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長亭此刻已想不到別的,只知用舌尖使勁將那藥丸往外頂出去,如此,卻好似迎合了趙權,唇舌相交之間,竟是從未有過的甘甜美妙,好似將人的魂魄都勾去了一般。 唇舌間漸漸傳來湯藥的苦澀感,趙權卻越發(fā)迷醉其間,他手上漸松,長亭下頷稍不受制,她氣恨交加間,齒間一用力,便咬了趙權一口,趙權舌尖傳來一陣疼痛,手上未及想便用力一捏,長亭“啊”一聲便松了口。 趙權抬起頭,嘴中已有股血腥的味道,他恨得牙癢,手上便沒了輕重,長亭痛得眉頭緊皺,卻死命咬著牙,一聲也不吭。 趙權方才本是怒氣沖昏了頭腦,此刻見長亭滿面痛苦之色,手上一下就松了。 長亭雙目好似要噴火般,只咬牙瞪著他,趙權見不慣她這樣,忽然笑了,低聲曖昧道:“不喜歡這樣吃藥?本王記得在那個山谷里,你就是這般喂本王吃藥的,怎么,不記得了?” 長亭腦中“轟”一聲,驚怒道:“你!你怎么知道?!” 略一思量,憤然道:“你當時是醒的?!你太卑鄙了!” 趙權居高臨下地嗤笑道:“你一個鄉(xiāng)野丫頭不待本王應允就給本王喂藥,本王沒嫌棄你就罷了,你倒好似不情不愿?既然你當日可以不待本王應允,為何今日本王要你應允?” 長亭已經被他氣得頭腦發(fā)脹,這人不僅冷心冷情,忘恩負義,更是巧舌如簧,指鹿為馬,可笑自己還費盡心思救了他,若非他,她怎么會受傷失憶,又怎么會落到今日這步田地? 可恨的是他非但不知感恩,反而恩將仇報如此擺弄她! 憤怒間,只咬牙切齒道:“不知廉恥!” 趙權冷冷一笑,撐著身子立在了床邊,理了理衣襟,好整以暇地說道:“今后,你就老老實實呆在本王身邊,當好本王的側妃,榮華富貴,只要是本王有的,你一生也享用不完!” 長亭仰頭瞪著他道:“你休想!” 趙權低頭睨著她,哂笑道:“想逃走?你大可試試你如今還有半分內力沒有,失去武功,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逃走?” 長亭心中一驚,暗暗提了提內力,可氣??湛帐幨?,經脈虛軟,哪里提得起半分內力?! 她如今又似從前,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談何逃出晉王府,從此山長水闊? 長亭錯楞一刻,腦中閃過鏡湖冰寒刺骨的水,風雪崖上刀子一般的罡風,日日疾走的山間小路,從小她不畏苦寒,日日苦修內力與劍法,從未有過一絲懈怠。 師父在練武上對她十分嚴苛,從未把她當做女子看,是以她雖是天分甚高,可她這個年紀便有今日的修為,可說得來不易,并非旁人看來那般輕巧的。 如今,一昔之間竟被這個忘恩負義的人化去內力,長亭禁不住滿腔怒火,順手抓過旁邊的絹絲枕頭,想也未想就朝趙權扔了過去。 趙權輕松接過,臉色卻有些沉,只聽他寒聲道:“很好,你最好一直保持這個性子,本王就是想看看,要多久才能把你身上的野性磨光!”說罷將枕頭一扔,轉身便要出去。 這分明是將她當做玩物一般,長亭咬牙怒斥道:“趙權!你混賬!” 趙權本已走了幾步,聽到長亭竟用這等市井粗話罵他,霍然轉身,臉色鐵青地盯著長亭,長亭毫不示弱,只憤憤地回瞪著他。 趙權忽然揚聲對外喝道:“張勉!” 