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上官不會獨(dú)享賞賜，公孫策順勢安撫道：“大人放心, 學(xué)生已將多數(shù)都分了出去，只留下小半簍子日常取用。”

    包拯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向因?yàn)檫B日來趕路消瘦不少的師爺，“展護(hù)衛(wèi)何在，可是又與公主一同出去了？”

    提到那位容光煥發(fā)的青年俠士，公孫策含笑道：“大人所料不差。這一路行來，公主借著國師之名義診鄉(xiāng)里，替好些無錢治病的百姓們解了燃眉之急。如今到了屢受遼國滋擾的河?xùn)|，自然也要盡力幫那些被遼人傷害致殘的邊民減緩病痛?！?/br>
    聽聞此言，本該為愛將欣喜的包拯卻是憂心苦嘆道：“公主此人亦正亦邪、行事不羈，偏又道高魔重?zé)o人可敵，本府實(shí)在不知該如何是好?！?/br>
    若只看那李妃娘娘之事，公主不過是一個恃強(qiáng)凌弱、心懷惡念的歹人；可眼前一路行來，她卻甘愿紆尊降貴救助萬民、就連路邊的乞丐都不曾另眼輕看，種種矛盾之處實(shí)在讓人費(fèi)解。

    “大人又何必杞人憂天呢！”

    公孫策頷首輕笑道：“依學(xué)生看來，公主如何自有展護(hù)衛(wèi)來費(fèi)心，須知這天下間還有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啊！”

    堂前教子枕邊教妻，待他日禮成，憑著展護(hù)衛(wèi)的一身正氣還怕教不出與人為善的好娘子么。

    包拯不由撫須長嘆，“但愿如此?！?/br>
    實(shí)在無計可施，也只能把這個重?fù)?dān)交到展護(hù)衛(wèi)手上了，只希望他不要為情所困辜負(fù)眾望才好。

    此時，正在城內(nèi)義診的宋辭還不知道已經(jīng)有人在謀劃著如何靠一只御貓降伏自己，照例將一小瓶養(yǎng)生丸送到對面的老婦人手上，“老人家，回去給你媳婦每日吃上三粒，必會保她病痛全消平安生產(chǎn)?！?/br>
    老婦緊緊握住手中的瓷瓶，連聲致謝道：“多謝道長，您可真是救苦救難的活神仙?。　?/br>
    “無上壽福，全賴陛下慈悲心系萬民，貧道也不過是遵從天命罷了?！?/br>
    施禮作揖后，宋辭朝后面還在排隊(duì)的百姓含笑道：“今日時辰已到，若無急癥，還請諸位明日再來?！?/br>
    其余還在排隊(duì)的百姓見日頭已經(jīng)緩緩墜下，便主動道別自行散去了。

    這幾日有不少人被道長治好了積年病癥，城里頭多了位御駕隨行的神醫(yī)之事早已傳得人盡皆知。且他又分文不取，還有什么可懷疑的呢。

    見前面的人突然之間都走光了，連擺攤的道人也一副不打算再看病的樣子，排在隊(duì)伍最末尾的一個小和尚急忙沖了過來。

    “女菩薩，我?guī)煾傅昧思卑Y，還請你幫幫他吧！”

    宋辭看著眼前才將將半人高的小光頭，溫和道：“你為何要把我稱作女菩薩？難道你沒聽見別人都叫我道長嗎？”

    “可你明明就是救苦救難的女菩薩啊！”

    小和尚瞪著黑亮的大眼睛，疑道：“身為出家人怎么可以說謊呢？”

    “小滑頭，你是出家人，我可不是哦！”

    宋辭捏了捏他rou嘟嘟的小臉蛋，“你師父在哪里？為什么不親自來看??？”

    “師父就在街尾的一間廢屋里。因?yàn)閹煾甘軅瞬荒艹鋈セ?，我也沒錢給他治病，直到今天才從小乞丐那里知道了有人義診的事情?！?/br>
    小和尚皺著小臉哀求道：“女菩薩，請你行行好，救救我?guī)煾蛋?！?/br>
    一旁抱劍而立的展昭忽然開口道：“小兄弟，你師父是因何受傷？”

    自從陪在公主身邊護(hù)衛(wèi)安全，往日接診的病人皆是普通鄉(xiāng)里，得的也不過是尋?？梢姷牟“Y。

    他雖贊成公主廣施以援手，卻也不愿讓為非作歹的江湖人趁機(jī)獲益。

    “我?guī)煾甘潜荒切┛蓯旱钠醯と舜騻?！?/br>
    想起久病不愈地師父，小和尚義憤填膺地說道：“那日我和師父正在村子里討水喝，結(jié)果突然冒出來一小隊(duì)遼兵見人就殺，還要搶走村里的糧食。我?guī)煾府?dāng)然不會見死不救啦，他幾下子就把那些遼人打跑了，誰知還有一個最壞的躲在后面暗箭傷人，師父躲閃不及就受傷了?！?/br>
    如果不是因?yàn)槿贬t(yī)少藥，師父又怎么會臥床不起呢。

