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第13章 是夜,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的衙署里頭,三三兩兩的人圍在火盆旁烤火,間或竊竊私語。北鎮(zhèn)撫司的詔獄在皇城內(nèi)外赫赫有名,留下了無數(shù)冤魂。大內(nèi)都在傳這里鬧鬼,到了晚上就更加陰森森的。 郭茂巡夜回來,交了牌子,趕緊蹲到蕭祐旁邊,撞了下他的肩膀:“溫總兵從宮外給昭妃娘娘新弄了只貓,咱倆不用受罰了。” 蕭祐側(cè)頭看他:“你如何知道?” 郭茂呵著手,看了看四處,湊到蕭祐的耳邊,壓低聲音道:“這件事,其實應(yīng)該謝謝晉王?!?/br> 蕭祐不解,郭茂繼續(xù)說道:“我爹跟人喝酒的時候聽到的。那貓是晉王從商幫的朋友那兒弄的,據(jù)說也是貼木耳帶回來的,舉國找不到第二只。晉王偷偷叫人轉(zhuǎn)交給溫總兵,還讓那人不要提他的姓名。不過那人還是跟溫總兵招了。你說我倆是不是得謝謝晉王?” 蕭祐看著火盆里熊熊燃燒的火焰沒有說話。與其說是晉王救了他們,倒不如說晉王接機(jī)親近了溫嘉和溫昭妃。先前就聽說晉王在皇上面前舉薦了溫嘉,只是皇上沒有用。溫嘉這人雖然很多手段不上路子,恩怨倒是分得清。加上獻(xiàn)貓一事,應(yīng)該對晉王會很有好感。 這晉王小小年紀(jì),做事卻滴水不漏,城府很深。 那天不過是在乾清門前看了一眼,就給蕭祐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過年你打算怎么過?不是有兩日的輪休么?!惫瘑柕?。 蕭祐的目光黯了黯:“我在京中沒有親人?!?/br> “哎,那去我家?。课业袔讉€錢,家里還挺大的。你去我家跟我們一起過吧?!惫療崆榈卣f道。 蕭祐不置可否,但禁不住郭茂的再三邀請,最后還是點頭答應(yīng)了。 除夕晚上,京城里四處都在燃放爆竹。碧云和素云下廚做了一大桌的好菜,還蒸了若澄最喜歡吃的螃蟹。若澄吃得飽飽的,又從素云和碧云那里各拿了一個紅封,心滿意足地坐在暖炕上接著繡花樣。 王府的府庫里有不少好料子,宋錦,云錦,蜀錦,杭緞,潞綢應(yīng)有盡有。她挑了半天,眼花繚亂,最后挑了個石青色蝙蝠紋潞綢的邊角料,好像還是別人裁衣裳以后剩下的。 李懷恩看她選這種別人用剩的邊角料給晉王做荷包,整個眼睛都快掉出來了。但若澄覺得不過是做個荷包而已,再去裁一匹新布實在太浪費(fèi)了。 若澄畫花樣的時候頗費(fèi)了番腦筋,最后決定用松鶴延年的圖案。碧云為此笑了她半天,說松鶴延年一般是送給長輩的,祈求長壽。王爺還那么年輕,應(yīng)該繡些龍或麒麟之類的,寓意才比較合適。可若澄繡不來太復(fù)雜的圖案,她又不能讓找旁人幫忙,只能硬著頭皮繡下去了。 她幾乎能想象到朱翊深收到這個荷包時的表情,一定滿臉嫌棄??伤呀?jīng)說了不善女紅,他非要她繡荷包,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府中的下人家在京城的,朱翊深今夜放他們歸家,跟家人團(tuán)聚,府里人數(shù)驟減。墻外頭爆竹聲聲,孩童追逐笑鬧,王府里頭卻顯得有點冷清。 碧云在旁邊修補(bǔ)衣服,說道:“前兩年王爺不在府中,也沒覺得府里這么冷清。剛才我從留園外面經(jīng)過,里頭靜悄悄的,好像蘭夫人也在自己的院子里過。