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休息室看看她吧，她要是看到你應該會很安心?！?/br>
    “會嗎？”總覺得那個能夠讓她安心的人已經在休息室里了。

    “這我還真不知道……”能解釋就解釋，解釋不了就避重就輕岔開話題，這是方大逆一貫的處事原則，“我只知道，這種時候如果你不陪在她身邊那就等同于給情敵送出優(yōu)惠大禮包……”

    事實證明，這一招還挺有效，他都還沒說完，成律就已經朝著休息室走去。

    第十一章（3）

    江樂顏迄今為止的人生中所見過的最可怕的畫面、最不愿回想起的記憶，跟海有關。

    刻意的遺忘讓她已經記不清那些細節(jié)了，只記得，白天的海一望無際，如墨般沉重的藍，像一頭睡著了的野獸，說不清它什么時候就會醒，一旦醒來便會無情地吞噬掉一切；而晚上的海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是一種未知的幽黑，只有滔天的浪聲在不斷回響，如同無數(shù)匹狼齊聲在咆哮。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這樣的大海，以及……一具具的尸體……

    被海水泡得發(fā)脹的、面目全非的尸體……是她之后只要處于被水包圍的環(huán)境下就會回想起來的畫面……

    “好點了么？”

    透著關切的話音傳來，江樂顏勉強被拉回了神，訥訥抬眸，怔看著面前的肖子涵。

    他正拿著浴巾替她擦拭頭發(fā)，動作很輕柔，眉宇間透著擔心。

    這畫面不禁讓她恍惚……

    還記得她第一次發(fā)病是那之后很久的事了，至少有一年了吧，所有人都以為她沒什么，包括她自己，若無其事地就跟著肖子涵去游泳了。事情發(fā)生的很突然，當她像以往那樣潛入游泳池想跟肖子涵鬧著玩時，一瞬間，周圍的人仿佛全都變成了尸體，她逃一般地沖出水面，拼命呼吸，然后就失去了意識……

    幸好當時的救生員還挺有常識。

    醒來的時候她看見肖子涵守在她的病床邊，就像現(xiàn)在這樣，臉上寫滿了擔心。

    那時候的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抱著他汲取安全感，可是現(xiàn)在……

    她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抬起頭，接過浴巾，“我自己擦就行了，你差不多也該收工了吧？”

    聞言，他驀然一僵，手還定格在半空中顧不上收回。

    “沒事了是吧？”許久后，肖子涵才反應過來，挑眉拉了張椅子，大喇喇地在她面前坐了下來，“那我們來好好把帳算一下吧。”

    “……什么帳？”

    “你是白癡嗎！讓你演就演？什么時候變得那么好說話了？你就只會窩里橫而已嗎？！”

    原來是這筆賬嗎？江樂顏心虛地避開了他的目光，“當時那種情況我能怎么辦？導演已經把話說得那么難聽了，都已經上升到職業(yè)cao守的問題了?！?/br>
    “那又怎樣？你是剛出道的新人嗎？第一次被導演罵嗎？不去搭理不就好了，情商怎么就那么低！”

    “對啊，我的情商就是這么低，怎么了！”

    “你……”雖然有點不識好人心，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理由也算是讓肖子涵松了口氣，“算了，情商低總好過智商低，你只要別蠢到豁出性命去換取他的在意就好，如果是那樣的話，那下次你就直接去死算了，救活你也浪費社會資源?！?/br>
    “……當然，我怎么可能那么蠢！”

    “你剛才猶豫了吧！”

    “沒有。”

    “你有！你明明猶豫了0.54秒！”

    “_|||……”如此精確的數(shù)據你是怎么得出來的？

    “江樂顏！別忘了你答應過我絕對不會喜歡上他的！”

    “這跟喜歡有什么關系！我一開始不就說了嘛，我就是情商低！就是聽不得別人質疑我的職業(yè)素養(yǎng)！況且，我以為自己已經好了，我可以游泳、可以浮潛、甚至還能去水族館，我覺得我今天之所以會這樣全都是因為你！”

    “關我什么事……”

    “都怪你前兩天跟我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害我突然想起以前的事。”她早該想到的，她最近狀態(tài)很不對，不適合去賭氣冒這種險。

    “我那是幫你重溫生命的價值好嗎！你沒聽說過人要是沒有回憶那還談什么人生嗎！”

    “那你有沒有聽說過人如果抱著回憶不放就永遠展望不了未來！”

    肖子涵陷入了默然，抱著回憶不放的人是他，始終都活在江樂顏營造的那場美夢里不愿醒來的人也是他，當他還在原地踏步等著她回來時，她已經越走越遠。

    現(xiàn)在醒來應該還不算太晚吧？想著，他揚起笑意，“那我們展望下未來吧？”

    “……誰要跟你展望?！薄鷂→

    “確定不要？”

    “非常確定！”

    “那怎么辦？我爸媽吵著要我中秋帶你回家吃飯呢?！?/br>
    如他所料，江樂顏背脊一僵，臉色微微泛白，方才還無比堅定的氣勢瞬間蕩然無存，怔看了他好半晌后，她才再次啟唇，話音透著膽怯，“他們……他們知道我回來了？”

