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手碰到柏冬青的手臂前，他已經(jīng)不動聲色地避開。

    旁邊有人開始小心翼翼試探道：“是啊冬青！你舅舅舅媽也是為了你好！怕你被人騙了！”

    柏冬青冷笑一聲：“是怕我被人騙了，還是怕我的錢被人管著，從我這里揩不到什么油水？”他頓了頓，對舅媽道，“本來外婆是你們贍養(yǎng)照顧，我給你們點錢無可厚非，希望你們照顧得好一點。但我現(xiàn)在改變主意了，以后一分錢都不會再給你們，如果你們不想收到法院傳票去打官司的話，要么把我剛說的錢直接還給我，我給外婆請看護，要么你們自己掏錢給外婆請看護?！?/br>
    舅媽聽了開始撒潑：“你這個沒良心的，仗著自己當了大律師，想欺負我們這些沒文化的長輩啊！”說完起身跌跌撞撞跑到外婆跟前，嚎道，“媽！你看看你的好外孫哦！”

    腦溢血中風后的老太太，嘴巴有些歪，口水有點兜不住，手也因此一直抖著。

    但是腦子還清楚著，舉起發(fā)抖的手，一巴掌扇在兒媳臉上。

    雖然因為偏癱，力度也就能拍個蚊子，但整個人散發(fā)的憤怒，卻再清晰不過。

    只見她用顫抖的手指著面前的兒媳，含含糊糊道：“你們……你們不許再找冬青，他沒有你們這個舅舅舅媽！”

    眾目睽睽之下，又都是夫家的親戚，舅媽到底是不敢對婆婆怎么樣，只能做出委屈的樣子撒潑大哭。

    外婆不再理她，朝孫子招招手。柏冬青拉著許煦走上前，在老人家身旁蹲下：“外婆！”

    外婆抓住他的手，又朝許煦伸出那只顫抖的手。

    許煦趕緊握住她：“外婆！”

    老太太渾濁的眼睛里淚光閃閃，斷斷續(xù)續(xù)開口：“冬青……外婆對不起你！你不用管外婆，他們不敢對外婆怎么樣的，周圍很多眼睛看著呢！你要好好的。”

    柏冬青點頭：“外婆，我會好好的?！?/br>
    老太太又看向許煦：“姑娘，我們冬青命太苦，但他是個好孩子，你要好好待他?！?/br>
    “我會的，外婆?！痹S煦柔聲應道。

    一旁的舅媽還想鬧事，屋子里來看熱鬧的三姑六婆，終于回過神來，簇擁上來，將她往外拉，又朝外婆和旁邊的兩個年輕人訕訕道歉：“伯娘！我們都是被叫來的，不知道原來是這么回事。冬青，是我們的錯，你別放在心上?。∥覀冞@就走！”

    外婆拍拍孫子的手：“冬青，外婆回去了，你們早些回家吧！陪了外婆這么多天，外婆已經(jīng)很高興了，不能一直耽誤你們年輕人的工作?！?/br>
    柏冬青點點頭：“那外婆好好休息?！?/br>
    老太太被人推走了，屋子里的人散去，只剩下兩人，從嘈雜恢復了寧靜。

    站在門口送走外婆的柏冬青，將門關上。剛轉(zhuǎn)身，便對上插著手臂，歪頭似笑非笑看著他的許煦。

    “怎么了？”他有些奇怪問。

    許煦放開手走上前，捧住他的臉，故意左右看了看。

    “干嘛呢？”柏冬青任由她折騰，只是笑著道。

    許煦嘖了一聲：“這是我的柏冬青??！難道剛剛是被什么人附體了？”

    柏冬青笑著將她的手取下來：“我總不能看別人欺負你！”

    許煦聽的心里一陣甜蜜笑道：“原來你發(fā)怒的時候是這樣的?！?/br>
    冷靜克制卻有種輕易將人碾壓的氣勢。比起那些只知道怒罵甚至使用暴力的男人，這樣的他更讓人有安全感。

    柏冬青嘆了口氣：“聽到他們說你，確實很生氣啊！”

    “三姑六婆也就是奇葩一點，沒什么好忌憚的?！痹S煦倒是不甚在意，擺擺手，笑著上下打量他一下：“之前還想著你這么好脾氣，從來不跟人爭辯的性子，怎么當律師??！不過現(xiàn)在相信你是憑真本事當上華天合伙人的了，等回去上班了，我一定要好好去法庭旁聽一次你給人辯護?！?/br>
    柏冬青失笑：“所以你原本以為我是怎么當上合伙人的？”

