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節(jié)
有那點時間,我還不如出宮去喝一杯花酒,打發(fā)一下這寂寥的時光! 這個念頭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 我叫上一個忠心的小太監(jiān),便悄悄地出了宮門。 宮門之外,似乎連空氣都是清冽的。 終于逃出那座金頂牢籠,我的心情大好。 先前當王爺?shù)臅r候,我總以為出門幾步都有人跟著是一件很煩人的事;直到做了皇帝,我才知道可以“出門”已經是莫大的幸福! 他們說,一個正常的皇帝,或許是一生都不必出宮門的。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險些沒把一口老血噴出來。 不出宮門?難道要困死在那塊四四方方的小天地里嗎? 如果那樣,我寧可掛印出走。這皇帝,誰想當叫誰去當好了! 看看已甩掉了侍衛(wèi),我一面抱怨宮中生活的枯燥乏味,一面四下東張西望,無論看見什么都覺得親切無比。 久違了的人間煙火,久違了的自由自在! 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閑游,看看那邊小攤上的香粉荷包,在茅草搭成的小亭子里喝一杯又酸又苦的茶水,忽覺人生至味,也不過如此。 轉眼到了傍晚,小太監(jiān)一疊聲地催我回宮,可是我卻越發(fā)邁不動步。 回宮?那多無趣?離此二里之外,便是京城里最大的花樓,我好容易出宮一趟,怎可錯過! 番外之段御鋮篇——落落曾經居浪子(2) 正當?shù)麎魳亲顭狒[的時分,滿樓紅袖,燕舞鶯歌。 我熟門熟路地上了樓,頓覺身心舒暢,連腳下都輕快起來。 但我很快就產生了新的煩惱。 因為鴇母是認識我的,此次我來,她顯然大為慌張。 這實在是一件咄咄怪事。我還是那個我,當王爺和當皇帝,有什么區(qū)別么?難道當王爺?shù)臅r候可以眠花宿柳,當了皇帝就一概不許了不成? 簡直可惡! 酒菜倒是滿滿地擺了一桌子,可是沒有佳人相伴,這酒菜有什么趣味? 我再三催問之下,鴇母終于替我尋了幾個女孩子過來,卻仍是不肯陪我喝酒,只敢在桌旁侍奉,隔著一張桌子唱些幽幽怨怨的小曲,聽來也沒什么趣處。 我的心里,不由得越發(fā)煩悶起來。 當皇帝,簡直是一樁太虧本的買賣!半點兒好處都沒撈到不說,連這最后的一點樂趣,居然也都給我剝奪了! 不行,我還是要想個法子把那個臭小子捉回京城來!這個皇帝,我若再當下去,非發(fā)瘋不可! 這樣想著,花酒也變成了悶酒。我自斟自飲,等到酒水已冷,也沒能找到什么有趣的消遣。 難道今夜注定要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我想,再這樣寂寞下去,我大概也要效仿古時候的昏君,乘船南下,到江南去漁色了。 到了后半夜,我終于坐不住,推桌而起,預備擺駕回宮。 恰在這時,忽聞佩環(huán)聲響,似乎有女子走過來了。 我起先并不在意,直到珠簾動處,一個白紗蒙面的女子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 她的身段極美,舉手投足,儀態(tài)萬千。 白紗雖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卻沒有遮住那雙靈動慧黠的眼睛。 她靜靜地看著我,眉眼微彎,似乎是在笑的。 我很沒出息地迷失在了那一雙眼睛里。 妃嬪和宮女的眼睛不會這樣靈動,尋常艷女的眼睛卻又不會如此純凈。 我正要贊嘆,卻見那女子盈盈上前,屈身施禮。 起身時,我仿佛看到她的眼中有一道寒光閃過。 