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一身淡綠色旗袍，頭上只是松松挽著個發(fā)髻，想來是在殿內(nèi)比較閑散了些。這副溫婉的模樣倒是讓康熙帝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德妃恢復得很好?！?/br>
    德妃行禮后站起身來，淺笑著說道，“萬歲爺吉祥，妾身是托了萬歲爺?shù)母獠拍馨埠?，還未謝過萬歲爺?shù)亩鞯??！彼傅氖强滴醯圩屗麘T用的御醫(yī)前來一事。

    康熙帝擺擺手，看起來并沒有多大在意，“坐下吧，朕也有些時日沒來看你了?！?/br>
    德妃順著康熙帝的意思在旁邊坐下，道，“萬歲爺日理萬機，自然是忙碌的。偶爾能來看看，便是極好的了?！?/br>
    康熙帝伸手拍了拍德妃的手，嘆氣道，“你是好樣兒的，老四和十四也是不錯，溫憲那丫頭……哈哈哈朕都不知道說她些什么好?！闭f來德妃這好幾個孩子中，康熙帝最為喜歡的應該便是十四和溫憲了。

    兩個都是真性情，也對康熙帝的脾氣。

    德妃在康熙帝說話的時候只是安靜地聽著，并沒有打擾。

    康熙帝本來就是喜歡這永和宮寧靜的氣氛，同德妃說話的時候也是安安靜靜的，不會被其他的氣氛所叨擾。

    德妃眼看著康熙帝偶爾便悶咳兩下，忍了好一會還是輕聲說道，“萬歲爺看起來可不太舒坦，不若請?zhí)t(yī)來看看？”

    康熙帝擺擺手，收斂了些笑意，“都是老毛病了，太醫(yī)院那邊也一直開著藥方子，德妃便不必擔心了?！?/br>
    德妃所有所思地點點頭，也沒有再繼續(xù)提起此事，等到康熙帝從永和宮離開的時候，德妃在殿內(nèi)獨自一人坐了許久，然后才對身邊的宮女說道，“過些時候你派人去老四府上……算了，等明日再去?！?/br>
    德妃的話剛說到一半，又給收回來了，似乎有些計較。

    午后，康熙帝傳召溫涼入宮，溫涼彼時正在給溫良作畫，這初次嘗試的東西到底需要技巧，溫涼聽著旨意，面無表情去凈了臉換了衣裳，這才隨著宮人入宮。

    乾清宮。

    溫涼剛?cè)氲顑?nèi)，還沒走動幾步，便聽到康熙帝的咳嗽聲。溫涼蹙眉，順著聲音走到了室內(nèi)，眼見著康熙帝正在悶悶咳嗽，“萬歲爺？”

    康熙帝收了帕子，站在書架前面看著溫涼，聲音顯得有些渾濁，“溫涼呀，坐下吧?！?/br>
    溫涼凝眉看著康熙帝的模樣，認真說道，“皇上的情況看起來很不好，上午的時候不該說謊?！?/br>
    康熙帝皺眉，看著溫涼言道，“怎么能叫說謊，這叫轉(zhuǎn)移注意力。”

    溫涼指出康熙帝的問題所在，“那按照皇上的意思，早晨的確是說謊了?！?/br>
    康熙帝撇嘴，隨意地靠在椅背上，“溫涼當真是無趣。”

    溫涼坦然道，“某一直都是這般無趣的性格，皇上也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罷了，知道朕為何要你入宮嗎？”

    溫涼搖頭，這一次他是真的不知道康熙帝的意思。

    康熙帝帶著溫涼走到殿中央來，伸手點了點那頂上“正大光明”的匾額，帶著老頑童般的笑意，“你猜朕在上面放置了什么？”

    溫涼蹙眉，看著那匾額，又低頭看著康熙帝，嚴肅地說道，“皇上，此事事關(guān)重大……”

    康熙帝懶散地搖頭，打斷了溫涼的話，“朕也不是只告知你一人，其他的話語便無需多講了。”此刻的康熙帝看起來有些興意闌珊，溫涼腦海中猛然閃過這些日子以來破碎的畫面。

    康熙帝早前答應了溫涼去看太醫(yī)，何以這些日子又顯得有些頹然，臉色也不是很好，連偶爾的咳嗽聲以及避讓朝臣的舉動……

    “皇上！”

