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爽眉頭皺緊，冷哼了一聲。阿音也是一愣，卻身子一挪，一副萬夫莫開的氣勢擋在了宴爽面前。

    宴爽心底一暖，看得好笑，面色緩了下來。

    紅雀并那幾只孔雀化為人形，見阿音和宴爽恰好在山門前，亦是一怔。

    百鳥島上，紅雀是見過宴爽和阿音的，當(dāng)即也不扭捏，朝兩人見禮，“紅雀見過阿音女君、宴爽公主?！?/br>
    “你來大澤山何事？”阿音慢悠悠開口。

    這是她的地盤，自然是姿態(tài)有多高擺多高，恨不得這小丫鬟立刻說完馬上走，她可不想阿晉再和百鳥島扯上一點(diǎn)關(guān)系。

    紅雀禮貌一笑，從袖中掏出一張燙金的請?zhí)?，頗有些矜傲。

    “阿音女君，重陽之日是我們公主和瀾灃上君的大婚之期，公主說大澤山和古晉仙君對百鳥島多有照拂，特命紅雀親自來給古晉仙君送喜帖。”

    一聽是來送喜帖的，阿音心里一松，舒坦了不少，接過請?zhí)溃骸肮补?，有勞紅雀姑娘了，我?guī)熜终]關(guān)修煉，不便見客，這請?zhí)揖痛障铝?，紅雀姑娘，這喜帖我一定轉(zhuǎn)交，你可以放心回去給你家公主復(fù)命了?！?/br>
    阿音這性子，倒也是真的直率，趕人都趕得這么利索。

    紅雀被阿音毫不客氣拿走了請?zhí)?，忍不住惱了惱，她知道自家公主十分不喜大澤山的這位阿音女君，遂眼睛一轉(zhuǎn)笑道：“阿音女君是古晉仙君的師妹，交給女君也是一樣的。殿下還托我?guī)Я藘删湓拞柟艜x仙君，不過仙君閉關(guān)……”

    “我?guī)熜值氖聝何叶贾溃A姝殿下有什么話，問我也一樣?！卑⒁魯[了擺手，一副嚴(yán)防死守的模樣。

    “那是?！奔t雀笑道：“其實(shí)也沒什么大事，只是公主殿下關(guān)心梧桐島小鳳君，想問問古晉仙君可找到了小鳳君的最后一魄，若是尋到了，不妨托人給她送個(gè)信兒，也好讓公主殿下安心?！?/br>
    鳳隱最后一魄？鳳隱不是還有兩魄沒有找到嗎？怎么會只剩下最后一魄？

    阿音眼底帶了疑惑，恰好被紅雀看見，她聲音微抬，不免露出了一抹得意，“阿音女君怕是不知道吧，我家公主一直記掛著小鳳君蘇醒的事兒，令全族上下在三界內(nèi)尋找小鳳君的魂魄，前幾日終于在北海極島上尋到了一顆萬年梧桐樹，恰好古晉仙君拜訪百鳥島，公主便陪仙君一起去了北海極島，尋回了小鳳君其中一魄?！?/br>
    “我?guī)熜秩チ税嬴B島？”這下不止阿音愣住，連宴爽也怔住了。

    阿音昏迷的日子，古晉出山門十日，只說去天宮借瑤池神露，從未提起去過百鳥島。

    想來也是，大澤山距九重天宮最多不過兩日時(shí)間，即便來回四日也已足夠，那余下的幾日，古晉去了哪里？

    阿音垂著眼渾身僵硬，難道她生死不知昏迷之際，古晉竟去百鳥島見華姝了嗎？

    宴爽擔(dān)憂地看著她。

    “咦，女君不知道嗎？”紅雀垂眼，心思轉(zhuǎn)得活絡(luò)，想起那日在百鳥島上曾聽到古晉言其師妹并不知自己生了重病需靈藥相治，請自家殿下保密他借翎羽雀冠之事。