    許煦故意道：“圈內(nèi)都傳你是潛規(guī)則上位呢！”

    柏冬青哭笑不得：“潛規(guī)則？被陳老師潛規(guī)則嗎？”

    許煦撇撇嘴，壞笑道：“那也不是不可能！男人被男人潛規(guī)則的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像你這種年輕耐cao的男人，可受歡迎了！”

    柏冬青哭笑不得：“陳老師可不是這種人?！闭f著眉頭微微一蹙：“你剛剛我說年輕什么？”

    許煦發(fā)誓她說的是純純潔潔的中性詞，但被他這么一反問，頓時變了味道。

    她順勢伸手捏了把他腹部的肌rou：“也沒說錯??！”

    說完就往后跑，還沒跑到床邊就被柏冬青從后面一把抱住，將腦袋擱在她肩膀，再沒有其他都動作。

    “干嘛呢？”許煦問。

    柏冬青低聲道：“剛剛舅媽他們那樣說你，會不會很生氣？”

    許煦道：“說什么？說我沒結婚就跟你睡在一起么？”

    柏冬青點頭。

    許煦道：“拜托，我可是新時代的女性，婚前不試用，怎么敢結婚？”

    柏冬青輕笑：“那試用了這么久，感受怎么樣？”

    “還湊合吧！”

    第51章

    “還湊合？那看來得讓你好好試用試用了！”柏冬青笑著抱起她往床上一丟，自己也趴了上去。

    兩個人來了這邊一個禮拜, 什么都沒做過, 這一開始, 自然是鬧了很久。從落日晚霞時分, 一直到小城霓虹閃爍很久，酒店大床上的動靜才平息下來。

    許煦感覺出他今天的興致特別好, 不是之前那種因為工作忙碌曠了好幾天后的急切, 而是好像心情很舒暢的感覺。

    她躺在他臂彎緩過勁兒, 抬頭看他，果然見他表情放松，嘴角還掛著淺淺的笑意。

    “有這么高興嗎？”

    柏冬青垂眸看她, 默了片刻，點頭。

    他已經(jīng)記不得有多少年了，他一直在小心翼翼討好著這個世界, 害怕給人添麻煩, 害怕惹別人生氣，從來不會拒絕別人, 哪怕是面對并不那么合理的要求, 損害的是自己的利益, 他也會盡己所能去做。除了法庭上的辯論, 生活中他甚至都沒有反駁過別人。

    今天如果不是在門口聽到舅媽對她說那些話, 他也不會走進來和自己這所謂僅有的至親撕破臉。

    可是當他說完那些話，看到舅媽狼狽不堪，才發(fā)現(xiàn)不用討好別人的感覺原來是那么好。

    神清氣爽, 豁然開朗。

    也是今天，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二十八歲，不再是那個在彷徨迷茫中摸石頭過河的孤獨少年。他有自己要守護的人，有自己創(chuàng)造的生活，他有了可以給別人溫暖的羽翼，而不需要再默默期待著有人給他遮風擋雨。

    他不用再討好這個世界，只需要討好自己愛的人。

    許煦見他只笑不說話，用手戳了戳他，笑道：“傻了?。俊?/br>
    柏冬青勾起唇角：“以后不傻了?！?/br>
    許煦想了想問：“你真準備讓你舅舅舅媽還錢？”

    柏冬青搖搖頭：“我查過了，他們經(jīng)濟狀況確實一般，兩個孩子在上學，開銷挺大的。外婆現(xiàn)在癱瘓了確實需要照顧，我不可能真的讓他們花錢找看護，可是不找看護，外婆肯定得不到好的照料。我想了下，今天不是很多七大姑八大姨么？雖然我也不認識，不過看樣子好些都是無業(yè)婦女，既然是外婆那邊的親戚，我明天去問一下，請他們其中的人看有誰愿意照顧外婆，價格公道一些，應該會有人愿意做，請熟人總比找不認識的看護方便些。然后再和舅舅舅媽說好，雖然外婆有人看護，但他們必須監(jiān)督協(xié)助照顧，如果有任何照顧不周，我就起訴他們還錢?！?/br>
    許煦點頭：“你想得還挺周到?！?/br>
    柏冬青道：“畢竟外婆是我mama的mama，以后我大概不太會來這里，還是希望老人家能安度晚年?！?/br>
    許煦想到什么似的，輕笑一聲：“原來你什么事心里都算的清清楚楚，要是哪天咱倆鬧掰了，你是不是也要跟我算這么清楚，讓我把你欠你的都還給你?！?/br>
    柏冬青輕笑：“我們怎么可能鬧掰！”

