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吳明達對此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這次的事情是人贓俱獲, 所以宋光明抵賴不了。但他也不傻，明白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

    而再次看到的宋光明, 儼然比之前的要老實配合了許多, 也不知道林小滿到底跟他說了些什么，變化這么大。

    然后掏出筆和紙, 開始給宋光明做筆錄。整個筆錄的過程，除了該問的對話, 吳明達一個字也沒有多說, 全程下來, 一直冷著一張臉。

    宋光明一邊配合著回答，一邊在心里腹誹：當初被抓的時候他還楞了一下，這個公安不就是上次在小滿家碰到的那個么？那天看起來他家里人跟小滿還蠻熟悉的, 結(jié)果被抓進來后，跟他接觸了這么多回，發(fā)現(xiàn)他居然一副陌生人的態(tài)度對待，一點好臉色也沒有。

    吳明達問完了該問的, 收拾好了筆錄，然后平靜的走了出去。

    宋光明有心想跟他攀點什么交情，但無奈人家壓根就不搭理他, 他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吳明達離開，滿心的委屈。

    林小滿這一次因為剛出差回來，所以局里給了她一天休息。然而因為心里掛念著宋光明的事情，她一晚上都沒有睡好。

    她做了一個夢, 一個可怕又悲傷的夢。

    她夢到了很多人，有蒼老而又頹喪的宋光明，聾拉的肩膀，仿佛有千斤重擔壓在上面一般，永遠沒辦法直起腰板來。畫面一轉(zhuǎn)，她又看到了一個滿臉愁苦的中年婦女，正咬牙忍受著丈夫的暴力和怒罵。她的懷里還摟緊了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小女孩稚嫩的臉上滿是驚恐和害怕。小手緊捂著自己的小嘴，不敢哭出聲來。

    林小滿感同身受般的捂緊了胸口，心臟跟著一抽一抽的疼痛。

    直達男人罵累了，躺床上休息了，小女孩才敢把手放下來，即便是這樣，她也只敢小聲的抽泣。而婦女則忍受著悲傷，溫柔的拍著小女孩的后背安撫著。

    然后，林小滿終于看到了小女孩的長相，徹底呆住了。這是一張和她居然有著五六分相似的臉。她震驚了，她還想繼續(xù)看下去的時候，腦袋一疼，她發(fā)現(xiàn)自己醒來了，此刻外面的天還是黑的。

    醒來后，林小滿發(fā)現(xiàn)枕頭已經(jīng)濕了。她摸了摸冰涼的臉，才發(fā)現(xiàn)她居然在夢中哭了。后面的時間，她一直是睜著眼睛到天亮的。等到天亮的時候，她做了一個決定，她打算再去找一下吳明達。

    吳建國有點詫異林小滿的到來，話說，似乎有一段時間林小滿不登門了。

    對上吳建國探究的眼神，林小滿尷尬的摸了摸兩個孩子頭，“你們不是一直嚷著要過來找明玉jiejie玩嗎？去吧?！边@是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么刻意，特意帶了兩個孩子一起過來。

    好在吳建國沒有多問，笑著招呼林小滿進屋。

    林小滿局促的坐在椅子上，低著頭半天也不說話。

    楊慧剛把廚房收拾好，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那里的林小滿。眼神立刻看向吳建國，詢問到底是怎么回事。

    吳建國聳聳肩，兩手一攤，表示他也不知道。這姑娘今天奇怪的很，打從一進屋就坐在那里，一聲不吭的。

    楊慧拿了點花生出來，招呼林小滿吃。

    林小滿抓了一小把放手里，小聲的說了聲“謝謝。”然后繼續(xù)低著頭不說話。

    留下一旁的楊慧和吳建國兩人面面相窺，都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此刻林小滿生起了一種立刻離開的沖動。事實上，打從她進門的那一刻起，她就想走了。她現(xiàn)在這樣是算什么？之前吳明達跟她告白的時候，她是怎么做的？現(xiàn)在有用的上人家了，就又跑人家屋里等人了，想到這，林小滿更是坐立難安了。她自己都有點瞧不起自己現(xiàn)在的做法。

