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jié)
“就這些?” 周善搖搖頭,“當然不止?!?/br> 陳天宗噎了下,“還有什么東西?一起寫上,我讓管家一并找來。” 周善沉默了幾秒,“還缺一味藥引子?!?/br> 既然說是藥引子,那估計是重中之重,少不得的東西。 陳天宗心里隱隱有了種預(yù)感,這味藥引子可能不是那么好找,但他還是懷著幾分希望問了句,“是什么藥引子?” “忘川水。” 忘川,名為忘川,實際上卻是這千萬年中那些不肯前去投胎的魂魄積攢的怨氣,其中死魂無數(shù),怨氣深重,絕對是天底下至陰至毒的東西。 那五味毒物只不過是錦上添花,忘川水才是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只有它才是能夠誘惑天下蠱蟲的“毒”。 她嘴上輕飄飄地說出那三個字以后,房里的六人就先楞了,臉上的表情或驚奇或揶揄或嘲諷。 倪鵬更是笑得不可自抑,“這天底下哪來的忘川水?你還不如說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呢。” 周善剜了他一眼,“仙丹也行啊,你給我取來。” 倪鵬笑得前俯后仰,“哈哈哈,你個小丫頭還真是吹牛不打草稿,這些東西你問神仙去要吧。” 他粗啞的笑聲在室內(nèi)肆意張揚,其他幾個風水師面面相覷,看到了主人不愉的臉色時還是沒敢笑。 很快倪鵬就也看到了陳天宗臉上的表情,不知不覺收斂了笑意。 白玉直接推著陳天宗往外走,幾個風水師在后面跟著,陳天宗臉上難掩失望之色,他現(xiàn)在也開始認為周善是信口開河了。 他甚至不想再看周善一眼,“周先生,謝謝你能撥冗前來,五十萬我們會一分不少打到先生的賬上?!?/br> 周善聽到他垂頭喪氣的那句話時,嘴巴張了張似乎想要解釋。 她想了想,小跑過去跟上輪椅,“忘川水我去取,你們弄來其余五毒,不過去取忘川水之前,先為我接個人來?!?/br> 一直默不作聲的白玉也忍不住瞟了她一眼,“我?guī)煾付疾恍拍懔耍氵€真打算一條道走到黑?” 陳天宗苦笑不已,“就算周先生說的是真的,這世界上有黃泉忘川,難道有人能夠取來嗎?傳說風水一道修行到深處時能夠役使陰兵,但是陰兵乃是死魂,最怕的就是忘川。” 周善輕輕點頭,“所以需要生魂前往?!?/br> 陳天宗更覺得她是胡言亂語了,“生魂?不說魂魄一旦離體這人就同死了沒什么區(qū)別,都說黃泉道有進無出,即使生魂能夠進去,又怎么把忘川水給取出來呢?” 周善眨了眨眼睛,“你說得確實有道理,取水確實很兇險?!?/br> 陳天宗以為她要打退堂鼓或者說不再開口騙人了,心里微弱的火苗全數(shù)熄滅,他看起來像是一下子老了幾歲,整個人都有些頹唐。 “我現(xiàn)在覺得這么兇險的事,三百萬好像有點少了,陳老先生要不你給我加點錢吧?!?/br> …… 白玉杏眼一瞪,難以置信地看著笑瞇瞇的她,“你要錢不要命了是吧?!?/br> 陳天宗現(xiàn)在臉上的表情有些捉摸不透,“你如果真的能夠取回忘川水把他醫(yī)好,一千萬我也給得起?!?/br> 周善伸出右掌,“成交!” 陳天宗狐疑地看著她,“做什么?” “擊掌為盟啊。” 因為這件事,在場所有人都想要看她的笑話,因此那四個風水師都沒走,而是留在莊園里品起了茶。陳天宗很快就按照周善的要求派人把傅其琛接過來。 傅其琛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優(yōu)哉游哉地翹著二郎腿坐在那品茶點的周善,他皺了皺眉,“出什么事了?” 周善倒是滿不在乎,“我要下趟陰曹,路上有些兇險,你來為我護法。” 她輕輕踮起腳尖,在傅其琛的耳畔低聲說了句,“其他人我信不過?!?