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杜令寧親了薛錦棠一口,心滿意足拿著球去玩了。 白憐兒不懂這是在干什么,耍猴戲嗎? 薛夫人卻臉色凝重,陷入沉思。巧妹,是她meimei的乳名……這兩個人演的畫面,分明是她小時候跟meimei玩耍的景象。難道僅僅是巧合嗎? 沒一會,杜令寧哭著回來了:“jiejie,jiejie,球掉洞洞里了?!?/br> 薛錦棠給杜令寧擦眼淚:“巧妹不哭,那球是用豬尿脬外面縫了牛皮做成了,咱們給洞洞里兌水,球就能漂上來了?!?/br> 沒一會,杜令寧得了球,高興地拍手:“jiejie好棒,jiejie好棒!” 薛夫人是看懂了,這不是巧合,這就是她跟meimei幼時玩耍的場景。知道m(xù)eimei的乳名,知道她們姐妹小時候玩耍的事情,這個薛錦棠到底是什么人?她又有什么目的呢? “爹爹跟娘今夜二更天回來,巧妹要乖乖的哦?!毖﹀\棠拉著杜令寧的手說:“走,jiejie帶你蕩秋千去?!?/br> 兩人手拉手走了,白憐兒嘲笑道:“姨母,你看她們是不是很好笑!” 薛夫人沒說話,薛嬤嬤也沒說話,白憐兒討了個沒趣,想了想,心里有些慌。 這事情怪怪的,讓她覺得不簡單。雖然想不明白,卻能感覺到,那個薛錦棠,是她的一大威脅。 …… 夜深了,趙見深還在忙著,一直到一更之后,才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自打范全告訴他,薛錦棠沒走,留下來了,他就心癢難耐。 她留下來,還支走了平郡王妃跟鄭太太,很明顯,是為了等他。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理由了。 這個小東西,其實心里是有他的?;蛟S她來了京城,跟他分開了,才意識到她其實也喜歡他。 趙見深肯定,她就是在等他。這個認知讓他美得不行。深更半夜,他的心上人在等他去幽會,這種美妙的滋味,實在是想想就開心。 這還是開天辟地頭一回,趙見深也充分地表現(xiàn)出自己對第一次幽會的重視。好好地泡了個澡,認真換了一身衣裳,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劍眉星目、長身玉立,趙見深滿意地點點頭,披上一襲黑色的披風,隱沒在黑夜里。 范全沒去。主子幽會,他一個沒了子孫根的人去干什么呢?不過主子臉上桃花朵朵,一副思春的樣子實在是讓人沒眼看。這離春天還有一個月呢,主子就按捺不住了。大概,這就是青春吧。 范全羨慕地砸了砸嘴,想著主子今夜怕是要與美人共度良宵不會回來了,就留了兩個人守著,讓其他人都去歇了。 趙見深堪堪快到薛錦棠的精舍,就看到漆黑的夜里一盞燈籠伴著兩個人來到薛錦棠精舍門口。 趙見深臉色一沉,關(guān)節(jié)攥得咔咔響。這是怎么回事?她等的是別人? 想到自己可能要綠云罩頂,趙見深兩只眼睛跟狼一樣,要吃人。 他慢慢靠近,見是兩個女人,瞬間松了一口氣。 門開了,薛錦棠迎了兩人進去。趙見深想了想,翻上屋頂,悄悄揭了一塊瓦片,居高臨下窺視屋中的一切。 燈火明亮,薛夫人臉色沉靜,聲音也很沉穩(wěn):“薛小姐,你約我二更過來,所為何事?” 薛錦棠并不著急,既然姨母來了,她有時間慢慢說:“夫人請坐吧?!?/br> 薛夫人坐下后,薛錦棠在她面前跪了下來,輕輕叫了一聲:“姨母?!?/br> 薛夫人眉頭一挑:“薛小姐,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薛錦棠這個時候眼圈已經(jīng)微微有些發(fā)紅了,但她還能維持住心緒,用十分冷靜的聲音說:“我叫薛錦棠,我外祖父叫薛南山,是前戶部尚書,算得一手好賬,算術(shù)天分奇高,人稱薛計相?!?