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云徽淡淡一笑,自若道:“云程自然是知道的。” 長亭眉頭一皺,卻不解她的意思,云徽神色如常,指著遠處的營帳道:“云程是何等人,既可不顧性命去救你,況且你亦來了,他自然不會疑你。只是,江姑娘可知,云程此時乃燕軍之將,再非周朝人,你可以回得千汨山,他卻未必能回到過去。” 長亭心中一窒,她一直刻意回避的東西,終是被云徽擺在了她面前,只見云徽直視她,似是有些懷緬道:“我與他逃回燕國那段時日里,他常常與我說起你,說起你幼時如何好動胡鬧,逗他開心,如何陪他度過那些孤僻難熬的歲月,他說你灑脫自在,最是不受拘束的性子,他說他以后會陪你仗劍江湖,形影相隨…… 他從前是個極寡言少語的人,看人總是那般高傲冷漠,好似誰都不曾過他的眼,上他的心,可唯有說起你時,他的眼睛卻好似春風化雨,溫柔和煦,竟不似一個人……” 長亭已聽得呆住,她只知師兄平靜淡漠,由得她胡鬧,卻不曾想過,他心中亦有這般起伏波瀾,只是從未說出口罷了。 云徽眸色一轉,微有寒光地看著長亭,沉聲道:“江姑娘既知云程身世,那亦該明白,云程不可能再隨你回千汨山,浪跡江湖。他生父本是先帝親弟,亦是嫡支,只因宮廷之爭而流落在外,如今他生父雖逝,他的皇族血統卻是毋庸置疑的,他生父與我父王年少相知,父王極有心栽培于他,他亦需靠此立足。趙驁于他有殺父辱母之仇,趙權于他有奪愛之恨,僅憑他一人之力,如何斗得過周朝那兩父子?江姑娘請想,云程若是離開燕軍,那兩父子會放過他?況且他身世既已暴露,若無我父王庇護,皇室傾軋之下,他又豈能獨善其身?” 長亭被云徽一連串的話問得啞口無言,師兄未跟她說過他的身份,更不知他此時境況看似平和,實際卻是如履薄冰,不進則退,她從未想過要陷身于朝堂爭斗當中,卻不想,師兄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長亭看向云徽,云徽卻好似有些憐憫地望著她,只見她微微啟唇,話卻直透人心,“云程與你已不是一路人,他背負的太多,既放不下,便只能往前,這注定是條荊棘之路,他心中比誰都清楚明白,但以他對你的心,又怎會愿意拉你進去?你想要的日子他給不了,他要走的路,你能陪他嗎?” 長亭默然無語,只怔在那處,云徽打馬走到她旁邊,低聲卻利落道:“江姑娘,你與他隔著的非是任何人,而是你與他的命運?!?/br> 長亭驀然抬眸,云徽篤定一笑,道:“你要問清楚你的心,若是無法伴他,不如盡早離開,成全他。” 說罷一夾馬腹,策馬離去,長亭并未跟隨,卻回過頭看向崖下那片營帳,風吹得她的衣衫颯颯作響,她卻晃似不覺,只凝神遠望,默默無語。 第110章 是走或是留, 長亭并未下定決心,只是一想起師兄,心中卻是莫名酸楚,猶記得幼時師兄因體弱總是纏綿病榻, 每日里總是一碗一碗地喝著那苦得要命的湯藥。他分明比自己大不了兩歲,卻絲毫不會喊苦, 亦不會如自己般纏著師父要糖吃, 他總是默默地一口將那藥喝了,似乎連眉頭也不皺一下。 他剛上山時, 每每病痛發(fā)作厲害時便痛得渾身痙攣, 師叔那時想盡法子替他緩解疼痛, 除了喝藥,他還需日日以金針渡xue,以藥汁熏蒸,金針渡xue是以內力激起xue竅內毒素流出,便是成人難以忍受那疼痛, 而師兄不過六七歲, 卻日日如此,從未開口喊過疼。 他就那般默默承受著命運給他帶來的痛楚折磨,每每痛得狠了, 只是狠狠地咬住帕子, 卻從不吭一聲, 別家孩子有父母疼愛, 他卻連喊痛的人都沒有。長亭忽然想起初次見師兄時他的眼神, 淡漠悠遠,仿似看透了世間一切,又好似看到了他生命的盡頭,卻仍舊默默忍耐命運對他的不公。 