    看來，這阿音女君不僅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連古晉仙君去過百鳥島都不知道。

    “倒也不怪女君，我家殿下和古晉仙君早些年在梧桐島上便有舊誼，雖說前陣子生了些許嫌隙，但古晉仙君向來待我家殿下親厚。這次古晉仙君入島親自拜訪殿下，和殿下品茶論道，相談甚歡。所以殿下這才命我前來親自為仙君送上喜帖?！?/br>
    紅雀見因著自己的話沉默不語的阿音，一掃剛才的濁氣，剛想再補(bǔ)上兩句戳心窩子的話，宴爽聽得生怒，就要抽鞭子教訓(xùn)教訓(xùn)這孔雀族的侍女，哪知阿音抬手拉住了她。

    阿音不怒不惱，一副大澤山當(dāng)家掌教師妹的模樣，朝紅雀頷了頷首。

    “我?guī)熜质谴鬂缮饺鹬唬疫@個(gè)做師妹自然不便問他的去向，不知道他去過百鳥島也不足為奇。華姝殿下和瀾灃上君重陽大婚是咱們仙界的大喜事，殿下大婚在即，想必掛心之事眾多，我?guī)熜趾凸鞑贿^少時(shí)一點(diǎn)舊誼，實(shí)在不足掛齒，這次多得殿下尋回小鳳君的一魄，大澤山上下感激不盡。不過……”

    阿音朝紅雀看去，眉宇一冷，紅雀被她的目光掃過，竟生出了一股瑟意。

    明明只是只仙力低微的仙獸，為何這一眼望來，竟會比自家殿下更威嚴(yán)冰冷。

    阿音淡淡掃向紅雀，“瀾灃上君代管天宮，身份尊貴，你家殿下亦是堂堂的孔雀族公主，更即將嫁予瀾灃上君為妻，神仙眷侶不外如是。相待親厚、相談甚歡這些輕浮之話怎可用在華姝殿下和我?guī)熜稚砩希悴活櫮钅慵业钕碌拿曇簿土T了，我?guī)熜质谴鬂缮教锰萌鹬?，他的清譽(yù)，就是我大澤山的清譽(yù)。此類之言，日后休要再提。否則即便有你家殿下護(hù)你，我大澤山也容不得你?！?/br>
    直到阿音重重落下這最后一句，紅雀這才想起阿音雖只是一只水凝獸，但也是東華的弟子，身份遠(yuǎn)不是她可比，她剛才說的這些話若是真的傳了出去，連自家殿下怕是都不會放過她。

    紅雀后知后覺地害怕起來，她身子抖了抖，連忙避過阿音威嚴(yán)冷銳的目光，伏倒在地：“婢子無知，說錯(cuò)了話，還請阿音女君不要和婢子一般見識，饒了婢子這一次?！?/br>
    “起來吧，你代你家主人前來，這重禮本君可受不得?！卑⒁粢环餍鋽[，不受紅雀的跪禮，徑直轉(zhuǎn)身朝山內(nèi)飛去，“華姝殿下的喜帖本君自會轉(zhuǎn)交，你回去吧，百年之內(nèi)，若貴族再有事相議，換人前來，你不必再入我大澤山山門了?！?/br>
    威嚴(yán)矜傲的聲音傳來，紅雀心底滿是憤恨，卻一片冰涼，只希冀于今日之事不會傳到其他仙派耳中，否則就連孔雀一族都容不下她。

    山門外，鼓著腮幫子在一旁看了半天熱鬧的宴爽遠(yuǎn)遠(yuǎn)瞅著阿音離去的身影，心底默默地豎了無數(shù)個(gè)大拇指。

    難怪古晉曾說阿音的性子要真使出來了，沒人能欺負(fù)得了，她原還以為這是只軟萌軟萌的水凝獸，哪知竟是個(gè)比她還囂張的山大王。

    嘖嘖，宴爽搖頭晃腦感慨著，真不愧是大澤山東華上神的徒弟，這架勢，這威風(fēng)，這話兒，真夠勁！

    宴爽看了場酣暢淋漓的戲，笑瞇瞇地追著阿音入了山門。

    宴爽一路跟著阿音朝后山而去，遠(yuǎn)遠(yuǎn)望見阿音立在禁谷的梧桐樹下。剛想上前夸贊她幾句，卻瞧見了阿音臉上蕭索的神情。

    想起剛才紅雀的話，宴爽心底不安，走上了前。

    “阿音！”