/br> “我母親薛秀芝,乳名巧妹兒,性格溫柔善良,掌心一顆朱砂痣,繡工超群。” “我姨母薛元芝,乳名喜姐兒,性格剛強,從小被當成男子養(yǎng),騎術(shù)射術(shù)奇佳。姨母還有一個特點,她體內(nèi)五臟是反的,心長在右邊?!?/br> “我名薛錦棠,出生之時海棠花開,明月盈盈,顧以棠為名,以盈盈為小字。我隨外祖學習,精于算術(shù)、擅長丹青,尤擅人像畫,自幼臨摹外祖字體,幾可亂真。另習臨王羲之的行書,因腕力太弱,寫出來的行書剛健不足而婀娜有余。” “十歲與紀瑯定下親事;十四歲外祖過世;兩個月后,母親難產(chǎn)而死;半年后,父程濂娶汝寧公主,我因守母孝避到別院。程濂與汝寧公主成親三個月之后,我回到家中,第一次去公主府拜見公主,當天夜里,被汝寧公主派的人一刀刺中心臟而亡。” “等我醒來,我附魂于北平府薛家四小姐身上,她也叫薛錦棠……我回到京城,發(fā)現(xiàn)物是人非,汝寧公主找來替身冒名頂替,那個人自稱是我,卻對從前的事一竅不通,怕被人識破,就說失去記憶。因姨母從未見過真正的薛錦棠,所以才會被假貨蒙蔽……” 薛嬤嬤如遭雷擊,白著臉,如見了鬼一般看著薛錦棠。 薛夫人卻十分冷靜,只用審視地目光看著她:“薛小姐,你這故事說的可真是好聽。這樣的口才,這樣的構(gòu)思,不去當說書先生實在是可惜了?!?/br> 薛錦棠一口氣說了這些話,其實是如釋重負。她心里的秘密,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如今托盤而出,心里輕松了很多。 “姨母,我才是盈盈,白天陪伴在你身邊的那個是假的?!?/br> 薛夫人笑了笑:“你從哪里聽來的這些辛秘我不管,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確從未見過盈盈,但我的外甥女畫得一手好畫,之前我們通信,她畫過自己的畫像給我……” “是兩幅。”薛錦棠說:“一副是我的自畫像,一副是我與紀瑯陪著母親、外祖父下棋的場景。那副畫上,母親身子雖然纖細,卻已經(jīng)有了三個月身孕。所以旁邊的桌子上,我畫了一個風箏,想著來年春天,母親給我添了弟弟或者meimei,我可以帶他放風箏?!?/br> 薛夫人微微變色。 薛錦棠抬眸看她:“姨母,那幅畫是我所畫,我自然記得一切細節(jié)。” 其實薛夫人一開始心里就動搖了,只是事情太過匪夷所思,她一時間無法接受罷了。薛錦棠說了這么多,她不得不細細考慮薛錦棠的話。 白憐兒的確漏洞百出,但是她卻不愿意去懷疑她,她不敢相信這兩個月她疼著寵著的外甥女是假冒貨,她懷疑薛錦棠是為了拿到恩錄名額所以故弄玄虛,可是她竟然能說得這么詳細。 “姨母。”薛錦棠還跪著,她聲音誠懇堅定:“那個假貨您稍加試探便可知道,既然是假的,就一定有跡可循。我不信這世上有人可以完全冒充我,便是長得跟我很像,性格行為又怎么能一樣呢?就算失憶了,平時的習慣也絕不會跟從前判若兩人。只要您留心,您一定可以分辨出誰才是真正的盈盈。” 薛夫人心里有著種種猜疑,面上卻十分嚴峻:“真真假假我自會判斷。你還有其他話要說嗎?” “當然有,不是現(xiàn)在。關(guān)于母親被害一尸兩命的真相,在您弄清楚誰是真正的盈盈之后,我再告訴您?!?/br> 對于meimei的死,薛夫人不是沒懷疑過。可白憐兒說汝寧公主對她很好,程濂也對她很好,她漸漸也就接受了meimei之死是出于意外。這事重新被翻出來,她心里也直撲騰。 薛夫人不想在薛錦棠面前露出聲色,就起身走了。 