長亭的心仿佛被堵住,禁不住微微張嘴透了口氣,卻仿佛更疼了,眨了眨漸漸泛紅的眼睛,口鼻間卻涌出無盡的酸澀感,終究忍不住哭了出來,淚眼婆娑地望著崖下的營帳,卻好似看到了師兄躺在病床上輕輕朝她一笑,仿佛那樣便可忽視身心的折磨,仿佛那樣就可告訴她,他一點也不痛…… 長亭心中劇痛,一時抑制不住,只淚如雨下,她的心真的很痛,她恨不得自己能替師兄承受這一切,她恨命運為何對師兄如此不公,為何師兄要忍受這么多的痛楚,他什么都沒有做錯,卻為何要自出生起便背負這么多!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可有一刻是開心快活過?為何他要忍受這么多?! 她只希望師兄能活得快活些,她甚至責怪自己的無能,她好似再不能為師兄做些什么?師兄似乎找到了他要走的路,可為何她心中卻覺那般悲傷,她要如何成全他? 長亭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方才哭了一刻心中卻似是舒服了些,想起方才云徽問她,可否能長伴云程身旁,抑或是成全他,她深吁出一口氣,心中卻升起一絲迷茫與矛盾,不欲再想,只調轉馬頭,策馬離去。 是夜,長亭久久不能入睡,只望著帳頂發(fā)呆,她為師兄的際遇感到心痛同情,甚或有一絲悲憫,她恨不得以身代之,卻不知為何,總有絲莫名的念頭拉扯著她的心,長亭呆呆地出神,只想快快將這些惱人的心事甩開,卻是不得。 猛然,院外似乎有絲動靜,雖是極輕的腳步聲,卻瞞不過長亭的耳朵,她倏然坐起,那腳步聲雖輕卻有些凌亂,似乎朝那邊去了,長亭翻身而起,一把抓了桌上的劍,開門便循著腳步聲而去。 果不其然,那腳步聲竟真是往師兄那邊去了,長亭眉頭一擰,暗暗忖度是否有人對師兄不利,不欲驚動來人,足下一點,便往師兄房間急奔而去。 方拐過游廊,長亭目力極好,果見云程屋子的窗扇微微翕動,屋中卻漆黑一片,想是有人剛闖了進去,長亭眉目一凜,一躍至云程屋外,低聲而急促地喊了聲:“師兄?!” 卻聽里間無人應答,長亭面色一變,便要破門而入,卻聽“吱呀”一聲,門開了一縫,長亭急聲叱道:“誰?!” 卻見一人側身出來,長亭凝神一看,那人一身黑衣,眉目清凜,容色姝華,只聽她低聲回道:“是我,噤聲!”竟是云徽郡主! 長亭一驚,卻不知為何竟是云徽郡主,云徽又低聲道:“別出聲,快進來!” 長亭見她面色凝重,心中念頭一轉,忙閃身進了屋。 屋中并未點燈,長亭心中疑云四起,一時卻理不出頭緒,只隨著云徽快步往里間走去。 再走幾步,便見床上躺著一人,只是看不清是何人,長亭望著那人卻莫名心驚,幾步跨過去,及至床前,借著窗外的月光,卻見云程沉沉地躺在那處,卻是昏迷之態(tài)。 長亭大急,回頭急聲問道:“郡主,我?guī)熜炙趺戳???/br> 云徽在旁點了一豆油燈,待她冷著眉目持燈過來,只聽她郁郁道:“云程受傷了。” 長亭借著油燈的光,往云程身上一看,果見他肩頭處衣襟破裂,黑紅一片,竟是被血染透了。 長亭細看那傷口,看樣子應是為箭鏃所傷,只是傷在肩頭,箭傷亦不深,師兄卻為何昏迷不醒,長亭狐疑地看了看云徽,心下忽然一沉,往云程細看去,果見他面色黑沉,竟是中毒之態(tài)。 長亭大急,回身問云徽道:“師兄怎的會中毒?” 卻見到云徽身上所著黑衣,儼然明白過來,再往云程看去,他亦是一身夜行打扮,長亭忽然明白了些,只聽云徽道:“我與云程今夜奉命去刺殺周朝來使陳甫,卻不料那那陳甫jian猾,竟早已有準備,云程與我撤離之際,不慎中箭……”說到此處卻看了一眼長亭,頓了頓,終究未說出云程中箭是為了救她。 只聽她語音低沉,“卻不想那箭鏃上竟淬了劇毒,云程行了不久便已昏迷,不能返回軍營,我只好將他悄悄帶回了這里?!?