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不一定會用，大學(xué)生名額有了，回城應(yīng)該就沒了?！睆垥苑曳治龅?，王艷紅想了想，也有些郁悶，就算有，也輪不到她，至少從資歷上來說，就不可能是她。這村里最老的知青，都有三十多了。

    越說越是沮喪，王艷紅索性就換了話題。

    她們幾個在本地都沒親戚，大過年又沒別的地方能去，就連城里的百貨大樓也是要到初五才開門的，所以也不能逛街什么的，最后實在無聊，就想打撲克了。

    夏維維提供茶水提供場地提供南瓜子，她自己不干這個，就去里屋翻了自己在廢品收購站弄過來的課本看。知識這種東西，一日不溫習(xí)就容易陌生，一個月不溫習(xí)就很陌生了，一年不溫習(xí)，那就徹底陌生了。

    她還打算考個好大學(xué)呢。

    “夏大夫在嗎？夏大夫？”剛看進去兩頁，就聽見外面有敲門的聲音，還挺急促，夏維維忙放下課本去開門，這門剛一打開，外面就跌進來一個中年男人：“哎呀，夏大夫，快救命啊，我家那口子難產(chǎn)了！”

    夏維維有些無語，她別說是難產(chǎn)了，連接生都沒做過呢，可到底還是趕緊進屋去找了自己的藥箱，一邊出門一邊叮囑夏明明：“我先去看看病人，你招呼大家啊?！?/br>
    夏明明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呢，夏維維就已經(jīng)跑遠了。王艷紅略有些擔(dān)心：“難產(chǎn)呢，在醫(yī)院都不一定能看的好，維維才學(xué)了大半年的醫(yī)，能行嗎？”

    夏明明也沒心思打牌了：“我也不知道，要不然，我們還是趕緊去和你們隊長說一聲，讓將人送到醫(yī)院去？萬一開刀的話，維維可就不行了?！?/br>
    第44章

    夏維維趕過去的時候, 接生婆已經(jīng)在里面了。灶房門口坐著個老太太, 穿著深藍色的棉襖, 正嘀嘀咕咕的沖對面的廂房里喊：“怎么樣?。磕苌?？”

    看見夏維維進來，就翻著白眼說道：“常有你是昏頭了啊，夏大夫這個年紀(jì), 黃花大閨女呢，見過生孩子嗎？她來也沒用啊，你還是趕緊讓你婆娘用點兒力氣, 先將孩子給生下來八。”

    那找夏維維過來的羅常有沒顧得上搭理那老太太, 只轉(zhuǎn)頭看夏維維，眼睛都急紅了：“夏大夫, 你看……”

    夏維維心里也害怕, 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見過生孩子呢，聽說場景特別的慘烈, 這還是難產(chǎn)……

    “我不一定能行, 畢竟難產(chǎn)的話還是要送醫(yī)院開刀比較好?！毕木S維先提前說道，她還沒說完呢, 門口那老太太就一拍大腿：“送什么醫(yī)院！咱們村子里的女人生孩子, 哪個不是在家里生的？就你婆娘金貴是不是？一連生了三個丫頭片子了，我看她這輩子就是個沒福氣的命了，這樣沒福氣的人, 去什么醫(yī)院！”

    “大媽, 主席都說了，男女平等, 女人也是能頂半邊天的，你現(xiàn)在這樣是不是歧視女孩兒？”夏維維皺眉問道，那老太太臉色就有些白了，起身拎著板凳就往灶房走了。

    夏維維轉(zhuǎn)頭看那男人：“我先看看再說?！?/br>
    這么半天了都沒聽見里面女人的聲音，夏維維心里是真有些擔(dān)憂的。進門就見床尾還坐著個中年婦女，羅常有介紹道：“這是咱們大隊的接生婆，你叫華嬸子就行了?！?/br>
    夏維維忙打招呼：“華嬸子?！?/br>
    “是大夫？”華嬸子沒見過夏維維，她不是這個村的，羅常有忙點頭：“對，我們村的大夫，夏大夫您快看看吧。”

    夏維維往前面瞄了一眼，羅常有媳婦兒上面蓋著被子，只下面露出兩條腿，這會兒，腿中間有一只小腳丫。

    華嬸子在一邊解釋道：“孩子腳先出來了，我本來是想給推回去的，可出來的太多了，這會兒就沒辦法了?！?/br>
    夏維維更沒辦法啊，忙轉(zhuǎn)頭看羅常有：“趕緊的送醫(yī)院吧，這會兒說不定還來得及，要是再晚點兒就不行了?！币贿呎f，一邊伸手抓住產(chǎn)婦的手腕，靈氣一點點兒送進去，本來悄無聲息的產(chǎn)婦忽然就□□了兩聲。

