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親事能不能成，一來要看李實娘親的意思，二來要看秦娘子的意思。她的話能管用？

    李實看到嚴(yán)清怡驚訝的神情，煩惱地倒了半盞茶，咕咚咚喝完了，“算了，當(dāng)我沒說過”，甩著袖子離開。

    春蘭盯著他的背影遠去，側(cè)頭問嚴(yán)清怡，“秦娘子就是上次來寫欠條的哪個？不是說她成過親，還又坐過牢。李公子家里能同意？”

    嚴(yán)清怡搖搖頭，“你聽他娘替他相看的那個人，要么是才女要么性情好，就算秦娘子沒成過親沒坐過牢也不同意……不過，也不是沒有法子?！?/br>
    薛青昊插嘴道：“有什么法子？”

    嚴(yán)清怡瞪他兩眼，“快寫你的大字去?！?/br>
    薛青昊嘟嘟囔囔地回了屋。

    “說起來我跟秦娘子都一樣”，嚴(yán)清怡感慨地對春蘭說：“ 所差的只是我沒有成過親。你看我既沒娘又沒爹，親戚長輩一概沒有，也坐過牢……想嫁人真正不容易?！?/br>
    思來想去，也只有林栝愿意護著她罷了。

    春蘭忙道：“那不一樣，姑娘生得漂亮又認(rèn)字，針線活也做得好，就只是命不好?！?/br>
    嚴(yán)清怡淡然一笑，單只命不好這條，就足以抵得過前頭那些好了。

    過幾天，李實提了只食盒過來，“秦四炒的菜，都是素的，油也是用的菜籽油，沒用豬大油”，邊說邊把菜一道道擺在飯桌上。

    菜有四道，一道是雪菜蘑菇炒黃豆芽，一道韭菜炒蛋，一道醋溜白菜還有一道木耳燉豆腐，另外還有一小盆米飯。

    嚴(yán)清怡將各樣菜撥出一半，薛青昊端著進了他的房間，李實磨磨蹭蹭地不肯進去，問道：“三妞，你說有法子，到底什么法子？”

    嚴(yán)清怡道：“我上次說錯了，這事能不能成完全在你，只要你鐵了心非秦娘子不娶，那誰都拿你沒轍。你爹娘會不會因此打斷你的腿，或者硬要給你娶一個回家？”

    李實想一想，搖搖頭，“我爹天天應(yīng)付那些小妾還應(yīng)付不過來，沒有心思管這些，我娘舍不得打斷我的腿，強娶一個倒是可能。娶就娶，反正我不搭理就是……不對，那也不行，我得娶秦四，她說決不當(dāng)小。唉，我再想辦法。”搖頭晃腦地進了西次間。

    接著又是個把月不見李實蹤影，直到臘月初八，他扛著鋪蓋卷與秦娘子過來，“店里關(guān)了門，伙計們都回去了，只剩下秦娘子孤零零的，不知道你這里方不方便？”

    嚴(yán)清怡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連忙道：“方便，方便?！卑亚啬镒影仓迷跂|廂房她的床上，把她的被褥抱到了東次間，原本薛氏屋里。

    秦娘子感激地說：“我本來想一個人湊合也就過了，可李公子非得讓我過來，又給妹子添麻煩了?！?/br>
    嚴(yán)清怡笑道：“不麻煩，我們家里也是冷清，多個人還多份熱鬧?！?/br>
    秦娘子樂呵呵地說：“妹子不嫌我呱噪就行，有我在，往后這飯食你們就別管了，肯定讓你們吃得飽飽的。”

    嚴(yán)清怡道：“你的手藝確實是好，上次還沒謝過你。其實我也能做菜的，但想起開館子就從心里頭發(fā)怵。你那生意還好吧？”

    “還行，”秦娘子點頭，“就是店面太小了，只能擺四張桌子，感覺施展不開手腳，價錢還行，一個月一兩半的租錢，我算了算，如果不算添置的盤子碗等物品，一個月能凈賺五兩銀子。要是店面再大點就好了，賺得就更多。”

