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蘇培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想到這點。 蘇培盛在心里訕訕地笑,他覺得還是跑得弄不了。 胤禛接過藥碗,抬手一口便飲盡,這濃稠又苦澀的味道讓他的味蕾一時之間都難受起來。 他下意識摸了摸藥碗的邊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驟然抬頭看著蘇培盛,“府內(nèi)沒來人?” 蘇培盛小小聲地說道,“據(jù)說是先生及時趕到,因此府內(nèi)并沒有派其他人過來了。” 胤禛似笑非笑,似是想起什么,神情也完全緩和下來。 溫涼回到自個兒的房間后,先是換下了之前的衣裳,思緒短暫地在蘇培盛身上停留了半晌,很快便因為剛才的事情而移開了。 換完衣服后,溫涼特地去尋陳李兩位大夫,“王爺?shù)那闆r究竟如何,是否會反復(fù)發(fā)作?” 陳大夫捋著胡子說道,“眼下王爺已經(jīng)清醒過來,也度過了那幾日的危險期。只要接下來繼續(xù)服藥,便無大礙了?!?/br> 溫涼拱手,“多謝陳大夫的解答?!?/br> 陳大夫呵呵笑道,“這并不是什么大事,若非有溫先生前來,魄力十足地逼迫我等行事,眼下都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br> 陳大夫還是對著此前宮中御醫(yī)的推托遲疑很是不滿,若不是他還交到一兩個還算可以的友人,他定然是要翻臉了。 這幾日聽到的揶揄可是不少。 溫涼回到胤禛屋內(nèi),此時蘇培盛已經(jīng)下去了,溫涼剛?cè)胛荼愀怪写蚬模B著哀鳴了幾聲,在寂靜的室內(nèi)聽得一清二楚,很是尷尬。 好在溫涼面上不顯,看不出情緒。實則他也沒多大感受,五谷輪回本便是天然之事,并非什么無法面對的大事。 胤禛哈哈笑道,“先生一日未進米飯,也是應(yīng)該的。”他剛才便囑咐蘇培盛去弄,不多時底下的人便端來了膳食。 胤禛的情況尚且還不能嘗試進食,只能喝點清粥。一人喝粥,一人吃飯,兩人安靜地對坐,似乎也是很好。 “先生為何會回京?” 胤禛問道,他謹(jǐn)慎地猜測,都比不上溫涼的回答。他需要知道溫涼拋棄了江南的種種,沒有告知他便往京城而來的原因。 在胤禛清醒后,這內(nèi)外的封鎖還是在御醫(yī)的多方推測下才敢解禁。上午胤禛便看到了粘桿處的密報,同時也知道了溫涼是怎么回京的。 可除此之外,溫涼是什么時候入京,入京的原因是什么,胤禛一概不知。 按著常理,溫涼當(dāng)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即便溫涼入京,至少也會跟他說一聲才是。 溫涼坐在胤禛床榻旁,似是知道這個問題早就困擾胤禛多時,慢騰騰地說道,“如果某言,特地來京城,只是因為某接連不斷的噩夢而擔(dān)憂爺,本打算來看看情況,沒想到路上便接到了爺?shù)那闆r?!?/br> “如果某這般說,您會相信嗎?” 溫涼鎮(zhèn)定地說完這段話。 胤禛看他,語氣溫和地說道,“為何不行,先生的話,我自然是信的?!?/br> 胤禛的確不知道溫涼為何千里迢迢趕回來,然他的確從一開始便知道溫涼的存在。 他的確是昏迷著,然偶爾還是能聽到些外界的動靜,起初這種現(xiàn)象很少,而且完全不能夠動彈,嘗試著動作并無法改變什么,依舊只能聽到關(guān)于御醫(yī)們爭吵的對話。 他偶爾會聽到蘇培盛講幾句,然這些都只是一閃而過,室內(nèi)又很快就恢復(fù)了寂然。 