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金氏看著那些被再度浸泡回湯藥中的銀針,心中警惕:“錢大夫這話是何意思?” “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意思,侯爺這病是治不好了,癱瘓多年,新疾加舊疾……哦不,這新疾也已經(jīng)是舊疾了,起碼有三年。” 聽到新疾三年時(shí),金氏的眼神微閃,繼而,錢大夫的輕嘖聲傳來:“總之這破絮一樣的身子是醫(yī)不好的,不過我倒是可以讓他今后的日子過的舒適一些?!?/br> 溫如意微張了下嘴,看了看錢大夫后又看向一臉沉靜的厲其琛,他從哪兒挖來的大神,平時(shí)就是這么給人治病的?向病人家屬說這樣的話怎么沒被打死。 金氏的臉色很不好看,是以強(qiáng)忍著才沒有動(dòng)怒,但臉色已經(jīng)是很不愉快了,若非看在這大夫是定北王帶來的,她早叫人驅(qū)逐出府了,說的這是什么話,詛咒人么! “錢大夫,不勞你費(fèi)心,侯爺身邊有京都城中最有名的大夫坐診,他如今已經(jīng)好了很多?!闭f罷金氏又轉(zhuǎn)向定北王,“王爺,侯爺已經(jīng)歇下,您看是不是能借一步說話,好讓侯爺能休息好?!?/br> “治了幾年都沒治好,京都城中最有名的大夫,也就這點(diǎn)水平?!卞X大夫?qū)⑺幭漭p輕一扣,抬手,伸出一指,“侯夫人,一千兩,我不僅能讓侯爺開口說話,還能讓他坐起來,今后就不必一直躺著,坐著輪椅能夠出門?!?/br> 錢大夫的話說完,屋內(nèi)陷入了死寂,溫如意在意的是他開口就千兩的診金,從神情到話語,無處不透著“我是來坑你”的意思,而金氏卻是震驚在他后面的話,她很快有所反應(yīng),惱怒于色:“錢大夫,這里是侯府,還請你離開!” 錢大夫還是笑呵呵的神色:“偌大的侯府,不至于舍不得這一千兩銀子?!?/br> 嗯,更像個(gè)騙子了。 有些本事的大夫,哪個(gè)是他這樣的,偌大的京都城,包括宮中御醫(yī),請了多少大夫來看,都能治好,眼前開口就是一千兩,自稱能讓侯爺開口的人,在金氏眼里,就跟騙子無二。 多說容易生怒,定北王還在場,金氏是憋著多大的氣才能不開口罵人,她吸了一口氣看向定北王:“王爺,還請移步到偏廳?!?/br> 這回倒是沒人開口了,厲其琛轉(zhuǎn)身出了屋子,溫如意帶著阿荷緊跟,錢大夫雖沒說話,還露著一副“你可以信我試試,絕對是童叟無欺”的神色,待他們出去之后,金氏給守在門口的人使了眼色叫人跟去。 過了許久,金氏的情緒才能平復(fù)下來,她轉(zhuǎn)過身看躺椅,看了一會兒后朝躺椅走去,抬手輕輕替侯爺理了理被弄亂的衣襟,又將被子拉起來,蓋好后掖了邊角,聲音有些淡:“定北王今日前來,不知道是受了誰的托付?!?/br> 沒人回答她,躺在那兒蕭勁侯爺閉著眼睛,什么反應(yīng)都沒有。 金氏也不在意,只自顧著說:“你那meimei,出嫁多年還心系侯府,惦念你這個(gè)哥哥的事,委實(shí)是你的幸運(yùn),這三年來,暗中調(diào)查你舊日相識的那些花娘,也找到過幾個(gè)人的下落。” “我初始還想不到你托她做這些的理由?!苯鹗陷p輕撫了下他瘦削的臉,從眉眼往下,到鼻梁,再到脖子,頓了頓后,眼神驟然厲色,“可你竟然還想著她們是否為你生下孩子,我不好么,皓兒不好么?!?/br> 五指微縮,指甲描繪的丹蔻顯眼,這會兒更像是奪命的骨爪,可金氏終究是沒有下手掐他。 “前些年你真的是太累了,左右征戰(zhàn),朝廷也不算虧待我們,如今啊,你就好好休息?!苯鹗弦幌乱幌?lián)嶂男乜?,字句清晰,“這侯府,蕭家,有我和皓兒在,絕不會辱沒?!?