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看著少爺此刻的表情，又沒來由的泛起一陣酸楚，如同被浪潮拍打的堤岸，心中似喜似悲。仿佛我這些年都值當(dāng)了一般。雖然大仇沒報(bào)，但心中最祈求的欲壑已經(jīng)被填滿，滿漲的酸楚。

    我一時(shí)間怔住，少爺卻還不放松，從我給他身上蓋著的薄被里頭伸出胳膊來，皮膚白皙細(xì)膩一寸一寸如同玉石雕成的。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我卻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掌心燙的嚇人。

    “少爺！”我心中一急，右手從他手中用力掙脫開，附在他額頭上。果然額頭上也很燙，今日在那莊子里頭被冷風(fēng)一吹，少爺果然便著了風(fēng)寒。

    “阿玨！”少爺見我顧左右而言其他，只以為我心中不以為意，不由得急了，手一撐幾乎起身攬住我的肩膀，“阿，玨?！彼蛔忠蛔值恼f著。

    “阿玨，我會娶你的?！彼盐业氖职丛谒约旱男乜冢业闹讣馑查g感覺他火熱的體溫和胸腔內(nèi)狂跳的心臟，砰砰砰如同擂鼓一般一下一下?lián)舸蛟谖倚睦铩?/br>
    “阿玨，你聽著。我會..娶你為妻。所以，你別走?！?/br>
    少爺仰著臉，帶著病態(tài)的紅暈的臉龐如同燒紅了的晚霞，睫毛因?yàn)榧佣p顫露出下面波光瀲滟的眸子。眸子里頭綴著點(diǎn)點(diǎn)的微光，如同夏夜里天上綴著那片星子，被最手巧的繡娘剪裁下來蒙在那雙眼之上。我光是看著，幾乎就溺斃在這個(gè)美夢里。

    “少爺...”我一瞬間各色念頭紛亂混雜，把我一直以來冰冷幽靜的心湖攪成一團(tuán)旋渦。我疑惑，驚訝，欣喜，猶豫，痛苦，悔恨...然而此時(shí)的身體，此時(shí)的口舌嘴唇都不是我的了。

    “好?！?/br>
    我感覺我吐出那個(gè)字之后不由自主的傾過身，咬住少爺由于風(fēng)寒而灼燙干裂的嘴唇。我咬的很用力，少爺‘嘶’的抽氣一聲之后也開始瘋狂的回應(yīng)著我。

    我吸吮著從我的少爺?shù)纳眢w里沁出來的灼燙甘美的血液，舌尖掃蕩他柔軟的唇舌，奪走他的呼吸。我們呼吸相接，從他的嘴唇之間吐出來的急促的喘息也被我完完全全吞吃入腹。

    直到我的手指接觸到薄薄的錦衣之下少爺燙的嚇人的肌膚，整個(gè)人才恍惚間被一盆涼水澆醒，渾身打了個(gè)寒顫。

    “少爺，”我清醒過來，有些惶然連口齒都說不清楚，“少爺，你..病了。”便微顫的手指伸手替他將敞開的衣襟拉好。低垂著眸子，有意無意的避開他包容而又滿足欣喜的眼神。

    “阿玨，真好?！彼艘豢跉?，微笑著溫和的望著我。

    我一時(shí)無法開口，只得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身軀。

    我嗅著他身上甜美甘冽的氣息，埋首在他脖頸之后，只感覺自己的眼淚不受控制的滴落了下來，一點(diǎn)一點(diǎn)暈在他后背上。

    不知道為什么。

    第21章

    馬車回到周府的時(shí)候，我已經(jīng)服侍少爺睡下了。門房見到我們的馬車到來，有些驚訝有些欣喜。我撩開簾子，看著外頭沉沉的夜色，周府的大門旁邊空空蕩蕩，只看著那門房手里拿著個(gè)明亮的紙燈籠，里頭的燭焰隨著風(fēng)頭搖搖晃晃，那小方明亮的圈兒也搖搖晃晃。

    “夫人呢？”我低聲問道。

    “夫人...”那門房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小的位分低哪里知道那些事...”我見他說的真誠，便不再言語。

    “罷了。你喚一頂小轎來。”我見馬車上的少爺睡得昏昏沉沉，雙頰浮現(xiàn)一種不自然的暈紅，嘴唇由于有了傷口更是殷紅如血，不由得擔(dān)心起來。

    “小轎被惠姑姑要去了?！遍T房見我沉默便有些膽顫的不敢開口，“玨姑娘，這...您和少爺出去沒多久，惠姑姑便帶著二小姐出去了，說是出去見見世面，免得...”

