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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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祉畢恭畢敬地擎起手中的冊子,“早年皇阿瑪吩咐兒子編的書成了,兒子不敢延遲,才得了初稿就急著趕來送給皇阿瑪斧正!” “先不急著看書!” 康熙帝說話間便推門招手,“朕看今天的日頭不錯,你先進(jìn)來陪朕用點(diǎn)飯,待會再喊上那幾個老臣子,咱們一道去溜溜馬!” “兒子領(lǐng)旨!” 胤祉喜笑顏開地爬起來,一抬眼就叫老爺子的打扮唬了一跳。 昨天晌午還戴帽披裘的人,這大早上寒氣還沒散呢就敢穿件坎肩出來吹風(fēng),別說是六十多歲的老爺子了,就連他自己都不敢這么嘚瑟! 胤祉幾步竄過去把親爹遮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怎敢勞煩皇阿瑪親迎,真是愧煞兒臣了!” 康熙帝叫他的動作弄得一怔,稍待明白過來兒子的那點(diǎn)心意,才像幼年時那樣拍打了他的肩膀兩下,“有話進(jìn)屋說?!?/br> 先洗漱后傳膳,烏泱泱一幫子人進(jìn)來捧著大大小小的龍紋漆盒,用一攤子冷盤熱菜粥品點(diǎn)心把六張拼桌擺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還另置了一個小桌專放銅爐鍋?zhàn)印?/br> 胤祉看了直咂舌,趁著小太監(jiān)還在驗(yàn)菜捅了捅魏珠,“魏公公,皇阿瑪一直吃這些?” 雖然皇帝每日從御膳房叫來的膳食都有明文記載在檔,可尋常人哪怕是皇子誰敢去查那個,萬一為了點(diǎn)碗碟的破事兒落得個窺視不敬之罪多冤枉啊。 魏珠面色不變,“這不是見三阿哥來了,萬歲爺高興嘛!” 心情好了自然胃口大開,你一當(dāng)兒子的還能攔著皇帝不讓叫菜?反了天了! 胤祉呵呵一笑,心道:“我也不和你爭,就看你接下去怎么編!” 殊不知魏珠也在心里呵呵,“老奴也不多說,就看三阿哥你有沒有福分見著比話本還稀奇的西洋景了!” 他二人在這瞪著眼睛打官司的工夫,康熙帝熟門熟路地來到窗口呼哨了幾聲,“白翡,下來用膳了!” 胤祉嘴里剛含著一口碧螺春,讓皇上這一叫好懸沒出丑噴桌子上。 背過身擱袖子擦干凈鼻腔里嗆出來的水漬,他強(qiáng)忍著那股子難受勁兒問道:“皇阿瑪這是喊誰呢?” 他怎么沒聽說親爹跟前還有這么一號得意人,能讓九五之尊親自請飯。 同樣憋著笑的魏珠往窗口一指,“您自己看!” 胤祉知道自己是別想指望這jian滑的老貨吐口了,只得順著魏珠的胳膊抻著脖子往外看,尤其重點(diǎn)關(guān)注了一番模樣俊俏、身段動人的宮女。 誰知還不等他選定目標(biāo),就打窗口飛進(jìn)來兩只神駿的海東青,穩(wěn)穩(wěn)地落在左右兩端的空置椅背上。 這會子胤祉可真是傻眼了,“皇阿瑪,這不是八弟進(jìn)獻(xiàn)的海東青嗎?” 皇帝和鳥獸同桌而食,從開天辟地以來就沒有這個規(guī)矩??! “是,你昨兒個也見過了?!?/br> 康熙帝笑著在首位坐好,“白翡就是身形稍大的那只。朕見它如此通曉人性又聰明伶俐,特賜名白翡?!?/br> 胤祉許是魔怔了,竟然順嘴問了一句,“那黑的呢?” 康熙帝也被他問住了,隨即看了眼那只渾身墨黑的海東青,“黑的就叫黑羽吧?!?/br> “您老可真是分得清遠(yuǎn)近啊,給鳥獸賜個名還能叫人聽出來喜好!” 胤祉瞅了瞅親爹,又瞅了瞅侍衛(wèi)一樣立在椅背上的海東青,只覺得方才那口茶又竄進(jìn)心里了,攪合得胸口生疼。 這父子一問一答的當(dāng)口,硬被頭領(lǐng)攔著的黑羽急得直叨羽毛,“到底讓不讓吃飯啊,擺了這么多好吃的凈用來饞鳥了!早知這樣,我還不如像昨天那般落在樹底下的盤子上吃呢!” “你昨天吃的rou也是皇帝叫人放的!” 