張勉早在廊下候了許久,豎著耳朵聽著屋里的動靜,哪里敢擅自離開,此刻趙權一喚他,他趕緊進去,躬身稟道:“殿下請吩咐。” 趙權余怒未消,盯著長亭道:“去給她找兩個內宮女官來,好好教教她規(guī)矩!” 張勉低聲應了句是,可趙權此刻盛怒之下,他不禁頓了頓,怕趙權還有什么吩咐,趙權見他未動,厲聲斥道:“還不快去!今日就帶過來,若是她今后還是這般沒規(guī)矩,本王拿你是問!” 張勉被趙權斥得一驚,忙低聲應了是,快步退了出去。 第86章 今日乃太后生辰, 趙權自然早早地入宮進獻賀禮。 當今圣上事母至孝,雖則太后一再說莫要奢靡,可前兩日起宮中就已經張燈結彩,喜慶了起來。 趙權方進立政殿, 便聽見主殿中鶯聲燕語,笑語喧嘩, 甚是熱鬧的模樣, 趙權停下腳步,問身邊伺候的內侍道:“太后殿中何人祝壽?” 內侍恭謹稟道:“回殿下, 太后前些日子說自己孫女少, 喜歡看些年輕的姑娘們, 昨日圣上便下了旨,允大臣內眷進宮為太后祝壽,太后高興,今日一早便命這些小姐在殿中陪侍說話,這會兒正在品鑒這些小姐們的壽禮呢!” 趙權心中了然, 命內侍將壽禮奉進去, 口中道:“既如此,倒不好掃了太后的興致,你將本王的壽禮呈給太后, 就說本王晚些時候再來覲見?!边@是避嫌的意思。 內侍嘴角含笑, 似是知道他會這般回答, 回道:“殿下, 太后吩咐, 若是您來了,請您即刻進去呢!” 趙權劍眉微皺,略一思量,還是抬腳往主殿走去。 趙權方一踏入殿中,方才還是嬌語連連的大殿,此刻立時鴉雀無聲,太后在上首笑道:“權兒來了,快過來!” 趙權大步走近主位,一掀前襟單膝跪下,揚聲道:“孫兒給太后請安,恭祝太后松鶴長春、春秋不老!”說罷含笑一拜。 太后瞧著下首的趙權,樂得合不攏嘴,口中連連道:“好,好,快起來,快起來!” 趙權自如地起了身,就立在太后一側,眼神微垂,并未四處打量。 太后今日生辰本就存了幾分喜氣,她年事已高,自然喜歡熱鬧喜慶,今日見趙權穿了身朱色親王蟒服,金冠束發(fā),既喜慶又貴氣俊逸,實實在在討她老人家的歡心。 又兼趙權素來行止有度,雖是親王之尊,卻鮮有驕縱之行,便是此刻殿中眾多小姐閨秀,他也目不斜視,并未失禮。 太后越看越喜歡,笑著對左右的女子道:“這便是我的孫兒,晉王,你們可見過了?” 太后身邊圍繞著好些個閨秀,皆是花容月貌,此刻均盈盈下拜,口中禮道:“拜見晉王殿下!”。 趙權微一頷首,自矜道:“免禮!” 太后瞧了瞧趙權,見他神色淡淡,目不斜視,竟似是沒放半點心思在眼前這些女子身上。 她這個孫子呀,真不知要配個什么樣的人! 太后抿嘴一笑,對趙權笑道:“權兒你過來看看,這副刺繡繡得多好!” 趙權恭謹一笑,順著太后所指,彎腰端看擺在太后前邊的一副百壽圖,原是用各類字體疏疏落落地寫了一副百壽圖,字體秀致挺拔,繡得也精致,令人一見便生喜,想來做這幅字的人也用了不少心。 只是字體眼熟,似是哪里見過,趙權心念一轉,含笑贊道:“果然好字!” 身旁一女子施禮道:“多謝晉王殿下贊譽?!?/br> 趙權聽出女子的聲音,這才側頭客氣道:“原是劉小姐所作,失敬!” 太后一旁笑道:“陵兒的字也算女子中難得的了,依我看,倒是不輸你,你說是也不是?” 趙權含笑點頭,道:“太后眼力孫兒自然是服的,劉小姐的字已至大家,孫兒如何能及?” 