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春入夏的這一陣子, 溫如意被強制躺在床上休息了大半個月, 用豆蔻的話來說, 溫如意需要安神休息。 溫如意若是不答應(yīng),豆蔻還會用自己家里的例子來告訴溫如意修養(yǎng)的重要性, 例如家中有小孩子受了驚嚇后大人就會在掃帚上插香請掃帚婆婆來招魂, 之后要喝符湯。 像溫如意這樣離魂這么多天的,得喝一陣子符湯才可以。 溫如意當然是拒絕的,她穿越到這兒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就被灌了一碗符紙燒灰的水, 她是堅決不會再碰這種東西。 作為交換,溫如意不得不繼續(xù)躺著, 至于靈魂出竅期間的事,溫如意權(quán)當昏睡的那幾日自己是失了憶的, 什么都不記得。 等她被允許出門時, 京都城已經(jīng)入夏,六月中,荷花開,又到了京都城中赴宴的高峰期,正好穆國公府發(fā)了帖子, 穆苓鳶就邀溫如意一同前往參加宴會。 自從穆國公和長子出事之后, 穆國公府已經(jīng)有好幾年沒有舉辦賞荷這樣的宴會, 所以這回發(fā)帖,前來的客人有很多。 其中有一部分客人還是沖著穆國公府如今的二少爺穆北傾來的,過去穆國公府是無人承襲爵位,家產(chǎn)也都是給小郡主的, 但如今不一樣了,這個被收養(yǎng)回來的二少爺屢屢立功,年紀輕輕就晉升做了統(tǒng)領(lǐng),再給他個三五年功夫,說不定還能做將軍。 到那時候就能自立門戶了,身份水漲船高,皇上會不會讓他來繼承穆國公府的爵位,那都是錦上添花的事,所以這回穆北傾回來,許多人想來探探口風(fēng),若是能見一見這位二少爺自然是更好。 于是,賞荷的花園內(nèi),呈現(xiàn)了兩種趨勢,一邊受邀而來的夫人們說的很歡愉,另一邊氣氛卻沒這么熱絡(luò),即便是瞧著人臉上都是笑盈盈的,溫如意還是感覺的到她們的異樣。 還有那時不時往這兒投過來的視線。 她修養(yǎng)的這大半月里,京都城里其實發(fā)生了不少事。 先是宮中,太后娘娘安胎不穩(wěn),幾番險境,在出了六月后才好一些,但太皇太后緊張她腹中的孩子,還是將她如今手中的宮內(nèi)事務(wù)分出去了一些,若非趙太妃不肯入宮,這事兒還能落到趙太妃的頭上。 再來是蕭勁侯府,癱了五年之久,三年前連話都說不出的蕭勁侯,七八天前病情好轉(zhuǎn),能夠出聲了,蕭勁侯夫人自然是全力找大夫來求治,除此之外,因為蕭勁侯的meimei楊夫人頻繁出入侯府,侯府內(nèi)還流傳出了蕭勁侯的孩子流落在外這樣的消息。 這樣的事虛虛實實,說的不準確,但傳出去后卻是人們最喜歡說道的,不出兩日就有了好幾個版本,有說是蕭勁侯在外打仗時留下的種,也有說是年輕時的風(fēng)流債,更甚著說其實侯府已經(jīng)私下尋人多年。 前幾日,還有人說與蕭勁侯過去交好的定北王,幫侯爺打聽到了孩子的下落。 到今天,都已經(jīng)傳出孩子找到了的說法,即將認祖歸宗。 所以今天的宴會,蕭勁侯夫人以照顧侯爺為由沒有前來。 余下的一些事,便是都與溫如意有關(guān)的,顧家婚宴當日,定北王寵愛的側(cè)妃在喜堂內(nèi)當場暈倒,這件事兒傳了許多日都未見停息,因為溫如意四五日都沒有醒來,定北王府內(nèi)每日進出的大夫都是以批來計算,所以很多人猜測這位側(cè)妃是活不成了。 