宋辭一面偷聽康熙帝是如何糊弄兒子的,一面教育呆性不改的小弟,“看見桌子上的飯菜沒,你要是聽話,往后每天都能跟著換樣吃!是吃一盤合算還是吃一桌合算,你自己想想!” 黑羽委屈地踩踩爪子,“我想吃一桌,還想快點(diǎn)吃……” 眼看自家小弟饞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宋辭沒辦法,只得用鳥喙敲了敲桌面,見對面三個人都循聲望來,又點(diǎn)了點(diǎn)最近的三鮮鴨子。 “嘿,這可真是奇了!” 胤祉眼皮子都不眨地盯著桌子對面的海東青,“皇阿瑪,這鳥訓(xùn)得好,它還會主動討食吃!” 這話康熙帝不樂意聽,“白翡天性如此,又何來馴化之談。朕倒覺得,這天下間既有生而知之的天縱之才,又怎會沒有生而知之的飛禽走獸!” 胤祉也不頂嘴,笑著應(yīng)道:“皇阿瑪說的在理,我看那只黑的就不如白翡機(jī)靈,看著傻兮兮的!” 傻兮兮的黑羽還不知道自己憑白當(dāng)了把陪襯,正歡天喜地的啄食盤中的肥鴨,“看來這皇宮確實(shí)是天底下難得的好地方,我還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食物呢!” “這算什么!” 宋辭斯斯文文地品嘗著魏珠親手燙好的rou片,“這天底下的好吃食如果都送到你眼前,只怕終其一生也吃不盡!” 黑羽在百忙之中抽空含糊道:“那我下輩子還要當(dāng)一只威猛的海東青!” 宋辭怒其不爭地瞪著它,“還能不能有點(diǎn)志氣了,為了一口吃的就要繼續(xù)當(dāng)鳥!” 黑羽仍舊是一副蠢萌的樣子,“可我想不出在這世上還有比海東青更神氣的家伙啊!” “算了。我也是暈了頭,怎么還和一只桃仁腦諍諫起來了?!?/br> 撇下不懂得為人長處的小弟,她慢慢走到那幾盤海鮮邊上打量著蝦子,魏珠又趕緊跟過來剝皮去頭,只把中間最鮮甜的凈rou放在玉碗里。 宋辭咕咕了兩聲,他竟也猜出來了,連連擺手道:“哎呦,可當(dāng)不得您的謝!奴才是萬歲爺?shù)呐牛缃癫贿^是盡本分罷了!” 這漫長的一餐飯差點(diǎn)沒把胤祉的牙酸倒了,他心里不是滋味的同時也忍不住反省,是不是自家兄弟鬧騰的太兇傷了老爺子的心,這才叫他轉(zhuǎn)頭去疼惜不會爭名奪利、心思純凈的鳥獸。 悶頭胡思亂想了一氣兒,胤祉又陪著老爺子去馬場和那些個扶拐拄棍只差沒叫人背著上朝的老臣碰頭,當(dāng)著人家的面展示了一回游牧民族的馬背風(fēng)采。 老頑童似的康熙帝帶著一群御前侍衛(wèi)風(fēng)一樣跑遠(yuǎn)了,剩下胤祉夾在幾個恩賞賜坐的老頭子中間跟夾rou餅似的干站著,偏沒有皇帝旨意他還不敢擅自離開。 可巧老天爺不許人安生,這頭兒胤祉正愁得沒滋沒味直咂嘴,那面兒就從下榻的院子追過來兩個混小子,臨近便親親熱熱地?fù)е蜃有Φ溃骸叭?,聽說皇阿瑪為了招呼你,特意從御膳房叫了幾十道好菜?” “這話是誰說的?” 胤祉沒好氣地推搡開糟心的弟弟,“還幾十道好菜,你以為三哥我是貔貅呢!” 胤俄不死心,“管他是誰說的,就問哥哥你認(rèn)不認(rèn)吧?” “我有什么可認(rèn)的!” 胤祉把圍馬的柵欄拍的啪啪響,叫屈道:“就算有一百道好菜,那也不是為我準(zhǔn)備的!” 九阿哥胤禟笑得溫和,“三哥,弟弟們也不過聽了眼氣一回,你又何必自謙呢!” “我還不信說不服你們了!” 胤祉從跟班手里要來一副望遠(yuǎn)鏡,“你們自己看,往天上看!” 胤俄手快,一把搶來堵在眼前,“這天不還是那個天,有什么可看的!” 胤禟聽了抬手就賞給他一巴掌,“作死了你,會不會說話?。 ?/br> “九哥你怎么打人呢!” 胤俄抱著腦門直叫喚,“感情都看我小好欺負(fù)是不是?!” “我發(fā)現(xiàn)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干脆改明兒叫弘暄跟你換過來得了,我跟八哥還能少cao點(diǎn)心!” 