/br> 她的低吟帶來些許熱氣,使得傅其琛的耳朵感到酥麻,就像是電流在身體里輕巧地打了個轉(zhuǎn)一樣。 傅其琛聽到“下陰曹”這三個字時就瞬間睜大了眼睛,“你這次接了什么生意!” 他再不懂也知道人的魂魄不能離體,一旦離體恐怕就有性命之虞。周善撇撇嘴,“我現(xiàn)在能夠靈魂出竅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應(yīng)該夠了。” 她抿了抿嘴,從背包里掏出一支渡魂香遞給傅其琛,“點著它,時刻保持燃香不滅,不許任何人我的沖撞身軀,螞蟻蚊子都不行,要是引魂香燃盡我還沒有歸位的話——” 那我就可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周善沉吟半晌,沒有把這剩下的半句話說出口。 她輕輕一笑,盤坐在沙發(fā)上,徑直閉上眼睛。 傅其琛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見狀只能怒不可遏地大吼一聲,“周善!” 周善的身軀卻一動不動,沒有絲毫反應(yīng)。 倪鵬見狀就要上手去摸,一邊道:“這場戲要做到什么時候?” 傅其琛無奈之下還是默不作聲地點燃了渡魂香,見狀眼睛登時充滿血絲,手握成爪掠成一道殘影捉住了倪鵬的豬蹄,“滾!” 他的眼神異??膳?,逡巡全場一周,在場所有人在這種威懾下都自發(fā)自覺地舉起手后退幾步,示意自己不會像倪鵬那般手賤。 倪鵬只覺鉆心劇痛,傅其琛面無表情地把他的手松開時,倪鵬嚎叫了幾聲,驚恐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脫臼了。 渡魂香裊裊升起,為要走的人指明去路,為要回的人照亮歸途。 周善的魂魄也跟著渡魂香飄起,掠過莊園,看到重重的鬼影,一腳踏入了鬼門關(guān)。 黃泉道上引渡的全是死人,一路上周善看到的都是面色青白的鬼影,有的少了半邊腦袋,有的看起來血rou模糊,還有些眼珠子滾落眼眶,被一條血絲相連,看起來極為嚇人。 那些鬼魂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著,面如死灰看不到一絲表情。 同那些青白的鬼影相比,周善的身軀近乎透明,生魂上縈繞著淺淺的金光,在眾多的鬼魂中顯得極為矚目。 領(lǐng)路的陰兵一眼就看到了她,這些年里陰兵不斷同她打交道所以也算熟悉,看到她時不由睜大了眼睛,傻乎乎道:“神君,你什么時候死的?怎么不歸位?。縼黻幉艿馗鍪裁??” 周善差點就一個爆錘捶在他腦袋上,想著他沒有實體才作罷,“眼瞎嗎?這是我的生魂?!?/br> 那個身穿盔甲的陰兵大約有近視眼,瞇著眼睛看了好一會才看出些許端倪,嘿嘿笑了笑,“這不是小的眼拙嗎?神君來黃泉做什么?” 周善聳聳肩,“借一瓢忘川水?!?/br> 畢竟上神同黃泉道上的陰兵身份相差還是有點大的,是以陰兵也想跟她打好關(guān)系,“好說好說,我找個代班的,就由小的帶神君去忘川吧?!?/br> 周善頓時就對這個陰兵刮目相看,“等我有朝一日見上閻王,必定為你美言幾句,叫他給你封個黑白無常做做。” 陰兵摸著自己大漏勺一樣的腦袋憨憨地笑了笑,果然叫了另外一個陰兵來交接,而他則帶著周善抄了另外一條道。 等聽到雷鳴般的激流聲時,陰兵就不敢再往前去了,“神君,就是前面。” 忘川的吸力極大,他若是再靠近恐怕會直接被忘川里的死魂給拽進去,吞掉所有記憶,成為忘川億萬中的一縷游魂。 周善也清楚忘川對死魂的傷害,“好,你先回去吧?!?/br> 她輕輕飄了過去,先看到一片燦燦烈烈的紅色花海,花海盡頭,則是翻滾的烏黑河水。河水上不時鼓起幾個泡泡,泡泡一破,就露出底下冤魂猙獰的臉,無數(shù)尸骨靜靜漂浮其上,積累成白骨河丘。 