因為這個,自然有人尋顧家的晦氣,炫耀不成反倒是添了麻煩,定北王的這位側(cè)妃要是活不成,顧府往后也落不著好,即便是人死與顧家無關(guān),卻是在顧家的喜堂上出的事,定北王肯定會遷怒。 那幾天有人難熬,有人卻很高興,盼著她再也醒不來,就這么厥過去了。 后來她醒來,討論的方向轉(zhuǎn)了舵,猜測起事情起由來,所以今天她來穆國公府參加宴會,這些人可好奇的緊。 看得人多,前來關(guān)切的人少,溫如意泰然自若的接受著目光,朝那方向看去,蕭勁侯夫人沒來,楊夫人也沒來,侯夫人娘家,金三夫人倒是來了,但只聽不說,有些心不在焉,還有陸侯府,素來都是到齊的,只來了四房夫人。 她修養(yǎng)的那些天,蕭勁侯府的事已經(jīng)處理的差不多,看來是快了。 “咔嚓”一聲傳來,溫如意回了神,發(fā)現(xiàn)王妃手里捏著個起子,將小核桃夾的粉碎都還不松開,雙手用力的程度,不像是為了剝來吃,倒像要是碾粉。 她的神情也不對,直直盯著一個方向,寫滿了不高興。 溫如意順著看過去,看到了穆夫人,再側(cè)一些,看到了跟在穆夫人身旁的一個妙齡女子。 溫如意怕她再捏下去傷了手,將起子從她手中掰下來:“穆夫人身邊那位姑娘,就是穆統(tǒng)領(lǐng)從昶州帶回來的女子?” 穆苓鳶點點頭,情緒不高漲:“這一個月里,大嫂時常帶她出門,見過了許多夫人?!?/br> 溫如意是第一次看到令王妃嚎啕大哭的主角:“不去打招呼?” “不去了?!蹦萝啉S別扭著,之前她回來住的那一陣子,大嫂就總說她不懂事,覺得她應(yīng)該對二哥帶回來的張姑娘再客氣一些,可穆苓鳶就是不喜歡,原本還要多住幾日,與二哥好好相處的,在得知溫如意出事后,她就即刻回了定北王府。 “還生氣?”溫如意笑了,說著不在意呢,情緒都寫在了臉上,“我聽說今天還有人來拜訪穆統(tǒng)領(lǐng),您看那兒,那些夫人啊,都想打聽關(guān)于穆統(tǒng)領(lǐng)的事?!?/br> 不就是想打聽二哥的婚事,那件事兒穆苓鳶都不樂意聽。 溫如意抿嘴笑著:“我第一回來穆國公府,不如王妃您帶妾身去走走?!?/br> “成么?”穆苓鳶也呆膩了,又擔(dān)心溫如意的身體沒有養(yǎng)好,不能走太多路。 “沒事。”溫如意率先起身,穆苓鳶高興了些,跟著起來。 兩個人走出亭子,朝著內(nèi)院方向,行了一段路后,發(fā)現(xiàn)剛剛要往另一側(cè)過去的穆夫人,朝著她們這兒走過來了。 很快的,她們就到了面前。 “穆夫人?!睖厝缫饴氏却蛄苏泻?,又朝著穆夫人身旁的張姑娘點了點頭,就近看,這位昶州來的張姑娘也是個美人兒,清秀動人,又多了些與京都城中女子不一樣的味道,在溫如意看來,那應(yīng)該是生活在外,不受束縛的自由靈動。 “溫側(cè)妃?!蹦路蛉艘κ闲α诵Γ吹匠瘻厝缫馍韨?cè)退了步后的穆苓鳶,臉上的笑意微凝了些,“王妃?!?/br> “大嫂?!蹦萝啉S喊了聲,心中是想對張姑娘視而不見的,但又不能,須臾,又接上了一句,“張姑娘?!?/br> “王妃,側(cè)妃?!睆埞媚镄χ蛄苏泻?,語氣里是有想要與她們交好的意思。 “大嫂,溫側(cè)妃第一回來穆國公府,我?guī)M去走走。”穆苓鳶不肯在這兒多呆,打過招呼后就要拉著溫如意去內(nèi)院,姚氏的臉色更不對了,眼前這幅樣子,倒像是溫側(cè)妃才是正妃。 