    “看來你師父還是個大英雄呢！”

    摸了摸小光頭發(fā)亮的腦門，宋辭朝身邊的護(hù)衛(wèi)笑道：“展昭，不如我們就去看看那位大師吧?！?/br>
    她這時雖已易容變作男裝，可那雙盈盈美目卻是遮不住的，每當(dāng)望過來，都好似藏著萬千心事一般脈脈含情。

    不妨直直撞進(jìn)那一汪秋水中，展昭只覺得心口猛地一跳，慌忙側(cè)身回避道：“小姐吩咐，展某敢不遵行?！?/br>
    瞄見貓兒那透著桃花香色的一對尖耳朵，宋辭抿唇輕笑，隨即摟住小光頭的瘦弱肩膀，“走吧，我們現(xiàn)在就去看你師父?！?/br>
    “多謝女菩薩！”

    小光頭雙眼一亮，急忙快跑幾步趕在前頭，“女菩薩快些啊，我?guī)煾妇驮谇懊?！?/br>
    “知道了。”宋辭應(yīng)了一聲也隨著他跑了過去。

    一時間，街上的行人只看見一深一淺兩道藏藍(lán)色的影子跟著一個年幼的小和尚匆匆拐向了街角。

    等進(jìn)了那間連雨水都擋不住的破舊廂房，宋辭才看見了小光頭口中的師父是什么病癥。

    “這位大師恐怕是因?yàn)楹蟊臣齻幚聿患皶r，化膿所致的高熱?！?/br>
    展昭掀開老和尚早被膿水浸透的僧衣，凝神道：“為今之計，只能先將傷口附近的爛rou剜去。否則病灶不除，即便吃下再好的傷藥也于事無補(bǔ)。”

    “啊，還要學(xué)關(guān)公那樣刮骨療傷?。俊毙『蜕袊樀靡患れ`，“那師父不是很疼？”

    “疼些總比沒命強(qiáng)啊。”

    宋辭拿起桌子上的破碗，嘖嘖嘆道：“你還這么小，如果沒有大和尚照顧，只怕連窩頭都吃不上呢。外面還有好多人販子，就喜歡抓你這種眉清目秀的小孩子回去當(dāng)下人！”

    “?。?！”小和尚又被駭了一跳，“那在師父養(yǎng)好傷之前，小僧就不去街上化緣好了。”

    “小姐！”

    展昭一雙深邃的眸子無奈地看向此時尚有閑情戲弄小兒的公主，“在下要為大師清毒，還請小姐暫避?！?/br>
    “醫(yī)者父母心，我一個大夫要如何暫避？

    宋辭歪著頭回瞪著一臉嚴(yán)肅的古板御貓，“何況傷者又是一個老和尚，難道你還怕他吃虧嗎？”

    “展某……”

    咽下未曾出口的話語，展昭索性將注意力轉(zhuǎn)到昏迷不醒的大師身上。

    他將佩劍的劍刃在火上輕輕燎了幾遍，隨即趁熱刮過猙獰的傷口。就在小和尚抑制不住恐懼尖叫的同時，一股皮rou燒焦的糊味慢慢在屋內(nèi)蔓延開來。

    “好了?！?/br>
    眼見傷口重新淌出了鮮艷的血色，展昭舒緩著眉頭說道：“只要按時上藥，大師再無性命之憂?！?/br>
    “真的嗎？我?guī)煾高@就好了？”

    小和尚激動之下眼淚都流了出來，“太好了，師父沒事，澄因不用再擔(dān)驚受怕了！”

    本想看在老和尚也算是為國捐軀的份上加點(diǎn)好藥，正在翻找藥瓶的宋辭卻被小和尚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住了。

    她趕忙抓住小和尚的肩膀急問道：“你叫澄因？那你師父呢，你師父是不是了空大師？”

    “女菩薩，你怎么知道我?guī)煾傅拿枺侩y道是我之前說過的嗎？”澄因呆呆地問道。

    “你別管我怎么知道的！”

    宋辭再次追問道：“你師父是不是把一件很重要的東西帶在身邊？你有沒有見過那件東西？”

    聽見女菩薩的話，澄因先是渾身一震，隨后下意識地看向門口的大柳樹，緊接著又拼命搖頭說道：“小僧不知！小僧不知！”