    羅常有急的團團轉(zhuǎn)：“今天醫(yī)院不開門啊?！?/br>
    夏維維有些吃驚，醫(yī)院還有不開門的一天？

    “有急診的吧？”但想了想，夏維維就否定了這種說法，她是真沒辦法，讓她維持一下這產(chǎn)婦體內(nèi)的生機還行，可接生，她真不會。

    “我就說，小孩子家家，都還沒結(jié)婚，怎么可能會接生，你也是昏頭了?！贝皯敉饷嬗猪懫饋砟抢咸脑?，夏維維皺了皺眉，只看羅常有：“趕緊去找大隊長啊。”

    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面夏明明氣喘吁吁的聲音：“大隊長過來了，維維你在里面嗎？”

    夏維維忙應(yīng)了一聲，眼見那產(chǎn)婦再次閉上眼睛，又沒了聲音，她忙再次抓住產(chǎn)婦手腕，可這次，靈氣就像是水滴掉到了大海里，一點兒聲息都沒有了。

    夏維維有些著急，催促道：“有辦法送她去醫(yī)院嗎？”

    羅常有一咬牙：“我去問隊長?！?/br>
    他們公社總共也才一輛拖拉機，一個公社五個大隊，一個大隊兩到三個村子，從他們村趕到公社至少都得半個小時了，但也比趕著牛車去縣城強。

    羅隊長家里有自行車，剛才就將自行車給帶過來了，這會兒就忙表示可以帶羅常有去公社。

    “先將腿給推回去，能推回去多少算多少?！蹦墙由乓娤木S維不知所措，就在一邊幫忙指揮，可羅常有的親媽不愿意伺候兒媳，覺得去醫(yī)院花錢，這會兒就在外面嘀嘀咕咕的不愿意進來，更不愿意幫忙收拾兒媳婦兒。

    夏維維沒辦法，只好自己過去幫忙，可她不懂，只好問產(chǎn)婆。

    “小褥子帶一個，剩下來孩子還要包被，準(zhǔn)備兩床被子，等會兒墊到車子里，還有蓋的穿的?！蓖饷胬咸尢旌暗兀骸罢l家生孩子不是在稻草上生？她不光去醫(yī)院花錢，還要浪費我兩床被子是不是？不許拿，都給我放下！我說不許拿沒聽見嗎？衣服也不許帶！”

    “大娘，你再這樣那可就是殺人了，殺人是要去蹲監(jiān)獄的。”夏明明看不下去，皺眉說道，那老太太就是個潑皮，立馬一拍大腿開始嚎了，吵吵嚷嚷的，外面鄰居也都湊過來看熱鬧了。

    “這是怎么了？”夏維維眼尖，就看見個穿著綠軍裝的男人靠近夏明明問道，夏明明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簡單的將事情說了一遍兒，那男人一皺眉，瞪著那老太太：“再阻攔我現(xiàn)在就能送你去派出所！”

    老太太被噎了一下，綠軍裝淡定指揮：“先去借個牛車，將人往公社那邊送，也省得他們還得回來接了，牛車上有到稻草席子，我會趕車，我送你們過去?！?/br>
    折騰這么半天，產(chǎn)婦的呼吸都弱了不少，連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了。夏維維著急，趁人不注意往廁所那邊去，壓低聲音喊董璉亭。董璉亭本來也就沒離太遠，這會兒就飛過來了：“怎么了？”

    夏維維趕忙請教：“有沒有辦法讓她保持清醒？先將她性命給保住了才行?！?/br>
    董璉亭有些為難：“我也沒學(xué)過醫(yī)術(shù)……”

    “但你肯定知道的對不對？”畢竟是中藥世家，生意做的那樣大，不可能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

    董璉亭低頭猶豫了一下：“我給你說幾個xue位，你用針扎扎?！?/br>
    夏維維忙點頭，看董璉亭在身上點了幾下，她心里牢牢記住，忙去屋子里給產(chǎn)婦扎。這會兒已經(jīng)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接生婆沒開口說什么，那老太太又被綠軍裝給嚇著了，也不敢出聲，倒是方便了夏維維了。

    “不過頂多能堅持一個時辰。”董璉亭在窗戶外面說道，他很是君子，哪怕別人看不見，他也絕不會做錯失禮的事情來的。

    綠軍裝來的很快，他確實是會趕車。除了夏維維需要捏著針也能坐在馬車上之外，其余的人都跟著馬車小跑。幸好羅隊長的面子還是很大的，他們這邊走到一多半，迎面拖拉機就開過來了。

    再一起去縣城，一直到將產(chǎn)婦送到產(chǎn)房，夏維維才算是松了一口氣。她剛才趁機將自己的銀針拔下來了，也不用擔(dān)心那些醫(yī)生會問什么。