    可是一想到還在局里關(guān)押的宋光明，還有昨天晚上做的夢，忍不住握緊了雙手，她舍不得離開了，她害怕了，害怕夢里的一切會變成現(xiàn)實。

    于是屋子里的氣氛異常的安靜。

    幾乎是吳明達一進院子，林小滿就忽的一下子站起來了。然后屋里其他人的眼神齊刷刷的看向她，林小滿尷尬的笑了笑，眼神緊緊的盯著屋外的某人。

    吳明達想沒有感覺都不可能了，實在是林小滿的眼神太過灼熱。在這般灼熱的目光下，吳明達有點不自在的咳嗽了幾下。

    結(jié)果沒讓林小滿的目光收回去，倒引起了屋里其他兩人的注意了。只見楊慧和吳建國的眼神此刻已經(jīng)在他們倆之間來回的掃蕩好幾次了。尤其是吳建國，雙眼里閃爍的全是八卦的眼神。這讓吳明達越發(fā)的不在了。

    最后還是楊慧看不下去了，拉過一旁的吳建國，“老吳啊，走，陪我去一趟供銷社，我想起還有一點東西沒買來著?！?/br>
    吳建國識趣的跟著楊慧出門了，走的時候還不忘給吳明達一個鼓勵的眼神，體貼的幫他們把大門給關(guān)上了。

    兩人一走，屋子里顯得更安靜了。

    即便是心里有了準備，可是等到林小滿真的找上自己的時候，吳明達還是感覺到了難受。

    是的，此刻他很難受。

    因為剛剛林小滿開口說話了，她希望自己可以幫一下那個叫宋光明的。說完，滿臉希冀的看著吳明達，然而，吳明達給到她的只有一張冷漠而嚴肅的臉。這讓林小滿的心慢慢的往下沉，不自覺的低下了頭，這是拒絕的意思么？

    他唯一喜歡的女孩子卻為了另外一個男人過來找他幫忙，希望他違背自己的原則，去幫助自己的情敵，他想這才是最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吧。

    吳明達此刻很氣憤，他生氣林小滿怎么可以這么殘忍的對他，他甚至想要質(zhì)問一下林小滿，你這樣求我，是不是一點也不把我放在心上，一點也不在乎我的感受！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林小滿通紅的眼睛上，他怔住了，所有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這是，第一次看到林小滿哭。

    林小滿也不想當著吳明達的面哭的。可是她看到吳明達嚴肅的表情時，腦海里不自覺的就浮現(xiàn)出來了昨晚的夢境。那種骨子里的害怕恐懼和悲傷等一系列的負面情緒讓她的眼睛開始泛酸，控制不住的留下眼淚。

    她趕緊的用手把眼淚擦了擦，然后抬起頭，沖吳明達強顏歡笑，“對不起啊，是我強求了。你就當沒聽到吧！”說完捂著臉跑了。

    吳明達剛想叫住林小滿，林小滿自己又跑回來了。她一邊用手擦著臉上的淚水，一邊尷尬的沖吳明達強笑了一下，叫住一旁正在和吳明玉看電視的兩個小家伙回家。

    兩個孩子一看到林小滿紅腫的安靜，立刻聽話的跟著林小滿回去了。

    吳明達到底還是沒有留住林小滿，因為他現(xiàn)在思緒煩亂的很，他怕自己一時沖動，什么都答應(yīng)下來。

    等到兩口子從外面溜達回來的時候，林小滿早就已經(jīng)不在了。而吳明達又一次的把自己關(guān)進了屋子里。

    這情況怎么跟他設(shè)想的不一樣呢？吳建國趕緊拉過一旁看電視的吳明玉，小聲的問了問情況。

    小明玉歪著小腦袋仔細的回憶了一下，然后告訴吳建國，她沒聽清楚哥哥和小滿jiejie到底說什么了，不過，她記得小滿jiejie走的時候是紅著眼睛走的！說完，吳明玉怯怯的看著爸媽，有點不安，因為她當時只顧著跟小伙伴看電視了。

    這是哭了？

    兩口子趕緊對視了一眼，楊慧擔憂的看著吳明達的房間，“老吳啊，別是兩人吵架了吧？”

    這個跟吳建國猜想的一樣，他想到了之前好幾次吳明達跟林小滿之間的接觸，猜想出來了一副畫面。他這個傻兒子哦，跟女人有什么可吵架的！吵贏了，傷感情，吵輸了，沒面子。沒看他就從來不和媳婦吵架，媳婦說什么就是什么，兩口子感情別提有多好了！

    頓時有點恨鐵不成鋼，“行了，別管他了，你就讓他作吧，等到什么時候把媳婦給趕跑了，有的他后悔的?！?/br>
    這下楊慧不樂意了，她白了吳建國一眼，“哎，我說老吳啊，兒子都這樣了，你咋還這樣說話呢？”

