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只聽太后甜美溫軟的聲音柔柔地問道:“怎么只有你們幾個?你們家夫人呢?不肯出來見我?” 蘭姑忙道:“夫人并不敢怠慢太后,只是自昨兒夜里起,夫人忽然發(fā)了高熱,臥床不起……聽見太后駕臨,夫人高興得不得了,只苦于起不得身,只好叫我們幾個做奴才的出來恭迎鳳駕?!?/br> “哼,你倒是個會說話的?!碧筝p笑了一聲,聽不出是喜是怒。 外頭安靜了一陣子,隨后便是一陣腳步聲響,門簾子“嘩”地一聲被掀了起來。 葛馨寧忙在帳中咳了一聲,裝出虛弱的聲音來,緩緩地問道:“誰進(jìn)來了?蘭姑,方才元哥兒說太后駕到,是不是在騙我?” 蘭姑忙笑道:“不是騙您,夫人,太后已經(jīng)進(jìn)來了,這會兒正在您的床邊站著呢!” “怎么不早說!”葛馨寧急急地從里面掀開帳子,卻故意在床沿上磕了一下,作出虛弱無力的樣子。 元哥兒忙奔過來,費力地扶著葛馨寧坐起身,又將帳子一角用小銀鉤勾住,露出葛馨寧的臉來。 葛馨寧看見太后在床邊站著,忙在枕上磕了幾個頭,哀聲道:“我怕是不中用了……這一生孤苦,原也不算得什么,臨死能見到太后的金面,也不算是個沒福氣的了……” 太后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兩步,用帕子掩住了口:“年紀(jì)輕輕的,別說這樣喪氣的話!不就是生一場病么?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 葛馨寧聞言連連稱“是”,只是神色哀戚,一副灰心喪氣的樣子。 蘭姑見機(jī),忙向太后躬身道:“夫人的身子極虛弱,想是前兒夜里閃了風(fēng),大夫說雖不是什么大病,卻也來得兇險……太后還是不要在這屋子里久待,往別處看看可好?” 太后“哼”了一聲,蘭姑以為她應(yīng)下了,忙陪笑將她往外讓。 不料太后卻冷冷地道:“別處便不必看了。這宅子,我也不是沒來過?!?/br> 葛馨寧愣了一下,隨后想到此處原是胡將軍的舊宅,當(dāng)時也算是京城里一等一的富貴人家,太后來過此處,也并不算奇怪。 只是,太后既不為看景而來,那就一定是為看人而來了? 葛馨寧的心里,不可避免地揪緊了起來。 蘭姑和元哥兒她們顯然也有些不知所措,屋子里一時靜得出奇。 葛馨寧無奈,只得苦笑一下,壓著嗓子低聲道:“太后有何吩咐,叫身邊人出來說一聲就是了,何須親自走到我們這下等人住的地方來?” 太后聞言“哼”地一笑,在軟榻上坐了下來:“我倒是叫身邊的人來說過一聲,可是奴才們?nèi)宋⒀暂p,請不動韓夫人的大駕,我除了自己來請,還能怎樣?” 葛馨寧聽著這話里有氣,忙“艱難”地爬起身來,便要下床請罪。 太后帶過來的一個小太監(jiān)忙過來按住她,笑道:“夫人病著,不必起身?!?/br> 葛馨寧忽地想起上次看到過的那個“小太監(jiān)”,不知這一個會不會也是一樣,嚇得她慌忙避過,滾到床內(nèi)去了。 太后見狀便冷笑道:“到底還是年輕,身子靈便。你看,如今病得這個樣子,行動還是這么利索?!?/br> 葛馨寧知道露了餡,一時也無法可想,只得裝糊涂。 太后倒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看向葛馨寧的時候,神情越發(fā)復(fù)雜了起來。 