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但不管什么原因,科托阿絕不能死。 上一世,雖然他們相處了一生,可終因人與狐有別,未能攜手,他白白為她空等了一生。 這一世,她定要與他執(zhí)首白頭,哪怕只有短短幾十年! 阿房查到了污蔑科托阿通敵的人。他也是朝中的大臣,是保守的主和派,而科托阿則是主戰(zhàn)派。兩人因政見不同,明爭暗斗了近十年。后來,對方趁著科托阿領軍出征的時候,偽造證據(jù),污蔑科托阿通敵。 然而未過多久,事情急轉(zhuǎn)直下。那位大臣被自己的黨羽舉報貪污,又抖出了污蔑科托阿的事。 清帝震怒,當朝將其罷官定罪,而科托阿自然就被無罪釋放。 事后,科托阿問阿房,他突然免罪而污陷他的人卻被自己人舉報了,這是不是你的手段? 阿房笑而不語,依偎在科托阿的懷中。 此后五年,在科托阿的力主之下,明朝很就被徹底滅掉。而科托阿也憑借著自身的能力,為阿房抬了旗籍,并娶為福晉。婚后,兩人恩愛有嘉??瓢⑼袩o論回朝述職,還是外出征戰(zhàn),阿房都隨在他左右。 一直到第五年,科托阿突然染上了疾病,且病情發(fā)展速度,不過短短半個月一命嗚呼了。 阿房促不及防,傷心之下,忽然想到她幾年前盜的那卷生死薄。急忙翻出一看,頓感意外。 她明明記得生死薄上記載的是科托阿壽元有75歲,且子孫滿堂,后代興旺。怎么現(xiàn)在卻成了:32歲,身染惡疾而死,死后無子送終,香火中斷……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阿房瘋了一般,一遍遍地看著生死薄上的文字,可無論她看多少遍,那幾行字都不曾改變。 “阿房,難道你還不懂嗎?不是你的,終不可強求。”一道流光驟然降落在阿房面前,幻化成一位白衣男子的模樣,面容清浚,氣質(zhì)溫和,可眸中卻隱著幾分冷意。 阿房心頭一驚,下意識地后退:“你是誰?”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朝著她伸出手來:“本君是來向你索還生死薄。” 阿房驚愕之下,急忙跪伏在他的腳下,祈求道:“求十殿下開恩,救救科托阿。他這一世不該是早死的命?。 ?/br> 廣平搖頭嘆息:“看來你還是不明白。阿房,你可知生死薄上的命數(shù)為何會改變?皆是因為你!” “因為我?” “沒錯。原本科托阿這一世乃是忠臣良將,27歲時遭人誣陷下獄。清廷中的主戰(zhàn)派也因他的原故,落于下風。在主和派的堅持下,戰(zhàn)事暫緩,未過多久,南明迫于壓力接受招降。而科托阿只是有驚無險地獄中渡過五年。五年之后,將有貴人出手將他救出,而他的好戰(zhàn)之心也在獄中被消磨了大半。出獄后又見明朝已亡,頓悟戰(zhàn)爭并非解決一切的手段。此后全心朝政,順風順水,即享受了高官厚祿、又有賢妻良子??墒悄銋s自作聰明地干預他的人生,另他本在獄中過渡的五年,變成了南下征戰(zhàn)的五年,枉造了多余的殺孽。同時也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走向。比如那個誣陷科托阿的大臣,因你而早死。南明的許多將士也死于清兵南下。而科托阿,錯失了他命中的貴人。” 阿房聞言,心頭巨震,神色僵硬,好半天方才緩過神來,喃喃地說:“你是說,這些都是我的原因?” 廣平道:“這五年,科托阿多次上戰(zhàn)場,舊傷、新舊相互累計,身體早已外強中干,所以病來如山倒?!?/br> “竟然,竟然真的都是因為我!”阿房轉(zhuǎn)眸看向床塌上已永遠閉上了眼睛的愛人,心痛得無復加,“原來都是我自作聰明!原來最后竟是我害了你!” 忽然,她又想到更為重要的事,忙問廣平:“十殿下,您剛才說科托阿這五年枉造了多余的殺孽,那他……他會怎樣?” 阿房做過鬼差,知道鬼魂一入陰間便會被清算生前的功過。