她一靠近忘川,河底的死魂就呼嘯著帶著烏黑的忘川水朝她門面撲過來。 周善拂袖一揮,金光涌出,把那幾個怨魂給擊回河底。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略略有些惆悵。 很好,她一個生魂又沒有器皿,怎么裝回這忘川水呢? 身上衣物是法力所化,也沒有實體,她現(xiàn)在沒有實體支撐變化出來的東西同樣沒有實體,更裝不了這忘川水。 ……她一定是個白癡!來時居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當然,想到了也沒用,她若是載著實物過來,是決計不可能踏上黃泉道的,魂魄無斤無兩,她要是帶著有重量的東西進來根本就入不了鬼門關(guān)。 周善暴躁地團團轉(zhuǎn)了幾圈,又看了眼黑色的河水,閉了閉眼,一臉的不忍直視。 為今之計,只有一個辦法了。 周善慢慢俯下身,強忍主住喉嚨里翻涌的惡心,輕輕掬起一捧烏黑的忘川水,竭力使自己不去看遠處的尸骸,抿了一小口。 含了一口忘川水以后,她突然有種不詳?shù)念A(yù)感,自己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周善捂著嘴,再也忍不住了,跌跌撞撞往回跑。 而她沒有記起來的事情就是——忘川忘川,既為忘川,不管你是生魂死魂,只要你沾惹上了忘川水,都會讓你逐漸忘卻前塵之事,孟婆湯里的湯底就是用忘川水給熬制成的。她今日含了忘川水,恐怕會把自己來的目的都給忘了。 周善跌跌撞撞地往回走,越走越糊涂,逐漸忘了自己來這里是干嘛的,她只記得嘴巴里含著的東西要好好留著,不能吞下。 她逆著鬼流漫無目的地走,越走越疑惑。 莊園,渡魂香最后一縷煙灰掉落下來,靜謐無聲的大堂逐漸響起了竊竊私語聲。 白玉看了正襟危坐的傅其琛一眼,忍不住提醒道:“時間到了?!?/br> 而周善仍舊雙眼緊閉,面如死灰,早已沒有了生命體征。 傅其琛默默地點起了另外一根渡魂香,“煩請你們出去一下?!?/br> 眾人面面相覷正要開口說話,陳天宗卻自行搖著輪椅往外走,“出去吧?!?/br> 這對孩子,真的是越看越神秘了。 等他們關(guān)上門以后,傅其琛才伸出中指咬了一口,一滴血珠滴在周善額頭,一滴血珠滴在渡魂香上,額上那滴血珠被他呼出了一個怪異的符號。 他空閑的那只手抵在太陽xue上,“陰陽眼,開!魂兮歸來!” 周善嘴里還含著那口忘川水,鼓著眼睛瞪黃泉道上的領(lǐng)路陰兵,手指來來回回比劃著。 陰兵:“神君,你怎么還沒回去?” 周善(手勢):回哪? 陰兵:“……神君你是生魂不能在陰間久留?!?/br> 周善:我為什么會來陰間?我的身體呢? 這簡直是雞同鴨講!陰兵一臉暴躁,很想狠狠地罵這個呆萌地望著他的周善。你賣萌有理啊,這才過了多久,記憶就衰減成什么樣子了? 陰兵心里隱隱有了個猜測,他正要開口說話,忽然眼神一凜,驚恐地望著天空,“他來了?!?/br> 空中,一只紅色巨手憑空出現(xiàn),徑直往黃泉道上一抄,黃泉道上懵懂的游魂都像感應(yīng)到什么一樣,個個尖叫著哀嚎著驚恐地后退,立刻躲避這只紅色巨手。 陰兵也第一時間護住了自己的腦袋,然后,他就眼睜睜看著那只巨手絲毫不凝滯地抄到他身邊,一把握住了周善的生魂。 陰兵的聲音都嘶啞了,“神君!” 那只巨手就跟來時一樣,突然出現(xiàn),又出其不意地消失,黃泉終年血紅的天空恢復了原狀。除了少了個懵懵懂懂的生魂外,仿佛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 傅其琛氣息激蕩,直接嘔出一口鮮血,他不敢耽擱,開始打坐調(diào)理,不一會就平息了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