薛錦棠站起來,臉色平靜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喝了,可她端茶盞的手微微發(fā)抖,泄露了她內(nèi)心真正的情緒。 趙見深在房頂上,將這一切都聽見了。薛夫人或許半信半疑,但是他卻完完全全地相信。他自己死后重生,回到自己身上,一切重新開始。而她竟然到了別人身上。 怪不得她行為舉止一點不像商戶之女,呼奴喚婢坦然自若,吃飯時教養(yǎng)良好,看到華服美飾亦不覺得稀奇。她算術(shù)奇佳,畫技超群,小小商戶之家覺培養(yǎng)不出來這樣的女孩兒,原來她竟然真的是大家閨秀。 趙見深心中如海水一般掀起驚濤駭浪,一波又一波打上來的都是后悔。 他是喜歡她,卻誤會她是前世那個攀龍附鳳、汲汲營營的人。他是想娶她,這里頭卻又有些輕視,覺得她一介商戶之女,只要自己在她面前展現(xiàn)出自己高于眾人的身份地位、生殺奪予的權(quán)利,她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子必定乖乖臣服。 可是他錯了。他從未走進過她的內(nèi)心,他根本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他想要她的心,卻沒有給予她該有的尊重。 更何況,他剛才也聽到了,她訂過婚……對方是什么人,一定不會像他這么混蛋吧。趙見深蓋上瓦片,離開的身影有些狼狽。他得快點回去,讓人好好查查薛計相家里的那些事。 ☆、67.騙她 范全做事效率奇高, 短短半天功夫就把原戶部尚書薛南山家里的事情查了個清清楚楚, 雖然他并不知道原因。 對于拿到的結(jié)果,趙見深很滿意。 范全調(diào)查的很詳細,尤其是關(guān)于薛計相的掌中寶貝盈盈小姐,更是一點都不含糊, 連她四歲那年慫恿紀瑯離家出走,就是為了吃街上的糖人都調(diào)查到了。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訂婚的時候,紀瑯十二, 薛錦棠十歲。兩人從小一起長大,親密無間, 紀瑯對她呵護備至,有求必應(yīng)。 看著這一條條、一件件,趙見深心里的嫉妒難以遏制地涌了上來,他繼續(xù)朝下看,突然一聲冷笑,將范全送過來的紙扎放在桌子上:“薛南山尸骨未寒,紀家就迫不及待地退親, 真是欺人太甚!” 她那樣的人,合該被人好好寵著。就算要退親, 也該是她主動退親才是。薛南山算個什么東西! 還有紀瑯, 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被退親, 也是個沒用的。這樣的人, 怎么能護著她?這樣的人, 也值得她一直惦記著? 趙見深道:“備馬,我去一趟國子監(jiān)。” 范全有些傻眼,主子這是什么意思?不滿紀家退掉了薛家的親事,要給薛家那位小姐出頭? 可是……可是不至于啊,雖然薛計相活著的時候,在上書房給主子做過兩年夫子,算是有師徒之誼??蓮那叭思一钪臅r候,也不見主子怎么親近,怎么現(xiàn)在人不在了,主子反而關(guān)心起薛家的事情來了? 不解歸不解,范全也不敢反駁,老老實實備了馬車。 趙見深臉色不虞,皺著眉頭道:“不是說了,讓你備馬嗎?”馬車跑得慢,他不耐煩騎。 “主子?!狈度榱顺樽旖?,強忍著去看自家主子的沖動,解釋道:“您忘了,內(nèi)城只能坐馬車,不能騎馬?!?/br> 趙見深吸了一口氣。他的確忘了,一想到有一個男人占據(jù)了她十幾年的光陰,一想到那個人給了她委屈她還心心念念記掛著,他心里的煩躁就壓不住。 趙見深略略平息了心情,上了馬車一路來到國子監(jiān)門口。