    溫涼站定，看著眼前康熙帝略顯佝僂的背影，躬身道，“還請皇上召太醫(yī)院前來會診?！?/br>
    “溫涼?！笨滴醯垆J利的眼神落在溫涼身上，哪怕眼前的康熙帝已不在年輕，那長年累月的帝王威壓顯露出來，皆是千鈞重量，“你可知你在說些什么？”

    “某自知?！?/br>
    溫涼態(tài)度不減，不卑不亢地言道。

    康熙帝狠狠地瞪著溫涼，那等氣勢不同以往的玩鬧，他踱步走到溫涼面前來，一字一頓地說道，“朕的話，你難道不明白，溫涼，你可知你在做些什么！”

    溫涼抬頭看著康熙帝，語調(diào)微涼，不為所動，“某從來不悔曾說過的任何一句話，某自知某所做事情為何?！?/br>
    乾清宮內(nèi)威壓赫赫，雷霆怒意在殿內(nèi)盤旋著，溫涼的話似乎觸動了康熙帝的逆鱗，讓他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帝王威嚴。

    溫涼在這樣的威逼下，面色如常，仿佛這只是一場普通的對話。

    如果不是角落里面的梁九功呼吸窒住，當真以為這只是一場不存在的對話。

    許久后，康熙帝的怒意漸漸散去，他疲倦地揉著眉心，“溫涼，你的性格若是這般下去，不得善終?！?/br>
    上位者是不會喜歡溫涼這樣的性格，哪怕此前康熙帝再如何以為溫涼的性格直率坦然，但這一出上面，康熙帝當真是發(fā)怒了。

    可轉(zhuǎn)念一想，溫涼又哪里說錯了？

    改變的不過是康熙帝自身的心態(tài)罷了。

    溫涼對康熙帝的評價并不在意，漫不經(jīng)心地答道，“萬歲爺不必擔憂，某有分寸?！?/br>
    “哼?！笨滴醯劾浜吡寺?，“你有分寸，知不知道朕剛才差點打算拉你出去砍了？”

    溫涼認真分析，“顯然萬歲爺并沒有這么做?！?/br>
    “那是朕英明，沒給你氣死?！笨滴醯蹧]好氣地說道。

    溫涼淡定地說道，“那某相信皇上的眼光，想必日后應該也是個英明的君主。”

    康熙帝被溫涼噎住，溫涼到底是用怎樣的心態(tài)，能如此淡然地把旁人都不敢說的事情給道破。

    梁九功都給溫涼捏了一把汗。

    “梁九功，給朕滾出來！”

    康熙帝怒意勃發(fā)地說道，梁九功連滾帶爬從角落里出來，出現(xiàn)在康熙帝面前。

    “傳太醫(yī)！”

    “喳！”

    “還有，把溫涼這小子給朕踢出去，朕不想看到他！”

    “……喳！”

    “大聲點，磨磨唧唧沒吃飯??！”

    “喳！”

    第九十六章

    梁九功不可能真的把溫涼給趕出去，他看得出萬歲爺說這話的時候心里也只是帶氣， 要是他真在這么做了， 轉(zhuǎn)頭怕是要給萬歲爺懟死。

    溫涼好聲好氣被梁九功給帶出去， 命人去太醫(yī)院請?zhí)t(yī)等前來會診，又忙不迭地送著溫涼到了偏殿。

    梁九功沖著溫涼躬身一禮，苦笑著說道，“今個兒多虧了先生， 不然萬歲爺不知何時才肯答應?！?/br>
    溫涼神色不變， 淡聲說道，“某在此等候， 還望梁公公在得知結(jié)果后告知某情況?！睖貨鏊模匀皇强滴醯墼敢獗蝗怂赖膬?nèi)容。

    梁九功自也知道溫涼所說的是什么， 排了個小內(nèi)侍來伺候溫涼， 這才退出去外面等著太醫(yī)。

    溫涼不需要人看著， 也沒有讓屋內(nèi)的內(nèi)侍退去，只是合著眼不知道在思索著什么內(nèi)容，看來有些嚴肅。

    小內(nèi)侍也不敢叨擾溫涼， 方才梁爺爺?shù)哪樕刹辉趺春?。他悄悄地溜出去給溫涼準備了茶水，安靜地放到了手邊上。

    溫涼聽著動靜睜開了眼，看著手邊的茶盞， 沖著內(nèi)侍淡淡點頭，低聲道，“多謝?！?/br>
    溫涼的確沒有意料到，康熙帝的情況會危急到這個程度。他依稀記得康熙帝乃是古代帝王位置上待得最久的皇帝， 至少也得六十年。今年不過康熙五十幾年，就已經(jīng)到了如今地步。

