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jié)
我繞過喋喋不休的葛從忠,直奔進后院,將那女人拽了出來。 葛從忠竟然仍不罷休,帶著奴才在回廊上截住了我們。 依著我的性子,我本該砍了那些攔路的奴才,從這園子里一路殺出去才對。 可是此時我卻不得不加倍小心,為了那個嬌氣的女人,也為了她和葛家那一點點僅存的血脈親情。 從前雖然無人敢當(dāng)面罵我,我卻也知道他們背后說些什么。今日難得有人敢當(dāng)面斥罵,倒也新鮮。 可是,同樣的話翻來覆去地罵了整整一個下午,我早已聽膩了。 我不怕挨罵,只怕那個女人心里,也在罵著同樣的話。 我娶她為妻,本來便是一廂情愿。 今日她有了叔父撐腰,會不會借機同我翻臉?她會不會不愿同我走? 我裝著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偷偷地窺察著她的臉色。 她遲遲未開口,我的心里早已亂成了一團糟。 某一個瞬間,我想,何必勉強呢?她若不愿,也便算了吧……這世上比她溫柔懂事、比她嬌美可人、比她聰明伶俐的女子未必沒有,我又何必一定要勉強一個水性楊花、四處招蜂引蝶的女人? 可是下一個瞬間,我卻又會忍不住想,這世上的好女子再多,又有誰能替代她呢?她的心里沒有我,甚至……她或許是根本沒有心的,可是那又如何呢?我若能放得下她,又如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葛從忠見說不動我,只好從那女人的身上下手。 他搬出葛家的家訓(xùn)來,用什么大義、什么正道之類的混賬話,強迫我的小女人妥協(xié)。 我假裝不在意,卻緊張得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那女人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慌張。她用力把手從我的掌中抽出來,卻馬上又反握住我的手掌,語氣淡淡:“嫁乞隨乞嫁叟隨叟……” 我的心臟在跳出喉嚨的前一刻得到了解救,“咚”地一聲落回了原處。 她說,嫁乞隨乞嫁叟隨叟;她說,我從未強迫過她,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選擇;她說,她已進了韓家門,不可能吃兩家茶…… 我想,此時這種心口發(fā)熱、渾身充滿了力氣、忍不住想振臂高呼的感覺,便是人們常說的“狂喜”吧? 我不知道這女人的這番話能有幾分真心,但她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讓我喜出望外。 即使她的叔父愿意拼上全家性命為她撐腰,她依然不肯離開我! 我原本已變得冰涼的掌心,莫名地發(fā)熱起來。 我緊攥住她的手指,竭力穩(wěn)住顫抖的手臂。 那一刻,我想,只要是她口中說出來的話,我便愿意相信。即使有朝一日證實了這些都是謊言,我只怕也會甘之如飴! 我一定是中了這個女人的毒。 葛從忠的震驚,顯然更甚于我。 或者,用“震怒”來形容更貼切一點。 他一定不曾料到,他世代忠良的葛家,會出了這樣一個不知廉恥的女兒,竟甘心同我這樣的亂臣賊子糾纏不清吧? 我的心中生出了難言的快意。 趁葛從忠和奴才們愣神的工夫,我?guī)е鴮巸簭街背龈宪嚒?/br> 透過車簾看到葛從忠追出來時震怒而傷感的神情,我的心中百感交集。 同我相比,這個女人到底還是有福氣的。至少她還有一個耿直的叔父,既愿意為她舍棄身家性命,又肯苦口婆心地教她做人…… 而我,什么都沒有。 我只有一身的仇恨、一腔的怨憤,以及,一段永遠不敢提及的過去。 我的心中亂成一團,見馬車已經(jīng)開動,我便想同她坐到一處,把先前從未說過的那些話,一句一句地說給她聽。 可是,她看到我起身,卻下意識地往旁邊縮了一下,再不敢抬頭。 她的眼睛只遙遙地看著葛府的方向??粗饛闹役橎堑刈否R車的身影,她竟毫無預(yù)兆地紅了眼圈。 我的心下不禁有些惱:她果真還是不愿的嗎?若她不愿,我該如何自處? 看著她淚眼汪汪的模樣,我的心里忽然又開始焦躁起來。 回復(fù)(4) 番外之韓五篇——因生緣滅經(jīng)千劫(6) 我與她,似乎掉進了一個怪圈。 每次見到她之前,我都會勸自己,盡可能待她好一點。 但她總是怕我,總是下意識地躲避,而我總是生氣。 于是每一次見面,都成了一種折磨,對她,對我。 這一次依然如此。 我狠狠地嘲諷了她,而她居然毫不示弱。 最后的結(jié)果,自然還是不歡而散。 回府之后,大夫找到了我。 她的身子依然虛弱不堪,偏又素性畏寒,此時有孕,可謂險象環(huán)生。 我裝著不在意,可是那大夫說的每一句話,都深深地刺進了我的心里。 他說,那女人此時要想保住性命,唯有靜養(yǎng)一途。若再生些閑氣、再受些勞累,沒了孩子是小事,只怕連大人也難?!?/br> 我恨她不愛惜自己的身子,更恨自己放不下她。 時至今日,已是無可奈何。 我想去看她,每次都是走到半途便折返回來。 她見了我便要生氣。可是她的身子已經(jīng)受不得氣了。 我不敢再見她,最后索性不再回府,只吩咐丫頭細心照看,每日把她的情形告訴我。 她終于安分了下來。 如此,也算是相安無事吧? 葛從忠剛回京城便不安分,竟異想天開地叫人去搜集汝陽王的罪狀,險些便落到了那老賊的手中。 我本不想管他的閑事,卻又不忍那女人傷心難過,只得叫人尋了個由頭把那蠢家伙送進獄中去,先保住他的老命再說。 本打算等過了風(fēng)頭再放他出來,不料蠢奴才走漏風(fēng)聲,竟把消息傳到了那女人的耳中去。 那個該死的女人!她竟敢拖著半死不活的身子,一路奔進書房來找我理論,結(jié)果怎樣呢?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看見她跌進門來,被昂駒用刀架住脖子的那一瞬間,我有多么驚慌失措! 昂駒是殺手,一向以快刀著稱。如果他的手一時收不住,她早已身首異處! 那個女人……她便不能讓我省點心嗎! 我看著她蠟黃的臉色,一時氣急敗壞。 她卻看也不看我一眼,便直直撲向了昂駒,扯住他的衣擺,求他放過她的叔父…… 她寧可求一個素不相識的殺手,也不愿來求我嗎? 我竭力壓住的怒氣,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瘋長起來。 我忍不住嘲諷了她幾句,她卻渾不在意似的,只肯反反復(fù)復(fù)地替她的叔父求情。 她甚至對我說,如果我恨她厭她,只折磨她一人就夠了。 難道在她的眼中,我除了折磨她之外,就不會做一件旁的事情了嗎?我就那樣不值得她信任和依靠嗎? 我實在已憋了一肚子的怒氣,卻偏偏不能發(fā)泄出來。 看到她蒼白無力的模樣,我便知道她的身子依然不容樂觀,只得胡亂應(yīng)著,打發(fā)她走。 七個多月,她的腰身已經(jīng)變得滾圓,起身十分艱難。我強忍著過去扶她的沖動,冷眼看她艱難地掙扎。 她終于艱難地爬了起來,我正要松一口氣,卻被一道刺目的紅色,灼痛了雙眼。 我想我一定愣了很久,因為等我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的時候,她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 我驚慌失措地叫住了她,她的神情卻比我更加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