胤禛的意識也并不是常常都在,只是某一次從混沌中掙扎而出時,他聽到了溫涼的聲響。 他在念書,漫無目的,隨心所欲地念書。 溫涼的語調(diào)平緩,連讀著激情的野史小說都是這般不緊不慢語氣,完全推測不出他實際上念的是這些。帶著安靜沉穩(wěn)的感覺,很安心。 短暫的清醒后,胤禛又被黑暗席卷。然而之后的每一次,每一次胤禛意識醒來時,他都能聽到溫涼的聲音。 許是巧合,也或許是注定,那給了胤禛莫大的慰藉。這種寬厚的情感,足以讓胤禛意識到某件更重要的事情。 或許溫涼真的沒有喜歡上他,亦或者對他并非有著情愛的念頭。可溫涼對他并非不關(guān)心。 這種奇異的關(guān)心方式,對溫涼而言已是極致。 他用著這樣特殊的方式陪伴著胤禛,在漫漫長夜堅守著,念著無人得知,胤禛或許永遠(yuǎn)都聽不清楚的文字。 若胤禛不知或不清醒,溫涼定然不會主動告知此事,蘇培盛那個老油條更是不必說了。 這讓胤禛忍下了另外一事。 他并非愚蠢,又怎么會不知曉溫涼與他多次唇舌喂藥的事情,偶爾有那么一兩次,他還是存在著些許感知。 然那并非溫涼的本意。 胤禛清楚尚未到那個地步。 胤禛氣定神閑地說道,“皇阿瑪那邊,先生許是要多擔(dān)待點了?!?/br> 據(jù)他收到的消息,康熙帝似乎對溫涼的出現(xiàn)很是詫異,繼而憤怒。若是溫涼現(xiàn)在入宮,想必要被噴個狗血淋頭。 溫涼剛才的解釋自然是不夠的,然胤禛不打算逼他,只是建議了一聲,“若是皇阿瑪尋你,該是在明日。你該想好理由。” 溫涼默然頷首,又仔細(xì)地端詳著胤禛的模樣,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后,神情稍緩,認(rèn)真地說道,“爺?shù)拇_是恢復(fù)了?!?/br> 方才第一遍確認(rèn)的是胤禛的身體,這大半個月的折騰的確很熬人,胤禛清瘦了許多。這第二遍確認(rèn)的是胤禛的神態(tài),那靈活生動的模樣,才算是真的恢復(fù)了。 胤禛失笑,“你剛才是不信嗎?”還特地用眼神把他整個人都掃視了一遍。 “時疫嚴(yán)重,爺能拔根,實屬不易,某自然擔(dān)心會有殘余問題?!睖貨鲆槐菊?jīng)地說道。 胤禛但笑不語。 胤禛蘇醒的消息很快傳到了乾清宮,先是在乾清宮停留了片刻,很快又傳遞到了永和宮和阿哥所,胤禎高興得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拳。 本來胤祥是擔(dān)心胤禎的情況而特地留在阿哥所陪他,如今倒是有點后悔了,早知如此還不如呆在自個府內(nèi)還悠閑自在。 胤禎一收勢就發(fā)現(xiàn)胤祥那走神的模樣,走到他身邊給他來了一肘擊,“四哥恢復(fù)了,難道你不高興?” 胤祥白了他一眼,轉(zhuǎn)開頭,“我自然是高興的,眼下四哥恢復(fù),某個人總算可以不再板著張臭臉,不知道還以為我欠他錢呢!” 胤禎笑著往他身邊湊,他也知道這幾日他的確一直亂飛脾氣,本來還有完顏氏那邊可以述說,然她懷著孩子又身體弱,胤禎也很少說些什么了。 “不過還有件事。” 胤祥似乎想起來什么,看著胤禎道,“溫先生回京了?!?/br> “那跟我有……哪個溫先生?”胤禎的話剛脫口而出就被他自個兒給打斷了,皺著眉回想著溫涼的模樣,“他怎么回來了?” 胤祥聳肩,“這事我怎么知道,等四哥恢復(fù)后再問問四哥不就得了?!?/br> 胤禎擺擺手,“那樣子太慢了,明日我們?nèi)ザ氯司秃昧??!?