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姝神情一變，掩在袖中的手突然握緊，她朝古晉看了一眼才朝阿音瞧去，眼底劃過微不可見的驚懼和冷意，“當(dāng)年梧桐島上發(fā)生的事太多，不知阿音女君你說的是哪一件？”

    因?yàn)樘^驚訝，她對阿音的稱呼也驟然冷了下來。

    華姝心底清楚，整個鷹族的威脅也沒有鳳凰一族和天帝鳳染的震怒來的可怕，若是鳳族知道當(dāng)年是她攛掇古晉去取火凰玉，怕是對百鳥島才是真正的災(zāi)難。

    古晉神情亦是一變，摸不準(zhǔn)阿音當(dāng)年在禁谷昏睡時有沒有聽見他的碎碎念，一時有些情急。如兩位師兄知道當(dāng)年鳳隱魂魄消散的真相，對華姝恐再無情分可言。

    “阿音！”古晉低低喚了一聲，難得有些肅穆。

    “自然是鳳族小鳳君魂魄盡散的事?！卑⒁羟埔娏巳A姝眼底的驚慌，也沒有錯過古晉臉上的嚴(yán)肅，她亦端正了顏色回：“公主，當(dāng)年我?guī)熜终`闖梧桐古林，害得小鳳君魂魄散于三界，犯下大錯被天帝和師尊禁于谷中。師尊入神他才得以出世恢復(fù)自由身，這件事三界盡知。我?guī)熜旨热灰呀?jīng)出世，自然要去尋回小鳳君的魂魄對鳳族和天帝有所交代。尋找散落在三界四海的靈魂碎片路途艱辛危險重重，遮天傘可護(hù)他一路萬全，還請公主體諒我?guī)熥痫w升前對師兄的一片愛護(hù)之意，不要讓我?guī)熜譃殡y?！?/br>
    阿音朝華姝抱拳執(zhí)禮，眉宇間亦是鄭重。她此言一出，華姝和古晉同時沉默，無法再言。

    華姝是因著阿音提起當(dāng)年鳳隱之事心底惶惶，怕真相敗露。古晉是念于東華愛徒之心，不忍讓兩位師兄再擔(dān)心失望。

    “好了，阿音，華姝公主只是憂心族人，不免心情急切了些，哪里有讓大澤山和你師兄為難？還不退下?！?/br>
    一旁，閑善隨意斥責(zé)了阿音一句，慈善地朝華姝看去，“公主，阿音年齡尚輕，口無遮攔，并無冒犯公主和百鳥島之意，還請公主不要介懷?！?/br>
    閑善活了幾萬年，什么場面沒見過，兩句揉面團(tuán)的話就把堂上劍拔弩張的氣氛揭過去了。

    “世伯哪里的話，本就是華姝求于大澤山，阿音女君并無過錯。”華姝向閑善和閑竹行了一禮，不無遺憾道：“既然是東華老上君飛升前贈予古晉仙君護(hù)身所用，華姝再勉強(qiáng)便是強(qiáng)人所難了?！?/br>
    “公主言重了。雖然大澤山不能借出遮天傘相助公主，但公主要避過孔雀一族的危機(jī)，卻不是沒有辦法?！?/br>
    “噢？世伯請明言？”華姝來了精神，問。

    “百鳥島和鷹族上萬年的爭斗也是為了北海洞天福地的爭奪，若是華默陛下愿意讓出一隅之地，想必鷹族得了善意，亦會愿意和孔雀一族放下積怨，和平共處?！遍e善摸著白胡子，善意相勸。

    孔雀一族和鷹族都生存在北海，過去孔雀一族勢大，歷任孔雀王又剛硬霸道，幾次逼得鷹族差點(diǎn)滅了族，這一任鷹族王者實(shí)力強(qiáng)硬，不斷挑戰(zhàn)百鳥島也只是為了多奪得洞天福地延續(xù)子孫罷了。平日里孔雀一族霸道慣了，如今遇到危難眾仙才會袖手旁觀，無人相援。

    華姝聽見閑善所言，面上露出一抹尷尬。若是孔雀王愿意相讓洞天福地，又何來這成千上萬年的死斗？更何況若軟弱相讓，孔雀一族日后如何在仙族中立威，人人都只會當(dāng)她百鳥島可欺。

    說起來，華姝倒是完美繼承了她父親的秉性，骨子里熱衷權(quán)勢。

    “世伯，族中大事一向由父王做主，華姝會將世伯的勸告告訴父王?！比A姝面上不露分毫，向閑善道謝。

    閑善豈會不知百鳥島慣來的做法，不過是看在古晉的份上對華姝格外寬宥罷了。

    “公主萬里遠(yuǎn)行，必是勞累了，阿晉，你帶公主去休息，替我和你師兄招待好公主。”