    就算問也不用擔(dān)心，她可沒正統(tǒng)的學(xué)過中醫(yī)。

    “孩子不行了……憋太久了……”沒多久，里面的大夫就出來了，臉上神情很是遺憾，“倒是大人，之前有急救？”

    “我給扎針了。”眾人的眼睛都看向夏維維，夏維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以前跟著王大夫的時候，聽他說過，可以讓人保持清醒的。”

    “確實有用?！贝蠓螯c頭說道，看夏維維：“看你扎的還都挺對，學(xué)了多久了？”

    夏維維沒出聲，羅常有撲過來：“孩子不能再搶救一下了嗎？求求你了，大夫求求你了，救救我兒子吧！我就這么一個兒子，我，我……”

    說著就撲通一聲跪下了，夏維維忙往后躲。那大夫微微皺眉：“不是我們不愿意救，是孩子已經(jīng)沒了呼吸了，我們剛才將孩子給取出來，他已經(jīng)停止呼吸了。之前正在給大人做縫合手術(shù)，等會兒就能出來了，你們先去繳費吧，大人還得住院?！?/br>
    頓了頓，又說道：“她傷了身體，最好是多養(yǎng)幾年。要不然，恐怕日后生育上面……”

    羅常有懵了一下：“不能再生了？”

    醫(yī)生皺了皺眉，沒接這話。

    羅常有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也沒下個動作了。醫(yī)生眉頭皺的更緊，又看大隊長他們：“都不去繳費嗎？”

    “去去去，我去?！绷_隊長忙應(yīng)聲，轉(zhuǎn)身先去繳費，反正最后羅常有還是得將這個錢給還上的。他忙活一圈回來，羅常有媳婦兒就已經(jīng)被送到普通病房去了。

    羅常有換了個姿勢，靠著病房外面的墻壁蹲坐在地上，嘴里喃喃念叨：“是個兒子，大夫說是個兒子，我本來有兒子了，可是又沒有了！”

    里面他媳婦兒還沒醒，夏維維對這種事情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接生婆華嬸子倒是忍不住和她嘀咕了幾句：“前面生了三個閨女，這一胎好不容易是個男孩兒……可惜了，要是早點兒送醫(yī)院就好了，哎，那里面的，也是可憐，以后不能生了，那婆家會愿意？”

    羅隊長招呼夏維維過去：“你一個小姑娘家，就不用在這兒守著了，我讓何愛國送你們回去?！?/br>
    拖拉機這個顛啊，夏維維本來是有幾分疲憊的，她靈氣又不是不要錢隨便灑的，再加上等了大半天，心累，身體累，結(jié)果，硬是被拖拉機給顛的，恨不能魂魄都出竅了。

    也虧的是肚子空空，要不然就要丟人了。

    拖拉機將他們送到村口，何愛國和夏維維剛下車，就見夏明明撲過來了：“怎么樣了？你沒事兒吧？”

    “我沒事兒，我能有什么事兒?！毕木S維忙笑道，扇扇鼻子，剛才拖拉機走太快，只留給她一團黑煙，那味道，可真是絕了。

    “你好。”夏明明正想說什么，轉(zhuǎn)眼看見綠軍裝，忙笑著問好，綠軍裝點頭：“認識一下，我叫何愛國?！?/br>
    “夏維維，我姐夏明明?！毕木S維搶先介紹，頓了頓又問道：“你認識何廣明嗎？”

    “是我爸。”何愛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媽前段時間……”

    夏明明使勁咳嗽了一聲，面上半分別的表情都沒有：“何愛國同志跟著忙了一路了，時候也不早了，想必也累了，趕緊回去休息吧?！?/br>
    何愛國頓了下，點頭：“我先將你們送回去，天都黑了，女孩子自己走不安全?！?/br>
    夏明明搖頭：“都到村子里了，不會有事兒的，你還是趕緊回去吧?！?/br>
    “就幾步路，我送送你們?！焙螑蹏軋猿?，最后獲勝，得到了送夏維維姐妹倆回家的權(quán)利。

    等人一走，夏維維就忍不住嘖嘖了兩聲：“這可真是緣分啊，隨便遇到個人就是個相親對象啊。”說著又賊兮兮的湊近夏明明：“大姐，你覺得這個何愛國怎么樣?。俊?/br>
    夏明明一臉認真：“長的還算是過得去，個子挺高，比我都還高一個腦袋?！?/br>
    夏維維瞪大眼睛，然后就被夏明明拍了一下：“但是和我沒啥關(guān)系，我說了這兩年不考慮就是不會考慮的，你有空還不如趕緊想想怎么應(yīng)對羅常有他娘吧?！?/br>
    “什么應(yīng)對？”夏維維不解，夏明明嘆口氣：“我剛才可是打聽過來，羅常有的娘是你們村有名的不講理，你將她兒媳婦送到醫(yī)院，花那么多錢，她肯定不甘心，沒理也要鬧三分的。對了，孩子生下來沒？”