    肖子涵點了點頭，“他們也是會看娛樂新聞的，你的消息他們一直很在意。”

    “那……他們有說什么嗎？”

    “說讓我?guī)慊丶野??！?/br>
    “就這樣？”她不放心地追問，“他們不怪我嗎？”

    他略微愣了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將她頰邊的碎發(fā)撥到耳后，順勢輕揉了下她的頭，“有我在，怕什么?！?/br>
    “……”他在回避她的問題呢。

    肖子涵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避重就輕做得并不漂亮，干脆坦白了，“當初的事他們后來也多少知道了些，要說責怪的話那也是怪我沒有把你留住，不過，對于你回來那么久都沒有想到去看望一下這一點，他們倒是真的頗有微詞，這我也沒法幫你說好話。顏顏，他們是真的很想你。”

    “我……”最后那句話直戳她的軟肋，她幾乎就要拋開所有糾結妥協(xié)了。

    敲門聲突然傳來，打斷了江樂顏的話端。

    片刻后，方大逆推開門，倚在門框邊，面無表情地看向肖子涵，“你經紀人在找你?！?/br>
    肖子涵“嗯”了聲，緩緩站起身朝著門外走去，臨走前不放心地又沖著江樂顏叮囑了句，“你考慮下吧，決定了告訴我。”

    她難得溫順地點了下頭。

    肖子涵這才滿意地離開了。

    還沒等他走遠，方大逆就耐不住發(fā)問：“他讓你回家？”

    “你……”怎么知道的？轉念一想，他或許在門外待了挺久，聽到的。她也沒再多此一問，轉而征詢起他的意見，“你覺得我該回去看看嗎？”

    “問我干什么？這種事情難道不是應該去問成總嗎？既然你們都已經結婚了，于情于理，也該帶他去見一下那兩個人?！?/br>
    “……”她有些意外，沒想到方大逆會給出這種回答，與其說是回答倒不如說是警示，潛臺詞就像是在說——去可以，但必須是從此跟肖子涵再也沒有可能的身份。

    “剛好，成總來了，你現(xiàn)在就可以去問下他有沒有做好見家長的準備?！?/br>
    “……你不早說！”她驟然抬眸，狠狠地瞪了眼方大逆。

    “我倒是想早說……”沒機會好嗎！

    誰知道她會在休息室里跟肖子涵聊得那么深刻！虧他剛才費盡心機幫她把成律穩(wěn)住，現(xiàn)在好了，前功盡棄，自求多福吧。

    第十一章（4）

    ——成總在倩倩姐的休息車上哦，不太好去打擾吧，你要是有什么急事的話等他們聊完再說唄。

    在到處都沒能找到成律后，江樂顏從工作人員那兒得到了這樣的回答，并且對方還笑得無比曖昧，那表情就像是在說“你懂的”。

    她不懂??！明明不久前生日時才被放過鴿子，轉眼就不計前嫌還特意來劇組探班這種事，她完全搞不懂啊！

    那之后，江樂顏當然也沒能等到他和湯倩聊完，她很快就被叫去準備下一場戲了，等到忙完之后聽說成律已經走了。

    嗯……連招呼都沒有跟她打一聲就走了……就算只是投資商和女二號的關系，在她才剛發(fā)生了那種事之后也應該關心客套一下吧……

    t_t……也許肖子涵說對了，她的確是蠢到豁出性命去換取他的在意，結果還沒能換到！

    無所謂了，就這樣吧，這樣狠狠地把她叫醒好像也不算是壞事。

    這一晚，江樂顏硬生生消磨到大半夜，要比前兩天更晚，直到確定成律肯定睡了她才回家。

    剛打開房門，她就感覺到玄關邊有道黑影直挺挺地站著，撲面而來的陰鷙氣息帶著明顯的攻擊性，一股瘆人的寒意直鉆心底，然后又從她全身的每一個毛細孔里透了出來。這種害怕是難以形容的，她本能地想尖叫，可是翕張著唇卻發(fā)不出聲。

    眼見那道黑影抬起手，她下意識地往門外逃。

    ——啪。

    玄關的等被按亮了。

    一般來說，入室行竊的賊會特意開燈讓對方看清自己的模樣嗎？

    不會！除非是已經決定殺人滅口燈光只是為了方便作案！

    這么一想，她加快了逃命的腳步……

    “是我?！?/br>
    直到身后傳來一道她無比熟悉的嗓音。

    江樂顏猛地一頓，愣了片刻后有些僵硬地轉身看去。

    果然，是成律……

    其實早該想到的，可是剛才她所感受到的那股氣息實在太陌生，跟她印象中的成律截然不同，以至于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入室行竊。

    她的感覺還是挺準的，慘白燈光下，面前那張陰霾密布的臉確實不太對，這不是成律會有的表情，他向來不會這么喜怒形于色。

    “進來?！彼〈捷p啟，話音透著不容置疑。

    雖然很害怕，可是江樂顏不敢反抗，不由自主地舉步跨進了家門。

    他關上門，沒有說話，灼灼目光一直凝視著她。

    “你……”或許說些什么可以緩和下氣氛？想著，她鼓起勇氣打破沉默，“你還沒睡么？”

    “嗯?！?/br>
    這聲音……就跟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息一樣……寒意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