    嚴(yán)清怡道：“文廟街是個好地方，店面大的話，租錢肯定也貴?！?/br>
    秦娘子連聲附和，“就是這樣，我看過兩家，開口就要五兩銀子的租錢，一交就是一年的，李公子說他手頭上有，我不想欠他的銀子，牽牽扯扯的別到時候撕擄不清楚?！?/br>
    嚴(yán)清怡遲疑著道：“李公子說他，他有意要……”

    秦娘子快言快語地說：“他跟我提過，我說要么就堂堂正正地娶，要么就井水不犯河水，我不給人當(dāng)小，也不會沒名沒份地先弄大肚子。我都嫁過一次人了，肯定要長個記性，所以就不想用他的銀錢。”

    嚴(yán)清怡思量片刻，“我手頭上倒是有些閑錢，大概百八十兩銀子，要不你先拿去用?！?/br>
    秦娘子想一想，“也好，正月里店里閑散，我四處看看店面，要是瞧中合適的就跟你拿。我不白用你的銀子，要不這樣，館子就算咱倆合開的，你出錢我出力，得了盈利兩人對半分?！?/br>
    嚴(yán)清怡忙拒絕，“我這銀子放著也是白放著，你辛辛苦苦地，應(yīng)該拿大頭才是。”

    “話不能這么講，”秦娘子很堅持，“要不是你幫忙，我現(xiàn)在還在工地上賣力氣呢，你信得過我，我也不能忘恩負(fù)義，就是五五分?！?/br>
    嚴(yán)清怡不好再推辭，笑著應(yīng)了。

    秦娘子手腳很勤快而且利落，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完了飯就掃院子，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凈凈。

    嚴(yán)清怡倒真正得了空閑，帶著春蘭兩人先先后后做出三十幾支絹花，讓秦娘子挑出六支戴，其余的盡數(shù)拿到文廟街賣了。

    因薛家人守孝，過年既不能燃放爆竹，又不能張貼紅對聯(lián)，嚴(yán)清怡便自己裁了白色對子紙，湊合著寫了一副貼在門上。

    而正月里，別人都四處探親訪友，嚴(yán)清怡跟薛青昊也只能窩在家里。

    終于等到過完上元節(jié)，薛青昊出門打聽到嚴(yán)家族長終于決定過繼嚴(yán)青旻，就在大年初一那天，當(dāng)著嚴(yán)氏合族的面，把嚴(yán)青旻記在了族長兒子的名下。

    嚴(yán)清怡舒口氣，給袁先生寫了封長信，讓薛青昊送了過去。

    袁先生當(dāng)即寫了回信，說會隨時留意嚴(yán)青旻的想法，多給他講些厚德博愛的詩文，把他涼薄偏執(zhí)的性子扳正過來。

    過了正月，秦娘子跟李實先后跑了好幾天，在曲水亭附近找了處合適的店面。

    嚴(yán)清怡拿出八十七兩銀子，連同先前的十三兩合成一百兩銀子，李實拿出五十兩，共一百五十兩把那處店面買了下來。

    三人重新立下文書，嚴(yán)清怡跟秦娘子各占四成的利，李實占兩成，算是三人一同開的館子。

    緊接著李實又找人重新粉刷了墻壁，壘了灶臺，擺上桌椅，三月十六那天正式開業(yè)。

    因人手不足，嚴(yán)清怡便將冬梅打發(fā)過去，在灶間幫著洗菜擇菜。

    三月底，嚴(yán)清怡與薛青昊到薛氏墳前燒了頭周。

    四月初，京里來了信，是秦虎寫的，問薛青昊先前拜師的約定還算不算。如果薛青昊還想學(xué)的話，就盡快往京里去，他這幾個月閑散，正好教教他。

    薛青昊想去，嚴(yán)清怡為著薛青昊的前程，自然不能攔著他，可又擔(dān)心他從沒出過遠門，而且到京都又不能馬上回來，衣食住行都成問題。

    而薛青昊也牽掛著嚴(yán)清怡，不想把她獨自留在濟南府。

    李實便道：“干脆你們倆人一同去，這邊的房子我跟秦四還有那個丫頭替你照應(yīng)著，什么時候你們要回來，寫封信就成。”