別的世家大族除夕還請個戲班子,熱熱鬧鬧地坐個十幾桌。我們王府倒好,一桌都湊不齊。” 素云怕她們壞眼睛,多拿了幾個燭臺過來:“王爺?shù)男宰颖揪颓謇洌幌矚g熱鬧。以前娘娘在的時候,除夕王爺都會進(jìn)宮,吃娘娘親手做的湯圓。如今娘娘不在了,王爺大概也沒有什么念想了。” 若澄正在繡花樣的手一頓,想起以前每年除夕的時候,娘娘都要教她包湯圓,還說:“團(tuán)子,你要好好學(xué)。若有一日我不在了,哥哥想吃,你幫我做給哥哥吃,好不好?” 若澄點頭,奶聲奶氣地應(yīng)好。彼時,她并不明白錦衣玉食的晉王,為什么會想吃一碗普普通通的湯圓。現(xiàn)在她好像有點明白了。這樣的人,也許最渴望的就是遙不可及的平凡。 之前,若澄看到朱正熙被追得滿院子跑,后來又衣裳凌亂地被架進(jìn)晉王府,總覺得這個皇長子有點胡鬧。她以為皇家的孩子都應(yīng)該像朱翊深那樣,規(guī)規(guī)矩矩,一板一眼,從不做出格的事情??勺屑?xì)想想,朱翊深比朱正熙大不了幾歲,就真的沒有喜歡的東西,沒有想做的事嗎? 也許有,但他不能說不能做,被規(guī)矩牢牢地圈住,實在是有些可憐。 若澄小聲道:“娘娘倒是教過我怎么做湯圓??晌胰羰亲龊昧怂偷搅魣@去,會不會被王爺給丟出來?” 碧云“噗嗤”一笑:“我們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 留園的凈室,用石頭砌了個很大的湯池,引地底下的湯泉水入池,循環(huán)使用。留園的建造者極會享受,倒是惠及了后人。朱翊深泡在湯泉之中,仰頭靠在石壁上,閉目養(yǎng)神。 明日正旦,他需起早進(jìn)宮參加大朝會,等沐浴完畢就要睡了。以前除夕,他都會進(jìn)宮吃一碗母親親手做的湯圓,母親說那是她家鄉(xiāng)的習(xí)俗,吃了就會幸福和團(tuán)圓。他那時不以為意,覺得不過是一碗粘牙的糯米團(tuán)子罷了。 可在皇陵的那幾年,他最想念的就是湯圓的味道。但是,再沒有人為他做那碗平凡而又美味的食物。 朱翊深從湯池中站起來,拿過置物架上的布包裹在身上,擦干凈以后,才將中衣穿上,走回西次間。剛泡完湯泉,渾身熱氣騰騰的,屋里又有火盆,朱翊深也沒穿外裳,就坐在暖炕上。 李懷恩去端了杯水來,拿帕子給朱翊深擦汗:“王爺,這大冷天的,您出這么多汗,要不要緊?” 湯泉只有貴族才能使用,像李懷恩這樣的下人當(dāng)然不知其中的玄妙。朱翊深喝了口水,府兵在主屋外面說:“王爺,蘭夫人求見?!?/br> “說我休息了?!敝祚瓷畹卣f道。府兵應(yīng)是離去。 李懷恩不禁勸道:“今日除夕,蘭夫人已經(jīng)派人來問過幾次了,應(yīng)該就是想跟王爺一起守歲的,不如讓她進(jìn)來……”他沒敢說出口的話是,王爺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jì),回來這么多日都沒招過蘭夫人侍寢。如果不喜歡蘭夫人,再納別個妾就是,千萬別把自己給憋壞了。 朱翊深看了李懷恩一眼,李懷恩便不敢說話了。他暗自琢磨,王爺該不會有什么難言之隱?這可是關(guān)系香火的大事啊。改天王爺心情好的時候,他一定要好好說說這件事。 過了會兒,府兵又跑來稟報:“王爺,蘭夫人回去了。但東院的素云姑娘送了一個東西過來,說是沈姑娘給您的……您要不要看看?” 沈若澄居然會主動送東西給他?