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之清卻被他這句話逗笑了，扇子掩著唇，桃花眼里笑意泛濫，“不用送了，”她的聲音既輕又軟，輕飄飄地蕩在人心上，“我要去找裴先生，就在對面，近得很?！?/br>
    葉謹(jǐn)白道：“那就正好，我也要去的。”

    阮之清有些疑惑，但還是笑著點頭。

    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十二點了，斜陽街小部分店鋪已經(jīng)關(guān)門，而大多數(shù)卻還掛著正在營業(yè)的牌子，只不過這些店鋪的顧客從人類轉(zhuǎn)為了妖魔鬼怪。

    阮之清拎著裙擺從奶茶店里出來，身上變匯聚了無數(shù)目光，充滿食欲、探究或是好奇，有善意也有惡意。

    有些妖怪蠢蠢欲動，不知是看上了阮之清的美色還是美味。

    這時葉謹(jǐn)白穿好外套出來了，咔的落鎖聲讓漸漸圍過來的妖怪們渾身一激靈——他們大多數(shù)都是斜陽街的常客，街上那些人能惹那些人見到就要保持恭敬，他們心里還是很有數(shù)的。

    比如裴先生，比如裴先生年輕的愛人。

    這可是裴先生的地界，他們還想好好混下去呢。

    妖怪們?nèi)魺o其事地移開目光，裝作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沒發(fā)生，原本想溜到阮之清身邊的妖怪們默默轉(zhuǎn)身，走遠了。

    阮之清微微挑眉，氣定神閑地晃著扇子，心中暗暗思量著葉謹(jǐn)白的身份，一邊上前叩響了覆舟的大門。

    “葉哥不？不是說今晚不會來……”門很快開了，穿著白色長衫的年輕男子一邊說話一邊抬頭，看見門外的人的剎那，整個人都僵住了。

    開門的居然是陸鏡十！

    阮之清神色不變，陸鏡十卻艱難地維持了平靜，勉強道：“你……怎么來了？”

    阮之清道：“來找裴先生，方便進去嗎？”她神色很柔和，仿佛和陸鏡十并非情敵。

    陸鏡十默默讓開。

    葉謹(jǐn)白輕輕拍了下陸鏡十的肩，陸鏡十張了張嘴，在葉謹(jǐn)白面前不想偽裝，于是一聲不吭低下頭。

    他和阮之清差得真的太遠了，所以才說自己輸?shù)锰y看。要是能有那么一點風(fēng)度就好了，畢竟阮小姐……是非常好的人。

    阮之清走過他身邊的時候輕輕嘆了口氣，但礙于那段往事自己也沒調(diào)查清楚，還是不要妄言了，等一切都查清楚了，再說吧。

    陸鏡十的發(fā)旋里都透著委屈，葉謹(jǐn)白揉揉他的頭發(fā)，哄著他去休息了，陸鏡十不想鬧得太難看，點頭回去了。

    這個時間裴夙肯定還在書房，葉謹(jǐn)白對宅子的安全地區(qū)已經(jīng)非常熟悉了，不需要人帶路就領(lǐng)著阮之清穿過宅院，到了裴夙的書房。

    書房重地，保管著地界上所有妖怪們的名冊。就算是大妖們的心腹手下，也絕不會像這樣連通報都沒有就直接往里走，還沒有一個人阻攔。

    阮之清無意識咬著扇子，好奇地盯著葉謹(jǐn)白的背影，眼睛里流出光芒——啊呀，可愛的小謹(jǐn)白和裴先生是什么關(guān)系？難道……

    她嘩地將扇子收起來，在掌心一敲——難道是小情兒？

    阮之清胡思亂想間，葉謹(jǐn)白準(zhǔn)備敲門了，然而那門自己開了，裴夙握住他的手將他往里面帶，語氣有點責(zé)備：“不是說今晚不過來？要來怎么不講一聲？這么冷的天只穿這么薄，仔細凍著?！?/br>
    阮之清眨眨眼，這么體貼，她大約是猜對了，不，應(yīng)該說是愛人更準(zhǔn)確。

    裴夙一邊捂著葉謹(jǐn)白的手，一邊道：“阮小姐，快請進?！?/br>
    阮之清笑著邁步進來。

    “我來沛市，一是為了完成友人的請求，二是為了調(diào)查當(dāng)年的事情，”阮之清臉上笑意一收，道，“我與樓澈糾葛已久，兩世孽緣。裴先生，我心有疑惑，我阮之清一向拿得起放得下，若是求而不得絕不會死纏爛打……然我對樓澈卻非如此”