    “當(dāng)年她對他不過一句回護(hù)的話，他便在這后山禁谷里念念不忘了十年。”

    阿音的聲音突然響起，宴爽頓住了腳步。

    阿音的身形單薄而蕭索，她安靜地望著山洞的方向，目光愴然。

    “我在這里……”阿音朝禁谷里看去，“也聽他念了她三年。年年月月日日，除了鳳隱，他唯一記掛的就是那個(gè)在梧桐島上對他有恩的姑娘?！?/br>
    “她只是皺了皺眉，他便把師尊留給他的護(hù)山神器毫不猶豫地借給了她，寧愿自己在三界的詭譎之地出生入死，朝不保夕?！?/br>
    “她打了勝仗，護(hù)了族人父親，他比誰都高興，星夜兼程帶著炫星鳳冠去求婚，唯恐她被人搶了去?！?/br>
    阿音的聲音頓住，像是停了許久，又像是只停了一呼吸的時(shí)間，再響起時(shí)，已是說不出的落寞蕭索。

    “我以為，只要我一直在他身邊，為他做所有事，保護(hù)他，陪著他，他就會喜歡上我，哪怕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也行?！?/br>
    “是我錯(cuò)了?！?/br>
    夜色降臨，月幕初上，阿音抬頭，望向空中那輪明月，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他會再去百鳥島，是知道她要嫁于他人，所以才去見這一面。

    他性子疲懶，就連鳳隱的事也不至讓他如此勤奮，可這次回山后他卻日日修煉，一刻都不停歇，為了什么，怕是他不愿輸給瀾灃才會逼自己至此。

    “阿爽，我出現(xiàn)的太遲了。從一開始我就輸了半步，這輩子，我怕是怎么努力，都比不上她了?！?/br>
    梧桐月下，阿音淡淡的聲音傳來，微微苦澀，句句嘆息。

    作者有話要說：

    等久啦，今天長尾巴，提早發(fā)給你們。

    第七十章

    不遠(yuǎn)處的山洞里，古晉正祭起自己的一半本源仙力煉制化神丹。

    他望著鼎爐里漸漸成形的丹藥，眼底露出一抹釋然。

    深夜，他從山洞而出，平時(shí)已經(jīng)熟睡的阿音卻坐在梧桐樹下。

    石桌上擺著兩個(gè)酒杯，醉玉露的香味飄來。

    阿音體弱，如今連醉玉露都不能多飲，他前兩日才交代過。古晉皺眉，走上前，人未至，阿音的聲音卻已響起。

    “阿晉，陪我喝一杯吧?！卑⒁舻穆曇粲行┥硢?，古晉到底疼她，想著禁谷里乏味，她那跳脫的性子想必已經(jīng)憋壞了。

    “醉玉露后勁大，最多再飲三杯?！惫艜x幻化出一件白裘，披在阿音肩上，坐在她身旁。

    阿音瞧見古晉疲倦的神色，感覺他身上的仙力波動紊亂，心底越發(fā)難受，面上卻不露分毫，“阿晉，山門有兩位師兄守著，你不必太憂心，要是仙基不穩(wěn)，將來渡劫時(shí)會有大患?！?/br>
    她試著提議，“我如今除了體弱些，身體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咱們回祁月殿吧，你也不必日日閉關(guān)修煉?！?/br>
    古晉搖頭，在阿音頭上拍了拍，“禁谷安靜，適合閉關(guān)修煉，你的身體痊愈之前，咱們就在這兒吧?！?/br>
    阿音仙力低微，感應(yīng)不到他每天煉制化神丹，但祁月殿里有阿玖和宴爽，肯定瞞不過他們。

    阿音眼底露出失望，從袖中拿出紅雀送來的請?zhí)聪蚬艜x，“今天華姝的侍女送了她和瀾灃上君的喜帖來，請你入天宮參加他們的婚禮。”