此時正值國子監(jiān)放學,學子們?nèi)齻z倆從里頭出來。 范全站在外面打量,過一會道:“主子,您看到那個中等身量,皮膚白凈的公子了嗎?就是身穿琉璃藍四君子紋交領(lǐng)直裰,腰系寶藍絳繩,腰間墜著圓形玉佩那個公子,他就是首輔大人的幼孫紀瑯?!?/br> 趙見深坐在車內(nèi),用一根手指挑起車簾,眼睛迅速定位到紀瑯身上。 溫文爾雅、文質(zhì)彬彬,整個人淡然如水,正在跟旁邊的同窗說話。說話時眉眼含笑,親切溫柔。是時下小姑娘最喜歡的那一款,有鄰家哥哥的溫暖,又有才華,長得又體面。 “主子。您不用擔心,雖然紀家與薛家退親,但紀公子一直守護在薛小姐身邊,還放言出去,非她不娶?!?/br> 范全道:“對了,為此,紀公子不惜頂撞紀首輔,受了家法,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他一直很堅持,拒絕了紀夫人給他介紹的好幾門親事,想來,用不了多久紀家人就會妥協(xié)了。” “是嗎?”趙見深冷冷皺起眉頭:“竟然要非她不娶?可真是癡情!”可惜眼瞎,連真假都分不清。 范全干巴巴地笑了,有些摸不著頭腦。 趙見深淡淡道:“你去雞鳴寺,把她接到王府來。” “是?!狈度珣?yīng)了,他知道,這個“她”除了薛錦棠再無旁人。 薛錦棠跟杜令寧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見范全來了,杜令寧笑嘻嘻的,沖著薛錦棠擠眉弄眼:“哎、哎、哎,燕王世子果真來找你了?!?/br> 薛錦棠抿了抿唇,道:“不要跟舅母說?!?/br> “你只管去吧?!倍帕顚幮χf:“舅母那里有我呢。” 從前杜令寧擔心趙見深對薛錦棠不好,可幾次之后她也發(fā)現(xiàn)了,趙見深對薛錦棠很好,絕不會傷害她。對于兩人之間的事,她是樂見其成的,巴不得薛錦棠能嫁給趙見深呢。 薛錦棠也不多言,朝范全走去。范全笑容滿面,恭敬又親切道:“薛小姐,我家世子爺有請。”他說著話,還把簾子撩開了。 趙見深跟薛錦棠兩人還沒到那一步,但是范全已經(jīng)腦補自家主子已經(jīng)抱得美人歸了。所以,他也將薛錦棠示為自家主母,恭敬的很。 等薛錦棠上了馬車,他道:“您放心吧,我都替您看著呢,世子爺并未接觸女子,一直為您守身如玉?!?/br> 薛錦棠被他這話驚到了。她看了范全一眼,片刻就想明白了原因,明知道范全誤會了,她卻不能解釋什么。薛錦棠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范全心里嘀咕,想著主子跟薛小姐必然是吵架了,所以薛小姐跑到京城,主子千里追妻。至于紀瑯是怎么回事,他就弄不明白了。 到了燕王府,范全領(lǐng)著薛錦棠穿過花園,上了一個三層閣樓。閣樓四面鑲玻璃,從樓上朝下望,整個燕王府盡收眼底。 趙見深身穿月白云紋團花錦衣,窄窄的袖口綁著鹿皮護腕,腰間綁著一條寬寬的腰帶,越發(fā)的猿臂蜂腰、寬肩長腿。 他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劍眉星目,英氣勃勃,坐在那里讓人無法忽視。 范全將人領(lǐng)到,就退了下去。他也發(fā)現(xiàn)了,最近這段時間,主子很注重穿著,有時候好像故意顯擺自己的身材好一樣,怎么能凸顯他男子氣息就怎么穿。 趙見深坐著,淡淡瞥了薛錦棠一眼。 薛錦棠跪了下來:“那天見到殿下之后就想過來給殿下請安,一直未曾得到機會。今日殿下召見,民女惶恐,向殿下請罪?!?/br> “你起來。”趙見深道:“坐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