/br> 蕭勁侯爺終究是沒反應(yīng),就好像適才那一眼已經(jīng)耗盡了他所有精力,如今在藥物作用下,已然沉沉睡去,金氏更懷疑那錢大夫的醫(yī)術(shù),用了什么詭異的手法將人弄醒,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說不定就是騙子的伎倆。 定北王如今是攝政王沒錯(cuò),可這個(gè)人的名聲本就不好,懷的什么心思也不清楚,請來的人,是真是假,也難說。 金氏思前想后時(shí),那邊定北王他們并沒有去前廳,而是徑直出了府。 一路上都是沉默,直到離開侯府,幾個(gè)人朝侯府外的街市走去,到了一間茶樓后,進(jìn)了包廂,錢大夫才露著那招牌似的笑,向厲其琛邀功:“王爺,您這三百兩花的可值,千里迢迢將我從椿城請來,來去這幾日,可得另外算。” 到他嘴里,三百兩的診金就跟幾個(gè)銅錢那樣簡單,好似沒收個(gè)三千兩已經(jīng)是給面兒了,而瞧他說話的方式,溫如意總覺得他們之間的熟悉程度,不像是請個(gè)大夫過來這個(gè)簡單。 厲其琛走到窗邊,望向遠(yuǎn)處,須臾,開口問:“你有多少把握?” 錢大夫還是嬉笑:“站起來是沒可能,他傷的太重了,如今五年過去,這腿早就萎縮,讓他開口說話倒是沒什么問題,看王爺您出什么樣的價(jià)了,我看那侯夫人是不怎么希望我給侯爺治病的樣子。” 厲其琛轉(zhuǎn)身,沉靜著神色給了個(gè)期限:“一個(gè)月?!?/br> “那得加價(jià)了,沒有兩千兩,這活兒我錢某不接,萬一砸了招牌,這錢也得給,我好帶著它們回鄉(xiāng)下養(yǎng)老去。” 敢這么和定北王坐地起價(jià)的,溫如意就見了這么一個(gè),對他的佩服又加深了些,摸老虎尾巴的哪個(gè)不是英雄! “幾成把握?” “七八成罷?!笨粗?,錢大夫原本嬉笑的神情驟然嚴(yán)肅,“這件事不說,你那藥,不能再繼續(xù)服用了。” 溫如意倏地抬起頭,在接觸到厲其琛的目光后,又很快瞥向窗外:“……” “本王心中有數(shù)?!?/br> “都四年了,再要繼續(xù)服下去,你今后還想不想……” 后邊那些話消失在了錢大夫的嘟囔聲中,溫如意很努力的在聽,還是沒能聽清楚,忽然的,原本消散掉的聲音又恢復(fù)原樣,在溫如意的耳畔響起,無比的熱切:“溫側(cè)妃,不如讓先生我,為您診個(gè)脈?!?/br> 溫如意是那樣的感覺,有個(gè)人就那么熱切的看著你,沒什么惡意,相反是充滿好意的,讓你不好意思拒絕他,待溫如意反應(yīng)過來,手已經(jīng)擺在脈枕上了。 錢大夫在她的手腕上蓋了一塊薄紗,覆手按上,擺著那神情,頭微側(cè),幾秒之后,嗯了聲。 隨后他挪了些些繼續(xù)按,又嗯了聲。 “……” 第三聲后,錢大夫松開了手,夸了一句:“溫側(cè)妃身體很好?!?/br> “……”溫如意憋了半響,“謝謝?!?/br> 錢大夫沒有再多說,拿起藥箱背上,簡潔輕快的交代:“給我?guī)滋鞎r(shí)間準(zhǔn)備,我還是住在老地方?!?/br> 說罷,對著溫如意微微頷首,離開了包廂。 包廂內(nèi)安靜了許久,憋了許久的溫如意,終于問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問題:“王爺,這位錢大夫,他是怎么活到現(xiàn)在的……” 溫如意臉上的神情與她的情緒是一致的,難以描述,真的是忍了太久,在侯府時(shí)她就特別想開口,要知道在她那醫(yī)患關(guān)系緊張的時(shí)代里,他對侯夫人那番話,還沒說完就得挨揍。 厲其琛沉默了會兒,眼底閃過一抹笑意,沒作聲,視線朝阿荷那兒看去。 