    “紅雀來過了？”古晉沒察覺有什么不對，接過了喜帖。

    “那幾日我昏迷的時(shí)候，你去百鳥島了？”阿音突然開口，古晉握著喜帖的手一頓。

    “是?！?/br>
    “是掌教有事吩咐你去百鳥島和孔雀王商議嗎？”阿音猶不死心，忐忑地問。

    古晉心底暗腹，他不能讓阿音知道他去百鳥島的真正意圖。

    “一點(diǎn)小事去了百鳥島一趟?！彼姘⒁艟o了緊肩上松垮的白裘，笑道：“你平日里半點(diǎn)心都不cao，今日怎么有閑情問這么多了？”

    見古晉顧左右而言他，顯然不愿意再聊去百鳥島的事情。阿音破罐子破摔，道：“阿晉，山門里不太平，瀾灃上君和華姝的婚禮在重陽日，正是師兄他們點(diǎn)燃九星燈的關(guān)鍵時(shí)候……”她頓了頓，“要不然讓青衣去參加吧?！?/br>
    阿音眼底帶了一抹期待，如果阿晉愿意留在山門，不去參加華姝的婚禮，那是不是意味著他愿意放下了。

    古晉卻想起天宮之上瀾灃毫不猶疑將瑤池神露借出救阿音之事，那日他欣然相邀，自己已是答應(yīng)。

    古晉搖了搖頭，“我與瀾灃上君也算一見如故，再者他將瑤池神露借給你療傷，要是你身體大好了，我們定是要去天宮一趟的。”

    阿音神情越發(fā)黯然，以為古晉只是尋個(gè)托詞，他對華姝念念不忘，又怎么會缺席她的婚禮。

    “你愿意去便去吧?！?/br>
    阿音頗惱，把桌上的醉玉露一飲而盡，白裘落在地上，徑直入了屋，不再理會古晉。

    可憐古晉雖說比她多活了幾百歲，男女之事卻并不比阿音精通多少，愣是沒鬧清阿音這突然的脾氣是為了啥。

    自這日起，阿音雖說聽他的話乖乖留在禁谷養(yǎng)傷，卻沒了剛開始的精神氣兒，她每日懶洋洋地靠在梧桐樹下曬太陽，精神愈發(fā)疲懶。有時(shí)候不小心睡著了，便是幾個(gè)時(shí)辰都不會醒。

    古晉知她大限之日即將到來，每日小心翼翼用血續(xù)著她的命，一步都不敢離，更是一刻不歇地?zé)捴苹竦ぁ?/br>
    阿音每日醒來的時(shí)間越來越少，每次醒來，迎上的都是古晉又擔(dān)憂又慶幸的目光。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清楚，阿音悚然發(fā)現(xiàn)，自己怕是真的活不長久了。

    阿音后知后覺地被這個(gè)事實(shí)嚇著了，白天目光一刻不落的跟著古晉的身影跑，晚上怕他發(fā)現(xiàn)，整整三宿藏在被子里沒敢合眼。

    她不敢睡，怕睡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阿晉是知道她活不久了，才會帶她來禁谷嗎？

    阿音不敢問，萬一阿晉不知道呢？不知道還好些。連她都懼怕自己的死亡，更何況阿晉。

    她用一半壽元換回了鳳隱的魂魄，若是阿晉知道她就要死了，以他的性子，一定會自責(zé)后悔。

    兩人就這樣誰都假裝不知道的在禁谷里又呆了一個(gè)多月，眼見著華姝和瀾灃的大婚之期將近，九星燈將被完全點(diǎn)燃，化神丹按照時(shí)間也即將出爐。

    可惜直至重陽的前兩日，化神丹雖有出爐之兆，卻一直未現(xiàn)世，古晉離不得大澤山，只得遣了青衣去天宮向?yàn)憺栙R婚并致以歉意。

    華姝提前兩日入天宮，著手準(zhǔn)備婚禮。

    瀾灃代鳳染執(zhí)掌天宮，在仙族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的婚禮，各派山門掌教各族王者齊臨，離婚禮尚有一日，賓客便到了大半。

    青衣代表大澤山而來，自是受到瀾灃的親自接見，聽聞古晉還在閉關(guān)，他便知怕是救阿音的丹藥尚未出爐，溫聲安撫了青衣并將大澤山明日參宴的席位照常排在了最前列，給足了大澤山尊重。

    天宮大婚在明日，處理完仙界重事，瀾灃才回了琇陽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