這應該是錯覺,因為再看的時候,她早已恢復了眉眼盈盈的溫婉模樣。 我終于來了精神,瞪大眼睛瞧著她,失手打翻了酒盞都不知道。 那女子“嘻”地一笑,毫不掩飾眼中的揶揄和嘲諷。 我并沒有感覺到羞愧或者尷尬。看到她含笑的眼睛,我便已癡了。 忽然懂得了當年周幽王敢傾一國博一笑的心情。為了這樣的一個笑容,便是傾盡了天下又何妨? 我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響如擂鼓。 那女子眉眼彎彎,竟是一直帶著笑的。我聽見她開口,聲音宛若黃鶯出谷:“院里的jiejie們都說皇上好色如命,先前我只不信,今兒才算是見了!皇上,您看夠了沒有?” 我只覺得她的聲音好聽,卻并未留意到她說的是什么。此時聽見她問話,我卻依舊渾渾噩噩,只管“嗯,唔”地支應著。 這時香風微動,她竟風擺楊柳似的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不及多想,手已下意識地捉住了她的衣袖。 她竟毫不扭捏地任我牽著,含笑在我的身旁坐定,隨手斟了一杯酒送到我的嘴邊:“相逢是緣,請皇上滿飲此杯?!?/br> 單聽這鶯聲嚦嚦,我便已醉了。 酒雖然已經冷了,但既然是美人相勸,焉有不飲之理? 她總有許多名目勸我,于是片刻之間,桌上的兩只酒壺已經見了底。 俗話說“酒壯色膽”,我從未想過,我竟也有一日落到只能靠酒來壯膽的地步。 最后一杯酒送到嘴邊的時候,我終于忍不住推開了酒盞,乘著酒興伸手到她的腮邊,試圖摘下那一角薄薄的面紗。 她并未躲閃,依然眉眼含笑,坦然地看著我。 我以為她會在最后一刻躲開,或者推開我,但是她并沒有這樣做。 隨著面紗揭開,我終于看到了她的容顏。 果真是雪膚花貌,芳華絕代! 原來世間真的有一種女子,只憑容顏就可以征服了天下…… 我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一時不知道今夕何夕。 直到,一陣尖銳的劇痛,在我的腰間毫無預兆地炸裂開來。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事。而那個女子,不知何時已奔到了門口。 劇痛之中的我?guī)缀跻呀浾玖⒉环€(wěn),但我最本能的反應,卻是向著窗外斷喝:“攔下那女子!” 隨行的暗衛(wèi)飛身而下,眨眼便已將沒來得及出門的女子困住在門邊。 那女子毫不遲疑,舉起手中沾血的發(fā)簪,便要刺向自己的咽喉。 我的暗衛(wèi)豈會讓她得逞?他們不費吹灰之力便已將她的發(fā)簪奪下,反剪她的雙手,按著她跪在了地上。 我的心里忽覺十分不忍,忙吩咐暗衛(wèi)小心些,莫要傷著她。 這時暗衛(wèi)們才發(fā)現(xiàn)我受傷,立時亂成一團。 我自己反倒無所謂。除了最初的那一瞬間之外,傷處其實并不十分痛,或許是因為喝了不少酒的緣故吧。 我更擔心的是那女子的處境。我知道暗衛(wèi)們的手段,對待刺客,他們一向是毫不留情的。 出于這樣的擔憂,我只得一直叫他們押著那女子,在我的身旁跟著。 至于蝶夢樓中會亂成什么樣子,我已經無心去管了。 回宮之后,自然又是一番大亂。 我聽到那些女人在耳邊吵吵嚷嚷,便覺得心煩意亂,只得叫小太監(jiān)把她們全部轟了出去。 那些嬌生慣養(yǎng)長大的女人,慣會小題大做!我若真的受了重傷,早已死在路上了,又怎么可能活著回來聽她們聒噪! 被一個女人用簪子刺一下腰,能有多重的傷?連血都沒有流幾滴,也值得侍衛(wèi)、太醫(yī)和嬪妃們大驚小怪? 對于她們這種小題大做的陣仗,我實在有些吃不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