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梁九功目送著他們離開,這才又回去和康熙帝稟報,康熙帝漫不經(jīng)意地說道,“他們?nèi)ツ膬毫耍俊?/br> “先生帶著他們?nèi)ビ▓@了。”梁九功輕聲言道。 康熙帝合眼點點頭,看起來有些疲累。梁九功又道,“皇上,您要不還是看看太醫(yī)吧?!彼遄弥Z氣說道,生怕讓康熙帝發(fā)怒。 康熙帝搖頭,像是在阻止著什么,“不必了,下去吧?!?/br> 梁九功皺著眉退下去,心里盤算著眼下的情況,許久后也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屋內(nèi)的咳嗽聲響了許久,才終于停下。 御花園內(nèi),溫涼同著大胡子走在前面,后面幾個大胡子同傳教士正在嘰里呱啦地對話,看起來有點亢奮。反倒是顯得溫涼身側(cè)的這個人有些正常了。 “你不是清朝皇帝的孩子,為什么剛才坐在他的身邊?”確定了溫涼的身份后,大胡子奇怪地說道,“啊對了,剛才你也沒有行禮?!?/br> 清朝和西方的某些爭端便體現(xiàn)出來了,作為英吉利的來使,他們不會對著另外的國王下跪,哪怕這在他們眼里是東方霸主。 而在清朝人的眼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是外國朝賀也是如此。 剛才那中西方的碰撞爭執(zhí),溫涼也不想再重復(fù)一遍,只是簡單地一語帶過后,同大胡子聊起來其他的事情。 溫涼想知道的是眼下西方的具體情況,大胡子想知道清廷的想法,彼此間一拍即合,兩人聊了小半個時辰后才愉快離開,倒是大胡子身后那幾個屬下有點不太滿意,回去的路上還一直在說話。 “這清廷的皇帝太過野蠻了些,強(qiáng)迫下跪是什么理由,又不是上帝?兩國相交的禮儀都不懂。” 又有的說道,“這里地大物博,的確是個巨大的市場,主人卻是個腐敗的龐然大物。” 為首的大胡子沉著地說道,“好了都住嘴,如果這里的人都和溫涼一樣的話,那也難得進(jìn)入。” “溫涼?”一人艱難地念著這個名字,他們的姓名習(xí)慣和清廷的姓名習(xí)慣截然不同。 大胡子點頭,同剛才他和溫涼的對話,以及他在清廷皇帝眼中的地位,若是這樣的人再多上一些,他們的念頭想來是無法完成的。 乾清宮。 溫涼去而復(fù)返,梁九功迎著溫涼入了屋內(nèi),康熙帝的位置好似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是坐在桌前看著奏折。溫涼看著康熙帝手邊的茶盞,淡聲道,“梁公公,皇上昨夜睡了幾個時辰?” 梁九功悄聲道,“兩個時辰?!?/br> 康熙帝一根毛筆就丟過去,“梁九功!” “皇上?!睖貨龅?,“您該歇息!” 康熙帝伸手揉著額角,看著溫涼有點納悶,“你這次又是從哪里看出來這些的?” 溫涼斂眉道,“您的茶葉放得太多了?!?/br> 康熙帝手邊的茶盞,茶蓋是放在邊上打開著的,平時康熙帝習(xí)慣的濃度可沒眼下這般濃郁,只有在疲乏的時候才會讓梁九功如此行事。 康熙帝舒了口氣,笑著言道,“同你對話著實是有些難受,豈不是什么都避不開你的眼睛?!?/br> 溫涼漠然道,“皇上自也可以選擇不讓某知道?!敝灰獪貨霾贿M(jìn)宮,那可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康熙帝似是想到了什么,搖頭道,“那可不成,獨樂樂不如眾樂樂?!?/br> 溫涼挑眉,康熙帝的這個樂同他的樂許是不同的。 “別說這個了,你同那些使者的對話如何?”