲抱歉,便想起身另覓佳座。 男子伸手?jǐn)r住了她:“既然仙子已經(jīng)坐下了,那我也不便奪人所好?!?/br> 話畢,挨著卿姒在她身旁的位子上坐下,又問:“不知仙子是哪位仙君府上的女眷,說不定我認(rèn)識?” 卿姒沒說話,不知怎的,她并不是很想搭理眼前這個人。雖說慕澤身上也是那種高高在上的貴氣,可這個男子表現(xiàn)出來的完全是那種“我很拽”“我很?!薄澳惚仨毜霉ЬS我”的裝逼氣質(zhì)。 男子也不生氣,只是端起桌上的茶杯,做出喝茶的樣子慢慢湊近卿姒的臉旁,低聲說:“我是天界的大殿下,風(fēng)亦。” 這表明身份后果然氣場便不同了,卿姒轉(zhuǎn)過頭,皮笑rou不笑地說:“大殿下好。” 說罷,便又望著臺上,此時,已經(jīng)在上演著頗為精彩的戲碼。 風(fēng)亦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饒有興致地勾了勾唇。有趣,真是有趣! 他本是奉父帝之命,來對青帝表示恭賀,午宴過后便打算離開,卻又聽說慕澤上神來了,便滯留了下來。豈料,上神沒見著,回來時竟多了這樣一位從未見過的美人兒。鬼使神差般,沒有回到主位上,而是過來與她搭訕。見她興致不高,便刻意表明了身份,豈料人家根本不在乎,這讓一向手到擒來的他有幾分挫敗,挫敗之后又是nongnong的欣喜。 一曲戲罷,卿姒不禁跟著眾人一起拍手叫好,這神仙的戲果然比凡人的戲精彩得多。 叫好完后,不禁又覺得有幾分餓了,來之前并未用過午膳,來了后人家又剛好用完午膳,自己撞上這么個時間,也怨不得他人。見小桌上擺了幾盤點心,便想拿一塊來吃,豈料手將將摸上一塊糕點,便被一道聲音阻攔。 “且慢?!?/br> 風(fēng)亦叫來身側(cè)侍奉的仙婢,低聲吩咐了一句,仙婢隨即將桌上的糕點全都撤走了。 卿姒看得目瞪口呆,不就是沒搭理他嗎,至于這樣瑕疵必報嗎?手癢得不行,她按耐住想要動手的沖動,生生壓住了火氣。這是天界的大殿下,雖說打了他,天帝礙著師尊的面子定不會責(zé)罰她,慕澤臨走前又留下那樣一句話,可這畢竟還是在天界,誰的地盤誰做主,她并不想在別人的地盤上生事。 罷了,不吃就不吃,等慕澤回來了,定是會帶著她吃香的喝辣的。 就在她已經(jīng)放棄之時,方才收了她盤子的小仙婢去而復(fù)返,身后還跟了一長串仙婢,且每位仙婢的手上還端了一盤比之前桌上還要精致許多的點心。 仙婢們款款而至,姿態(tài)優(yōu)美地將手中的盤子放下,不多時,一張小方桌已被擺滿,又拉了第二張來,這才堪堪放下。 風(fēng)亦笑得眉目含情,鳳目生花:“仙子不是想吃糕點嗎?請用罷?!闭f著,不等卿姒回答,已伸手拿起一塊糕點遞與她,“此乃山藥糯米糕,最是補(bǔ)氣養(yǎng)生?!?/br> 卿姒客氣地笑道:“我山藥過敏?!痹挳?,拿起一塊海棠酥吃下。 她定是不會虧待自己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