/br> 長亭想起方才她行事小心,想是此次行動隱秘,她不想有人知曉她二人回府,不禁低聲問道:“那你可找大夫來了?”說罷回頭細細看了看云程臉色,只見他整個臉色已經開始發(fā)烏,連臉上浮起的血脈亦是黑紫一片。 長亭忙拿起云程的手,替他把了把脈,云程血脈凝重滯澀,毒素卻已遍布全身,隱隱有侵蝕心脈之態(tài),長亭大急,此毒兇猛霸道,本就兇險萬分,更何況師兄體內本就有積年余毒未清,再加這毒一激,兩兩沖撞交匯之下,師兄性命危矣! 云徽此時在旁道:“城中大夫想是治不了這毒,軍中大夫雖多,卻絕不可驚動,此次乃是秘密至極的行動,且云程明早定要回軍營,若是被揭穿,便是大禍……” 說罷看著長亭,沉聲道:“你看此毒可是有解?” 長亭凝神一想,忙在云程身上翻了翻,摸出一個瓷瓶,從中倒出兩粒藥丸,扶著云程喂他服下,卻仍舊眉頭緊蹙,低聲道:“此藥乃是我?guī)熓鍖閹熜峙渲?,本是用來緩解師兄身上陳年舊毒的,只是師兄所中之毒極為霸道,恐怕必得有解藥才行?!闭f罷憂心忡忡地看著云程,若是沒有解藥,他恐怕不能安然度過今夜。 云徽垂目一想,斷然道:“解鈴還須系鈴人,若要救云程,必得去找那陳甫要解藥!” 長亭聽得此言,只霍然起身,凝神對云徽道:“郡主請將那陳甫所在之處說與我聽,我此刻便去取解藥!” 云徽目光驚詫地望著長亭,好似有一刻猶疑,目光閃了閃,瞥過一眼床上的云程,亦不再猶豫,沉聲道:“你可有把握?” 長亭一把抓起長劍,側目一看,那箭鏃就扔在床邊小幾上,毫不猶豫地拿了起來,回頭朝云徽揚眉一笑,自信道:“郡主放心,我今夜定將解藥拿回來!” 云徽亦非婆婆mama之人,當機立斷,便細細將陳甫處的情景與長亭說了,又叮囑了兩句小心的話,長亭回頭看了看面色微緩的云程,提劍便閃身出了房門。 長亭一路急奔,陳甫落腳之處倒是不遠,她按照云徽所指,小心潛行至那守衛(wèi)森嚴的院外,此處果然有重兵把守。 長亭在旁暗暗觀察了一番,自她內力沖破第九重后,靈覺也好似通透不少,她閉目靜氣,心底好似平靜無波的湖,隨著體內勁氣流轉,靜靜地將周遭的一切反應出來,院外明暗布防她好似把握得通透。 長亭睜眼四望,卻微微一笑,一閃身,便好似鬼魅般越進了守得鐵桶一般的院墻,她身法太快,又趁著風吹樹動的那刻,守衛(wèi)之人乍眼一看,只以為是樹影晃動而已。 長亭背貼著墻,身心體感皆提到了最高,她身形閃動,卻絲毫未驚動人,片刻她便已潛至院中守衛(wèi)最嚴的一處,長亭一提氣,縱身一躍,便趁著守衛(wèi)轉身之際翻身攀在了屋檐之下。 屋中并未點燈,長亭卻直覺這屋中定是住了重要之人,且屋內定然只有一人! 長亭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篤定,可從這院落布局守衛(wèi)來看,此屋必是那使臣陳甫所住。 長亭方翻身進屋,因她身法輕靈利落,卻是一絲聲響也無,長亭凝神一聽,屏風之后果然有呼吸聲,長亭剛直起身,一物卻朝自己飛來,以長亭的身手自是可以輕易避開,她腦中忽然一閃,卻一下將那擲來之物抓住,暗呼差點上當,那陳甫此舉既是偷襲,亦可借此拖延時間,警醒外間守衛(wèi)破屋擒她。 第111章 長亭眉目一凜, 哪里還敢大意,一閃身,便已掠過屏風至那人身旁,那人亦是未想到來人身法竟如此之快, 卻并未慌張,沉腰一坐, 一拳直擊長亭面門。那人拳勁雖是雄壯, 長亭卻輕巧閃身避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另一只搓手為掌, 朝那人胸*口拍去。 