康熙帝顯然是在找著轉(zhuǎn)移話題的借口,倒也是很輕易就給他找著了。 溫涼認(rèn)真言道,“他們來自一個需要警惕的國家,某以為或許我們需要建立邦交?!彼峒暗陌罱?,同清朝眼下同西洋諸國建立起來的邦交格外不同。 清朝附近的國家都是小國,哪怕是準(zhǔn)噶爾部這些都是被清朝看做是附屬。 東北處的朝鮮等也是如此,而對于羅剎國英吉利等這些國家,清廷向來秉持著一種不主動靠近也不主動相交的態(tài)度,哪怕使者來到了國土上,也沒有平等相交的認(rèn)知。 對清廷而言,所到之處皆是附屬。這等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想來他們是無法認(rèn)可的。 康熙帝摸著胡子言道,“他們不過是些外國使者,哪怕是國力富強(qiáng),同我等也相距著一個偌大的海洋,和他們相交只會利大于弊。且贊同了一國,便有他國前來,那些紛雜小國太過零散了些?!?/br> 溫涼也知歐洲那側(cè)的國家大多數(shù)都是小國,哪怕是英吉利也只是個國土貧瘠的島國,這對地大物博的清朝而言,的確是個蔑視的緣由。不過更多的還是那種高高在上的心理無法更正。 溫涼凝視著康熙帝半晌,果斷放棄了說服康熙帝的念頭。 康熙帝哪怕再開明,在接觸到那些西洋思想后,也會迅速地選擇關(guān)上國門。 國門越開放,國民便思想越成熟,要想統(tǒng)治更為安穩(wěn),所需要的智者便越少。愚民越多,才越容易糊弄。 溫涼哪怕同康熙帝說得再多,也是無法改變康熙帝既定的思想。 “這般說來,溫涼還沒有解釋同那個英吉利人是如何認(rèn)識的?!笨滴醯酆龆浧疬@事,含笑言道。 溫涼淡淡開口,“那人此前曾來過京城,因見病人昏倒,想施以援手。不過家屬以為他是想危害他,差點產(chǎn)生矛盾?!?/br> 康熙帝蹙眉,他是體會過西方藥物的好處,這也是他偶爾容忍這些外來事物的緣由。 溫涼看著康熙沉思的模樣,心中頷首。要是當(dāng)真一點觸動都無,就真的太過了。 溫涼從宮內(nèi)回來的時候,綠意正在逮著溫良洗澡,大貓的身影滿屋子亂竄,幾個守著院子的侍女也在幫忙抓貓。 溫良順桿子往剛?cè)朐簝?nèi)的溫涼身上爬,凄厲地喵嗚了好幾聲。這些年下來,溫良對水的畏懼有增無減,每每洗澡的時候,那畫面真是聞?wù)邆囊娬呗錅I。 溫涼揉了把她的毛發(fā),輕聲道,“你們散了吧,這一次我來洗?!?/br> 綠意領(lǐng)著溫涼入了偏屋,幫著溫涼把屋內(nèi)的門窗都關(guān)緊后,這才開始了洗貓大計。 院內(nèi)的人都偏寵溫良,很少逼著她入水,但是每隔幾天還是會給她洗洗rou墊,再間隔長點的時間給她洗一次澡,畢竟太過臟污的話對大貓本身也不是好事。溫良愛撒嬌,蹭著溫涼的手掌喵嗚了好幾聲,不過喵喵聲在落水后一點都不溫柔了。 喵嗚喵嗚喵嗚—— 綠意站在外面守著,聽著里面的聲音笑起來,溫良以為先生抱著她進(jìn)去就能好些了?甜膩膩地蹭著先生的褲腿,可還不是要落水洗澡? 等到溫涼用大巾子抱著大貓出來的時候,溫良已經(jīng)在溫涼的胸前軟成一團(tuán)團(tuán)了,委屈地小小聲地喵嗚著,聽得都有點心疼。 溫涼抱著她坐在太陽底下給她擦著濕漉漉的毛發(fā),好幾次大貓都打算越獄,然都被溫涼無情地鎮(zhèn)壓,直到整只貓都被擦得干爽些才撒開手,讓溫良一溜煙兒地跑開,蹲在樹梢頂上沖著溫涼就是一頓不客氣地喵喵聲。 綠意恍惚以為,要是那話能聽得懂的話,想必溫良也是在控訴先生拋棄了她的信任吧。 在這個溫暖的午后,綠意看著這場面也是心中發(fā)暖,好半晌才認(rèn)真說道,“先生,您該去換身衣裳,免得著涼?!?