這倒有點奇怪了。 李懷恩詢問地看向朱翊深,以為他多半不會看??芍祚瓷钶p點了下頭,讓他出去拿。少頃,李懷恩拿了個食籃進(jìn)來,放在桌上:“王爺,里面還熱著,好像是吃的東西。大概是姑娘親手做的?” 朱翊深走過去,并不期待地把食盒打開,里面赫然放著一碗湯圓。朱翊深錯愕,片刻之后拿勺子舀了舀那些湯圓,形狀歪歪扭扭的,有大有小。有的兩個黏在一起,還有一個皮煮破了,湯汁流進(jìn)水里,浮動著rou的香氣。 朱翊深皺眉,遲疑地舀起一個放進(jìn)嘴里,竟然不難吃,還有種熟悉的味道。他又吃了第二個,第三個……很快就把一碗八個湯圓全都吃完了。 李懷恩看著王爺從滿臉嫌棄到若有所思,顯然這湯圓對了他的胃口。 今日是除夕,廚房挖空心思做出了一桌的山珍海味,但王爺都只吃一兩口就命撤下去了。唯獨這碗其貌不揚(yáng)的湯圓,居然讓王爺都吃完了?真是太神奇了。 “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敝祚瓷羁粗胀胝f道。 …… 若澄坐在暖炕上繡松樹的松針,心里七上八下的。素云去了老久,不會是被朱翊深一怒之下扣住了吧?她雖然記得湯圓的做法,可這幾年都沒有動過手。再加上廚房里剩下的糯米粉也不多了,只能勉強(qiáng)地包了幾個下鍋。 可等到湯圓送出去以后,她就有點后悔。按照朱翊深的挑剔程度,那碗湯圓肯定入不了他的眼。 萬一得罪他,還不如不費(fèi)這番工夫。 “姑娘,奴婢回來了?!彼卦铺嶂郴@從外面進(jìn)來,身后竟然還跟著李懷恩。 “怎么樣?王爺吃了嗎?”若澄緊張地問道。 李懷恩上前說道:“豈止是吃了,還全部都吃完了!姑娘到底在那湯圓里放了什么?我可從沒見過王爺把什么東西全部吃完過?!?/br> 若澄摸了摸頭,也有點意外,朱翊深竟然全吃了?她記得他吃東西可是相當(dāng)挑剔的。從前娘娘就跟她說過,王府的大廚換了好幾個,都不合他的胃口。所以她開始并沒報什么希望,只當(dāng)是完成對娘娘的許諾。 “我就是用娘娘教的法子做的,但手藝肯定不如娘娘的好。王爺不嫌棄就好了?!?/br> 李懷恩笑道:“王爺若是嫌棄,就不會吃完了。對了,這是王爺給你的?!闭f著,從袖子里掏出了一個紅封,“王爺說這是給姑娘的壓歲錢。當(dāng)做謝謝你做的湯圓?!?/br> 若澄猶豫不敢收,李懷恩塞到她的手里:“壓歲錢是吉利,不能拒絕的。這是王爺?shù)囊黄囊??!?/br> 若澄只能道謝,她可是好幾年沒收過壓歲錢了。而且他給她壓歲錢,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等到李懷恩走了以后,若澄拿出來一看,眼睛都直了。呵!足足有三百兩之多!想不到她的一碗湯圓這么值錢! 第14章 正旦的大朝會,是一年當(dāng)中的盛事?;首?,親王以及在京百官,各國使臣在金水橋分班列位,于奉天門外五拜三叩后,進(jìn)入門內(nèi)。 錦衣衛(wèi)負(fù)責(zé)大駕的鹵簿儀仗,教坊司負(fù)責(zé)禮樂,禮儀司則陳列諸國文書、賀表、貢物,以彰大國氣象。這些人已有上千之眾,除此之外,奉召來的耆老、人才、學(xué)官、儒者還有將官子弟,隨班朝參,以觀禮儀。其時,奉天殿前列者如席,旌旗華蓋如云,場面十分壯觀。 等到了時辰,端和帝升座,殿外奏丹陛大樂,所有人跪拜致賀,聲勢浩蕩。 