    裴夙將葉謹(jǐn)白的手放在小腹上，葉謹(jǐn)白的手已經(jīng)回暖，他垂下眼睛，與裴夙十指相扣。

    樓澈、越簡、陸鏡十還有剛剛見到的阮之清小姐，四人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不僅僅是愛而不得。

    葉謹(jǐn)白隱約覺得自己與阮小姐，可能真的前世相識。

    阮之清慢慢道：“陸先生可能是不小心撞見了我與樓澈長談，”她莞爾一笑，“約莫是聽了一半。按理說我該和陸先生解釋的，只是我現(xiàn)在說了也是說不清，反倒惹得陸先生不愉?！?/br>
    她停了一下，道明來意：“今次來找裴先生是為了調(diào)查兩百年前的一些事情，會在沛市逗留一段時日，望您海涵?！比钪迤鹕硇辛艘欢Y。

    裴夙點頭，阮之清已經(jīng)是半仙，但并非妖怪，嚴(yán)格來說不隸屬他管轄，愿意親自過來知會，也是全個禮儀。

    “對了，”阮之清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包糖，“雖然很冒昧，但還是希望葉先生能收下?！?/br>
    葉謹(jǐn)白接過，阮之清眼中的笑意陡然深了，示意他打開。葉謹(jǐn)白打開紙包，里面是奶黃色的糖塊，打開來一股甜香涌出。

    葉謹(jǐn)白看著這些糖塊，突然覺得熟悉萬分，一抬眸看見阮之清的笑容，覺得口中漫起一股苦澀。

    “我很喜歡，謝謝?！碧菈K的甜香讓他格外懷念，但葉謹(jǐn)白從來沒吃過這種糖。

    阮之清見他喜歡，松了口氣，告辭了。

    葉謹(jǐn)白拿起一塊糖，掰成兩半，分給裴先生一半，“糖很甜，先生嘗一嘗?！?/br>
    裴夙低頭從他指尖咬過糖塊，甜味慢慢滲進味蕾，他笑了下：“這種糖很少見了，難為她還找得到。”

    葉謹(jǐn)白被他舔到了指尖，手指一縮，連忙轉(zhuǎn)移話題，“阮小姐……”

    裴夙傾身吻了吻他的唇，道：“我心里有個猜想，阮之清應(yīng)該也是為這事來的，且等等，她和樓澈之間并非單純的苦戀不得。”

    若真是他想得那樣……那他這些年來就是誤會樓澈了。

    阮之清的能力他十分信任，絕對會調(diào)查清楚。

    只是這些糾葛里，我的謹(jǐn)白又扮演了什么角色？裴夙有些心疼，剛剛才處理過平山的事情，安寧了沒幾日，又要扯到幾世前的舊事。

    葉謹(jǐn)白起身準(zhǔn)備回去，裴夙拉住他的胳膊，笑道：“這么晚了還回去？留我一個人獨守空房？”他眼尾上挑，唇角微勾，刻意壓低了聲音，手指輕輕摩挲著葉謹(jǐn)白的手腕。

    充滿某種曖昧的暗示。

    葉謹(jǐn)白無力垂下肩膀——這個人真是……不知講什么才好，回回都擺出這幅勾引的姿態(tài)來，可真到了床上，折騰是折騰，但每每只要他有點受不住，就立刻停了。故而兩人一張床上睡了這么久，還是清清白白的。

    “先生……我今晚得回去陪著商庚……他都很久沒好好跟我說過話了?！狈凑阋黄鹚裁匆膊粫l(fā)生，還不如回去陪孩子。

    葉謹(jǐn)白抽手回來，在裴夙開口之前又道：“商庚還小呢?！彼l(fā)現(xiàn)了，自家這位先生對幼童是真的寵愛，若是看見他跟哪家孩子說話，還會過來逗兩句，但要是換了成年人……

    裴夙暗暗咬牙，偏偏還得做出風(fēng)度翩翩的姿態(tài)，笑吟吟松了手，送他回了奶茶店。

    回來時看見叼著貓形顧鴻回來的夜回，他順手拽住了夜回的尾巴。

    夜回：“？？？”

