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十一年前他在平山認識了一個八九歲模樣的孩子,本來以為對方和他一樣只是個普通的孩子,誰想對方竟然是平山的山神,不過因為平山的開發(fā)而日漸虛弱,死后身體化為印章,靈魂化為一枚綠色的果實,幾乎是強迫他吞了下去。 山神死去,平山大范圍傾塌,他被察覺異常后趕來的裴夙送了出去。 葉謹白一直以為那是偶遇,現(xiàn)在回頭一想才發(fā)現(xiàn)不對。然而裴夙似乎不愿意跟他說更多,甚至叫他不要再提……那么,鐘靈到底是怎么樣的存在? 印章懸浮在他掌心,光芒明澈。 葉謹白五指收攏,印章掉入掌心。他拽了拽身上的衣服,躺在床上,很快睡著了。 …… “先生,”金綠眼睛的大黑貓帶著小黑貓跟在裴夙身后念念叨叨,“就把他放我們這兒啦?” 裴夙道:“嗯。” 嗯是幾個意思???大貓憂心忡忡,想起葉謹白長得那個無辜奶萌樣,忍不住一把摟住小黑貓,一邊舔毛一邊絕望地想:先生該不會被他的外表迷惑了吧? “要我說,還是把他吃了吧,燉鍋湯給先生補補身體,”黑貓道,“您看長得那副甜軟可口的樣子?!?/br> 走在前面的裴夙倏然頓步,黑貓連忙剎車,險些撞上他,連忙叼著小貓后退了一步,“先生?” 裴夙轉(zhuǎn)了轉(zhuǎn)扳指,眉尾輕挑:“換種吃法?!?/br> 黑貓:“???”不燉了?那煎炒烹炸? 第5章 尋仙集 昨晚睡得太遲,葉謹白的生物鐘難得沒起任何作用,已經(jīng)到了九點半,他還沒醒。恍惚間聽到尖利指甲撓門的聲音,葉謹白悄然睜開眼睛,眼底還帶著濃烈的睡意,可人已經(jīng)輕巧地翻下床,走至門邊的時候才恍然想起來自己在裴夙的結(jié)界里,而非自己家。 葉謹白松了口氣,打開門,小黑貓兩步竄了進門,裴夙則站在門外含笑看著他。 葉謹白:“……” 葉謹白頓時尷尬,他剛起床,還沒洗漱,整個人都睡眼朦朧的 他還穿著裴夙的衣裳,衣襟敞開,露出的皮膚雪白,眼神表情都是茫然的,連呼扇的睫毛都透著迷蒙。 裴夙示意小黑貓出來,小黑貓沖葉謹白叫喚幾聲跑了出去,裴夙道:“該吃早飯了?!?/br> 葉謹白窘迫得不行——在別人家睡了懶覺,還被主人親自喊起來吃早飯…… 好在裴夙說完話就體貼地離開了,讓葉謹白先洗漱。 洗漱過后和裴夙一起吃早餐,熬好的粥溫度正好,桌上放著小菜。 “昨晚的樹妖已經(jīng)被帶回來了,”等他吃完了,裴夙才道,“要去看看嗎?” 葉謹白連忙點頭。 樹妖已經(jīng)清醒了,身旁圍繞著一圈圈極淡的煙霧,將它禁錮在方寸之地,地面上散落著枯萎的花瓣和葉子,樹枝上還掛著冰渣子。 房間里彌漫著似有若無的香氣。 一大一小兩只黑貓蹲在樹妖面前,不斷伸爪子撩撥對方微顫的嫩葉,偶爾有花瓣飄落,立刻就會被毛爪子們蹂。躪成一團鮮紅。 而樹妖在這兩個辣手摧花的流氓面前敢怒不敢言,只能瑟瑟發(fā)抖。 葉謹白進門就看到這幅景象,忍不住笑了。 小黑貓立刻從大貓背上跳下來,蹭到葉謹白腳邊沖他叫喚,葉謹白蹲下來,摸了摸它的頭。 裴夙揮手打散了煙霧,房內(nèi)的香氣漸漸消散。 禁錮樹妖的煙霧雖然消散了,但樹妖仍舊縮在地上不敢動彈——屋里兩位大妖,隨便哪一位都能打得他魂飛魄散。更何況裴先生也在……樹妖瞄一眼逗貓的葉謹白,樹枝都抖起來了——這個人類難道和裴先生是舊識嗎? “你不是沛市的妖怪?”裴夙問道。雖然是問句,語氣卻是肯定的。 各個大妖劃地而居,各不干擾。