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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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其琛見她快貼到了自己,出聲提醒:“濕的。” 溫如意往他這兒倚,正好遮擋了風吹來的位置,癟了癟嘴:“別動?!?/br> 之前站在廊下時,雨下的大, 將她的頭發(fā)打濕了些, 厲其琛低頭, 這些水珠兒還俏皮的掛在上面,像是小珍珠,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厲其琛抬手抹了下,這些水珠兒便沁入了他的掌心里, 涼絲絲的,還泛著茉莉花的香味,是她慣用的花湯。 豆蔻原本去屋內拿衣裳的,出來見此景,又悄悄退了回去,滿心的高興,娘娘醒來之后和王爺之間的關系更融洽了,用她自己的話來說,看著十分舒服,賞心悅目。 院子里時不時傳來腳踏過濕漉漉地面的聲音,溫如意轉頭看去,許mama帶著兩個小丫鬟在收拾小廚房,窗戶破損了,估摸著里邊打斗過后也是狼藉一片。 “可惜了?!睖厝缫廨p輕道。 順著她的方向,厲其琛嘴角微揚,猜到了她所說的:“煮了什么?” “還沒來得及煮,許mama帶阿荷準備餛飩皮子。”東西還沒備好,這就迎來了一場暴風雨,如今那些皮子恐怕已經滾了滿身的灰。 “明日讓林管事派人來修?!?/br> 溫如意點點頭,這才想起他今夜出去的事,進屋時提及:“王爺去了城外?” “明日下午蕭勁侯府會派人來接阿荷回去,你送她過去?!?/br> “王爺您不去?” 厲其琛搖頭:“明日你送她過去后,不論發(fā)生什么,皆有人做主,你不必出面。” 溫如意神情微頓了下:“王爺,陳小婉也想對阿荷動手。” “嗯?!?/br> 見他沒有半分意外,溫如意也了然了,朝中關系千絲萬縷,誰與誰有關系,都有利益牽涉其中。 陳小婉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像是竊聽器,她行動的少,更多的是藏在王府中往外傳遞消息,不到萬不得已她不能被人發(fā)現(xiàn),而厲其琛遲遲沒有將她除去,似乎就在等她徹底暴露。 小庭院內收拾妥當后,芷園和香園那兒都派人過來詢問過,這么大的動靜,打斗時她們不敢接近,如今事情平息了,怎么都得過來關切一下。 待歇下時,夜已深。 溫如意后來是迷迷糊糊睡過去的,也不記得時辰,隱約感覺厲其琛很晚才歇下,再睜眼,天已大亮。 吃過早食沒多久,似是擔心再生意外,蕭勁侯府那兒便派了人過來接阿荷。 …… 抵達蕭勁侯府時,前院那兒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其中還有幾個年邁的老人家,像是族中長輩,由人攙扶著,也有兩個穿著官服的,應當是從衙門里請來的,余下的溫如意還瞧見幾位相熟的夫人,每個人臉上的神情都不一樣。 這些人在溫如意她們到來之后,視線總有意無意的落在這兒,看的皆是溫如意身后的阿荷,在瞧溫如意牽著阿荷時,神情又有微妙的變化。 但看歸看,卻沒有人上前來搭話。 直到楊夫人從前廳出來,像是個開端,等在那兒的幾個老人家率先有了動作,朝著她迎過去,眾人的注意力終于得以轉移,溫如意望過去,盡管比前陣子看到要消瘦了些,但楊夫人的神情看起來很輕松,像是勝券在握。 很快的,那兩個身穿官服的人隨人進了前廳,約莫一刻鐘過去,其中一人出來,直接出了府。 在場的大多數(shù)人只是了解個概況而已,例如今天蕭勁侯流落在外的孩子要認祖歸宗了,其它的并不清楚,然現(xiàn)在這情形,便讓他們有些疑惑,進進出出的這是要做什么?認祖歸宗也該先那孩子介紹給族里的人啊。 又是一刻鐘,只見那蕭勁侯府的大門口忽的進來了一群面色不佳的人,為首的男子看起來比蕭勁侯還要年長一些,臉上甚至是染了怒意的,在掃了在場的人一圈后,視線落在了溫如意身上,隨后,越過溫如意看向她身后的阿荷。 