/br> 溫涼剛才在給大貓洗澡的時候,身上也被潑了很多水漬,連身前衣襟都有些濕透了。 溫涼點頭,“不要讓她跑出去?!币娭G意認(rèn)真記住后,這才回到屋內(nèi)換衣裳。溫涼打開衣櫥的時候,本是打算給自身尋件衣裳來替換,不過在衣櫥里面,溫涼卻看到了不少不屬于他的衣裳。 溫涼的手指在那絲滑的衣料上略過,這些都是胤禛的衣裳,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兩人的衣櫥倒是混在了一起。溫涼也沒有多想,隨意地取了衣裳,繞到了屏風(fēng)后面換下。 看著天氣,今個兒還是個不錯的時候。因著早前在宮內(nèi)的事情,溫涼打算去書樓尋些資料書來看,綠意正在處理著屋內(nèi)的事情,跟著溫涼出來的人是銅雀。 銅雀早些年還是自己做主嫁了出去,也算是個家生子了。前兩年還生了個孩子,那些曾經(jīng)危險的畫面似乎也成為了過往,生活磨礪得她性子溫婉了些,也沒有了以前的急躁。因著銅雀是在溫涼身邊做活,夫家的人也敬重她,到底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發(fā)生。 銅雀跟著溫涼到了書樓,這書樓下面守著的守門老頭也換人了,變成個年輕些的小子,據(jù)說也是他家里的子孫,算是子承父業(yè)。 溫涼沖著那下面的人淡淡頷首,便自個兒上樓了。銅雀按著以往溫涼的習(xí)慣,并沒有跟著溫涼一起上去,在樓梯邊就停下來了。 …… 弘暉今年十四歲,作為一個不大不小不尷不尬的年紀(jì),他在上書房的日子比以前過得好多了。 自從大皇伯二皇伯三皇伯八皇叔這幾位接連跟排山倒海一樣出事后,唯獨只有他父王一枝獨秀好好的,弘暉便微妙地察覺到上書房的氣氛格外的不同。 在太子仍在的時候,上書房一貫是弘晢等人的天下,說一不二便是如此,連太傅都很少去關(guān)注他人的事情,一心只想著弘晢。 那時候大多數(shù)人也沒想到后續(xù)的事情是如此的快速,兩年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太多,弘暉隱約感覺到了緊繃的氣氛,卻沒有流露出什么。 隨著胤禛地位的水漲船高,旁的人也開始注意到了弘暉的存在。 從前一直靠著弘晢的那些人像是一眨眼間突然發(fā)現(xiàn)了弘暉的存在,不管弘暉走到哪里都會第一瞬間被人所發(fā)現(xiàn)。這樣的感覺有些奇怪,弘暉在忍了些時日后,也就習(xí)慣了。 如果不是當(dāng)初胤禛曾特地叮囑過弘暉,或許眼下弘暉也會有點飄飄然??膳紶栐谕鈺繉ι细竿鯂?yán)肅的臉色,弘暉心里的那點氣泡眨眼間就被戳破了。 有如此肅穆的父王,要是弘暉敢撒歡,想必要被扒皮。 下午回來的時候,弘暉比往日的時候還要勞累。他本是應(yīng)該在兩刻鐘前就先回到府上,途中被著個熟人拉去,沒想到又是一場熱鬧的宴會,他也不好轉(zhuǎn)身就走,待了半晌才尋了個借口離開。 弘暉本來就是他們巴結(jié)的人,眼見著人要走,他們也不能阻攔。 弘暉扯了扯衣襟,人有些煩悶,看著貼身侍從說道,“以后他的帖子就算到了府上,直接丟了便是?!蹦莾?nèi)侍低聲應(yīng)是。 這種情況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出現(xiàn)了,往往被弘暉打發(fā)了的都是那些自以為靠近了弘暉,想借著他生事的人。今天這個本來算是親近弘暉的,沒想到依舊還是這般,讓弘暉心里有些不大舒坦。 弘暉道,“先不回院子,去書樓看看?!?