    許煦道：“我是說萬一，就像你舅媽一樣，觸犯了你的底線?！?/br>
    “我的底線就是你啊！”

    許煦得意地點點頭：“也是哦！”說著瞇眼一笑，“我是不是太不謙虛了？”

    柏冬青被她逗樂，摸摸她的臉：“餓了沒？起來咱們?nèi)コ渣c東西，早點休息，明天我把這些事處理好，爭取晚上就回去?！?/br>
    許煦點頭。

    因為太累，隔日醒來已經(jīng)快十點，柏冬青不知何時已出門，給她買了早餐放在桌上，她填飽肚子，正要給他打電話問情況，人已經(jīng)回來了。

    “怎么樣了？”

    柏冬青點頭：“已經(jīng)搞定了，舅舅舅媽怕我翻舊帳要錢，我說的都答應了。請了一個遠方表姨做看護，跟外婆關系挺不錯的，家里條件一般，下崗很多年了，還有個兒子在上大學，這幾年一直打零工，掙得不多，我給她一個月三千的工資，她很高興?？丛诠べY的份上，也肯定不會不好好照顧外婆。她也悄悄答應我，如果舅舅舅媽對外婆不好，會告訴我。電梯房到時候交房了，他們可以免費住，其他就沒有了?！?/br>
    許煦笑著抱住他：“你想得很周全了！”

    柏冬青笑：“其實我能做到的就是這么多了，希望外婆能好好過完以后的日子吧，在她百年之后，所謂的親人就完全沒有了?！?/br>
    許煦道：“怎么能這么說呢？難道我不是？”

    柏冬青一本正經(jīng)道：“你當然不是！”

    許煦臉色一板。

    柏冬青又道：“愛人就是愛人，怎么會是親人呢？你比親人重要多了?！?/br>
    第52章

    柏冬青畢竟工作繁忙，在外待了一個多星期, 回到律所, 已經(jīng)堆積了一大堆事。

    一上班, 就連軸轉(zhuǎn)了一個星期才稍稍緩了口氣。

    周五臨近下班, 想著去接許煦一塊兒好好吃頓晚餐。自從回來后，兩個人除了晚上睡覺在一塊, 就沒有其他屬于愛人之間的相處活動。

    他打開抽屜, 看到里面安安靜靜躺著的那個戒指盒, 心里一驚，這一來一回折騰，竟然把這件大事給忘了。

    上次那種求婚方式肯定是不能再用, 想到許煦揭了幾層蓋子，忽然被自己的電話打斷，他就有點郁悶。還是弄一個直接了當, 但一定要是女人覺得浪漫的方式, 讓她終身難忘。

    他打開搜索網(wǎng)頁，拿出自己的小本本, 準備把可行的方案先做筆記記下來, 再慢慢計劃, 反正許煦是他的, 也跑不了, 不急于一時。

    剛搜了幾條，忽然有人敲門。

    “請進！”

    “青兒?！眮砣耸墙?，抱著一份文件, 笑吟吟走到他辦公桌前。

    柏冬青抬頭，朝他笑了笑：“有事？”

    姜毅把文件放在他桌上，往前一推：“我最近不是接了兩個法律援助的案子么？我們組長這段時間在出差，我這急需經(jīng)費，幫幫忙簽一下字。”

    柏冬青打開他的經(jīng)費申請表，隨意掃了一眼，對于整個律所來說，這筆費用不算什么，但是對于法律援助的案子來說，肯定是超了。

    政府會根據(jù)律所受理的法律援助案件的數(shù)量給予一定補貼，評級評優(yōu)也需要看這個。但是法律援助的案子通常費時費力，很多律師都不愿意接，接了之后也都會想方設法跟律所申請盡可能多的經(jīng)費，如果是影響比較大的案子，一般上司都會通過，但姜毅這兩個只是普通案子。

    柏冬青笑著看他一眼：“這樣吧，你先去找你們組長審核一下，要是他說沒問題，你再拿來給我簽字然后去財務劃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