罪孽深的,要在煉獄里受刑,即使將來投胎,也只能從最低等的畜生道開始,且不知道要歷經(jīng)幾世才能再重新修回人胎。 廣平?jīng)]有說話,手一抬,阿房手上的那一卷生死薄便落回到了他的手中——物歸原主。 阿房撲到廣平腳下,匐匍在地上不住地磕頭:“卑職知道錯了!知道錯了!再不敢心存癡念!求十殿下網(wǎng)開一面,減了科托阿的罪。一切皆因阿房而起,有任何責罰,阿房都甘愿承受!” 她本就生得絕美,此時壓仰著情緒低低地泣著,纖麗的身形微微顫抖著,任是誰見了這副模樣,也忍不住想憐香惜玉。 偏偏廣平不為所動,那雙溫和的眸子里,一團漆黑,仿佛凝著千萬年的冰霜與無情。聲音中,更是平淡得不帶一分情緒:“本君念你昔日在我殿前跪了三千個日夜,這才親自走這一趟。若是換了其他殿的閻君,似你這般無狀,便是當場打殺了,也是你自作自受。走吧,自去地府司領罰??仆邪⒁呀?jīng)死了,后事也再與你無關,不要多管?!?/br> 阿房急道:“怎么會與我無關?他前世等我一世,今生又因我而變了命數(shù),下一世,下下一世,或許也會因為我這一世的影響而陷入不幸。殿下,卑職求求您,您法外開恩,讓卑職替他受罰行不行?哪怕是刀山火海,讓我替他去受!” 廣平默了默,而后問道:“值得嗎?你們妖類修行不易,為了區(qū)區(qū)一個凡人,放棄道行,重入輪回?” 阿房揚了揚唇角,淡淡地說:“沒有值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恕卑職冒昧,殿下您一定從未愛過,所以才會問出這樣的話,所以你不會明白,情愛除了能讓人愉悅之外,也能讓人甘愿犧牲。” “情愛不過只是曇花一現(xiàn)罷了,為什么都要這般執(zhí)著?”廣平本想嘲諷一笑,然而唇角牽了牽卻怎么也笑不起來。 剎那間,他忽然憶起多少年前,那個容顏清麗,氣質(zhì)如蘭的女子。在忘生涯畔,她鼓足了勇氣,對他訴說著千年的思戀。 她說了許多許多的話,可他唯一記得是:“廣平殿下,我對你的愛如忘川之水,生生世世永不干涸!” 那時,他笑了笑,一如往昔般溫和。他用一慣溫和卻無情的語氣說:“忘川之水乃由世間的貪、嗔、癡、恨、愛、欲、惡所匯,所以你所謂的愛,也不過是由六欲所匯。不如早早放下執(zhí)念,以免影響修行。” 那女子著急地與他辯解了幾句,卻終無法融化閻君冰冷的心。最終,她凄然一笑,決絕地道:“既然我無法讓你愛上我,那就讓我永遠的留在你的記憶里吧!” 言畢,她轉(zhuǎn)過身,毅然絕然地跳下了忘生涯。 忘生涯下,乃為忘川河。 但凡有不愿過奈何橋、喝孟婆湯的鬼魂,便只能跳入這忘川河。或被河中惡鬼自相吞噬,或被重復不斷的幻象折磨得魂飛魄散。若是能僥幸不散魂的,便有在河中等待的機會,等待那個心心念念的人,在過奈何橋時,聽到他的呼喚,與其相認。 可惜,在萬萬千千的癡魂怨魄中,受盡煎熬,換得的大多都是辛苦等待的人,在你喚出他的名字時,他早已將那個名字遺忘了。這千萬年來,能真正不相負的寥寥無幾。 而她,跳下忘川河,便是要證明她對他的愛有多深。也在賭。若有朝一日,他能回應這份愛,她便能得以重生,否則就永世受苦,直至魂魄與忘川河水融為一體。 廣平?jīng)]有料到她居然會這么絕然,想撈回她,已經(jīng)是來不急了,只能廣袖一甩卷出一股勁風,本想將她吹遠。卻不曾想到,她卻被吹到了輪回道,且還落進了畜生道。 思及過往,廣平心中波瀾微起,也不知是因為當年那個深情而決絕的女子,還是因為面前這個癡情的狐妖。 良久之后,有沉沉的太息嘆入風中。嘆息到底是為誰,連廣平自己一時也難以分清。 最終,冷酷了千年的閻君,破例開恩。不但沒有追究狐妖盜生死薄的罪,還免去了科托阿魂魄入煉獄受刑之苦。 月色凄迷,阿房默默地看著科托阿的魂魄被鬼差帶入陰間,然后用低低的聲音,向著蒼天大地起誓:“無論來世他托為何身,我阿房與他生生世世,永生永世,永不交集,永不再見!如違此誓,甘受地獄業(yè)火焚身?!?