    “免得什么？”

    那門房冷汗都要下來了，“免得年紀(jì)大了還找不到..婆家...”見我面色溫和平靜，急忙表態(tài)道，“老奴絕對不敢胡亂議論二小姐，這都是...夫人說的?！?/br>
    “夫人說的話要你饒舌？”我冷著臉，“府里頭就一頂小轎？！東西都去哪兒了？！”見那門房唯唯諾諾，知道他也再說不出什么，“把何媽給我叫來！少爺受不得風(fēng)寒，讓她借也去借一頂小轎來。”

    那何媽便是當(dāng)日在我‘落魄’之時(shí)特意跑過來冷嘲熱諷以表衷心的人。的確，何媽算是夫人房里頭大丫鬟的本家人，算是得了臉在府里頭幫閑。整日里神神叨叨只為拍夫人的馬匹，連形勢都認(rèn)不清。

    我也懶得和這幫子蠢婦計(jì)較，不過她今日犯到我手上，便是自討苦吃了。

    大門被左右吱吖一聲打開，那門房鉆了進(jìn)去，不一會兒便帶著一個(gè)唯唯諾諾的婦人過來。何媽幾日之前還算風(fēng)光，現(xiàn)在見到我仿佛跟之前換了個(gè)人似的，連行禮都格外直接。

    “玨姑娘，小轎昨日被那群官兵砸破了，便只剩下那最后一個(gè)，也被...二小姐要去了?！焙螊層行┛謶值亩秳又屎竦碾p腮，仰起頭，祈求的看著我。

    在她的心目中，連夫人都要給我三分臉面，她更是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生怕我追究過去的齟齬。

    “向府呢，去借了沒有？”我不怒反而微笑起來，“少爺受了風(fēng)寒，身子正沉著呢，若是再吹一點(diǎn)風(fēng)，便是你的罪過。”

    “不敢不敢！”何媽搖搖頭，畏懼的看了我一眼，“奴婢..這就去借，這就去！”然后趕忙起身奔了出去。用于動作過猛，力道太大還一個(gè)踉蹌幾乎摔倒在地上，仿佛后頭有野狼追著似得。

    我打發(fā)何媽去了之后舒了口氣，搓了搓有些凍得僵硬的手指。外頭風(fēng)大，我把馬車簾子封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暖手的小手爐也沒拿出來，在外頭站了沒多會兒便覺得冷的厲害。

    還沒等多久，便看見遠(yuǎn)遠(yuǎn)地一個(gè)小丫頭領(lǐng)著一個(gè)拎著藥箱的大夫急急走近，那大夫也是周府常請來把脈的，周府沒落連帶著他也沒了生計(jì)。這不我剛?cè)フ?，那人便急吼吼的跑了過來，腳程比這年輕的小丫頭還要快上許多。

    “玨姑娘?！蹦茄绢^朝我喚了一聲，喘了口氣，“大夫..到了。”

    我也顧不得是在大門口了，便趕忙把大夫請進(jìn)馬車?yán)镱^。這馬車看上去寒磣，里頭寬敞，再加上我把暖意融融的皮毛褥子一鋪，炭火一點(diǎn)，便更加蒸的人渾身舒泰。

    我自認(rèn)為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文武官商都能隨意攀扯上一些，但若是醫(yī)理病理那是連皮毛都不清楚。前世強(qiáng)撐著身子不過是因?yàn)樽约好?、死不成，然而攤到我的少爺身上，卻變得惶急起來。

    大夫把了脈，開了藥，又讓我把褥子墊厚一些，馬車?yán)锏奶炕鹩袩煔饩偷媚贸鋈?，不然就得換成無煙的銀碳來。

    “周公子病雖不重，但心思郁結(jié)，身上的病能醫(yī)好，可這心病不成?！贝蠓虬逊阶臃诺轿沂种?，我有些茫然的點(diǎn)點(diǎn)頭，順手把一錠足重的銀子塞了過去。

    大夫頗有些詫異的看了自己手中的銀錢，急忙往袖中一塞，然而裝模作樣的撫了撫袖子咳了咳，“這方子...有些麻煩，那位藥煎的火候不當(dāng)容易傷了藥性。所以還是我親自煎的更好，周公子也能好的更快些?！?/br>
    “這心病嘛，還需要姑娘多下些功夫...”