溫如意愿意順著小人兒,她說去就去,笑著與穆夫人道了聲“你們留步”,要跟隨穆苓鳶去內(nèi)院,才走了兩步,迎面的,遇上了送客人出來的穆家二少爺,穆北傾。 幾乎是同時的,溫如意的耳畔響起了兩個聲音。 “二哥?!?/br> “北傾?!?/br> 都是高興的,不過一個明朗,一個似飽含了訴說,當眾叫的這么親近,有點意思。 尋常事情穆苓鳶還能藏的住情緒,獨獨是關(guān)于二哥的事不能,北傾二字到她耳朵里可是十分的不順呢,溫如意拉住了她的手輕輕捏了捏,笑著稱:“穆統(tǒng)領(lǐng),久仰大名。” 穆北傾從穆苓鳶那兒收回視線,落到溫如意這邊,臉上的笑很溫和,不像是個上陣殺敵的統(tǒng)領(lǐng),反倒是有書生氣,說話語氣也緩:“這位就是溫側(cè)妃,聽鳶兒提起過您,身體可康復(fù)了?” “多謝穆統(tǒng)領(lǐng)關(guān)心,已經(jīng)好多了。”幾句話令溫如意對他的印象很好,這么溫潤的一個少年郎,若是放在京都城內(nèi),可不得吸引多少女子為她傾心。 溫如意看向那張姑娘,果真呢。 “鳶兒,你不是說要去內(nèi)院?!蹦路蛉艘彩怯行囊屝∈遄佣嗾J識些人,隨后又對穆北傾道,“你可還有客人?回來后我?guī)闳ヒ妿孜环蛉耍^去都是與母親交好的?!?/br> 穆北傾點點頭:“還有兩位重要的客人。” 說罷,穆北傾領(lǐng)著客人離開,穆苓鳶將穆夫人說的話記在了心里,與溫如意一起從她們身邊經(jīng)過。 忽然一聲“小心”傳過來,溫如意下意識抓住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人,將她拉到了身邊,卻不想自己被人撞了下,朝后退了步腳下打滑,沒能站穩(wěn)直接跌下來池塘岸編。 落水的一剎那,溫如意感覺自己最近真的是有些命運多舛。 …… 荷花池的水不深,本就會游泳的溫如意在嗆了兩口水后站穩(wěn)了腳,隨后就被厲其琛給撈上來的。 作為穆北傾口中的重要客人,一刻鐘前厲其琛還與穆北傾一起,在穆北傾送人出去時,他和李臨就站在不遠處的假山后面。 聽到有人喊溫側(cè)妃落水,不待穆夫人喊人,趕過來的厲其琛親手將溫如意給拉了上來,隨后,在眾人圍觀起來之前,解下外套裹住了她,凝沉著神色,一句話都沒有說,摟著溫如意往內(nèi)院走去。 被溫如意拉過一把的穆苓鳶看了眼張姑娘,也急急跟了上去。 穆夫人忙差人去請大夫,又吩咐人煮姜茶,對送過客人回來的穆北傾道:“這兒還有這么多客人在,北傾你快過去看看?!?/br> “大嫂放心,不會有事的?!?/br> 穆北傾安撫了她一句,朝內(nèi)院走去,張姑娘的視線一直追隨著他,直到人消失在拐角,才轉(zhuǎn)身看穆夫人,有些愧疚:“我應(yīng)該再早點發(fā)現(xiàn)的,這樣溫側(cè)妃也不會落水,我當時是想提醒王妃?!?/br> “這怎么能怪你?!蹦路蛉丝聪驕貍?cè)妃剛剛落水的地方,好好走是不可能會跌下去的,剛才就是拉鳶兒時又退過一步,才會踩了石頭滑下去。 她現(xiàn)在唯一擔(dān)心的是這位溫側(cè)妃才養(yǎng)好的身體,也千萬別在這兒出什么岔子。 這廂,溫如意被帶到一間客房內(nèi),坐下后,厲其琛撩起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在她濕漉漉的頭發(fā)上擦了擦。 