    他連忙把掙扎不休的顧鴻放下來，道：“怎么了先生？”

    裴夙道：“把顧鴻送回去?！?/br>
    夜回不高興，任由顧鴻撓他尾巴，“為什么啊先生？”

    裴夙緩緩瞇起眼睛：“送回去?！?/br>
    夜回……夜回慫了，叼起顧鴻一邊跑一邊在心里大罵：你沒人陪著，為什么我也不能有！

    作者有話要說：　夜回：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裴·大魔王·夙：嗯？

    夜回（慫）

    第42章 兩世情緣

    葉謹(jǐn)白又一次從夢中驚醒, 四月初的深夜里硬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起身洗個澡，猶豫片刻, 發(fā)信息給裴夙：

    先生, 睡了嗎？

    裴夙幾乎是立刻回了信息：沒睡，你怎么沒休息？

    葉謹(jǐn)白慢慢打字：想去陪您。

    裴夙回：別下來，我過去。

    過了幾分鐘, 樓下傳來聲音，葉謹(jǐn)白拉開窗戶，裴夙退后一步，站在樓下對他笑了笑。

    這一幕與當(dāng)初被群妖環(huán)伺的場景竟有些許相似。

    葉謹(jǐn)白轉(zhuǎn)身下樓給他開了門，裴夙將臂彎間的大氅給他披上, 關(guān)上了門。

    裴夙見他臉色難看，握住他的手, 低聲道：“這是怎么了, 手這么涼？晚上蹬被子了？”

    葉謹(jǐn)白搖頭，坐在床上，慢慢道：“先生，我做了個夢?！迸豳砗退谝惶? 十指相扣。

    他皺眉思考了會兒，道：“只是一些很破碎的片段?！?/br>
    洶涌江水里披著堅硬鱗甲的怪物, 翻滾的渾濁江水里沉浮著尸體, 鮮血染紅了半條江，他被抱在懷里，懷抱瘦弱卻溫暖。那人環(huán)抱著他, 游上岸邊。

    葉謹(jǐn)白勉強睜開眼睛，只看見窈窕人影，手執(zhí)素扇，面前排開十二柄古樸小劍，而不遠處，青天血河，怒江翻涌。

    裴夙聽著，神色不變。

    “夢里那人的扇子和阮小姐的一模一樣，”葉謹(jǐn)白抬起眼睛，“那扇子的主人一直都是阮小姐嗎？”

    裴夙點了點頭，“那扇子本來只是普通的東西，后來被越簡偷撿回去做成法器，又偷送回去?！?/br>
    裴先生用一句話毀掉了越簡冷漠尊者的形象，瞬間塑造出了一位活生生的癡漢仙君。

    葉謹(jǐn)白蹙著眉：“這么看來，我夢中的那個姑娘確實是阮小姐無誤了。我為什么會夢到阮小姐？”他輕輕揉著太陽xue，希望自己能多想起來一點。

    裴夙替他揉按著xue道，他的手法比葉謹(jǐn)白專業(yè)多了，按得很舒服，葉謹(jǐn)白漸漸困了，縮進他懷里。

    “我一定是忘了很重要的東西?！比~謹(jǐn)白睡著之前抓住裴夙的袖子喃喃道。

    這是必須想起來的，非常重要的事情，他似乎等這一個夢很久了。

    葉謹(jǐn)白帶著這樣的念頭睡去了。

    裴夙輕輕摩挲著他的背，將人放在床上，熄了燈摟著他合目假寐。

    ……

    “先生，”葉謹(jǐn)白在裴夙懷里小聲道，“您能聯(lián)系到阮小姐嗎？”

    他還沒睡醒，聲音里透著睡意。

    裴夙道：“當(dāng)然可以。”

    葉謹(jǐn)白半閉著眼睛，“我大概知道是什么情況了，只是想知道阮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喜歡樓澈嗎？

    裴夙很快就聯(lián)系到了阮之清，得知她在頁江之后，不禁挑眉——謹(jǐn)白夢中的地點也是在江邊，阮之清果然是知道什么了。

    頁江位于俞中的邊界，裴夙的地界是整個方洲，與俞中相鄰，中間就隔著一條頁江，南邊是裴夙的勢力范圍，過江就是樓澈的地界。

    阮之清回他，不方便回沛市。

    裴夙想了想干脆和葉謹(jǐn)白一起去了頁江，正好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