    這大夫看著正在轉(zhuǎn)醒的少爺扣著我的手，不由得說道。然而話未說完，少爺便有些不自然的赧然起來。他轉(zhuǎn)過身，偏過頭去不再看我，手卻還沒有放開。

    我坐在小榻邊上，微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到不覺這大夫貪財(cái)，反倒覺得此人頗為識趣，話也中聽。

    讓那小丫頭把大夫送去煎藥，沒多久，便見何媽領(lǐng)著小轎回來了。那小轎也破的很，上面原本綴著的值錢的金飾銀飾都被一股腦兒的摘了去，只留下空蕩蕩的穗子飄在風(fēng)中。

    四個(gè)轎夫把小轎子放下，那何媽接觸到我的目光忙避開去，過了一會兒才擠出一個(gè)笑容來，“玨姑娘，您看，還滿意不？”

    向府的那些也不是什么好東西，這次也算倒了大霉被我無意坑去了七八成家產(chǎn)，瞧瞧那破破爛爛還修不成的大門，門房就只能哆哆嗦嗦夾著雙臂站在一堆破爛兒里頭，看上去要多寒磣有多寒磣。

    此時(shí)的向府還不如周府。也許他們也在好奇，為什么同被搜查，周府的大門屋舍還都完好無損呢...

    小轎的簾子被恭恭敬敬的撩起，其他的也不需要他們忙活，便只需要站在那里擋住風(fēng)口便是。我的少爺?shù)臇|西是一寸都不能別人的臟手觸碰的，故而我也親力親為。

    “少爺？少爺？”我輕輕碰了碰少爺?shù)募绨?，他身子一縮，幾乎整個(gè)兒都縮進(jìn)錦被和皮毛堆兒里頭。

    我有些無奈的笑了笑，俯下身吻了吻他的臉頰，湊在他耳邊吐息，“少爺，下馬車吧。轎子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br>
    大概是病著，他的整個(gè)人都變得越發(fā)小孩子脾性起來。我見他蹙起好看的眉毛，拽著我的手就我被子里塞，仿佛也要我上榻同眠似的。

    我倒是想。

    第22章

    “少爺，起來吃藥了?！蔽野牙C花緞面引枕放在少爺背后，把他的身子支撐起來。

    “阿玨，我睡時(shí)有人來...喚你么?！鄙贍攨拹旱陌櫭己攘艘豢?，嘴里便被我塞了一顆蜜餞。由于剛睡醒，雙眼還迷迷蒙蒙的。

    “沒有?！蔽倚Φ溃娚贍斢行┮蓡柋愕?，“這蜜餞是城南的那家老店剛拿出來的，少爺不是怕苦么。府里頭的蜜餞也見底兒了，阿玨便去買了些?！?/br>
    見少爺不可置否的點(diǎn)點(diǎn)頭，雙眸低垂著瞅著碗里黑漆漆的湯藥，眸光閃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事實(shí)上幾個(gè)時(shí)辰前，夫人派人喚我過去，詢問了所謂私鹽案的結(jié)果。知道周府保存下來之后便松了口氣。夫人手里捻著茶蓋拂了拂，吹散上面飄著的一縷熱氣，裝作毫不起意的對我開口：

    “白玨，我周府待你如何？”

    來了。我心想著。

    “自然是好的。阿玨進(jìn)府多受了夫人少爺還有府里頭的眾位jiejie姑姑照顧?！蔽衣犚娮约旱穆曇粲袟l不紊而又異常真誠的響起，“若不是當(dāng)年夫人和少爺?shù)亩骰?，阿玨早不知道淪落到哪里去了?！?/br>
    若不是當(dāng)年少爺?shù)亩骰?，你們早不知道淪落到哪里去了。

    “哎。白玨你進(jìn)府多年，我也都看在心里。”夫人微笑的招招手把我喚過來，冰涼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拂過我的手背，那感覺如同被蛇信觸碰一般陰冷奇怪。

    “你當(dāng)年身為孤女，我憐你貧弱，收你入府，也是把你當(dāng)做女兒看待。這些年，你對我的那份孝心我也看在眼里。若是你不介意，就叫我一聲干娘如何？我也收下你這么個(gè)乖巧的干女兒了？！”