    嚴(yán)清怡思量來思量去，決定依著李實的打算，跟薛青昊一道進京。

    兩人加上春蘭收拾好行裝，托李實辦好路引，又臨時跟了個往京里送貨的商隊，再度進了京都……

    第108章

    因跟著商隊走, 必須得按著他們的行程來，較之上次嚴(yán)清怡從京都回濟南府，這次旅途頗為辛苦，便是正午時分也要趕路。

    好在, 天氣尚不算熱，倒也能忍受。

    一路緊趕慢趕, 第五天黃昏時分進了京都。

    商隊徑自趕往他們的貨倉，嚴(yán)清怡則選了家看上去還算干凈的客棧暫住。

    三人要了兩間房, 每天一兩銀子，包含一日三餐外加茶水點心。

    在等著吃飯的空當(dāng), 嚴(yán)清怡向伙計打聽了榮盛車行的位置, 又詢問附近哪里有租賃房屋的房產(chǎn)經(jīng)紀(jì)。

    伙計見她長相俏麗言談有禮，不但告訴她附近的房產(chǎn)經(jīng)紀(jì)，還特意提醒她哪處地角好，哪些房屋雖然便宜但是不能買。

    三人吃過晚飯, 略略梳洗一番，便各自歇息。

    第二天，薛青昊依著伙計指的路線自去找秦虎，嚴(yán)清怡則跟春蘭一道見房產(chǎn)經(jīng)紀(jì)。

    房產(chǎn)經(jīng)紀(jì)姓張，四十左右歲，胖乎乎的身材，看上去忠厚老實, 可眼里的精光又透漏出些許精明。

    嚴(yán)清怡簡單地說了要求, “想租各三人住的小院子, 不必太大，三間足夠，最好馬上就能住。離著集市近便，再就別太吵鬧了?！?/br>
    張經(jīng)紀(jì)樂呵呵地說：“行，我這里什么宅子最是齊全，一進的小院子就有四五間?！边呎f邊從抽屜拿出一沓子草圖，挑出四五張，告訴嚴(yán)清怡，“這間就在往北走兩個胡同，最東頭，非常安靜，最適合姑娘這樣身份的居住。里頭家具什物都齊備，馬上就能搬進去住?！?/br>
    嚴(yán)清怡問道：“租錢是多少？”

    張經(jīng)紀(jì)伸出一只手比劃了下，“六兩銀子，一文不能少?！?/br>
    嚴(yán)清怡想一想，自己手頭上零碎銀子只有二十多兩，雖然還有些金銀首飾，但她不太想動用，而是留著救急，如果一個月六兩的話，那么勉強只夠三個月的房錢。

    便搖搖頭，問道：“有沒有便宜些的？”

    張經(jīng)紀(jì)翻翻手里的草圖，“依著姑娘的要求，還真沒有便宜的，只這一處每月五兩銀子，不過里頭只有兩張床跟兩架衣柜，其他物品需要姑娘自行添置?！?/br>
    嚴(yán)清怡想想，兩張床肯定不夠，而且至少還得添張寫字的書案，置辦吃飯的桌椅，林林總總也不見得便宜到哪里去。

    張經(jīng)紀(jì)覷著她臉色，笑道：“姑娘如果手頭緊，我這里還有其它房子?！睆某閷侠锪硗馊〕鰞蓮埣?，“這個是倒座房，但是主家在西墻另外開了門，彼此不妨礙，三間屋還帶個外院，三人住足夠了。這邊是跨院，也單獨開了門，三間房，就是院子不大，地方有些偏。倒座房每月三兩零著八百文，跨院是每月三兩半銀子?！?/br>
    倒座房最大的缺點是南墻上沒有窗，整個封死的，門窗都開在北墻上，光線不好，冬天會非常陰冷。

    嚴(yán)清怡嘆口氣道：“能不能帶我們?nèi)タ纯茨莻€跨院？”