太后見他嘴甜,禁不住被哄得眉開眼笑,指著他道:“你倒是坦白!” 身旁內侍也湊著趣兒,陪笑道:“晉王殿下向來最體貼太后您老人家了?!?/br> 太后點頭笑對身旁的小姐們道:“是了,我這孫兒平日里雖是老成些,難得卻肯哄我這個老人家開心?!?/br> 說罷似是想起什么,對趙權笑道:“我真是老糊涂了,這是劉壽之女,我聽你父皇說起,你們見過的?” 趙權一笑,頷首道:“月前春蒐,父皇曾令孫兒與劉小姐比試過賽馬。” 太后想不到兩人竟有這般前緣,興致盎然道:“那是誰勝出了?” 趙權看了一眼劉陵,笑道:“并未分出勝負,中途讓煦兒給打斷了?!壁w權與趙煦親厚,又是兄長,從來直呼其名。 劉陵聽趙權說得客氣,不禁灑脫一笑,道:“回稟太后,原是晉王殿下技高一籌民女自愧弗如。” 趙權客氣道:“劉小姐過謙了,本王怎么敢當?” 太后瞧著身邊兩人,趙權自是不必說,天下間怕是再難找出這般風度俊逸的男子了,難得一旁的女子亦是燦若牡丹,高貴雍容,行動間總透著磊落大氣的風儀,與趙權站在一起,便是金童玉女也不過如此,叫人看著便覺賞心悅目。 太后嘴角一笑,道:“你二人不必互相謙讓,待哪日空了再比過,我給你們做裁!” 話音一落,一人跨進殿內,說話的卻是他身后一人,只見那人大步跨入殿內,風風火火道:“皇祖母要給誰做裁?” 說話的正是廣陵王趙煦,與他一同來的是安王趙顯,二人皆是滿面喜氣,至主位前跪下請安拜壽,喜得太后忙吩咐左右扶他們起來,一時間殿中越發(fā)熱鬧了起來,各位小姐們亦是與趙煦趙顯見禮不提。 趙煦依舊惦記著方才聽到的話,笑問道:“皇祖母還未說,到底要給誰做裁?” 趙權睨了他一眼,卻并未說話,太后不知就里,拍了趙煦一下,笑責道:“正說呢,方才你三哥說起他與陵兒比試過賽馬,竟是被你打斷了,你呀!沒有一天能安生些的?!?/br> 太后對趙煦也是十分疼愛,他母妃常年在山中吃齋念佛,并不太照料他,可難得他卻心無城府,是個直腸子,兄弟中排行又小,圣上許是憐他母妃不在身邊,對他十分寬縱,讀書騎射多是由著他的性子來,并不很約束他,因此他封號雖是不高,卻活得十分自在,是宮里難得的富貴閑人。 趙煦一聽太后的話,便知說的是春蒐那日他差點一箭射中了劉陵,幸而有趙權幫他遮掩,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忙胡亂揭過不提。 趙權等又陪著太后說了些話,便有內侍過來請,言道圣上已至戲臺,請?zhí)筮^去開鑼呢。 太后如何不喜,攜了眾人便一路浩浩蕩蕩往戲臺走去。 趙權覷了個空,便稍落后了些與劉陵并行,禮道:“還未謝過劉小姐當日義助之恩?!?/br> 劉陵一愣,回想起那日白熊突發(fā)狂顛,那個跟在趙權身邊的女子卻不知為何摔在了白熊跟前,為白熊所傷。 她那時早已認出長亭就是上元夜跟在趙權身邊的女子,可情況緊急,她未及多想便持劍出去擋了一擋,只是白熊力大如山,她雖慣于引弓射箭,可在白熊一掌之下,卻仍被擊倒在地。 后來趙權騎馬奔來,于千鈞一發(fā)之際救了那個女子,其間驚險之處,現(xiàn)在想來仍是令人心顫。 劉陵回過神,趙權這是替那女子謝她,她含笑施禮,落落大方道:“殿下不必客氣,我與那位姑娘也算相識,況且也并未幫上什么忙,若非殿下趕來,恐怕我與那位姑娘情勢危矣?!?