/br> 今天太傅教的東西還有些不大明白,弘暉想著在飯前還是去看看的好。書樓雖然有著夜燈,然在寂靜無人的時候,還是有些詭異。 弘暉邁著步子到了書樓,樓下是熟悉的守樓人,以及一個不太熟悉的侍女。 他挑眉看著兩人同他行禮,又看著二樓的樓梯,心中恍然,該是先生來了。弘暉心中有些雀躍,登樓而上,果然在靠近窗邊那處桌子看到了溫涼。 溫涼聽著動靜,側(cè)頭看過去,一雙漆黑的眼眸讓弘暉有些不自在。 先生哪里都好,就是這視線總是有種勘破人心的感覺,小時候還沒有多大的感覺,等到現(xiàn)在才發(fā)覺那是種多么敏銳的觸感。 弘暉欠身道,“許久未見先生,先生風(fēng)采如昔,弘暉心中欣喜?!?/br> 溫涼站起身來,袖手而立,“弘暉如是,請坐?!?/br> 弘暉露出笑意,在溫涼對面坐下,他的視線落在溫涼身前攤開的書籍上,上面恰好繪制了一面海路圖,這讓弘暉想起了今日太傅曾說過的問題,不自覺問道,“先生以為,海禁是必須的嗎?” 溫涼微挑眉看著弘暉,又?jǐn)棵伎粗麆偪戳艘话氲臅缘?,“是宮中太傅講解到了此處?” 弘暉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輕聲言道,“太傅言說,這廣州處的戒備太淺,應(yīng)該對倭寇海賊等嚴(yán)加防范,不能再讓漁民靠近海面,同時該緊閉海線,免得他們同海賊接觸過多,變得難以控制?!?/br> 太傅所說的話自是不可能這般直白,這是經(jīng)過了弘暉自個兒的理解后的簡化版。 溫涼淡聲言道,“倭寇早在明末清初后便漸漸消失,海賊也幾乎是無稽之談。眼下福建廣東等地盛行的并非真正的海賊,不過是帶著反清復(fù)明色彩的團(tuán)體罷了。朝堂想要禁止這些勢力,便需要個徹底的名頭,如同數(shù)年前砍殺了朱慈炤一般,只是為了掩飾這些事情的面紗。” 弘暉有些呆滯,半晌后回過神來,面帶薄怒,“難道便能如此隨意愚弄?!打擊這些勢力本來就是朝廷該做的事情,竟為了這樣的目的不允許漁民下海經(jīng)商,這也著實太過了!” 溫涼淡漠言道,“教導(dǎo)你的太傅想必是個激進(jìn)的性子,不許漁民片板下海的政策的確曾在四十幾年的時候打算出臺,那時候已經(jīng)被你父王帶人壓下,暫時還未實施。” 弘暉抿唇,看來也并沒有因為溫涼的話而感到安慰,“父王曾給我看過珍善閣的賬簿,光是這一家店的經(jīng)營,便比得過其他店鋪綜合的一半,若是能同外朝互通有無,想必也是件好事?!?/br> 溫涼沒說這珍善閣能落腳是經(jīng)過了多大的努力,也沒有說是因為這難得新奇的方式才引來這樣的銷路,更沒有提及那新式的管理曾花費了溫涼多大的力氣,若是這一切能讓弘暉產(chǎn)生這般影響,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教育是一代傳承一代的事業(yè),這需要曠日持久的堅持。溫涼無法動搖得了康熙帝的信念,卻影響得了胤禛的意見,改變得了弘暉的看法。 弘暉可是胤禛既定的繼承人。 溫涼起身在書樓內(nèi)走了一遭,把挑選出來的幾本書籍?dāng)[在弘暉面前,“若是你打算知道更清楚的事情,或許弘暉需要對這外面的事情有個具體的了解。至于更詳細(xì)的內(nèi)容,某以為,可以問問爺?!?/br> “爺對此可是有著深刻的認(rèn)識?!?/br> 弘暉咧了咧嘴,看起來有點不太相信,“先生說的,可是父王?” 他那位冷颼颼的父王,弘暉的確仰慕他,然若讓他有事沒事往他面前跑,弘暉也是需要些心里建設(shè)。 溫涼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