    哪怕是不同的世界，差別還是太大了些。

    溫涼伸手按了按額角，剛才康熙帝的暴怒在他的意料之中，然他到此刻才有些后怕。不是為著他在殿內(nèi)的表現(xiàn)，而是想起了胤禛。

    他莫名有點心虛。

    胤禛此前還因為溫涼的行徑同他認真對話過，他記掛溫涼的安危，而他剛才的舉動似乎有種虎口拔牙的感覺。

    溫涼微蹙眉峰，在外人看來就好像是在思考什么嚴肅的問題。然他僅是在擔心著康熙帝的情況，以及希望胤禛不要知道他在乾清宮內(nèi)的表現(xiàn)。

    “先生?！?/br>
    溫涼睜開眼眸，看著那匆匆過來的梁九功，瞅著他臉上的神色，心里沉了沉。

    “先生，萬歲爺請您過去?！?/br>
    梁九功低聲道。

    康熙帝自是知道梁九功是不可能真的趕著溫涼離開，也知道他定是打算在這外頭等著結(jié)果出來。梁九功這出來告知的做法，也不過是在康熙帝的默許之下。

    “某知道了。”

    溫涼清冷的聲調(diào)響起，打破了那一剎那的寂靜無聲。

    殿內(nèi)，剛來來往往的御醫(yī)并沒有打破任何的局面，唯有幾個還站在邊上細細討論著什么，見著溫涼進來，面熟他的人自然紛紛行禮。

    溫涼安靜地點點頭，繞過了屏風后面，往著稍間而去。

    康熙帝獨自一人安坐在屋內(nèi)。

    溫涼站在門口頓足，那輕微的動靜惹來康熙帝抬頭，低啞著聲音，“怎么不進來，剛才不是還挺能耐的嗎？”

    溫涼平靜地說道，“某不想讓萬歲爺不高興?！?/br>
    康熙帝一怔，倒也沒想到溫涼想說的竟然是這個，臉色溫和了些，擺擺手說道，“進來吧，坐下陪朕說說話。”

    溫涼邁過門檻，在康熙帝的身邊坐下。

    康熙帝慢悠悠地泡茶，臉色掩蓋在翻騰升起的煙霧中看不太清楚，淡淡地說道，“朕也知道你的心意。”

    就是坦蕩了些，光明正大到容易讓人心生不喜。

    他摩挲著茶杯，慢慢地給彼此斟滿，又端到溫涼面前來，“嘗嘗吧，朕的手藝，如今可是少有人能品嘗到了?！?/br>
    溫涼接過康熙帝遞來的茶杯，輕輕含了一口，而后才淡聲道，“很好喝?！?/br>
    康熙帝笑著搖頭，“你知道要是別人喝了我這茶，會有什么表現(xiàn)嗎？”

    溫涼凝眉，旁人的表現(xiàn)又不是他的表現(xiàn)，同溫涼也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

    他安靜搖頭。

    康熙帝看著那茶具有些出神，想了想，又搖了搖頭，“罷了，那些人，也不配同你并稱?！?/br>
    溫涼抿唇，唇線有些緊繃?？滴醯鄣χf道，“既然從一開始就猜到了我的情況，便不要擺出這樣子了?！?/br>
    康熙帝心中有數(shù)，他已垂垂老矣，這是無法避免的事實。

    溫涼從康熙帝在暢春園的時候便發(fā)覺他的身體情況，到底這么些人中，溫涼才是最敏銳的人，就連康熙帝自身也并沒有多大的感覺。

    回宮后，康熙帝慣用的陳御醫(yī)前來給康熙帝把脈，不過是隔著暢春園這些日子，陳御醫(yī)把這個脈整整花了一刻鐘的時間，滿頭大汗，額角的汗水滑入眼中酸澀難忍，好半晌才收回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