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愛國嗤了一聲：“別說我，你先看看你自己吧。你這全套藍寶石首飾戴的，你是準備見國家元首呢？”

    林佩容：“……”

    她對著鏡子照了照，整套的項鏈耳環(huán)戒指確實有點過于浮華，于是她摘掉了項鏈，又照著看了看，感覺好一點，就繼續(xù)補口紅。

    韓愛國放下西裝的袖子，遮住手表，又挽起，又放下，來來回回折騰好幾遍。

    夫妻倆各自默默整理自己的儀容儀表。

    過了一會兒，韓愛國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他交女朋友的事情，你什么時候知道的？”

    “有一陣子了?！绷峙迦莸卣f，同時收起化妝包。

    韓愛國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頭。他倒是前兩天接到電話才第一次聽說的。

    “那他跟你說，他女朋友叫什么名字了嗎？小姑娘哪里人？什么時候認識的？”

    林佩容目光不自然地閃了閃：“我沒問?！?/br>
    韓愛國：“……”

    他想嘲諷說你是怕問了他也不跟你說才不好意思問吧？但他最終把話咽回去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他們的關(guān)系越走越遠了，已經(jīng)遠到不像是家人。韓聞逸在國外改了專業(yè)，他們過了大半個學(xué)期才聽說；韓聞逸在國內(nèi)創(chuàng)辦了心理咨詢事務(wù)所，事務(wù)所已經(jīng)開門了，他們才曉得兒子選擇的事業(yè)；韓聞逸開始做節(jié)目，直到節(jié)目播出了幾期，有人推薦給他們，他們才曉得還有這樣的節(jié)目。

    他知道自己沒有怎么盡到做父親的職責(zé)，所以這一切也理所當(dāng)然。只是心里難免有點悵然若失。

    韓愛國抬起頭，默默打量自己的妻子。林佩容一直保養(yǎng)得很好。每周去兩趟美容院，無論再困再累，睡前護膚的步驟她絕對一步都不省。明明五十歲的人了，看起來像是三十出頭。她永遠是這副優(yōu)雅從容的樣子，似乎從來不會出錯。但幾十年夫妻做下來，無論感情如何，韓愛國對她也總有幾分了解——很多時候，她只是不給自己出錯的機會，才能看似永遠那么篤定。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是一樣的人，所以當(dāng)初才能走到一起。

    而無論再精致的妝容和再得當(dāng)?shù)谋ｐB(yǎng)，她的身上依舊能看出屬于這個年紀的一絲疲態(tài)和老態(tài)。

    他輕輕嘆了口氣：“時間過得真快啊……”

    第80章

    不多久, 包廂外響起了腳步聲。林佩容和韓愛國對視一眼, 紛紛坐好。

    包廂外，韓聞逸和錢錢走到門口，韓聞逸正打算開門，錢錢緊張地一把拽住他：“等等等等，我頭發(fā)亂了沒有？”

    韓聞逸認真看看：“沒有, 挺好的?！?/br>
    “我妝花了沒？”

    “沒有，很漂亮?！?/br>
    “口紅要不要補一下？”

    韓聞逸很有耐心地觀察了一會兒：“我覺得沒有補的必要。要不你照鏡子看看？”

    錢錢緊張地深呼吸，拍著胸脯給自己順氣。

    韓聞逸等她氣息平穩(wěn)一點，摟住她的肩膀：“進去了？”

    錢錢點頭。

    韓聞逸終于把包廂的門打開。兩人走進包間, 四人打上照面, 全都愣了。

    韓愛國和林佩容看看兒子，看看錢錢, 再看看兒子摟在錢錢肩膀上的手，兩張臉上寫著茫然——這就是韓聞逸說要介紹給他們認識的女朋友？

    錢錢和韓聞逸看看西裝革履的韓愛國和雍容華貴的林佩容，也很是吃驚。說好的隨性呢？這打扮也太莊重了點兒吧？要是韓聞逸真把西服穿來了, 他們這一行人能直接去禮堂辦婚禮了都！

    “爸，媽?！表n聞逸率先打破沉默。他松開搭在錢錢肩上的手, 改為握住她的手, 微笑，“這是我的女朋友錢錢，應(yīng)該不用我詳細介紹了吧？”