這樣擦拭的動作接連持續(xù)了三次,溫如意感覺他有些不尋常。 抬手抓住了他:“王爺,我沒事。” 厲其琛的眼神微閃,被她抓牢了的手沒再有所動作,外邊李臨帶了送衣服的丫鬟進來后看到這情形,讓丫鬟將衣服擱在桌上后走了出去,順道的,還將門給關(guān)上了。 穆苓鳶和穆北傾一前一后趕到,就看到李臨站在門口,那邊屋門緊閉。 “溫jiejie怎么樣了?”穆苓鳶擔(dān)憂的望向門口,剛才溫jiejie掉下水時她心都快跳出來了。 李臨沖穆北傾點了點頭:“王爺在里面。”隨后看穆苓鳶這么擔(dān)心,又添了句,“水那么淺,不會有事的。”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穆北傾送客人出去時還沒發(fā)生什么,轉(zhuǎn)眼定北王的側(cè)妃就落水了,在場就這么些人,總不至于是有人要害她。 “我們從岸邊走過去,有人喊小心,溫jiejie將我拉上去后,自己跌下了水,不對,是張姑娘撞了她一下,才跌下水的。”穆苓鳶回憶了下當時情形,她被拉開后轉(zhuǎn)過身就看到張姑娘撞到了溫jiejie,她才會站不穩(wěn)朝后倒。 穆北傾蹙了眉:“是她撞的?” 這一問穆苓鳶不高興了:“我又沒說是有意無意,難道二哥覺得我說謊?!?/br> 穆北傾的神情一下變得無奈:“鳶兒。” 穆苓鳶哼了聲,轉(zhuǎn)過身直接給了他一個背影。 屋內(nèi)厲其琛保持那姿勢有一會兒了,盡管他什么都沒說,溫如意猜得到他是因為之前她暈倒的事后怕了,落水后要是再昏一次,就又不知會經(jīng)歷什么離奇事情。 “我會水啊?!睖厝缫鉀_他笑了笑,“你看我一點事都沒有?!?/br> 厲其琛不言語。 溫如意無奈,她昏睡那幾日,醒來后她是沒什么事,卻好像給他留下了后遺癥。 溫如意掰下他的手討道:“我有點餓了?!?/br> ☆、115.雨夜 屋內(nèi)尤其的安靜, 溫如意坐在那兒小口喝著湯, 視線往上, 接觸到厲其琛的目光,明明自己沒做錯事, 卻莫名有些心虛勁兒。 那心虛勁有部分源自于她這回醒來之后依舊沒有停息過的離開念頭, 令她產(chǎn)生了一種自己是個負心漢的感覺。 還有部分是出門前他曾提過讓她到了穆國公府后注意一些,結(jié)果她卻落水了,要是因為這個再修養(yǎng)上半個月不能出門, 那她才想哭。 碗里的湯見底時,調(diào)羹觸碰到, 難免有聲音,在安靜的屋子內(nèi)尤為突兀, 溫如意輕咳了聲:“王爺, 妾身適才聽人說起,侯府那兒已經(jīng)有了孩子的下落,準備要認祖歸宗,可是有什么安排?” “明日錢大夫過來。” 厲其琛沒有接她那話,而是說起五日一回的看診, 打從她醒過來, 所服用的藥都是錢往生所開, 溫如意對此十分rou疼,別人看診要錢,他看診要命,或許對普通人他不會收這么貴的診金, 可在定北王府這兒他肯定是不會手軟,這都看了三回了,還要來! 因此,溫如意想也沒想就拒絕:“王爺,妾身已經(jīng)好了,請?zhí)t(yī)過來看也是一樣的,不必勞煩錢大夫?!?/br> 厲其琛眼神微閃,略過了一絲笑意:“不用診金?!?/br> 溫如意愣了愣,隨即想明白,一定是不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