    夫人的手一下子停了，那尖銳的指甲如同蜘蛛的觸手一般一根根戳在我的手背上。她對我展開一個(gè)慈祥的微笑，卻比多年以來習(xí)慣擺著的冷臉更為古怪。她見我沒有立刻跪下叫干娘，眉心一皺。我趁她不注意把手一抽，在她驚愕鄙夷的眼神一個(gè)緩緩的福禮。

    “夫人，”我微笑，“表哥幾日前才跟我說等著案子了了，便帶我回京去見見舅父舅母。這么多年，舅舅舅母也常常提起我。”

    我嘆了口氣，無奈道，“阿玨自然是想成為夫人的干女兒的，多大的福分吶。怕就怕在表哥身上。夫人您也知道，京城里來的官兒啊，多是心高氣傲，到時(shí)候沖撞了夫人您...那就是阿玨的罪過了。”

    雖然我并不介意用干女兒的身份來一次兄妹私通，然而，只怕旁生枝節(jié)，壞了大事。

    夫人冷哼一聲，一把掀起茶蓋，狠狠喝了一大口茶水，才把肚子里的郁氣咽了下去，對著我皮笑rou不笑抽了抽嘴角，“既然是魏大人親自說的，那也是我多事了？罷了，你有了京城的達(dá)官親眷便看不上我這小小的周府了吧！”

    “哼。既然你不愿，我也不強(qiáng)求。明日，知府大人的府上會有一場賞梅宴。你跟著桂榮過去，也給她相看相看這金陵的才俊！好好勸勸她，別學(xué)那些破爛貨色！”

    說到桂榮，夫人更是來氣，狠狠的看了我一眼。一旁帶著二小姐出去的惠姑難得有些狼狽，附在夫人耳邊勸了幾句，夫人才勉強(qiáng)平靜下心。

    這府里頭每況日下，府中人的心頭都負(fù)重不堪，再一次小小的刺激都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桂榮身為府內(nèi)的庶二小姐，她母親黃姨娘早亡，可這桂榮卻在這吃人的府里頭活了下來，整個(gè)人卻是養(yǎng)成了唯唯諾諾軟綿綿、人人欺侮的性子。

    夫人曾給她許配過人家，卻被少爺拒了。故而這姑娘便硬生生拖到了現(xiàn)在成了個(gè)老姑娘。這幾日府里頭越來越不好過，東西都見了底，下人們怨聲載道，不由得她打起了桂榮彩禮錢的主意。

    “唉，你與恒之的事兒，我也不是不知道，”聽到夫人說的是什么，我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她昂起脖頸，朝我驕傲而又威脅地笑了笑，“然而恒之可是要找個(gè)真正的貴女的?！?/br>
    ###

    事情這么定了，少爺卻被全然蒙在鼓里。我見他捧著藥碗不動作，不由得嘆了口氣，把藥碗端了起來，含了一口苦藥在嘴里。

    “少爺，張口?！?/br>
    少爺霧氣蒙蒙的眼眸中倒映著我。我吻住他的唇，舌尖挑開唇縫，把那藥汁全都送了下去。

    “咳咳?！鄙贍敳粍幼?，還是看著我。

    我笑了笑，拿出帕子把他唇角滾落下來的藥汁抹去，“苦么。”

    “不苦，甜?！?/br>
    少爺定定的看著我，黑色的眼瞳里翻滾著什么。

    第23章

    第二日一大早桂榮便來到少爺?shù)脑鹤永镱^，這姑娘對著少爺訕訕的叫了聲哥哥，便乖乖坐在那邊不言不語。

    少爺也知道夫人的意思，要我?guī)е饦s去參加什么賞梅宴。我見他臉色有些與往常不同，便開口解釋道：

    “少爺。”我蹲下身為他的膝上蓋上毯子，“阿玨陪著二小姐去看看，見見世面。再說，賞梅宴也都是些年輕女眷過去，談?wù)勑┡畠杭业氖聝骸！?/br>
    “恩?！鄙贍斕ь^，看向一旁低著頭捏著衣角的桂榮，表情難得有些冷清平靜，與往常的溫和完全不同，“是母親要求的么？你也想去么？”

    桂榮聽到自己哥哥對著自己說話，有些愕然的抬頭，然后求助性的看向我，見我如同往常一般微笑著，便道：“是...是桂榮自己想去的?！?/br>
    少爺笑了一下，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