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黎助理知道有的話不該他來問的,尤其并非他分內(nèi)的工作,更不應該多嘴。 然而他還是說了。 “您不覺得,您對尤小姐的事,上心過頭了嗎?” …… 春節(jié)來臨,尤好接到表嬸的電話,讓她大年三十那天過去吃飯。應下這一樁,尤好忽然發(fā)覺許久都沒看到孟逢。他好像突然變得很忙,回公寓的頻率大大減少,他們幾天難得見一次,這一回數(shù)數(shù),她已經(jīng)有五天沒見過他。 過春節(jié)必然是要和親人一起過的,表叔表嬸雖然是遠親,卻也是她最后的親人。孟逢家的情況她不了解,但想想也知道,他肯定是要回家的。 尤好花了兩天時間,把公寓從里到外打掃了一遍,桌臺、窗戶,各處擦得干干凈凈。 三十當天,她給孟逢打電話,沒通,轉而用微信聯(lián)系他:“公寓我打掃干凈了。今天我回表嬸家吃飯。” 猶豫半分鐘,她又加了一句:“二哥,新年快樂?!?/br> 那邊一直未回,見時間快要來不及,尤好收起手機,裹上保暖的羽絨衣,背著包出門。 尤好不是第一次在表叔這兒過年,不同的是今年表哥也在家。飯桌上,表哥詢問了一些和她學習有關的事,尤好端正坐著,問什么答什么。表嬸給她夾菜,她吃東西基本不挑,給她夾什么她都吃得干干凈凈。 表嬸一向很喜歡她,說了無數(shù)次的話又拿出來夸:“我們好好就是乖,不挑食,吃什么都香!” 表哥捧場:“那是因為媽你做什么都好吃?!?/br> “嗯,是這樣!”尤好在旁配合地點頭,哄得表嬸心花怒放。 席間說著問起尤好的住處,提到這一點,表叔表嬸面上有些過意不去。奈何家里條件不足,讓個十八歲的大姑娘睡客廳,家里來客人瞧見實在難看。 尤好不想他們擔心,“我住的地方挺好的,真的。” 這話她說的有點心虛。何止是挺好?孟逢要是聽到她這么形容,怕是又要冷哼。 她笑笑,繼續(xù)道:“而且寒假很快就過了,開學以后我就回學校住宿舍,沒什么好擔心的?!?/br> 說了幾句,她主動跳過這個話題。 吃完年夜飯,表嬸怕她太晚回去不安全,盡管很想留她一起守歲,還是早早地送她出門。表嬸裝了滿滿一食盒的東西要她帶回去吃,表哥送她到路口,要不是她說太遠不方便,差點就陪著一起坐車送她到住處樓下。 尤好拎著食盒回公寓,開門進去,家里的燈亮著。見孟逢的鞋在玄關處,她略感意外,趿著拖鞋進門,正巧孟逢從餐廳出來,打了個照面。 “二哥,你怎么在……” 孟逢面色也閃過一絲詫異,很快平復,他嗯了聲,“你怎么回來了?” 他以為她會在表親家過年三十。 “我表叔那住不下啊,只有兩間房,不夠睡……我跟你講過的?!彼f。 孟逢想起是有這么一回事。她當時決定要自己租房子,就是因為這個。 不知是不是因為許久沒見,空氣中彌漫著輕微的尷尬。 “二哥,你吃晚飯了嗎?”尤好沒話找話。 “吃了。”孟逢說,“不早了,你回房睡吧。” 他明顯不想跟她聊。意識到這一點,尤好臉色黯了黯,“……好?!彼龑⑹澈蟹胚M冰箱,悶頭回房。 孟瞧著她的背影,眉頭一擰,到底還是沒叫住她。 …… 大年初一,往常在表叔家,尤好很早就會起床幫表嬸一起煮糯糕。吃完早飯還要擺祭品、上香,要做的事很多。 孟逢顯然對這些沒興趣,公寓里冷冷清清,半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 早飯在餐廳桌上,孟逢讓人送來的,有尤好的那一份。四下靜悄悄,除了他偶爾走動響起的腳步聲,別無動靜。 尤好吃完,將餐盤洗凈放進碗柜里。她回房做了會兒作業(yè),到吃午飯的時間才出來,跟早上一樣,餐桌上的氣氛壓抑又讓人拘謹。 她垂著頭回房,經(jīng)過客廳,孟逢在沙發(fā)上看雜志。她腳步慢慢停下,猶豫著轉身倒回去。 “二哥……”尤好小心翼翼地在沙發(fā)側邊站定,面容忐忑,“我是不是惹你不高興了?” 孟逢抬眸睇去,她臉色糟糕,低落情緒仿佛要從每一根頭發(fā)絲溢出來。 “沒有。”他語氣微沉,下一秒低頭繼續(xù)看書。 她想說什么,一時又覺得話太多堵住了喉嚨。 “……哦?!?/br> 腳下動了動,挪后兩厘米,想識趣地轉身走開,腿卻像灌了鉛般重得抬不起來。 她不死心,又問一遍:“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讓人討厭的事,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對,您告訴我……”許久不用的敬語又用上了,她的手無意識地輕搓衣擺。 這個問題,孟逢真的沒法回答。那天在車上,黎助理問的那句話點醒了他。他對尤好似乎真的太過上心了。上心到等他反應過來,自己都覺得不對勁。 為了消除這種不對勁,讓事情維持在原本的、正確的軌道,孟逢特意減少了回公寓的次數(shù),想著少跟她接觸,等她搬出去以后,這件事就只是個小插曲,不會有什么影響。 