    韓愛國和林佩容面面相覷。這還真是姓名年齡家庭背景一樣都不用介紹了, 省事兒。

    錢錢緊張得不敢看林佩容和韓愛國臉上的表情，只一個勁兒地向他們鞠躬問好：“韓叔叔好, 林阿姨好?！?/br>
    過了片刻，她聽見韓愛國溫和的聲音：“你小子真是……都別站著了，坐下聊吧?！?/br>
    她這才敢抬頭偷偷瞟了眼對面的兩位長輩。韓愛國對她笑了笑，笑容挺友善。林佩容說不上是什么表情，不能算開心，但也沒有不開心，似乎還沒完全從驚訝中回過神來。

    韓聞逸牽著錢錢在座位上坐下。

    服務(wù)員進來點單，推開門看到屋里坐的人，不由愣了一下。四個人里有三個盛裝打扮，這難道是什么隆重的聚會？可為什么又有個年輕男人穿著t恤休閑褲，這是什么情況？

    韓聞逸也沒想到自己反而成了格格不入的那一個，他被服務(wù)員疑惑的目光看得不自然，輕輕咳了一聲：“菜單拿給我看看吧?！?/br>
    點完菜，包廂里的氣氛總算沒有那么尷尬了。

    韓愛國率先發(fā)問：“你們倆什么時候在一起的？”

    韓聞逸在桌子底下輕輕捏了捏錢錢的手，示意她回答。錢錢忙道：“三、三個月了?！?/br>
    “三個月啊……”韓愛國想了想，“我上次見你的時候，你們還沒在一起吧？虧我還說要給你介紹男朋友來著。幸好沒成，要不然小逸可該恨上我了。”

    錢錢：“……”

    她接收到邊上韓聞逸不爽的目光，一臉無辜。那是韓愛國說著玩玩的，她也沒答應(yīng)嘛！

    韓愛國顯然也很久沒跟韓聞逸交流過了，他問韓聞逸：“你最近在忙什么？我聽你媽說，你的事務(wù)所剛剛完成了新一輪融資？”

    “是的?！?/br>
    “嗯?！表n愛國點點頭，“有什么問題就跟我們說?！?/br>
    韓聞逸笑了笑：“我會的?！?/br>
    林佩容也開口了：“錢錢，你現(xiàn)在是在小逸的事務(wù)所上班？”

    這個問題還沒等錢錢回答，韓聞逸率先把話題接了過去：“對，之前我們事務(wù)所缺ui設(shè)計師，她就來幫忙了?！?/br>
    稍一停頓，又接著等介紹：”另外她還在畫畫，簽約了一家畫廊，最近剛剛拿了一個水彩畫大獎?！?/br>
    林佩容微微一怔，有些驚訝。

    “我社交網(wǎng)站的背景圖、家里掛的畫都是她畫的。”韓聞逸的語氣滿滿的驕傲和炫耀，“是不是很厲害？”

    林佩容見過韓聞逸分享的那些畫作。她臉上的表情漸漸舒展，頷首認可：“我記得錢錢從小畫畫就很好，沒想到現(xiàn)在這么厲害了。”

    “那敢情好?！表n愛國也挺高興，“以后要是我有客人想買畫裝飾公司，我就把他們介紹給你?！?/br>
    錢錢受寵若驚，趕緊謙虛了一番。

    韓愛國身為一個大學(xué)教授，雖然不像錢為民那樣貧嘴滑舌，也是很健談的。他除了對韓聞逸的了解比較少之外，和其他父親并沒有很大的不同。他也會在飯桌上吹牛地說些國家大事，也會聊起韓聞逸小時候的糗事。錢錢看的出，韓愛國對她并不排斥。

    然而林佩容的態(tài)度，錢錢就捉摸不透了。以林佩容的身份，她很少會把喜怒直接寫在臉上，即使她不高興，她也不會當(dāng)場說出來。錢錢只能看出她興致不高，除了問了一句工作上的事之外，就沒再怎么主動開過口了。

    不一會兒，韓聞逸起身：“抱歉，我去趟洗手間?！?/br>
    錢錢一個人在包廂里面對兩位長輩，心里瘆得慌，正想起身說一起去，這時候林佩容站了起來：“抱歉，我也去一趟。”

    錢錢看著往外走的林佩容，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動窩。

    母子兩前后腳出去了，包廂里只剩下錢錢和韓愛國兩個人。韓愛國的態(tài)度很友善，讓錢錢感覺壓力沒有那么大。

    “錢錢?！表n愛國問道，“小逸他脾氣好嗎？”

    錢錢連忙回答：“他脾氣很好，非常好！他簡直是我見過脾氣最好，最有耐心的人。”