胤禟一邊罵人一邊往遠(yuǎn)處看,“哎呦,跑在最前面的那不是皇阿瑪嗎!這顛得可真起勁兒!老十,到今天我可算知道你這脾氣都是從哪來的了!” 胤祉扶著架在他鼻梁上的望遠(yuǎn)鏡往上走,“你再看看皇阿瑪上面!” 胤禟順著勁兒一抬手,兩個圓鏡片子里就出現(xiàn)了一對自由翱翔的海東青,穩(wěn)穩(wěn)地護(hù)衛(wèi)在御馬的左右兩側(cè)。 片刻之后,九阿哥把望遠(yuǎn)鏡扔給快要跳腳的老十,心情復(fù)雜的說道:“三哥,你叫弟弟看的就是這個?” 胤祉弄得比他還心酸,“早起我去給皇阿瑪請安,那可是親眼見著魏公公是怎么伺候那兩只海東青的,就是拿小時候照顧太子的架勢相比也不為過?!?/br> 胤禟立時便聽懂了對方的未盡之意,小時候他們兄弟比不上太子,現(xiàn)在好容易長大有本事能叫父皇高看一眼了,卻連一只鷹都不如。 “總算這是八哥的鷹……” 胤禟在心里默默嘆了一口氣,轉(zhuǎn)眼便恢復(fù)了笑模樣,“三哥別急,如今皇阿瑪正在興頭上,等哪天這股歡喜勁兒過去了也就不稀罕了?!?/br> “我有什么可急的!” 胤祉自嘲一笑,“我不過是照著皇阿瑪?shù)姆愿腊舶卜€(wěn)穩(wěn)編書罷了,只怕真正著急的時候還在后頭呢!” 胤禟也不多說,只是上前同老十那樣摟住了他的肩膀,這次胤祉沒再推開。 兄弟三人挨著肩膀站了一會兒,還沒盡興的康熙帝就叫恨不得死諫的御前侍衛(wèi)給勸回來了,他的馬前還掛著一只血淋淋的野兔。 按說這活兒該是隨身侍衛(wèi)干,誰叫自覺身強(qiáng)體壯的皇帝非得當(dāng)著老臣的面顯擺顯擺呢。 到了跟前,康熙帝先不搭理三個混小子,反而提著手中的野兔笑言道:“想當(dāng)年,朕與爾等共伐噶爾丹的時候,那是在馬上顛簸幾天幾夜都不覺得疲累,眼下可不行嘍!” 馬前站著的元老重臣一聽哆嗦的更厲害了,幾乎連拐杖都拄不動,“皇上這話老臣第一個不服氣!當(dāng)年跟著皇上打江山的那批人如今又有幾個騎得上馬?別說上馬,您讓他抬腳踩個馬鐙子試試,非把孤拐蹬折了不可,到頭來不還得求皇上派個太醫(yī)替人接骨!” 康熙帝聞言哈哈大笑道:“沖你這番話,改天御駕回京,朕還非得把你們這些老骨頭都叫上吃頓酒不可!” 老臣樂呵呵地謝恩領(lǐng)賞,后頭胤祉朝著還在看活劇的兩個弟弟輕聲道:“什么叫活到老學(xué)到老,這就是了!” 胤禟拱拱手算是接下了他的善意,反倒是旁邊的胤俄疑惑道:“往常我在京里看見這老頭的時候,他也挺硬實(shí)的啊,還經(jīng)常一個人提著籠子遛鳥呢!” “要么說你一根筋呢!” 胤禟又給了蠢弟弟一下,“我看以后當(dāng)著皇阿瑪?shù)拿婺氵€是少開口吧,言多必失這四個字就是為你準(zhǔn)備的!” “我就不!” 胤俄捂著腦門往前跑,“一根筋也是皇阿瑪?shù)膬鹤樱木偷谜J(rèn)!” 不聽勸的憨貨迎著皇帝的御馬就跑了過去,“皇阿瑪,兒子胤俄給皇阿瑪請安來了!” “請安?朕看見你就不安生!” 康熙帝把馬鞭遞給魏珠,“說吧,又有什么事想要求朕恩準(zhǔn)?” “皇阿瑪,兒子在您心里就是這樣的人嗎?” 胤俄盯著停在柵欄上閉目養(yǎng)神的海東青不放,“兒子是覺得天寒地凍的,想要孝敬您一條親手打出來的圍脖,這才特意過來請旨!” “那你就去吧?!?/br> 康熙帝還能不知道自家兒子的心思,愣是不接他的話茬,“往后這樣的小事就不用專門稟報(bào)朕了。” “皇阿瑪,兒子還有話說!” 胤俄撲上去就往親爹腿上抱,“兒子想跟您借著海東青探探路,也好打來最珍貴的皮毛孝敬您!” 大庭廣眾的,康熙帝也不能真叫老大不小的孩子沒臉,只得冷哼道:“你想借鷹朕不攔著,不過朕這兩只海東青可不比旁人養(yǎng)的,還得看你能不能請動它們!” 老皇帝說完話就在心里一嘆,世人都說三十而立,也不知道他這個兒子什么時候才能立起來。 胤俄得了旨意立馬蹦高兒道:“多謝皇阿瑪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