/br> 第101章 顧小塘 程小花在那家電話營銷公司呆了10天, 終于有機會見到了這家公司的老板。 這是個45歲左右的男人,名叫李光榮。他的脖子上、手腕上皆掛著一指粗的金鏈子,穿著一身休閑西裝。乍一看,那面帶微笑的模樣, 倒是有幾分和善, 可目光不經(jīng)意流露出狡詐之色, 顯出他不如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老板來了,當然少不得將所有話務員全召集在一起鼓舞下士氣。末了還宣布,“今晚公司聚餐,在隔壁街的大酒樓里我訂好包廂了, 所有人都要參加!” 這家公司的話務員出身都很低,平常最多和朋友在路邊的小館子吃一吃。大飯店的聚餐, 基本沒有什么機會吃到。因此聽說有聚餐,大多顯得很高興。 然而比較讓人無語的是,即使是公司聚餐的這一天,他們依然要打電話打到晚上7點下班。 經(jīng)理還一邊視查, 一邊高聲說:“老板請客,是對大家的器重,也是公司給予的福利。大家要懷著感恩的心,好好工作!” 旁邊,顧小塘悄悄地對程小花說:“聽說這個老板很厲害, 以前是混黑道的。后來轉(zhuǎn)型開公司了,在全國有好幾家電話營銷中心。我這里還算規(guī)模小的呢。” 程小花冷笑:“難怪金鏈子戴得那么粗。像這樣的人,以后去了陰間, 就該換上比那更粗的鐵鏈子了。” 不是正常途徑得來的錢財,積攢的越多,相對應的將來要承擔的惡果也就越大。 程小花靈眸一閃,忽地微微一笑:不是說找不到倉庫的所在位置嗎? 聚餐的氛圍很好,老板挨桌敬酒,桌上的菜更是如流水一般不停是往上擺。 對于這些員工們來說,老板來不來敬酒,并不重要,菜品多又好吃才是關鍵。一個個都吃得心滿意足,打著飽嗝散場離去。 只余下李光榮老板、經(jīng)理、主管,還有各組的小組長們還在一起喝酒暢談人生。尤其是那李老板,舉著酒杯志得意滿地說:“跟著我干,保管你們都能贈到大錢!” 一直等到了晚上11點,李光榮才搖搖晃晃地坐自己的車。正要發(fā)動引擎,忽然想起自己喝高了,嘿嘿一笑,摸出手機叫了個代駕——人生這么好,他才舍不得拿生命卻冒險。 因為有代駕,他就放心地倚在后座上瞇著眼睛休息。想到今年已經(jīng)賺了不少的錢,李光榮忍不住裂開嘴笑了笑。伸手想摸一摸手機,哪成想?yún)s摸到了一團毛茸茸的東西。驚得他急忙縮回了手,定睛看去,只見旁邊的座椅上空空蕩蕩的,并沒有其他東西。難道是喝多的幻覺? 車子很快駛到了近效的一處別墅區(qū)。 李光榮原不是本市人,他年輕時娶的老婆倒是望江本市人,招他做了個上門女婿。后來李光榮發(fā)跡了,在外省也置了不少的房產(chǎn),不過因他最喜歡望江市的環(huán)境,把家定在了這里。 一回到家,就見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迎上來,親昵地摻著他,用極為討好地聲音問他要不要吃解酒茶。 李光榮在女人挺橋翹的鼻梁上刮了下,笑嘻嘻地說:“我不吃茶,吃你!” “討厭,你壞死了!” 一翻云雨之后,李光榮疲勞地睡了。 他的腎不太好,夜里總要起一兩次夜,大約是臨近凌晨兩點的時候,他又被一泡尿給憋醒,赤著有些肥胖的身體,迷迷糊糊地往衛(wèi)生間走去。 一泡尿撒完,他又回到了床上,鉆進被子里,習慣性地想伸手攬住了嬌妻的身體,哪知一伸手,摸到的卻是個又冰又硬的東西。鼻尖仿佛還能嗅到一股爛rou的味道,讓他的胃里忍不住直犯惡心。 李光榮嚇了一大跳,跳下床按了房燈的開關,可是無論怎么按,電燈就是不亮。他的臥室裝修的很豪華,大燈、射燈、床頭小燈,大大小小加一起有十幾個燈,卻沒一盞能按得亮。 難道是停電了嗎? 還好,還好他摸到了床頭柜上的手機,等他手忙腳亂地按亮了手機的電筒功能,光線照到床上的時候,頓時嚇得他手機都拿不穩(wěn)“咚”得一聲摔在木地板上。他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手機的光還未滅,射出一道直線一直投到到精美的水晶吊燈上。 