端和帝環(huán)視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朱正熙和朱翊深。二人皆著冕服,頭頂九旒冕,一為玄衣,一為青衣,形制大體相同。衣織五章,兩肩繡龍,山在背,火,華蟲,宗彝在兩袖,此外還有蔽膝,大帶,玉佩,大綬,手執(zhí)玉圭。一個芝蘭玉樹,一個豐神俊朗,皆極為出眾。 朱翊深察覺到皇帝的目光,但因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直視。天子冕服,形制與親王、皇子類似,但規(guī)格更高。十二旒冕,八章玄衣,日、月、龍在雙肩,星、山在背,以一己之身托起日月山河,承天命,御萬民。那種至高無上,將世間一切都踩在腳底下的感覺,讓所有人心馳神往,曾經(jīng)的朱翊深也不例外。 “眾卿平身。”端和帝下令。太監(jiān)傳聲于殿外,層層下達(dá),百官山呼萬歲后起身。 朱翊深的前面站著他的幾位皇兄,各地的藩王,精神大多萎靡不振。 在本朝創(chuàng)建時,因北方未定,所以藩王分駐于幾大軍事要塞,手握重兵,有相當(dāng)大的權(quán)力。這種藩王擁兵自重的情況直到先帝在位時期,依舊十分普遍。先帝病重時,當(dāng)時封地在山東的魯王,也就是現(xiàn)在的端和帝,率先帶兵進(jìn)京,與平國公里應(yīng)外合,封鎖四道城門,實際控制了當(dāng)時的京城。 所以端和帝登基以后,為防舊事重演,極大地削弱了藩王的勢力,還派出身邊的太監(jiān)日夜監(jiān)視。藩王在封地,如同人質(zhì)一般,再無半點自由。 朱翊深感覺到整個儀式的過程中,端和帝看了他好幾次。他們兄弟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就如同冬日結(jié)了冰的湖面,表面看起來光潔平滑,實際上冰凍三尺,底下暗流洶涌。朱翊深做過皇帝,知道皇兄對他的忌憚是每個帝王的通病。但他不再是那個被動挨打的晉王了。 大朝會結(jié)束,端和帝回乾清宮脫下繁復(fù)的冕服,換了身常服,正待審閱內(nèi)閣進(jìn)呈的奏章,小太監(jiān)躬身進(jìn)來稟報:“皇上,皇長子求見。” 端和帝還在為上次的事情生氣,但又狠不下心來不見,就道了聲:“叫他進(jìn)來?!?/br> 朱正熙還未換冕服,行走間九旒上的五色玉珠撞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他跪地行禮,然后說道:“兒臣有事懇請父皇恩準(zhǔn)?!?/br> 端和帝不看他,提御筆沾朱墨:“講。” “為兒臣授課的翰林侍講,說的東西太生澀難懂,兒臣聽不進(jìn)去。請父皇為兒臣換一個老師?!敝煺跽f道。 端和帝看他誠心向?qū)W,面色緩和了幾分:“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選?” “滿朝文武百官之中,若論鴻學(xué),無人能出蘇濂其右。但他身為內(nèi)閣首輔,政務(wù)繁忙,恐怕也無法好好教導(dǎo)兒臣。兒臣打聽過,九叔乃是蘇濂的關(guān)門弟子,又無實職在身,請他教兒臣再好不過?!?/br> 端和帝聽他說完,眉頭緊鎖,一時沒有說話。 朱正熙偷偷打量了一眼父皇的神色,委屈地說道:“父皇和母妃總嫌兒臣不上進(jìn),非兒臣不上進(jìn),而是那些腐儒說的東西不能入耳,兒臣苦學(xué)卻不得章法。