    “好，沒問題，”張經(jīng)紀(jì)滿口答應(yīng)，掩上門，帶著嚴(yán)清怡兩人順著白廟胡同往東，走不多遠到了荷包巷。

    那個跨院就在巷子盡西頭，靠著拐棒街。院墻是青磚壘成，粉著白灰，看上去挺新的。

    大門開在南墻，是蠻子門，涂著黑漆，上面還貼著鮮艷的春聯(lián)。

    張經(jīng)紀(jì)掏出鑰匙開了鎖。

    院子果然不大，東西約莫兩丈長，南北還不到兩丈，中間只擺了個大水缸養(yǎng)了兩株蓮花，再無別物，倒是東墻角從主院斜出來一支杏枝，上面綴著桂圓大小的青杏子。

    嚴(yán)清怡又進屋里看了看。

    格局跟濟南府東四胡同的宅子差不多，中間是廳堂，東西都是臥室。不同的是，廳間隔成兩半，北間是個小小的廚房，南邊則擺著一張?zhí)珟熥浪陌烟珟熞?，算是個待客的地方。

    次間擺著床榻以及衣柜矮幾，東西很齊全，收拾得也算干凈。

    嚴(yán)清怡心里有了數(shù)，對張經(jīng)紀(jì)道：“我眼下做不得主，要回去跟家里主事的商量一下，明后日再給你答復(fù)。”

    張經(jīng)紀(jì)道聲好，與嚴(yán)清怡一道出了門，各自分開。

    回客棧時，嚴(yán)清怡特意打量一下四周，街面上很清靜，行人不多，周遭也沒有雜貨店或者集市等。直到走出去約莫兩刻鐘，才看到擺攤賣菜以及賣各樣布匹雜貨的集市。

    正如張經(jīng)紀(jì)所說，地角確實偏了點兒。

    嚴(yán)清怡剛回客棧，還不等歇過來，薛青昊也回來了，笑呵呵地說：“見到秦師傅了，從明兒起我就跟著他先練著，然后請大師擇個好日子再行拜師禮……榮盛車行后面有個演武場，里面還安著秦師傅很厲害，站在梅花樁上也能健步如飛，我覺得跟林大哥差不多，說不定比林大哥還厲害。什么時候林大哥回來，讓他們比試一下?！?/br>
    嚴(yán)清怡嗔他一眼，“你這腦袋里天天都尋思什么？”又提起上午看的房子，“不知道你到榮盛車行要走多久，我看中的一處怕是有些遠?！?/br>
    薛青昊渾不在意地說：“姐不用管我，師傅讓我每天至少跑十里路，多走會兒不算什么?！?/br>
    嚴(yán)清怡道：“那明天就搬過去，早一天搬就省一天銀子?！?/br>
    薛青昊叫道：“那還不如這會兒就搬，還能再省一天。”

    “現(xiàn)在都晌午了，今天過去也開不了伙。不如就在客棧里耽擱一日，吃過午飯我出去買些盤子碗的，還得買紙筆，把該買的東西都置備齊了，明早搬過去再買柴米油鹽等物?！眹?yán)清怡扳著指頭數(shù)算，突然想起還沒問張經(jīng)紀(jì)是按月交租錢還是一次交半年的。

    如果交半年的話，她手里的現(xiàn)銀還不夠。

    嚴(yán)清怡思量片刻，取出一支金簪，到銀樓換了十四兩銀子。

    第二天，薛青昊先去跟秦虎告了假，回來與嚴(yán)清怡一道找張經(jīng)紀(jì)立了契約，交滿半年租金。

    客棧掌柜待人很和氣，吩咐伙計駕車把他們的行李送到了荷包巷。

    嚴(yán)清怡跟春蘭在家里把床鋪鋪好，各樣?xùn)|西或收在衣柜里或擺在架子上，薛青昊則走出三里路挑回來滿滿一缸水，又去買了米面菜蔬。

    三人忙碌了整整一天，總算收拾妥當(dāng)，可以正經(jīng)八百地過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