看他那神情,似要將人灼穿。 這時遲遲未見蹤影的侯夫人金氏從內院出來,看著這么多人,神情很平靜,她身邊還跟了個七八歲年紀的男孩,乖巧的站在侯夫人身后,瞧著有幾分膽怯。 才進來的那些人見金氏出來,忙迎了上去,他們都是金家人,說話期間,金氏的目光朝溫如意這兒看過來好幾回,這次沒再認錯,看的都是阿荷。 只是那眼神不再能平靜,極力克制下還是流露出了情緒,金氏很快將眼神收了回去,繼續(xù)與金家人交談。 “姓蕭的弄如此大陣仗是要做什么,難不成他還打著別的主意,一個外室子,還是在你成親前就有的,他可真好意思。” 金家大老爺今天帶著這么多金家人過來也不為別的,就是替自己meimei坐鎮(zhèn)來的,他蕭容越一癱就是五年,這五年里侯府中大小的事哪件不是meimeicao持的,如今他要將外面的野種認祖歸宗,他金家可是不同意。 “你放心,今天這事,大哥給你做主!” “大哥,我讓你去找的人可找著了?”金氏壓下心中是不是涌上來的異樣感,今天的事對外說的都是要將流落在外的孩子認回來,可金氏總覺得事情沒這么簡單,半個月前從侯爺能開口說話時,他那院子金氏就安插不進人了,這半月里侯府內的人進進出出,她硬是沒能查出這些人要做什么。 時間一天天過去,金氏心里是越發(fā)的不安,許多事情已經脫離了她的掌控,侯爺能夠開口說話是一件,人要被帶回來認祖歸宗是一件,是不是還有她不知道的,正在發(fā)生。 “這么多年過去了,哪里還找得到,你放心,當年的事干凈的很,他就是把人找到了也說明不了什么?!苯鸫罄蠣?shù)囊暰€往溫如意那兒落下,語調慢了些,“就是不知道定北王是什么意思。”蕭勁侯癱了五年之久,朝中更替過后他早就沒什么可用之處了,定北王這時候站出來幫忙,用意可奇怪的很。 提到這個金氏的臉色越發(fā)難堪,這時,前廳中走出來一個管事,清亮著嗓門對眾人道:“侯爺適才剛服了藥,讓大家久等了,請各位隨我進來?!?/br> 溫如意拉著阿荷,與最后來的那些人保持著距離,走進前廳后,被楊夫人派來的人給接到了一旁坐下:“溫側妃,今日事多,勞煩你與阿荷先在這兒坐會?!?/br> 楊夫人也沒有要將阿荷帶過去的意思,溫如意笑著點點頭,她今天前來的作用,大抵就是給阿荷鎮(zhèn)場子的,但依現(xiàn)在的情形,似乎還沒輪到這兒。 而在接下來長達兩個小時的時辰里,溫如意才算是明白前一天厲其琛所說的那番話是什么意思,除了認祖歸宗外,每件事兒都是重頭戲。 早前準備了兩個月有余的事,全在這兩個時辰中翻了出來,三年前的,五年前的,再早一些還要追溯到十五六年前,一件件一樁樁,饒是溫如意這個旁聽的都快要消化不過來,更何況是當事人。 最先說的便是蕭勁侯三年前重病的事。 五年前蕭勁侯因戰(zhàn)而傷,下半身癱瘓,之后在家養(yǎng)傷,有段時間病情得到了控制,還有去上朝,在朝中也任有職務,但這樣的情況并沒有持續(xù)很久,一年之后蕭勁侯的身體狀況便開始走下坡路,但是先帝也曾派太醫(yī)過來診治,皆是無用,到三年前那場大病后,好不容易將人給救回來,沒隔多久又是一難,徹底的成了個廢人,四肢不能動,口不能言,成天都躺在那兒。 吊著命一般。 外人瞧著,即便是當時的先帝,也覺得那是因為舊傷的緣故,因為當初受傷實在嚴重,能撿回一條命已屬不宜,五年下來病情加重,似乎也是理所應當?shù)?,可誰能想到,在其中促使蕭勁侯的身體日漸衰敗的不是傷勢,而是侯夫人給自己丈夫下的藥。 大抵是從三年多前開始,侯爺?shù)纳眢w漸漸有所好轉,在兵部兼任了差事后侯夫人便在侯爺?shù)某允澈退幚飫邮帜_,不到半年侯爺?shù)纳眢w急轉直下,便生了大家都知曉的那場大病,好不容易救回來,在得知侯爺托付meimei楊夫人一些事情后,又再度下毒手,讓侯爺連話都不能說。 而這三年里,為了讓侯爺繼續(xù)保持這樣的病情,侯爺日常所服用的那些湯湯水水,既是藥亦是毒,叫他死不掉,卻也活的不痛快。 