他坐鎮(zhèn)沛市,周遭幾個市的所有妖怪以他為首,妖怪們的品種、 每種的數(shù)量他心里都有數(shù),沒見過原形為鳳凰木的妖怪,應該是其余地界的妖怪。 樹妖連連晃動樹枝,“小的是晉城籍貫?!?/br> 晉城。裴夙挑眉——芳故的地界? 樹妖低眉垂眼,細聲道:“小的和聞年生有舊怨,不久前還被他打成重傷,至今沒法回復人形,這兩日傷勢減輕,小的怒上心頭便來尋仇了。誰知……誰知聞年生不在,只有這個人類住在小樓里,小的以為他和聞年生關(guān)系密切,就打算抓來審問。小的有眼無珠,不識泰山,竟然得罪了裴先生的人,裴先生饒命。” 一邊擼貓一邊聽的葉謹白:“……???”什么叫裴先生的人? 裴夙卻冷笑了下。 葉謹白有些吃驚——裴夙給他的感覺一直都是溫柔優(yōu)雅的,再紳士謙讓不過,這一笑卻是漫不經(jīng)心中藏著十足的冷淡了。 樹妖明顯瑟縮了一下。 裴夙懶得揭穿它。抓來審問?一開始可能是,后來恐怕是看上葉謹白的特殊體質(zhì)準備拿來進補了。 “你和聞年生有舊仇?什么仇?”葉謹白問。 樹妖細聲細氣道:“我與聞年生曾經(jīng)爭奪過寶物,他打斷了我的樹枝。自那以后,我們就結(jié)了仇。小的,小的多有不忿,常來挑釁,直到上個月,聞年生將我打成重傷,小的才回到晉城養(yǎng)傷?!?/br> 傷一養(yǎng)好,立馬作死。明知道自己打不過聞年生,還非要往聞年生面前湊,也是真愛(并不是)無疑了。 樹妖雖然不是沛市地界的妖怪,但撞到裴夙手里也只有聽任發(fā)落的命。裴夙將樹妖交給葉謹白, 樹妖心知葉謹白定然比裴夙心軟,嚎啕大哭著說自己知錯了,下次不敢了,愿意留在葉謹白身邊當牛做馬彌補過錯。 葉謹白連忙表示不用。這樹妖心術(shù)不正,雖然欺軟怕硬,屈服在裴夙的威壓之下,但他真的鎮(zhèn)不住樹妖,畢竟樹妖的修為太高了,昨晚傷勢未愈的情況下還逼得葉謹白全力以赴,等樹妖養(yǎng)好傷,葉謹白指不定哪天就成了對方的口糧。 既然葉謹白不打算處理樹妖,裴夙就打算把他扔到晉城,交由芳故處置。 樹妖的事情差不多解決了,葉謹白提出了告辭,裴夙送他到門口。 葉謹白靦腆道:“您回去吧,幾步路而已。” 裴夙笑著應了,站在門口,一個所有在街上的妖怪都能看到的位置,等葉謹白進了對面的店門,才轉(zhuǎn)身回去。 葉謹白走在街道上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周圍的妖怪店主們都在看他,準確來說,是目光在他和裴先生之間徘徊。 不用動腦子都能腦補出這群店主們內(nèi)心狂暴的彈幕式吐槽—— 我屮艸芔茻,過夜了過夜了! 裴先生居然動了凡心! 我弄死這個狐媚子!我的裴先生啊啊啊??! …… 接收到這些充滿“深意”的目光,葉謹白默默轉(zhuǎn)身當做沒看見。 他隔壁就是昨晚那頭狼妖,早上看到他從覆舟出來的時候,整頭狼都僵硬了,呆呆站在自家店門口,像一尊干裂的雕像。 葉謹白當做不認識他,現(xiàn)在快中午了,他隨便吃了點東西當做午飯,就開始準備下午要用的東西。 他存款不多,再沒有進項日子就不好過了。 好在斜陽街的人流量不是一般的多,葉謹白也比第一天更熟練,一個下午下來收入還算可以,畢竟這么熱的天,就算出來了,人們也更愿意坐在店里休息。 到傍晚的時候,葉謹白匆匆吃了點晚飯,六七點鐘之后來逛街的人更多,他忙到晚上十點半左右終于清閑了。 