    古晉沉聲應(yīng)是，引了華姝便要出堂。

    “阿音，你留下?！?/br>
    身后閑善淡淡的聲音傳來。古晉嘆了口氣，引了華姝出堂休息。

    第二日華姝辭別閑善閑竹，領(lǐng)著她那十幾只孔雀回了百鳥島，華姝借遮天傘的事按下不提。

    阿音得罪了古晉的心上人，讓她無功而返，瞧著古晉這幾日沉默異常，心底倒是有些負(fù)疚忐忑，但想著自己實(shí)不算錯，便怎么都拉不下臉面來修好，很快就到了兩人出發(fā)去尋鳳隱魂魄的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大年三十，祝大家新年快樂，么么噠！

    明年猴年好運(yùn)來喲?。?！

    第二十二章

    到底是少年心性，怕被丟下，這一日阿音早早起了床，揣著青衣摸黑送來的點(diǎn)心守在了山門口。

    古晉走來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看見她托著下巴望向石階下的云海，纖弱的身影倒映在初陽下，有些單薄而可憐的味道。

    當(dāng)初弱弱小小的水凝獸不過幾年已經(jīng)長成了少女。古晉護(hù)崽子的豪情頓生，心底想著既然帶著幼獸踏上了尋找鳳隱魂魄的路途，便要好好護(hù)她萬全。

    早就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阿音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一咕嚕回頭，正好仰頭望見身后立著的古晉，她嘴唇張了張，期期艾艾半晌硬是憋不出一句話，只把懷里揣著的布包打開，手伸出遞向他，有些討好又別扭的模樣，“咯，吃不吃？青衣一清早給我送的綠豆糕，還是熱的?！?/br>
    阿音見他沒動，臉上露出沮喪，肩膀一塌，眼朝青石地板看去。

    古晉嘴角露出一抹笑意，眼底現(xiàn)出柔軟的溫情。他在阿音頭上摸了摸，腳一跨坐在了石階上，伸手從她手中挑了一塊綠豆糕吃下，笑聲溫淳而清澈，“青衣倒是心疼你這個師姑，怎么沒瞧著他給我送綠豆糕？”

    阿音連忙捧著布包遞到古晉面前，急急道：“哎呀，阿晉，他給我送也一樣，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古晉又挑了一塊，朝阿音的方向推了推，“吃吧，趁著熱，吃了咱們好下山?！?/br>
    阿音眼一亮，“阿晉，你愿意帶我下山了？”

    古晉挑了挑眉，“我什么時候說過不帶你去了？”

    “這幾日你都沒怎么理我。”阿音聲音低了低，“我以為你不想帶我去了?！?/br>
    古晉捏了捏她的臉，“就你這個丫頭想的多，前路未知，還不知道這一路上會遇到什么呢，這幾天我都跟著兩位師兄學(xué)習(xí)仙陣劍法用來防身。剛剛?cè)ツ愕脑鹤記]瞧見人我就想著你肯定守在這了?！?/br>
    阿音扭過頭小聲開口：“阿晉，那天我不是故意為難華姝公主的，遮天傘是師尊給你留的護(hù)身法寶，我怕你要是送給了她，將來遇到危險了怎么辦？”

    古晉大力在阿音頭上揉了揉，“知道知道，我都知道，我沒有怪你。咱們家阿音最是懂事體貼了?！?/br>
    阿音這才笑了起來，她從地上蹦起朝石階下走去，“好啦，天都亮了，咱們出發(fā)吧?！彼吡藘刹睫D(zhuǎn)頭問：“阿晉，遮天傘你沒忘記帶上吧？這可是咱們保命的家伙?！?/br>
    古晉眼底頓了頓才朝她頷首，“放心吧，我?guī)狭?。不過咱們走之前要先去個地方?！?/br>
    “去哪？”阿音仰頭。

    “山腳下的泉眼池，這幾日正好是醉玉露釀好的時間，我給你盛一壺，一路上好解渴?！惫艜x邊走邊回。這幾年古晉年歲漸長，已經(jīng)不像小時候一般貪杯，但因著阿音喜歡醉玉露，他仍有收集此釀的習(xí)慣。

    “對哦，醉玉露要釀好啦?！卑⒁粼谑A上蹦蹦跳跳，嚷嚷著：“可是阿晉，一壺怎么夠啦？”