然而此刻看著她,孟逢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干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再一次覺得自己成了惡霸,還是十惡不赦,很可能會被丟菜葉子的那種。 這些話不能對尤好說,他只能板著臉道:“沒有?!?/br> 尤好心里塞了一團棉花,他敷衍的兩個字一出口,又像是一拳打下來。孟先生明擺著就是不想理她了。前段時間還好好的,突然是怎么了? 她想不明白,只知道自己被討厭了,這種被一個很尊重很喜愛的人討厭的感覺,讓她難過得想哭。 “我知道了?!彼龔娙屉y受,不再問,老老實實轉身回房。 “……”孟逢看她聳拉的背影,肩線踏得仿佛被什么壓垮了,不由得愣了愣。 她知道什么她就知道了? 那回房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心上。孟逢煩躁起來,拿著本雜志再也看不下去,坐立難安。 良久,孟逢把書一扔,去敲尤好的門。 她懨懨打開門,非常“識趣”地往后退了兩步,跟他拉開距離,省得他離她太近心煩。 孟逢看得眼皮直跳,心下默嘆,從兜里拿出一個紅包。 “給你的,壓歲錢。” 早就準備好的,早上就想給她,一直沒給。 尤好微愣抬頭,“我……”她沒有伸手接,先不論該不該給這件事,她垮著臉問,“您不是不想理我么?” “我什么時候說了不想理你?” 尤好睇他,不說話,一臉“你明明就是不想理我”的表情。 “我不記得我說過,你自己亂想,別怪到我頭上。”孟逢厚顏無恥地強詞奪理,把紅包往前遞了遞,“拿著。” 尤好不肯接,“我不能要您的壓歲錢?!?/br> 當初搬進來前,他說是說除了解決她的住宿問題,別的一概不管,然而搬進來后,他每回在公寓吃飯,讓人送東西時都會多要一份她的。 她吃了他那么多東西還沒給錢呢,只能天天拼命擦地板、擦桌子,以勞代償。再收他的壓歲錢,她得搞衛(wèi)生搞到什么時候才還得清? 她強調:“我真的不能要,您拿回去吧……” “您什么您,說了別把我叫老了?!泵戏曜⒁獾剿玫木凑Z,不滿,“再叫個試試?” 尤好撇嘴,沒敢說話。 幾分鐘前僵滯的氣氛不復存在,那點別扭就這么消失得干干凈凈,兩人轉瞬又回到原先的相處狀態(tài)。 孟逢見尤好不肯收他的壓歲錢,自個兒進屋,把紅包壓在她的作業(yè)下。 對著尤好那一臉不贊同和為難,孟逢嗤地一笑,“這就嫌多?沒出息!趕緊的,穿上外套,你二哥帶你吃大戶去!” …… 大年初一的下午,以封湛幾人為首的浪蕩公子哥們正愁在家被長輩訓得耳朵生繭,孟逢一個電話打來說要請他們喝茶打牌,喜不自禁,紛紛響應,轉眼就湊齊了一包廂的人。 第21章 在孟逢的催促下, 尤好穿上外套跟著他出門。尤好不知道他和朋友平常消遣去哪,這回或許是因為帶著她, 選的地方比較清靜——一座位于半山腰上的私人沙龍。 孟逢擔心她緊張, 在車上跟她說:“一會兒見了人不用怕,全是我的朋友,雖然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但也還行?!?/br> 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尤好被他說得哭笑不得, 都不知該怕還是不該怕。她乖乖點頭,手搭在包上,里面裝著她的作業(yè)。 孟逢瞥一眼, 出門時的不滿被勾起:“非得帶什么作業(yè), 缺這點寫作業(yè)的時間?” 她不吭聲,悶頭挨訓。 孟逢那幫朋友原本以為只有孟逢一個人,到了以后一看,還有個小姑娘在, 紛紛驚訝。 被問及尤好的身份,孟逢同意回答:“表妹?!?/br> 有的在酒會上見過尤好, 見還是她,眼中露出微妙神色。一圈下來, 各個心照不宣, 但笑不語。 蔣愿安拉著封家兩兄弟, 悄聲吐槽:“又是上回那個?我的媽, 這么小的姑娘都下手, 孟逢真是個狗東西!” 封湛和封越對這件事不發(fā)表意見, 但對孟逢是個狗東西這一點,雙雙點頭表示同意。 沙龍是專供消遣的地方,內(nèi)里一應俱全,什么都有。打牌、游泳、bbq,想開什么局都行。 剛到,一群人坐著聊天敘舊。尤好安靜坐在孟逢身后,手里端一盤小碟子,小口小口吃水果。 聊了沒幾句,孟逢招手叫她,“過來?!?/br> 她放下水果,起身站到孟逢身邊。 孟逢道:“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大表妹。來,叫叔叔好——” 沒等尤好反應,蔣愿安就嚷嚷開:“什么意思啊孟二?你表妹管我們叫叔——成,你想小一輩是吧?那我們就認了你這個大外甥!” 屋里一陣哄笑。 孟逢扔了個眼刀子給蔣愿安,心情似乎很好,沒跟他計較。 封湛瞥尤好,挑眉,“看看,還是小姑娘懂事,見我們個個年輕英俊,叫不出那聲……” 尤好憋紅了臉,低低喊出聲:“——叔叔。” 封越喝著茶,一口噗進杯里,他擱下茶杯,抹凈下巴上的水跡,樂得拍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