長亭招式古拙, 卻似蘊含無窮氣勁,那人被長亭抓著手臂,只覺長亭勁氣似如縷縷絲線,又好似無數鋼針,纏得他手臂麻痛, 卻是掙脫不能, 而攻向他胸*口的一掌,看似綿軟無力,氣勁卻好似一張無形的網將他籠罩住, 明明在掙扎, 卻像夢囈一般送上前去, 被長亭印了實在。 好在長亭非是要取他性命, 一掌印實之后, 卻是以氣勁制服他體內反抗之力,待他不能反抗之際,反身將他鎖住,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枚箭簇,長亭想也未想,利落地刺了下去,那人悶哼一聲,肩上登時汨汨流血。 那人雖身量高大,長亭功力恢復之后,制住他卻不費吹灰之力,長亭干脆地拔出箭鏃,冷聲在那人耳后道:“此箭鏃上的毒乃你所贈,交出解藥,否則你也會沒命!” 那人身體一僵,還未說話,卻聽房門“砰”一聲被踢開,一人當前躍了進來,后方侍衛(wèi)喝喊道:“有刺客!” 當先那人化作一團黑影,以極快的身法朝長亭撲來,掌風響起,原是極剛烈的一掌,長亭夷然不懼,纖手以快至看不清的速度連畫幾圓,掌影翻飛之下,竟好似有無數的手掌在舞動。 卻見一只纖手沖破那些掌影,似柔實剛,似緩實快,竟是與來人一掌印,氣勁相交下,只聽見“砰”地爆發(fā)出極強的撞擊聲,長亭一步未退,硬接了來人一掌。 只是那人勁氣剛猛,她亦被反震之力震得氣血翻騰,卻也暗幸,若是自己退了,那人定會乘勝追擊,后面又涌進那么多侍衛(wèi),她或者可以逃脫,卻勢必再難控制陳甫,外間有重兵把守,她若要逃,恐怕也會被箭網覆蓋,唯一之路便是控制住此人,穩(wěn)守此屋中。 來人被長亭勁氣震得連連后退幾步,他面色震驚,本想以雷霆萬鈞之勢迫退長亭,己方人多,既可救人,亦可趁勢將長亭拿下,怎料此人如此強悍,她不知如何竟已勁氣布呈數個圓形旋渦,將他的勁氣分散抽離,然后硬接他一掌,不退半步,只這份功力與迎敵之策便已遠在他之上,他大駭之下卻不亂章法,只沉聲喝道:“圍起來,捉拿刺客!” 長亭乍聽之下,只覺此人聲音如此耳熟,心中驚異,待火光映照進來,長亭方看清那人的臉,不由得面色大變,脫口道:“焦校尉?” 焦校尉一聽,竟是個女子的聲音,卻耳熟至此,霍然朝長亭望去,果然是女子身形,雖用黑布蒙了臉,可以他對長亭不可說的心思,又怎會分辨不出眼前女子就是長亭? 他錯愕之下,亦脫口而出,“江姑娘?!是你?” 長亭面色驚疑不定,腦中閃過數個念頭,她控在身前的人身量高大,手臂健壯有力,隔著衣物亦能感受到此人肌rou均衡有力,絕非文官身形,因長亭鎖住他的手臂,兩人靠得極近,長亭此時才注意到從他身上透出一股似麝非麝味道,卻是她極熟悉的那人身上的味道。 長亭登時又驚又駭,倏然抬頭朝面前的人看去,想起那夜逃離晉王府的慘烈,那人不顧一切的手段魄力,讓她心中亦升起驚懼,手上卻是一松,只往后疾退,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莫要再與此人有任何瓜葛,否則以他的性子,便是玉石俱焚也會將她留下。 卻不料身前之人似是早料到她會跑,手上一不受制,反手一抓之下,只將長亭面紗扯了下來,長亭一驚,只有些錯楞地望著他,他反應亦是快,另一手再抓去,竟是猛地扼住了長亭的手腕,力道之大,好似要將她捏碎一般! 只聽那人沉怒開口:“怎么?既來刺殺本王,還想跑?!”音色低沉,好似金玉之質,令人聞之心寒,這人不是趙權又是誰? 長亭心如擂鼓,知道此人軟硬不吃,連死都不怕,心如亂麻下,竟也未出手將他制住,只低聲喝道:“趙權,放開我!” 趙權心跳得又急又快,再見長亭本是狂喜,卻又因方才之事抑制不住滿心的怒火,絲毫未思及其他,扼住她的手使勁一拽,將她扯至自己面前,手臂似烙鐵般猛地將長亭纖腰桎梏住。 