/br> 趙權亦是想起那日危情,心中猶自有些后怕,若非劉陵持劍擋了一擋,恐怕他趕過去亦是來不及,不禁欣然道:“劉小姐過謙了,當日情勢也只有劉小姐這般心懷的人能挺身而出,小姐高義,本王感念于心,若他日有需要本王的地方,小姐盡可開口。” 劉陵行禮謝過,趙權亦是讓禮,劉陵今日著了件鵝黃春衫,行動間一派大家閨秀的風范,哪里看得出是那個扮作男兒模樣與他爭鋒相對的人,趙權想不到兩人竟有這般和氣說話的時候,不禁一笑,頷首示意便大步往前了。 劉陵看著趙權在前方的背影,心中浮現(xiàn)的卻是那日趙權策馬來救的模樣,她本對趙權這類親王皇子存了幾分輕視的心思,她長于簪纓世家,對侯門宮廷的男子多少也知道幾分,當今皇室?guī)孜挥H王之爭,她雖在閨房,可偶爾從父兄的只言片語中,也能聽出一鱗半爪。 趙權是她接觸最多的皇子,亦是皇室風頭正盛的皇子,以她祖父的端方,每每談及當今晉王,雖有疑慮,卻從未有過惡言,想來能立穩(wěn)朝堂,令諸多人顧忌,趙權定然是個既有野心亦有手段的人。 她從未想過,他們竟會在上元夜相識,她更未想過,似趙權這般身處高位的人,竟能如此對待一個女子,那日的情景總在她腦中浮現(xiàn),趙權策馬呼嘯而來,如天神一般引弓連發(fā),最后一刻,他竟決然地以身覆在那個女子身上。 她見過他們情深繾綣的模樣,那并不令人多震動,大抵權勢如趙權這般的人,要寵愛一個女子就是這樣,可只有一個男子真愛一個女子,才會在危難時刻,不顧身份以身代之罷! 趙權已經走遠,劉陵搖頭一笑,忽然想起自己受傷后趙權還派人送過傷藥,想來他已是忘了。 第87章 趙權已有些醉酒, 腳步都有些踉蹌,他素來自持,極少飲酒過度,今日雖是醉酒卻并未放浪形骸, 此刻已是深夜,圣上本令他就歇在宮中, 可趙權卻稟了圣上, 回府去了。 及至他回到府中,外間已下起了雨, 雖是春末, 卻有些寒氣逼人, 趙權步下車攆,揉了揉額角,已清醒了幾分。 趙權停在那處許久,似是在想什么,身邊的侍者不敢上前擾他, 只能靜靜等待, 片刻后,趙權不發(fā)一言,舉步往書房走去。 張勉跟在他身后, 暗忖著要不要向趙權稟報長亭的近況, 可偷偷看了看趙權的神色, 斟酌了一下, 還是將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眼見前方就是書房, 趙權卻頓下了腳步。 張勉心中暗自揣測:殿下冷落江姑娘已近半月了,不知今日會否去見她…… 他自己是摸不透殿下的想法,自那日殿下將江姑娘抓回來之后,便讓宮中的女官來教江姑娘禮儀。 殿下本是有些怒氣,過了兩日后倒是自己消了氣,巴巴地又去看江姑娘,可那江姑娘也忒大膽了,仗著殿下對她的寵愛,竟又頂撞殿下不說,還出言不遜,對著殿下好一頓奚落,殿下是什么人何時受過這等氣,盛怒之下,便命人將江姑娘關到了湖邊的一處舊院子里,撤了伺候的下人,一應吃食用度都隨了侍女。 張勉后來試探著上稟了長亭的境況,還未說點什么,趙權聽著長亭的名字便冷冷地摔了筆,張勉哪里敢再報。 只是今日之事,不知該不該說,殿下的樣子,似是故意想要冷落江姑娘,讓她吃些苦頭,好讓她知曉在這王府內,殿下的寵愛便是后院女子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