    提起這個，夏維維就忍不住嘆口氣：“孩子沒救下來。羅大嬸估計身體受損，以后還能不能生都不一定呢?！?/br>
    夏明明倒抽一口冷氣：“那更糟糕了，那老婆子肯定會找你撒潑的?！?/br>
    “要不然我提前走吧，我本來就和羅隊長說好了，要去h省一趟的?！毕木S維皺眉，夏明明拍了她一巴掌：“你說的輕松，你走了就不回來了嗎？那老太婆肯定是巴不得你現(xiàn)在走，然后她在村子里敗壞你名聲，等你回來的時候你就有嘴說不清了?！?/br>
    “那怎么辦？”夏維維皺眉，很是煩惱，她不擅長和人吵架啊。

    “我?guī)湍??！鄙厦鎮(zhèn)鱽韨€聲音，夏維維忍不住翻個白眼，郭大爺和董璉亭這兩個鬼，這會兒正趴在房梁上呢。

    “先看看再說?！毕拿髅饕矝]辦法，皺眉想了一下：“她要是敢上門，我先將她臭罵一頓，罵的她不敢上門了，我走了她都不敢過來找你麻煩?！?/br>
    姐妹倆說著話就去廚房吃飯去了，忙活大半天，還真是餓了。

    夏維維原以為羅常有媳婦兒至少要在醫(yī)院住三五天呢，沒想到第二天一大早，羅常有的娘就坐著牛車去了縣城，不到下午，就將人給拉回來了。

    羅常有媳婦兒失血過多，再加上之前生孩子生不下來，身體也有很大損傷，這會兒躺在牛車上要不是胸口還有起伏，幾乎要讓人當(dāng)成尸體了。

    羅大娘不說將她兒媳婦兒帶回家歇著，而是直接將羅常有將車子趕到了夏維維家門口。然后，老太太就開始哭唱夏維維的狠毒了。

    “你還是大夫呢，有大夫見死不救的嗎？你不會就說不會，你將我兒媳婦送到醫(yī)院，白挨了這一刀不說，還弄死了我孫子！你就是個庸醫(yī)！”

    “喪盡天良啊，要不是你，我孫子肯定能活的！你賠我孫子性命?。　?/br>
    “蛇蝎心腸啊，非得害我們家出錢給醫(yī)院，就這還讓我孫子沒了！”

    夏明明去院子里打了一盆水上來，然后往院墻下面放個凳子，招呼夏維維：“水盆給我?！?/br>
    夏維維笑瞇瞇的遞過去，然后就聽嘩啦一聲，外面那老太婆的哭罵聲立馬頓住了，但不到一分鐘，聲音就猛地一個拔高，就像是指甲在黑板上劃過一樣，尖利的直接扎到人腦袋里面去了：“啊，你這個小娼婦！老娘饒不了你！”

    夏維維也跟著扒在墻頭，喊羅常有：“你還不將你娘弄走？你自己是男人，摸著良心說，你兒子是被誰害死的？要不是你不送你媳婦兒去醫(yī)院，他能難產(chǎn)嗎？你娘非得攔著人，不讓送醫(yī)院，你娘才是殺死了你兒子的兇手！”

    羅常有一聲不吭，就蹲在牛車旁邊，夏維維皺眉，實在是有點兒看不起這男人，來喊她這個大夫去的時候多著急啊，多關(guān)心媳婦兒啊。結(jié)果出了事兒就成這樣了，連媳婦兒的死活都不管了，大冬天的就將人這么扔在外面了。

    “有誰去找隊長說一聲啊，羅常有媳婦兒才剛做了手術(shù)，這樣在外面凍著會出事兒的。”夏維維卻做不到不聞不問，沖看熱鬧的人群喊了一聲，到底還是有好心人的，忙小跑著去找大隊長了。

    羅常有的娘一聲哭，又打算開始喊，何愛國卻從人群里擠過來了：“事情發(fā)生的時候我都在場，縣城的醫(yī)生都說了，多虧了小夏大夫幫忙扎針，要不然，大人小孩兒都保不住了。你要是宰顛倒黑白，我就送你去派出所。”

    “你胡扯！你為什么總是替這小賤人說話！你是不是和她有一腿！”她尖聲喊道，夏維維臉色瞬間就變了，跳下凳子吶了掃帚去開門，沖這羅常有的娘就是一頓敲：“我讓你胡說八道！讓你敗壞我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