    吳建國立馬焉了下去，自家媳婦的話他可不敢反駁，沒看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擺在那里么？他訕訕的沖媳婦笑了笑，趕緊溜一邊去。心里默默的把這筆賬記到了吳明達的身上。

    在吳明達那里受了挫的林小滿，卻不甘愿就這般放棄。心里隱隱傳來一個聲音，它告訴自己，林小滿，你一定，一定要想辦法改變宋光明的命運。

    她草草的做了一頓飯出來，等兩個小家伙吃完飯上床睡覺后，林小滿一個人在客廳里面坐了很久很久，然后下了一個決定，她先將自己所有的存款都拿了出來，然后關(guān)上屋子出門去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想辦法救救宋光明，不管是用什么手段，她都不在乎。

    第37章

    林志華剛睡下, 就有同事過來找他，擠眉弄眼的告訴他，外面有人找。還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追著問, 到底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

    一開始他還真沒想到林小滿身上去，他也覺得奇怪, 誰會這么晚了不睡覺來找他?。恳矝]顧得上回答同事的話，滿頭霧水的穿好衣服趕緊出去看看。

    結(jié)果, 看到的人居然是林小滿!

    他走近了才發(fā)現(xiàn), 這姑娘眼睛又紅又腫的, 儼然是剛哭過，忙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是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林小滿一看到他過來，從懷里拿出一個小布袋，遞給了林志華。

    林志華借著微弱的燈光，打開布袋子, 一看，吃了一驚，趕緊將袋子握緊, “你這是干什么？你哪里的這么多錢啊！”雖然他沒數(shù)，但看那不小體積的一堆大團結(jié)，怕是得有好幾千吧！這筆錢，可不是一般人能拿得出來的。

    也不知道林小滿突然給了他這么大一筆錢, 到底是用來干什么的。

    林小滿將她的打算跟林志華說了一遍，林志華就像接到了燙手山芋一樣，猛的一下子把錢全部都還了過去，“你瘋了，你知道這是在干什么嗎？要是一個弄不好，你也會跟著出事?！彼娴臎]有想到林小滿的膽子這么大，居然讓他拿著這筆錢去找關(guān)系救宋光明！

    那么她現(xiàn)在紅腫的眼睛，也是因為太過擔心宋光明而哭的嘍！

    “可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任何辦法了，我也找不到可以幫忙的人了，這已經(jīng)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了?！绷中M抱著錢，滿臉的哀求，“求你幫我想想辦法吧！如果這些錢還不夠，你給我點時間，多少我都給你湊過來，只要，只要可以不讓他坐牢?！闭f完，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用右手將臉上的眼淚抹去。

    林志華是真的沒想到，林小滿居然可以為了宋光明，做到這一步了?？杉幢闶沁@樣，這忙也不是他相幫就能幫的。他最后只能安慰林小滿，“其實事情還沒有壞到你擔心的這一步，按照往常的例子，他也只能算是情節(jié)有點嚴重，最多關(guān)押個三個月也就差不多了?！碑斎痪唧w會怎樣，他現(xiàn)在也不清楚，他剛那話是往好的說，如果一旦不小心扯到了之前的大倒賣案里面，估計就連眼前的林小滿可能也會受到牽連。

    眼下，他真心覺得林小滿該替自己好好劃算一下才是。

    雖然林志華說的不會太嚴重，可是林小滿忘不了夢里的一切，她現(xiàn)在只要一閉上眼睛，夢里的一切就自動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然后恐懼和悲傷一直在支使著她，讓她想盡一切辦法救救宋光明。

    她祈求的看著林志華，不停的說著“請你幫幫我吧！”如果連林志華也幫不了她了，那變真的沒有人可以幫她了。所以盡管知道這有點為難人，可是她真的不能放棄??！

    林志華也很無奈，最后他為了安撫林小滿，收下了拿錢，但還是提醒道，“我盡量去幫你想想辦法，然后這邊有什么情況我也會立即通知你。但你一定要記得，最近還是小心點，不要輕舉妄動，耐心的等我消息?！彼@是怕林小滿不放心，慌亂的到處找關(guān)系，別到時候，人沒救出來，反倒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此刻的林小滿，只要林志華愿意收下錢，自然是林志華說什么，她都答應(yīng)。

    最后，林志華說道，“好了，我現(xiàn)在送你回家，你好好睡一覺，這邊有我呢！”這大晚上的，他也不放心讓林小滿一個女孩子獨自回去，所以決定還是送一下。

    林小滿忙罷手，“不用了，我騎著自行車來的，等會我還騎回去就是了。這都半夜了，把你折騰起來已經(jīng)不好意思了，怎么還能讓你送我回去呢！”