此事說完后,前廳中的人嘩然,蕭家族中的幾位長輩,都是敲著拐杖氣的臉色通紅,溫如意從桌上的碟子內拿了些干果,一面嘗著,一面看向最后來的那群人,金家大老爺那神色,恐怕都沒想到是這一出。 相較于蕭家人的驚怒,金家人的反應卻是更生氣,金家大老爺?shù)谝痪湓挶闶恰昂f八道”,那氣勢也是足的很,繼而質問那管事:“這五年來侯夫人對侯府的盡心盡力,到你嘴里倒成了謀害,我倒要看看,今天你蕭容越為了認個外室子回來,還能造謠些什么出來!” 管事冷靜的看著他,沒反駁,但眼中透露出來的意思卻是明了,他的這番話對他無用。 一個下人都敢用這樣的眼神看自己,金大老爺大怒:“欺人太甚!” 金大老爺一門心思想著要給自己meimei做主,這會兒倒是沒注意到金氏的反應,在聽管事說完那些事時,她的神情就隱隱有些不對。 正此時,前廳后廂房那兒傳來了輪椅轱轆的聲音,金氏驀地抬起頭,在看到毯子蓋著的下半身時,她那藏于袖口下的拳頭狠狠握住,看著被推出來蕭勁侯爺,眼神閃爍,情緒波動的厲害。 “大哥,這些可不是造謠?!?/br> 蕭容越的聲音不太重,帶著些沙啞,感覺說這一句就像是會抽空力氣,很是不容易,他看著金大老爺,重復了那句話。 上次見到妹夫時,蕭容越還只能是躺在臥榻上,不能說不能動,和廢人沒有區(qū)別,如今見他康復了些,金大老爺還有些不適應,愣了片刻后粗著嗓門道:“你別忘了這五年里是誰盡心盡力的照顧你,你病重那幾回,是誰衣帶不解一直守著你,四處為你找尋名醫(yī)醫(yī)治,她要是想害你,你還能活的到現(xiàn)在?你們相伴這么多年,雖說膝下無子是遺憾,可皓兒那孩子也乖巧,將來說不定還能繼承你的衣缽,你倒好,弄的這一出是要將兩家人的臉都丟盡是不是,你讓她的臉面往哪兒擱!” “說起這個,倒是還有件事?!笔捜菰街刂氐目攘藥茁?,站在下面的楊夫人抬了下身子,想到了什么后又坐了回去,偌大的廳堂內就只有他的咳嗽聲,片刻,蕭容越咳紅著臉看向一旁的管事,輕輕抬了抬手。 管事冷著臉孔,張口邊說了一件讓金大老爺很是難堪的事,成親十五年來,整個侯府內無所出,侯夫人也好,那些妾室也罷,沒有一個懷有身孕,不是侯爺?shù)膯栴},而是侯夫人的問題。 這么多年,因為侯府無所出的緣故,別人都覺得是侯爺?shù)膯栴},畢竟妾室一個一個往府里抬,卻是誰的肚皮都沒動靜,可實際上是侯夫人無法生育,而她自己不能生也就罷了,也見不得后院中有人懷上侯爺?shù)淖铀茫幻娲蠓降馁I小妾回來,另一面在那些湯藥中動了手腳,里外都做足了,也直接斷了蕭家的香火。 話音剛落,坐在一旁的一位蕭家族中長者直接氣暈了過去,沒氣暈的也都差不多了,這心腸是有多歹毒,侯府的基業(yè)都毀在她的手里了! “蕭容越,要是沒有她,你這侯府也早就敗了!”金大老爺本想和金氏求證,但直覺告訴他,大庭廣眾將這件事說出來,不會有假,他不在意meimei對那些妾室動了多少手腳,他在意的是這么多年他們夫妻二人一直無所出,是meimei的問題。 若真是這樣,早就可以休書一封,將人送回金府了。 蕭容越至始至終沒有看金氏,他瞇了瞇眼,十分疲乏的說了句:“是啊,要是沒有她,侯府的確不會有今天?!?/br> 金氏的身子狠狠一震,但還是維持住了,她微仰著下巴,并未受那些視線的影響。 “沒有孩子確實是遺憾,但你們如今有皓兒在,他雖不是你親生卻也是從蕭家族中挑選出來的,好好培養(yǎng),將來也能成器,這件事她是犯了錯,但你們夫妻多年,你出事后她又悉心照料你五年之久,如今這般,往后的日子你們好好過就行?!苯鸫罄蠣?shù)姆磻芸?,轉眼這態(tài)度就變了,“至于那個外室子,雖說生母身份低微,但那總是蕭家的血脈,今日這么多人在也算是給你做個見證,讓這孩子認祖歸宗,我就當多了個外甥女,將來她出嫁,也會替她添一份嫁妝?!?/br> 聽到生母身份低微,阿荷拽著手中的帕子,抿著嘴,眼眶頓時紅了。 溫如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這金家大老爺真是一副好口才,直接將自己meimei不能生育這件事給揭過不提了,下藥害人不能生育斷人香火在他眼里就像是摔了個碗而已,多大點事,小錯,犯不上計較。 