接受到他視線的阿荷,朝著溫如意的身后躲了躲,溫如意嘆了聲:“王爺,妾身想先去一趟脂如嫣再回府。” 厲其琛點(diǎn)點(diǎn)頭,讓云陽送她們過去。 …… 上了馬車后阿荷才松了一口氣,溫如意看她這樣,不禁失笑,厲其琛就算是神色和緩,也能讓人生畏,那是與生俱來的壓迫感。 “娘娘,今天那,那侯爺,為什么看我。”馬車上就只有她和溫如意時(shí)她才敢問,之前都是悶聲不吭。 溫如意收斂起笑容,溫柔道:“阿荷,有沒有人說過,你和你娘生的很像?” “有啊,我爹在世的時(shí)候最常說的話,就是這個(gè),說我生的像我娘,尤其是眼睛,幸好是這樣,若是像他的話,我將來可嫁不出去了?!闭劶案改赣H,阿荷臉上有了笑容,很快又黯然下來。 溫如意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沒將話說出口:是了,就是因?yàn)槟愫湍隳锷暮芟?,所以那蕭勁侯爺,才會一直這么看著你,因?yàn)榧幢闶菃萄b打扮,這雙相像的眼睛是無法掩蓋的。 因?yàn)檫@個(gè),溫如意又確定了另外一件事,那位蕭勁侯爺,對阿荷娘親的感情,應(yīng)該很不一般,如若不然,又怎么能憑借阿荷一張臉就激動(dòng)成那樣。 “娘娘?” “阿荷?!睖厝缫庖膊幌雵樦虑榈膹?fù)雜性遠(yuǎn)超過了只認(rèn)親這么簡單,“你可留有你娘的遺物。” 作者有話要說: 我胡漢三肥來了?。。。。。。。。。。?!終于肥家了?。。。。。。。。。。?/br> ☆、104.是躁動(dòng) 溫如意帶著阿荷去了一趟脂如嫣, 回府時(shí)天色已暗, 接下來兩日, 厲其琛都是早出晚歸。 皇上年幼,很多事無法做決定, 這就得需要幾位大臣費(fèi)心再商議, 厲其琛身為攝政王,哪一處都不得閑。 第三天入夜時(shí)溫如意睡的迷迷糊糊,被忽然襲來的涼意給驚醒, 睜開眼時(shí),淡淡的酒味沁入鼻息。 “王爺喝酒了?”溫如意伸手時(shí), 身后的衣服被抽離,被子輕輕一罩, 將兩個(gè)人裹在了其中, 酒味更濃了,黑漆漆之下,入目的是他雙眸,帶著些酒醉的微渾,又顯得格外耀眼。 他低下頭, 胡子扎的溫如意脖子發(fā)癢, 縮了下身子, 卻給了他空隙,幾番下,原本是穿在身上的衣裳,被擠出了被子。 過了會兒, 他啞著聲音道:“喝了一點(diǎn)。” 不肯多說,床笫之事,厲其琛向來霸道,見她醒了就沒克制,卷了些被子蓋在她的肩頭,床幔內(nèi)頃刻熱了。 溫如意嚶嚀著,也不不知道是什么時(shí)辰,扶著他手臂時(shí),指尖觸過,摸到了去年他受傷手臂上的疤痕,厲其琛猛然一個(gè)挺進(jìn),溫如意的手下意識用力抓緊,在他的手臂上留下了幾道紅痕。 過了許久,溫如意掀開床幔懶洋洋叫了聲豆蔻。 收拾過后溫如意才看到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是下半夜。 推開窗,帶著花草香的風(fēng)是清冷的。 許mama送來了宵食,是溫如意最近愛吃的寬面,搟平后折疊切好,焯水煮熟后撈起放涼水中降溫增加嚼勁,之后放到碗里,舀一勺高湯頭,放上焯水的青菜和糖心蛋,再整齊疊上幾片rou,蔥花點(diǎn)綴,光是聞著就叫人受不了。 溫如意還讓豆蔻準(zhǔn)備了解酒湯,看著厲其琛喝下去,將面往他那兒輕輕挪了下:“王爺,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厲其琛抬頭看她,溫如意從自己還未動(dòng)過的碗里夾了兩片rou到他那兒:“前幾日從蕭勁侯府離開,在茶樓內(nèi),錢大夫說您服藥好幾年,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多壘上兩片rou,碗里的面被壓的沉了幾分,湯湮沒上來,泛著油花,與蔥段襯著,普普通通但能勾起食欲,厲其琛拿起筷子,回答的不緊不慢:“已經(jīng)好了?!?