兒臣那日去九叔的府上,不過與他聊了幾句,就覺得頗為投緣。聽聞九叔自小聰穎好學(xué),無論學(xué)問還是人品都是兒臣學(xué)習(xí)的榜樣。父皇若允了兒臣,兒臣以后定當(dāng)發(fā)奮圖強(qiáng),不辜負(fù)您和母妃的期望?!?/br> 朱正熙說得滿臉認(rèn)真,眸光閃耀,殷殷期盼地望著父親。 端和帝握著御筆的手僵住,看向兒子,拒絕的話竟然無法說出口。這個兒子是他的長子,他二十來歲才得了這么個寶貝疙瘩,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他籌謀。兒子尚且不懂,一個文武雙全,跟他年歲相仿的皇叔到底意味著多么大的威脅。 朱翊深會用心教他治國之道,為君之道?說出來,恐怕誰都不會相信。 “父皇,您就答應(yīng)兒臣吧?!敝煺鯌┣蟮?。 “你先回去,這件事容朕想想,再做決斷?!倍撕偷壅f道。 朱正熙看父皇沒有答應(yīng),也沒有反對,心中覺得還有幾分希望,不吵不鬧地退下去了。他跟九叔投緣是真,而且如果九叔當(dāng)了他的老師,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順去九叔府上串門,還能見到那個胖丫頭了。 *** 朱翊深回到府中,看到沈若澄抱著書跟筆墨,乖乖地站在留園外面等他,腳底下還踢著小石子。這小東西才到他腰上一點兒,比同齡的孩子矮了許多。他剛剛在宮門前看到幾位皇兄的小郡主,跟她年紀(jì)相仿,有的個頭都快竄到他胸前了。 他其實不必過分擔(dān)心她現(xiàn)在的體型,她將來自己會長回來的。等那時,就是天底下的男人都為她瘋狂了。 朱翊深皺了皺眉頭,他想這些做什么?近來他對這個丫頭的關(guān)注好像過高了點。 若澄遠(yuǎn)遠(yuǎn)就看到朱翊深回來了,穿著冕服,走路仿佛帶風(fēng)。她下意識地垂下眼睛,但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他好幾眼。之前兩次他穿的燕居服都很普通,襯托不出他身上巍峨的氣勢。這個人明明就比她大八歲,還不能稱之為成年男子??珊芏鄷r候,總覺得他沉穩(wěn)老練得像是歷盡了滄桑。 若澄猜測,大概先帝和娘娘的離世真的對他打擊很大。而且她莫名地覺得,龍紋還有這類皇家的禮服,實在很配他。 朱翊深停在她面前問道:“等了多久?怎么不進(jìn)去?” “王爺不在,不敢隨便進(jìn)去。我剛來,沒等多久。”若澄盡量心平氣和地說道。來之前她已經(jīng)再三暗示過自己,現(xiàn)在朱翊深是她的老師,過去的一切都暫且擱下不提。雖然心里還是懼怕他,但面上已經(jīng)不會流露出來了。 再說,他給了三百兩的壓歲錢呢??丛阱X的份上,她也得表現(xiàn)得好點。 朱翊深也沒說什么,帶她進(jìn)了留園,讓她自己去西次間里先看會兒書,他要把冕服換下來。 若澄走進(jìn)西次間,里面多了一張書案和椅子,擺在靠南的位置。原先放在那里的矮柜都已經(jīng)移走了,窗外是一大片竹林,陽光明媚。她走到桌案前,拉開椅子坐了坐,好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高度正合適。上次她來留園的時候,明明還沒有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