    韓愛國不由一怔。顯然錢錢的描述跟他對兒子的認知有些差距。

    “真的？”韓愛國咂摸了一會兒，道，“那是因為你是他女朋友吧？沒想到這小子這么疼女朋友?！?/br>
    “不是的。不是因為我是他女朋友他才對我好……哎，這么說好像不對。”錢錢想了想，說，“他確實很疼女朋友啦。不過他是一個很溫柔也很溫暖的人。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韓愛國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錢錢看得出來，韓愛國是關(guān)心韓聞逸的。他對韓聞逸的事情感興趣，可是剛才在韓聞逸的面前，有些話他不好意思問。

    她對韓愛國笑了笑，認真地說，“他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韓愛國怔怔地看著她。這幾年來他每一次見到錢錢，都覺得有些驚奇。在他心目中的錢錢，還是隔壁家那個甜甜的、活潑的小姑娘，一眨眼竟然已經(jīng)長得那么大了。那是因為他跟錢錢不常見。可有時候他見到韓聞逸，心里也會產(chǎn)生同樣的迷惑。什么時候這孩子長得這么高、這么大了？

    好像他對股池里每一只股票價格的變化曲線比對韓聞逸的成長變化了解得更多。而這個事實，在今天以前，他從未發(fā)現(xiàn)。意識到這一刻，他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惋惜和沮喪，比期貨暴跌更讓他沮喪。

    ……

    韓聞逸上完廁所出來，在洗手池邊看到了林佩容。他微微一怔，對林佩容笑道：“媽?！?/br>
    林佩容顯然是在等他。還沒等林佩容說什么，韓聞逸率先開口：“媽，你今天戴的耳環(huán)和戒指真好看?！?/br>
    林佩容一愣，摸了摸耳環(huán)，眼角笑出淡淡的皺紋：“真的？”

    “真的。我一進門就注意到了。跟衣服顏色很配。”韓聞逸勾起唇角，“花了不少心思搭配的吧？”

    林佩容臉上浮現(xiàn)一抹紅暈，竟有些羞澀。她很擅長奉承她的客戶，但是在家里，韓愛國從來不會夸獎她，她也不會褒揚他們父子。來自韓聞逸的一句夸獎，竟讓一向從容的她感到不自在了。

    片刻后，她輕輕哼了一聲，半笑不笑的：“比你爸有眼光。”

    韓聞逸理所當(dāng)然地收下了這個夸獎：“畢竟我遺傳了一半你的審美啊?！?/br>
    兩句話就把林佩容捧得心花怒放。不過她在這里等韓聞逸，可不是為了問他她的首飾好不好看的。她抿了抿唇，緩緩開口：“錢錢她……”

    林佩容倒不是不喜歡錢錢。但是作為朋友家的孩子和自己兒子的女朋友，那感覺是不同的。林佩容是個對別人和對自己要求都很高的人，她覺得韓聞逸可以找一個家境、工作都更優(yōu)秀的女孩。

    然而還沒等她把想說的說出口，韓聞逸就把話接了過去：“媽，我今天很開心。”

    “嗯？”林佩容茫然。

    “你們的工作一直都很忙，現(xiàn)在我的工作也多起來了，我們很難得有機會能坐在一起說說話。我最近有很多開心的事，工作上的，生活上的，還有——錢錢。自從跟她在一起之后，發(fā)生了很多讓我高興的事，我都想跟你們分享?！表n聞逸不疾不徐，眼角眉梢盡是柔情，“其實我跟錢錢的事情，我早就想告訴你們，只是一直沒有找到一個機會。所以，我現(xiàn)在真的很開心?！?/br>
    林佩容怔怔地看著他。韓聞逸的眼里滿是柔情，他是真的很快樂，這種快樂對她而言甚至有些陌生。她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韓聞逸擦干洗好的手：“回去了？”

    少頃，林佩容點了點頭：“回去吧?！?/br>
    他們一起往包廂的方向走，走沒兩步，林佩容小小一個趔趄。韓聞逸低頭看了眼她腳上細細的高跟鞋，無奈地搖搖頭，低頭查看她的腳踝：“扭到了嗎？”

    林佩容試著走了兩步，腳踝有點酸，但并不嚴重：“沒事。”

    韓聞逸起身，摟住她的肩膀，攙著她往回走。

    林佩容驚訝地看著他。他們母子很少這么親密。她才發(fā)現(xiàn)，即使她穿著高跟鞋，兒子也已經(jīng)高出她一個頭了。

    “媽?！表n聞逸柔聲道?！澳氵@樣穿真的很好看，不過我還是喜歡看你穿的休閑一點。”

    林佩容收回目光，垂下眼：“哦?！?/br>
    不片刻，她的臉上也浮起一層淡淡的、柔和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