/br> “那以后不用再服藥了?”溫如意總覺得錢大夫那話不像是治病,倒像是在提醒什么,他的身體要有問題,時(shí)不時(shí)來王府看診的太醫(yī)不早察覺出來了么。 筷子從那兩片rou上撥弄開,碗里的湯起了些漣漪,厲其琛抬起頭,正對上她的視線,面頰是未褪余韻的粉紅,水潤的大眼睛內(nèi),眼神是關(guān)切的,還有些好奇,沒有刻意遮掩,顯得格外的真。 這不是湖泊,漣漪到達(dá)碗壁時(shí)不會有聲,但卻好像是拍進(jìn)了厲其琛的心里,不重,卻撞的人心不穩(wěn)。 有這么一瞬間,那樣的念頭騰起之后厲其琛就不愿意放下,他夾起一塊rou片,送入口中,嘗著它普通又獨(dú)特的味道,須臾,淡淡的嗯了聲。 “不服藥了是好事?!睖厝缫獾拖骂^開始吃面。 屋內(nèi)安靜了片刻,溫如意放下筷子,心中還系著關(guān)于巨額診金的事:“王爺,錢大夫出診,每回都要三百兩嗎?給侯爺看病就要一千兩銀子。”他怎么不去搶! 厲其琛微怔,嘴角微揚(yáng),原來惦念最久的還是銀子:“嗯,給椿城城主看診,還要貴?!?/br> 溫如意望著他:“多少?” “五百兩?!?/br> “……”溫如意微動(dòng)了下嘴角,最終還是沒說出口,錢大夫缺徒弟么,她其實(shí)很好學(xué)的。 再說,出的起這銀子的,哪個(gè)缺錢,一般般有錢也不夠的,一場病下來一半兒家產(chǎn)就都給掏沒了,那這位錢大夫是靠什么來增加經(jīng)驗(yàn)的,畢竟這樣的病人不多。 見她如此,余下想替錢往生解釋一番的話,忽然就不想說了,厲其琛喝了一口湯:“太后宣你們?nèi)雽m做什么?” 這都是好些天前的事了,溫如意微怔了下,將那日被太后召見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番,在提到三皇子時(shí)頓了下:“之后太后派了幾個(gè)人陪三殿下去抓蛐蛐,妾身隨王妃去了景安宮。” 厲其琛嗯了聲,也沒多說什么。 灰色褪去,窗外的天漸漸明亮,這時(shí)辰王府里還安靜,京都城早就已經(jīng)開始熱鬧,早市上人來人往,賣早食的攤主是絕不會錯(cuò)過這一波的生意,也到了早朝的時(shí)辰,琢園那兒送來了朝服,溫如意侍奉他穿上,送他出門。 …… 回來后喝了一杯暖茶,后半夜被叫醒的后勁開始往上翻,接連打了幾個(gè)哈欠,溫如意倒頭睡下。 原本是讓豆蔻在請安的時(shí)候叫她起來,可這一睡,溫如意響午時(shí)分才醒來,王妃大清早回了穆國公府,豆蔻也就沒喊她。 溫如意還要去一趟脂如嫣,前些日子定下的貨今天該到了,得她親自去驗(yàn),所以有些急,收拾一番后出門,掀開簾子看馬車外,溫如意總有種自己不是睡了一夜,而是睡了很久的感覺,昨日的街市和今日的氣氛完全不一樣。 若她沒記錯(cuò),如今四月末,距離二十七日的服素還有幾日,怎么街上的走動(dòng)的人大都將素服給換下了,經(jīng)過一小巷時(shí),溫如意甚至看到一家酒樓的后門那兒,有廚子在拎著撲騰的雞準(zhǔn)備放血拔毛。 這樣的事暗中也是有的,只要不是屠宰牛羊,便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但這會兒也太明顯了些。 “豆蔻,今天初幾?” “娘娘,今天二十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