蘭姑見勢不妙,忙借著奉茶的機(jī)會,過來陪笑道:“前幾日宮里的公公過來傳旨的時候,夫人本說即時便要跟著進(jìn)宮的,只是身子實在不利索……好些藥材較為笨重,不方便往宮里搬運(yùn),只好先在外面耽擱幾天……何況宮里有太后、皇上和那么多貴人娘娘們,個個都是千金貴體,總是要小心些為上的。我們這兒抬進(jìn)一個病人去,雖說是太后恩準(zhǔn),但仍是難保旁的貴人們心里不厭煩……” “你這個奴才,倒是好一張利嘴!”太后冷笑著,向葛馨寧道。 葛馨寧只得小心翼翼地解釋:“這丫頭雖說話多了些,卻也句句是實情……我不善言談,這府里的話,大都被她說了?!?/br> 太后冷笑著,不置可否。 那小太監(jiān)便在一旁冷冷地道:“太后召你進(jìn)宮,哪怕只剩一口氣,爬也該爬進(jìn)宮門去,這是做奴才的本分!這些道理,韓總管都沒有教給你么?” 葛馨寧見這小太監(jiān)生得十分清秀,只是眉眼之間一股倨傲之氣,不由得感到十分厭煩,一時便不肯理會。 那小太監(jiān)碰了一鼻子灰,臉上立刻便掛不住,當(dāng)下便要發(fā)作。 太后忙喝住他,換了慈和的神情,向葛馨寧嘆道:“我知道,你們年輕人總是有幾分脾性的,不肯受奴才們的氣也是尋常。你這副脾性,倒也算是跟韓五有幾分相似。我從未把韓五當(dāng)過奴才看,你自然更加不是奴婢……我只是想叫你進(jìn)宮陪陪我,沒別的意思,你不要太多心了。” 葛馨寧忙道“惶恐”,太后便笑道:“外面的大夫再好,到底比不上宮里的。你這樣一直病著也不是個事,倒不如跟著我住到壽康宮去,時時調(diào)理著身子,等韓五回來,看見你健健康康的,豈不高興?” 第158章.跟先前不一樣了 葛馨寧自然是不愿的,可是太后親自來了,她敢說一個“不”字嗎? 韓五臨行前反復(fù)囑咐她不可進(jìn)宮,雖然并未解釋原因,她卻也知道,宮里水深,絕不是她可隨意前往寄居的地方。 那里根本就是一個龍?zhí)痘ue,如何能在那里安心養(yǎng)病! 葛馨寧心里的又急又氣,偏偏想不出什么理由來拒絕,只得沉默下來。 太后見狀,不由得嘆了一聲:“你不肯去,厭煩我,這也怪不得你。上一次的事,確實是因為我的疏忽,害得你被賢兒欺辱……如今賢兒已經(jīng)不在了,宮里再沒有人可以折辱你,你還怕什么呢?難道你覺得我會算計你么?” 短歌行很想點頭稱“是”,最終還是強(qiáng)忍住了。 除了要算計她之外,葛馨寧想不出任何一個理由,能讓太后屈尊紆貴來這里接她進(jìn)宮的。 但這話她是不敢說的。除了稱病之外,她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拒絕太后的吩咐??墒侨绻蟛唤邮苓@個理由呢? 葛馨寧真的有些慌了。 這時太后抬了抬手,那小太監(jiān)便慌忙沖了過來,輕輕扶太后起身,笑道:“太后也不必為這點小事生氣,想必是韓夫人小家子氣,上不得臺面,所以不敢進(jìn)宮作陪……朝中官宦人家的妻女,有見識有才氣的比比皆是,您何必一定要叫這個女人作陪呢?” “你懂什么!”太后沉下臉來,向那小太監(jiān)怒聲呵斥。 小太監(jiān)縮了縮脖子,不敢言語。 太后便向葛馨寧笑道:“轎子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了。你若是行動不便,可叫人用椅子抬過去,不必走路,也不必顧忌什么規(guī)矩之類,進(jìn)宮之后,也只當(dāng)是在自己家就是了?!?/br> 葛馨寧慌忙搖頭,太后卻已轉(zhuǎn)過身去要出門了,只留給她一個后背。 “太后……”葛馨寧心下發(fā)急,卻不知該說什么好。 