長亭大驚之下,想也未想,反手便是一掌朝趙權拍去,趙權卻不閃不避,只寒著一雙眼睛瞪著長亭,長亭又驚又怒,腰上那人的手臂卻好似要將她揉進體內一般,只生生地往他腰腹上按,長亭一咬牙,手上勁力微減,一掌拍在了趙權胸*口。 “唔”一聲,趙權吃痛出聲,長亭手腕一翻,并指輕點趙權手臂,勁氣如鋼針刺入,趙權手上一軟,哪里還能再扼住長亭,長亭纖腰一扭,借著反震之力便掙開了趙權的桎梏,立在了離趙權半丈之外。 趙權躬身捂著心口,禁不住大咳了幾聲,濃黑的眉擰在一處,俊臉微微扭曲,好似極痛苦的模樣,長亭心中一“噔”,手暗暗握緊,她忽的想起自己離去那夜一劍刺中的就是趙權胸*口處,方才她雖是只用了一分內力,本以為傷不了他,卻未思及趙權本就受了傷,便是一分內力也可能重傷到他。 她心中一窒,張了張嘴,卻未說出口,只盯著躬身捂著心口的趙權,有些手足無措,她并非是故意的…… 片刻后,卻見趙權手縫中滲出一縷鮮血,她心頭莫名一痛,更覺歉然,只訥訥開口喚了聲:“趙權……” 趙權躬著身,似是恍若未聞,只沉沉地喘著粗氣,待心口那處劇痛緩過之后,方緩緩抬眸看向面前那人。 焦衡在旁又驚又急地喊道:“殿下!你沒事吧?!” 趙權陰沉著臉,眉間有似寒霜,一雙眸子如淵似海,又好似隱含風雷,只沉沉地盯著長亭,抬手示意,只聽他寒聲道:“叫他們退下!” 焦衡面色猶疑,覷了一眼趙權,再看了一眼長亭,揮手示意身后的侍衛(wèi)退了下去。 長亭不知為何,心中好似亂麻,只是一雙眼睛卻盯著趙權肩上和胸*口上的鮮血,趙權今日穿了一身雪白的袍子,更襯得那血殷紅刺眼,長亭仿佛又回到當夜,趙權手抓住劍,死也不肯放她走的狠厲決然似乎就在眼前。 她忽然想起方才自己刺向他的箭鏃,那上面涂有劇毒,她就那般干脆利落地刺向了他,長亭盯著他的肩頭,衣襟破裂處,隱隱可見rou色已開始發(fā)黑。 長亭心中一窒,莫名有些害怕,有些急道:“你中毒了,還不快服解藥!”說罷目光轉落在趙權面上,卻見他面色蒼白,一雙極濃烈的眉此刻微微皺在一處,黝黑似淵的眸子映著昏黃的光,卻好似奪了萬千星辰光華,只灼灼地看著她,卻好似有千言萬語蘊含其中,叫人心悸不已。 四目相對。 趙權亦望著面前之人,她一身素衣如同初見,只立在自己半丈之外,頭上全無釵飾,卻越發(fā)凸顯她一頭青絲烏黑水亮,她的面紗被自己扯落一旁,此刻白著一張臉,一雙眸子盈盈似有秋水,此刻似驚似怯,欲語還休地望著他,配著她那雙天然秾麗的眉,好似月下芙蓉一般嬌美清麗,全無雕飾。 趙權的胸*口很痛,卻又好似酸脹不堪,他沉沉地望著長亭,不過一月多未見,竟晃似經年,他輾轉反側、朝思暮想的人此刻就在他面前,他多想似方才那般將她狠狠揉進懷中,揉進自己的骨血,叫她再也不離自己分毫! 趙權頭腦發(fā)昏,腳下禁不得也踉蹌了一下,他側眸看了看自己肩上的傷,想起這原是她方才所刺,又思及她的話,不禁冷冷一笑,譏諷道:“解藥?沒有解藥!” 長亭見他站立不穩(wěn),本是蒼白的臉色此刻已開始泛烏,想是那毒過于霸道所致,心下不由大急,急聲追問:“你怎會沒有解藥?!” 趙權嗤笑一聲,寒聲道:“你是在替本王著急還是在替聶云程著急?” 長亭微一錯楞,卻有些語塞,別開眼,頓了頓方問道:“你怎知師兄中毒了?” 趙權強忍不適,面色卻十分從容,若非他臉色發(fā)青,誰能看出他中了毒?只見他劍眉一揚,甚為篤定道:“此處行館上半夜方來了刺客,叫本王的人圍殺殆盡,只有兩人逃走,一人還中了箭,下半夜你就敢孤身闖進來逼要解藥,除了聶云程誰能令你如此?想必中箭之人是他無疑了,本王可有說錯?” 長亭心中大駭,竟叫他猜得不離分毫,趙權此人心計城府太深,實在是個可怕的對手,自己如何與他相抗,震駭之下,只垂下眉目,面色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