    “我?guī)У氖乔?，足夠裝半池子了?！惫艜x瞧著石階太多，一時半會下不去，牽過阿音的手朝山腳飛去。

    轉(zhuǎn)眼便到山腳，阿音拿著乾坤壺蹲在泉眼旁裝醉玉露。古晉盤腿坐在一旁，半晌，他朝山澗的方向望了望，突然開口問：“阿音，你有沒有聽到什么聲音？”

    阿音搖頭，一片茫然，“沒有啊，什么聲音？”

    “沒什么?！惫艜x若有所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待阿音盛好醉玉露，他朝山里的方向走去，“我總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叫我一樣，咱們?nèi)デ魄?。?/br>
    阿音一聽這話，渾身打了個激靈，“阿晉，我怎么沒聽見，咱們大澤山不會是鬧鬼了吧！”她說著躲在古晉身后，拉著他的衣角亦步亦趨，一副“我好怕怕”的模樣。

    古晉由得她插諢打科，領(lǐng)著她朝山內(nèi)走去。

    半柱香后，兩人停在一座約有丈寬的空冢面前。阿音望著空空如也的空冢，滿臉疑惑。

    “阿晉，這里什么都沒有?。俊?/br>
    很多年前上古帶著古晉來過這里，當(dāng)時碧波什么都瞧不見，如今阿音也一樣。古晉卻能看到當(dāng)年古帝劍的混沌之力在劍冢里幻化而成的無數(shù)把斷劍。劍冢里的混沌之力經(jīng)過這些年蘊(yùn)養(yǎng)，比當(dāng)年更加渾厚，每一把斷劍都露出鋒利的劍芒。

    “阿音，這里是一座劍冢，只是你瞧不見。我小時候母親曾經(jīng)帶我來過這里?！惫艜x聲音里現(xiàn)出一抹追憶。“當(dāng)年還有一小團(tuán)靈氣快要化形了，過了這么些年也不知道它怎么樣了，也許早就化形成人離開這里了吧……”

    古晉邊說邊感慨，一旁的阿音望著空蕩蕩的只有幽風(fēng)吹過的巨大空冢完全一副見鬼了你有毛病該治了的荒唐表情。

    “阿晉，你說啥呢？這就是一座空冢啊，哪里是劍冢，你眼睛出毛病了吧，不信我跳給你看?！卑⒁粽f著眨了眨眼就朝面前的空冢跳去。

    “阿音！”阿音說跳就跳，劍冢里插著的斷劍泛出森寒的劍芒，古晉拉之不及，駭?shù)眯奶纪Ａ讼聛?，利喝一聲跟著朝劍冢里跳去?/br>
    古晉驟變的臉色和大喝聲感染了阿音，她模糊的感覺到空冢里有一股強(qiáng)大的神力將她吸進(jìn)，但以她的靈力根本無法御仙力飛行。后背冰冷的觸感襲來，她驚恐地閉上眼，一股涼意直逼心底，千鈞一發(fā)，觸到劍尖的一瞬她被攏進(jìn)一個溫暖的懷抱朝空冢外飛去。

    腳重新落在地上，阿音睜開眼，古晉正滿臉怒容地看著她，臉色微白眼底滿是擔(dān)心。

    “阿、阿晉?！彼哙轮_口，正準(zhǔn)備認(rèn)錯，低頭瞧見古晉右手上一道極淺的劍痕，幾滴鮮血濺落在地，顯然是剛剛為了救她被劃傷的。

    “阿晉，你受傷了！”阿音驚呼一聲，就要看他的傷口，卻被古晉滿不在乎地躲開。

    “沒事，一點(diǎn)小傷?！彼郎?zhǔn)備教訓(xùn)阿音幾句，一旁的空冢里卻發(fā)生了奇妙的變化，兩人抬眼看去。

    縈繞在空冢上空的霧氣散開，從古晉濺落鮮血的地方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現(xiàn)出了劍冢中數(shù)萬年來從不曾被人見過的成千上百把斷劍。

    “阿晉，這里真的是一座劍冢！”

    阿音睜大眼，看著霧氣化成一圈圈漣漪朝劍冢四周散去，恰在此時，一股渾厚的神力從山脈各處逸出，呼嘯而來聚攏在劍冢上空，那團(tuán)神力默默地注視著兩人的方向。

    古晉輕咦一聲，朝那團(tuán)神力望去，“是你，這么多年了，你居然還在大澤山修行?！?/br>
    當(dāng)年上古的古帝劍落在大澤山，無意中創(chuàng)造了這座劍冢，劍冢經(jīng)過上萬年沉淀，自主衍生了擁有混沌之力的劍靈。數(shù)年前上古帶古晉來大澤山為東華祝壽，也曾見過這股神力，當(dāng)時上古念在它修行不易，便沒有將它取回古帝劍里鍛造。