床上的人動了動,慢慢地坐起了身體。長長的頭發(fā)凌亂地掛下來,垂住了面容。它慢慢地伸出了手,手指纖長,可是上頭的rou都已經(jīng)腐爛得不成樣子,弱微的光線下,依稀還能看到有白色的蟲子在蠕動著。它的聲音,飄渺而陰冷,“光榮,你坐在地上干嘛?這么晚了,怎么不睡覺?來,我拉你起來!” 說話間,那只腐爛生蛆的手慢慢地朝他伸來,仿佛真的要拉他起來。 “你,你是趙芝香……”李光榮認出來了,卻更加害怕,他跌跌撞撞地爬開,嘴里喊道:“趙芝香,不是我害你的!是你自己想不開跑去跳樓,不關我的事啊,不關我的事?!?/br> 床上的東西慢慢地從被子里溜下來,一步步地朝著李光榮逼近,聲音如訴如泣,“光榮,你不是說過你會跟我過一輩子嗎?你不是和我父母保證過,要好好照顧我嗎?可后來呢?你手里才有點小錢,就開始在外面勾搭野女人……活活地氣死我爸。這些年來,你的良心都不會痛嗎?” 李光榮已經(jīng)退到落地窗前,身后是密封的玻璃墻,退無可退。他順手抓起華麗的落地窗簾,遮擋著自己,仿佛這樣恐懼就能少一些。 趙芝香卻在他的旁邊坐下了,那雙冰冷又滿是腐臭的手慢慢地攀上了他顫抖的身體,繼續(xù)幽幽地說:“睡在你身邊的人本來是我,那些女人憑什么能擠上來?你又憑什么能過得這么舒坦,而我們只能地陰曹地府里受苦?光榮,陰間好苦好苦呀,你陪多一起去吧,光榮,光榮……” “不,不……”李光榮終是嚇得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趙芝香見他半天沒動靜,說了句:“這么慫,真沒意思?!闭f罷,搖了搖頭,身體慢慢地變成了山貓的模樣。 程小花拍了拍山貓的肩膀,夸道:“不錯不錯。想不到你這演戲的天份還真不錯?!?/br> 早些年,李光榮因家境窮,不甘過苦日子。進了城后,認識了城里的姑娘趙芝香。在他刻意賣好,并且主動提出當上門女婿的情況下,打動了趙芝香。 婚后沒多年,李光榮卻因為攀上了黑道的關系,做了幾件違法的勾當,漸漸地發(fā)達了起來。有了錢之后,他就開始夜不歸宿,不是胡吃海喝,就是勾三搭四。一次喝多了酒,居然還把女人領到家里胡混,被他老丈人捉jian在床。李光榮不但不覺理虧,還和老丈人吵了起來。老丈人當場就被氣得心臟病發(fā),不久就去世了。 老丈人死了,李光榮更加肆無忌憚。趙芝香是個性格軟弱的女人,吵不過、打不過,又忍不下這口氣。一氣之下,就跳了樓。 程小花晚上心血來潮,就讓景殊給查了下李光榮舊帳,不查還好,一查真是將她氣得夠嗆。 世間的惡人雖多,可大多數(shù)的惡人,總也有好的一面。但這李光榮,真就是壞透了。 趙芝香當然也就早入了地府,程小花也不可能再將她重新喚回陽世。于是便讓山貓弄出這些事來嚇一嚇他。 山貓嚇唬完了李光榮,一臉興奮地問程小花:“小花姐,這么壞的人活著也是浪費空氣。這回你總該讓我吃了他吧?” “吃他?”程小花冷笑一聲:“這樣的人,一口吞了未免也太便宜他了。他會有惡報的,等著看!” 李光榮是被凍醒的。睜開眼時,天已經(jīng)大亮,他光著個身體還倚在窗邊。 這時,床上有個女人嬌嗔了一聲,忽然笑了起來:“老公,你怎么睡到那里去了?” 李光榮四下看了看,見房間里有光線通透,一切并無任何不對勁的地方,他方才拽著窗簾慢慢地站了起來,嘴里喃喃說:“是場夢啊。呼,還好只是夢。嚇死老子了!” 李光榮打了個寒戰(zhàn),走到床邊正想拿件衣服披披,不期腳下似踩了什么,低頭一看,卻是他的手機。電已經(jīng)被耗光,屏幕上的裂痕異常地醒目。李光榮心底陡然冒出一股寒意,喃喃地說:“芝香,別纏我……我找人給你超渡、給你送錢,送很多很多的錢……” 李光榮很有做生意的頭腦,尤其懂得規(guī)避風險。比如他這家電話營銷公司,為了避人耳目,倉庫和話務中心都是分開而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