    宋辭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掩飾，“你忘了自己說過什么嗎？身為出家人不可以說謊的！血云幡是不是在你師父手中？”

    “女菩薩你也知道血云幡的事情？” 澄因驚慌失措地說道：“小僧不想說謊的，但師父說過，絕不可以把這件事告訴別人?！?/br>
    將大師放回床榻躺好，展昭疑惑地問道：“小姐，血云幡是何物？”

    “血云幡是一件充滿煞氣的邪物，絕不可以流落人間！”

    宋辭神情凝重地看了他一眼，隨后再度直視著澄因說道：“如果你師父繼續(xù)保管血云幡，不光他自己會死，還會牽連幾十條人命！難道你不想為他避開這個劫難嗎？”

    澄因猶豫不定地問道：“師父真的會因?yàn)檠漆Χ绬?？?/br>
    “一定會！就在你九歲那年！”

    還有一句話宋辭沒有說出口，屆時不光了空會死，展昭也會遇見那個將血滴在他心頭的女人。

    所以不論是為了這件殺人于無形的寶物還是自家男人的心頭血，她都不會任由事情發(fā)展下去。

    澄因急得快要出哭來了，“那師父不是只有三年可活了？”

    “如果你想了空師父繼續(xù)活下去就把血云幡交給我，我會把它藏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br>
    宋辭握住他的小手，柔聲道：“乖，告訴我，血云幡被你師父收在哪里？”

    “血云幡被師父，” 澄因哽咽著指向那口大水缸，“埋在那下面?！?/br>
    “好孩子，你留在屋里，千萬不要出來?！?/br>
    宋辭起身朝屋外走去，揮手輕輕一拂上面的遮擋物就不見蹤影，只剩下陰濕的泥土。

    “小姐，這種粗活讓展某來做?！?/br>
    與她同行的展昭拿過門邊的木條插入地面隨手一翻，大團(tuán)結(jié)塊的泥土就隨著他的動作高高拋起散落開來，露出其中一個用袈＼裟裹成的包袱。

    “血云幡！”

    宋辭見那袈＼裟之中隱隱有亮光閃現(xiàn)，急忙高呼道：“快抓住它！血云幡見血噬人，如果讓它逃脫，了空師父就在劫難逃了！”

    展昭聞言猛地一躍而起，霎時間將那直沖屋內(nèi)而去的袈＼裟反手抱在懷中，“小姐，眼下該如何處置此物？”

    感受著懷中劇烈的掙扎之意，他這才相信剛剛公主所言俱為實(shí)情，這天下間竟然真的有以血為食的邪物。

    宋辭探手伸向展昭懷中將還在蠢蠢欲動的旗幟收進(jìn)戒指里，“從今以后，世上再也不會出現(xiàn)血云幡的蹤跡?！?/br>
    “小姐……”

    低頭看向觸及胸膛的玉指，再順著雪白皓腕延伸至與自己一身藍(lán)衫顏色極為相近的道袍，鬼使神差間，展昭竟然憶起了曾經(jīng)在公主府閨房中見過的大紅衣裙。

    那晚他們二人也是紅衣相稱交疊在一起，仿佛從那一夜開始，兩個原本從無交集的人就注定會牽連一生。

    “怎么了？”宋辭淡定地收回手指，極為純良地問道。

    深深吐息過后強(qiáng)行抑制住腦海中愈發(fā)失控的遐思，展昭垂眸頓首道：“展某無事?！?/br>
    “女菩薩，你真的把血云幡收走了？”

    不知何時偷偷跑過來的澄因趴在門板上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剛才看到它不見了！”

    “哪，這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不許你告訴別人哦，就連大和尚也不可以說的?！?/br>
    宋辭將兩瓶藥丸放在澄因手里，“左邊這瓶給你師父吃，右邊那瓶是給你的。如果將來有一天，你遇見一個叫做連彩云的姑娘就把你胳膊上的胎記給她看，記住了嗎？”

    “為什么要給她看我的胎記？還有，女菩薩你是怎么知道的？難道又是我不小心說漏了嘴嗎？”澄因不解地問道。

    “都說是秘密了還要問？”

    宋辭愛憐地摸了摸他的小光頭，又在收手間把一個鼓鼓的荷包塞進(jìn)他的懷里，“我要走了，有時間再來看你。”

    待到苦思冥想的澄因發(fā)現(xiàn)面前的兩人都不見了，這才追到門口朝遠(yuǎn)遠(yuǎn)離去的背影努力揮手道：“謝謝你女菩薩，小僧會記住你的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