    “你也知道是半夜??！一個女孩子還是要有點安全意識的好.”說完，推過一旁的自行車，拍了怕，“行了，趕緊上來吧，送你回去后我好趕快回來再睡一覺。對了，等會自行車再借我騎回來?。　?/br>
    林志華都這樣說了，林小滿只能乖乖的坐上后座，“那好吧，麻煩你了。”

    一上去，她就想要抓著林志華的衣服，腦海里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上一次吳明達載她的情況。想了想，老老實實的坐在后面，手乖巧的放在自己的雙腿上。要是林志華跟吳明達一樣不喜歡別人觸碰，那就不好了。她才剛拜托人家?guī)兔?，還是不要招人煩的好。實在大不了，自己被摔一次吧，反正也就屁股受點罪，死不了人的。

    林志華一直將林小滿送到門口，看著人進去了，自己才騎著自行車離開。話說大晚上的這么一折騰，他早就犯困了。然而又有點煩惱，之前答應(yīng)林小滿的事情，他還一點頭緒都沒有呢！他擔心自己當時要是不答應(yīng)下來，指不定林小滿還會去動什么其他的心思，來幫宋光明。哎，也不知道他們到底發(fā)展到哪一步了，林小滿這么的著急那人。

    第二天一上班，林志華就往吳明達那里偷瞄了好多次了，一起跟他共事的同事都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對勁，忍不住湊過去，小聲詢問，“哎，我說你今天怎么回事?。吭趺匆恢蓖鶇顷犻L那里看??！”

    林志華這才驚覺自己看的太頻繁惹人注意了，他苦笑了一下，他倒是真心相幫林小滿?？墒沁@次宋光明是犯在吳明達手里，局里出了名的嚴肅不通人情，而且背后又有強硬的后臺。一般人，誰敢去招惹那尊大佛??！

    他倒是有點奇怪，印象中林小滿和吳家應(yīng)該是認識的吧！很顯然，眼下找吳明達肯定比找他更有用。不過一想到吳明達平時的為人處世，他又有點了然。

    眼下他是沒有什么更好的辦法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林小滿：誰說她沒找來著，她早就找了好不！可是人家不愿意幫忙??！

    不愿意幫忙的吳明達正在看昨天給宋光明做的筆錄。他一邊看著，一邊沉思。根據(jù)報案人的舉報，此刻宋光明已經(jīng)被抓了。而且他肯定宋光明絕對參與了之前的倒賣案，他只要多花點精力，順著已有的線索往下一查，肯定是可以查處點什么來的。到時候沒準可以把這個團伙一網(wǎng)打盡！可是……

    他害怕了。

    他怕他真的這么一查下去，到時候，林小滿也脫不了關(guān)系。那天搜查的事情，他記得一清二楚，尤其是當時林小滿的舉動。

    他昨晚上一晚上都沒有睡好，只要一閉上上眼睛，林小滿紅腫的雙眼就浮現(xiàn)在他腦海里，讓他心煩意亂。他其實更想知道的是，林小滿到底是在害怕自己會牽連進來才這么緊張宋光明，還是緊緊因為被抓的人是宋光明。

    他放下手里的筆錄，忍不住揉了揉額頭。也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沒睡好，腦袋現(xiàn)在脹的厲害，暈沉的很。

    最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等到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中午的用餐時間，局里的人已經(jīng)走的差不多了。他一看手表，距離下午上班只有半個多小時了，回去吃飯肯定是來不及了。正想著要不要去食堂看一下，隨便吃點得了，就看到林志華拿著飯盒打了兩個包子過來遞給他。

    吳明達疑惑的看了一眼林志華，有點不大明白。

    “我看你一直趴桌上睡著，又沒有回去吃飯，我想著你肯定是哪里不舒服，所以吃飯的時候我順便幫你帶過來的。”往常局里的人除非必要的工作，一般人還真不大愿意跟吳明達多接觸。這人性格古板嚴肅，又不能開玩笑。所以吳明達在局里的人緣還真不算多好。林志華雖然來的時間不長，但卻在局里混的風生水起，對于吳明達這樣的人，他不討厭，但也沒有過分聯(lián)絡(luò)。

    所以，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給吳明達送吃的。很不巧的是，這個第一次的人就是他林志華。

    林志華：他容易么？總得套套近乎，后面才好問關(guān)于宋光明的事吧！他這不都是為了林小滿么？

    吳明達確實有點餓了，接過宋光明遞過來的包子。然后就從兜里掏出來一張紙幣，遞了過去“謝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