太后沒有轉(zhuǎn)身,聲音似乎有些冷:“韓五遠(yuǎn)在漠北,音信不通生死不知,你總該好好愛護(hù)自己,才能讓他放心,是不是?” 葛馨寧聽她話中似乎有威脅之意,再也不敢推卻。 太后滿意地笑了笑,邁步便要走,卻忽然轉(zhuǎn)了回來:“這屋子,跟先前大不一樣了?!?/br> 元哥兒忙在旁陪笑道:“這是五爺為了討夫人喜歡,特地叫人來改的;園子里有好幾處景致,也都是照著夫人的心意改建了……” 葛馨寧幾次呵斥不住,到底叫她說出了幾件事來。 太后不知何時早已站住了腳步,久久立在門口,不知在想些什么。 葛馨寧早嚇得屏住了呼吸,只有不受控制的心臟“咚咚”亂跳,震得她的胸口都有些疼。 許久之后,太后發(fā)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冷笑,一語不發(fā)地抬腳便走。 葛馨寧連一句客套話都沒來得及說,太后已跨出了門檻。 這時似乎已經(jīng)再也無法挽回了,葛馨寧頹然躺倒,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園子里忽然又熱鬧起來,只聽一人揚(yáng)聲叫道:“你們幾個小東西長出息了哦?韓五那個死太監(jiān)在家的時候都沒說過不許我進(jìn)門,你們倒敢攔我!” 這聲音似是從遠(yuǎn)處傳來,越走越近,等幾句話說完的時候,聲音已到了廊下。 隨后便是太后的斥責(zé)聲:“淮南王,你這樣張牙舞爪,成什么樣子!” 段御鋮“嘿嘿”一笑,聲音無比諂媚:“原來是太后……啊,您怎么會在這里?” 太后哼了一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冷冷地道:“韓五不在,你一個男人,到這里來似乎有些不合適吧?” 段御鋮依舊笑嘻嘻的,十分不以為然:“就算韓五在家的時候,我一個男人,到這里來也依然不太合適……” “你既然知道,還不快快隨我離了這里!”太后似乎已有些不耐。 段御鋮卻不理她,不知怎的徑直闖了進(jìn)來,向帳中的葛馨寧夸張地拱了拱手:“韓夫人吶,這么多日子見不到你,可叫本王想死了哇!” “王爺年輕有為,富貴榮華,為何要尋死?”葛馨寧裝著不懂的樣子,皺眉問道。 元哥兒一個沒忍住,“嗤嗤”地笑了起來。 忽聽一陣門簾響動,卻是太后去而復(fù)返。 葛馨寧多少有幾分不自在,卻又隱隱覺得這是一個好機(jī)會,忙向段御鋮暗暗使眼色。 段御鋮也學(xué)著葛馨寧的神情,裝起了糊涂:“韓夫人,您的眼睛怎么了?不舒服么?” 葛馨寧恨得直咬牙,生怕太后犯疑,忙道:“病得只剩半條命了,眼睛腫得不成樣子,你倒來嘲笑我!” 段御鋮很不客氣地在床邊的方凳上坐下,“嘿嘿”地笑了起來:“怎樣,到這會兒才知道,還是本王待你好吧?你看,你三天兩頭生病,韓五只會遠(yuǎn)遠(yuǎn)地躲到漠北邊城去,只有本王還敢冒著被傳染上癆病的風(fēng)險來看你……” “你才是癆病……”葛馨寧忍不住怒罵,隨后才想起太后還在這里,忙又?jǐn)苛伺?,作低眉順眼狀?/br> 段御鋮渾然不覺,仍是笑嘻嘻的:“自打去年春……哦不,前年冬里,你就一直斷斷續(xù)續(xù)地病著,吃藥也不見好,不是癆病是什么?我看吶,你確實是時日無多了,要不了多久,韓五那個死太監(jiān)大概就可以換個溫柔漂亮一點的媳婦了……” 葛馨寧被他氣得險些吐血,但看到太后的神情從惱怒轉(zhuǎn)為疑惑再變?yōu)槠降纸蛔“蛋蹬宸斡叺氖侄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