再又是很大方的通融答應了阿荷認祖歸宗這件事,金家都不計較你沒成親就了外室子,你這蕭勁侯府就應該感恩戴德了,今天的事也就到此為止,認祖歸宗過后侯府多了個小姐,別的一概沒變化。 而最早說的五年間下毒一事,金大老爺直接當不存在了,無憑無據的話有什么可信的,沒有下毒只有悉心照料。 前廳內,那幾位被請過來的夫人,神情都很微妙,蕭侯府請她們過來,主要是為了等孩子認祖歸宗后,要她們在外宣揚一下,蕭家有了位大小姐,以便將來說親。 可沒說還有這些事兒啊,有些時候還是不知道的好,她們就這么摻和進來了,如今想退都退不得。 金大老爺說完后,蕭家族中這些長輩怒了,就這樣還要繼續(xù)留在蕭家,無恥至極。 廳堂中這些人七嘴八舌說起來,頓時鬧哄哄,溫如意看向那管事,總覺得這個人冷靜的有些過頭了,不像是侯府里的下人。 “侯爺,人已經送去刑部。” 剛剛出去的衙門中人回來了,走進廳中,也不管他們在議論什么,直接高聲稟報了一句。 鴉雀無聲。 眾人視線集聚在這名官員身上,金大老爺愣是沒認出來是哪個衙門里的,興許是那個衙門里的小官,再想他說的話,直接問道:“送何人去刑部?” 那官員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朝著站在那兒許久都不曾說一句話的金氏道:“侯夫人,請您跟我走一趟。” 金氏抬起頭,先是看向輪椅上的蕭勁侯爺,嘴角微勾,揚了一抹嗤笑,隨后轉過身看那官員:“去何處?” “刑部衙門?!?/br> 金氏仰著頭看他們,語氣驟然冷漠:“我身體不適,就不奉陪了?!闭f罷牽著孩子直接朝門口走去,竟是要回內院的意思,不再搭理前廳內的事。 眾人面面相覷,無人阻攔。 在金氏要跨出門檻時,身后傳來了蕭容越的聲音,比適才更精神一些:“元娘與我相識時,你我還沒定親,我告知母親想過兩年再議親,三個月后岳丈大人親自來了侯府,未告知與我,與母親定下此事?!?/br> 金氏的腳步一頓,背后的聲音沒有斷過:“我懇求母親,我已有意中人,希望在消息散出去之前解除婚約,還親自書信于你父親,但未等接到你父親的回信,這消息就不脛而走,京都城中談及此事,都說蕭家與金家要結親?!?/br> “六月里,畫舫的幾家花樓內接連數(shù)個花娘失蹤下落不明,待我派人前去接元娘時,她已不在風月樓。” “當時她已經懷有身孕,我派人四下打聽,卻怎么都找到她?!?/br> 話說了一半,是接連的咳嗽聲,金氏緩緩收回了腳,轉過身時,對上了他的視線,只聽他道,“后來我查到,元娘與那些花娘的失蹤,都是別人有意為之?!?/br> 那時他們已經成親了,蕭容越怎么也想不到當時不過十六歲的金家大小姐手段會這么狠。 后來府中一個小妾因月事大出血身亡,蕭容越徹底的看清了金氏的真面目,他便更小心的派人打聽元娘的下落。 蕭容越心中到底是存了希望的,不見尸骨,就有可能還活著,侯府中無所出,因為岳丈大人臨終前的托付,即便知道都是金氏的手筆,他也無所謂自己如今有沒有孩子,只將金氏買回來的那些小妾遣送離開,后來干脆是不納了。 六年前,他終于打聽到了,得到的卻是她已故的消息。 在得知元娘留下了一個女兒后,拿著這孩子的生辰八字,蕭容越幾乎是能肯定那就是元娘與他的孩子,差的只是他與這個孩子見一面罷了。 可恰是那時,他被派去了昶州,他不能將孩子接回來讓她獨自留在府中,原想著打完仗再去見她,卻不想回來時已深受重傷,好不容易從鬼門關拉回了性命,卻落了下半身殘疾。 然即便是他萬般小心,也還是讓金氏有所覺察,接二連三的事情之后,來不及將整件事托付給meimei楊夫人,他就中了毒變成了那樣,為了保護那個孩子,也是為了混淆視聽,金氏那兒這幾年始終是覺得小姑子在找的是侯爺?shù)呐f情人,直到前陣子才發(fā)現(xiàn)當年除去的那幾個花娘中,有人懷有身孕。 廳堂中很安靜,須臾,蕭容越的聲音再度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