鄰近十一點,面向人類的店鋪都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葉謹白也將正在營業(yè)的牌子翻過來,準備關(guān)門的時候,裴夙笑吟吟叩響了店門。 葉謹白連忙放下手里的杯子,請他進來。 他進了門,葉謹白才發(fā)現(xiàn)后面還跟著一個人。那人穿黑衣黑褲,修眉寒星目,薄唇微抿。容貌是十分的俊美,神情卻是十二分的不茍言笑。 那人間葉謹白看向他,微微頷首。 裴夙道:“這是越簡?!?/br> 葉謹白道:“你好?!彼睦镆苫螅嫔弦簿吐读顺鰜?。 越簡與裴夙對視一眼,裴夙笑著遞給葉謹白一張紙巾,葉謹白接過來擦干手,請兩人在桌邊坐下。 越簡道:“我是尋仙集的保管者?!?/br> 尋仙集?什么東西?葉謹白不明所以,將調(diào)好的飲料送到兩人面前,“那您來找我是?” 飲料是特意調(diào)出來待客的,入口之后是一股讓人幸福的清甜。 裴夙抿了一口,從中感受到濃郁的生機,忍不住柔和眉眼,笑了笑。 越簡回答:“尋仙集上有你的名字,特來此知會?!?/br> 葉謹白問:“尋仙集是什么?” 越簡沉默了一下,慢慢將目光移向裴夙,顯然是等對方解釋了。 裴夙放下杯子,招手示意葉謹白坐到他身邊,然后道:“這個說來話長了。在,嗯我也不知道多少年前,極東之地生有一株奇樹,后天降雷火將其焚毀,灰燼中生出兩物——問生榜和尋仙集。問生榜問千年妖,尋仙集尋有緣人,前者只登入妖怪的名字,后者只記錄人類的名字,后來問生榜并入了尋仙集,凡是名字記錄在這上面的都會獲得登仙的機會。” 葉謹白好奇道:“最后都會上天庭嗎?” 裴夙搖頭:“沒有天庭,所謂登仙也不過就是獲得更長久的壽命,如今坐鎮(zhèn)各地的大妖都曾上過問生榜或是尋仙集,他們是真正的壽與天齊,無非意外,不會死亡?!?/br> 這么好?葉謹白歪頭,還是不相信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肯定還有附加條件。難道會要求記名人互相廝殺,活到最后的成為人生贏家,得以登仙? 他的表情實在太直白,裴夙莞爾道:“當然不是記上名字就一定會登仙?!?/br> 葉謹白面露了然。 裴夙一猜就知道他把尋仙集想當成某種養(yǎng)蠱般的邪物了,一時哭笑不得,無奈道:“登仙雖非易事,但也絕不算兇惡。自問生榜并入尋仙集之后,每一百年開一次,一次只計入二十個名字,而且并不是計入名字即一定會登仙。尋仙集近來十次開啟沒有一個能登仙?!?/br> 裴夙道:“記入尋仙集不過是比旁人多了幾分機會罷了,最后是何結(jié)果還是看自身,就算失敗了也沒關(guān)系,于前途修為無礙。尋仙集其實是恩賜?!?/br> 他解釋完了,越簡伸手在桌上一拂,一盞明燈憑空出現(xiàn),宮燈四面是白色的鮫紗,光芒明澈。 不錯,尋仙集不是書,而是一盞燈。 越簡輕輕一撥,宮燈轉(zhuǎn)了兩圈,繡著淺色梨花紋的一面在葉謹白面前停下,白色鮫紗上緩緩映出葉謹白的名字。 “注意看,接下來顯現(xiàn)出的是你的線索。” 越簡指尖靈光閃動,純白鮫紗上名字淡去,漸漸顯出一個影像,是個男子的背影,著一件黑色長袍,繡著金云與鶴,身姿挺拔勁瘦。 裴夙怔住。 越簡吃了一驚,面上雖無波無瀾,卻下意識看向了裴夙——這背影是裴夙無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