    那劍靈顯然是認(rèn)出了古晉，它朝古晉鄭重見了一禮。

    “阿晉，你認(rèn)得它？”一旁的阿音從來沒有瞧見過劍靈，滿是稀罕。

    “以前我和母親見過它?！彼瘎`頷首，“阿音年幼，無意闖入劍冢，并非有意打擾閣下修行，請閣下見諒。”

    劍冢六萬年前出現(xiàn)，這劍靈衍生的歲月想必亦有上萬年，比兩人可是年長得多了。

    劍靈朝古晉點(diǎn)點(diǎn)頭，朝古晉的方向靠了靠，既親近又疑慮。他混沌一片，不能言語，讓人摸不清它到底想如何。

    古晉神情疑惑，拱手道：“我和阿音還有事要辦，就不叨擾閣下了，就此別過?！?/br>
    他說著就要領(lǐng)阿音離開。見他要走，劍冢上空的劍靈一下急了起來，它瞬間凝聚成人形，銀色的焰火出現(xiàn)在他掌中化成紛繁而古老的陣法，強(qiáng)大的神力毫無預(yù)兆地籠罩在劍冢上空。

    古晉和阿音驚愕地回頭，看見劍冢中成千上百把斷劍瘋狂地朝劍靈掌中的陣法涌去，所有斷劍在白色焰火中被煉化成虛無，全部消失殆盡，而那白色的焰火越來越盛。突然，炙火完全從陣法中涌出，將劍靈整個攏住，龐大的神力直沖天際，籠罩在大澤山上空。

    整座山脈頓時風(fēng)云變色，電閃雷鳴，百獸齊呼。

    一把墨黑的古劍在激蕩的神力中緩緩成形，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

    大澤山頂?shù)臐捎犹脙?nèi)，正在閑聊的閑善和閑竹被這股異象撼動，同時瞬移到堂外空地朝天空望去。

    “師兄，發(fā)生了什么事？這是什么靈力？怎么會如此強(qiáng)大？”閑竹望向空中面帶驚訝。

    “這是神器現(xiàn)世之兆，但這股力量非仙非妖，我從來沒有見過?！比f年前東華煉制遮天傘的時候閑善曾目睹過上品仙器出世的奇景，這股銀色靈力更甚當(dāng)初，顯然要現(xiàn)世的兵器已有半神之器的雛形。

    “神器現(xiàn)世？咱們大澤山怎么會有神器現(xiàn)世？”閑竹驚呼：“師兄，這靈力來自山腳，走，去看看是怎么回事?！?/br>
    閑善點(diǎn)頭，兩人念了個仙訣朝山下飛去。

    山下劍冢旁，一切歸于平靜。

    那把從劍靈和無數(shù)斷劍的炙火中重生的墨黑古劍漂浮在劍冢上空。它如有靈性一般朝古晉飛來，安靜地落在他面前。

    此時它斂了全身光芒，黑黝黝的并沒有什么特別。

    任誰在剛才這陣勢后都知道這把劍絕對不是凡品，也知道這把劍想認(rèn)古晉為主，可古晉沉默地看著古劍，眉頭微皺，目光有些沉。

    古劍不安地動了動劍身，小心翼翼地朝古晉的方向靠了靠。

    阿音瞧著它有些可憐，推了推古晉的肩，“阿晉，它這是要認(rèn)你做主呢。你正好沒有兵器，這劍我看著挺厲害的，你收下它吧?！?/br>
    古劍搖了搖劍柄，一副“阿音說的很對”的討好模樣。

    它是劍冢中而生的劍靈，并無本體，在大澤山修行了幾萬年，本源為混沌之力，但它空有神力，沒有遇到合適的主人始終難以真正化形。當(dāng)年上古降臨大澤山，它雖歡喜，卻感覺到上古已有神劍只得放棄。這次古晉下山，它感應(yīng)到古晉體內(nèi)的混沌之力，將他呼喚而來，因緣際會得了古晉的血才化形成功。如今他的劍身是用古晉的血脈鑄成，除了古晉已經(jīng)沒有人可以再做它的主人。

    只可惜如今古晉的神力被封印，并不能將古劍的混沌之力發(fā)揮出來，劍靈如今和古晉血脈相容，只有古晉封印解開的那一日，它才能成為真正的神器。

    古晉是天啟和上古養(yǎng)大，自然知道神器煉血后已經(jīng)認(rèn)主。他只是看出此劍誕生于混沌之力中，不太想留在身邊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