/br> 胤祥默默地站起身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br> 胤禎扯住十三衣角,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還想溜?” “我這是正大光明的離開!”胤祥把那片衣角扯回來,認(rèn)真地開口,“要是你再出言不遜惹到溫先生,我可不想和你一起吃掛落,你要是想去,便自個兒去。我等著幾日后去看望四哥?!?/br> 康熙帝早晨便讓他們不要去打擾胤禛的歇息,因而胤祥想再過幾日再說。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同在清宮內(nèi)的太子胤礽陰沉地聽著侍從的匯報,“你是說,老四那個幕僚,如今已是入宮了?” “太子殿下,的確如此?!?/br> 第七十六章 康熙帝和太子的關(guān)系自從在胤礽重回東宮后,就陷入一種奇怪的氛圍中。 康熙帝仍然會在場合上表露出對太子的關(guān)注, 胤礽也常是感激涕零, 滿是父慈子孝的畫面。 然而私底下和太子的相處, 不管從哪個方面都顯露出僵硬的感覺。 胤礽雖然面上從來不表露,實則對這點很是敏感。 從咸安宮到東宮,胤礽品嘗了一落千丈跌入谷底究竟是何意味,康熙帝的忽視訓(xùn)斥, 連此前不起眼的內(nèi)侍都能隨意地踩人一腳。雖胤礽出來后便盡數(shù)處理干凈, 然那種憤怒絕望依舊潛藏在心中,若不是還有理智在勉強控制, 胤礽如今怕不是得大開殺戒。 胤礽從經(jīng)歷過廢太子后,對這些兄弟皆起了更加強烈的警惕心, 在這些人中, 最讓胤礽厭惡憤怒的便是胤禛。 胤礽以為胤禛前些年一直是他的跟班, 而后才慢慢被康熙帝所重視。期間老四究竟做了什么,太子也許并不清楚,然而溫涼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胤礽已然順藤摸瓜查了出來。 若非有著溫涼的挑頭,胤禛又如何能脫穎而出! 太子爺比誰都清楚胤禛那個冷性子,又倔又冷, 哪怕因為德妃和孝懿仁皇后的關(guān)系導(dǎo)致皇阿瑪對胤禛的稍稍關(guān)注,然都抵不過這個臭脾氣。要說他私底下偽裝一二,胤礽尚且能信,這如今和康熙帝的良好關(guān)系, 若非沒有人運作,定然不會是如此。 溫涼……溫涼! 胤礽眼底流露出攝人的光芒。 胤禛染上時疫在圓明園昏迷不醒,胤礽關(guān)著門在東宮長笑出聲。若是老四能早點因病逝世,也算是一件功績不是? 可又是那溫涼! 胤礽怒極擲杯,那破碎的聲響惹來侍從的顫栗。太子爺?shù)钠庠桨l(fā)不定了。 胤礽收斂了心緒,勉強壓下怒火,俊秀面容有些扭曲,“派人去路口候著,等溫涼出來,便請他來東宮一聚!” “喳!” 乾清宮內(nèi)。 溫涼甫一入殿門,身前便呼嘯而來一個杯子,他不過往左避開一步,那杯子便直接砸碎在身后門框上。溫涼抬眸看去,康熙帝冷哼一聲,臉上還殘留著怒火,“知道進宮里見朕了?” 溫涼掀開下擺,行了個跪拜之禮,這并非康熙帝要求,只是他看出了康熙帝眉宇間的既驚又怒,那是實在的擔(dān)憂。 若是有長輩關(guān)心,許也是這種感覺罷。 康熙帝自從認(rèn)回溫涼后,從來不曾要求溫涼叩拜,如今是第一次見著溫涼行禮,聯(lián)想到背后的含義,康熙帝嘆息,整個人顯得蒼老了幾分,“起來吧,事已至此,跪下又有何用?!?/br> 溫涼安然道,“只是歉意?!?/br> 康熙帝哼了聲,眼神示意了梁九功去把那個溫涼拉起來,一邊又道,“你若是真感到歉意,至少便不會這般魯莽!” “某曾經(jīng)感染時疫,不會有事的?!睖貨霰犙壅f瞎話,讓康熙帝忍不住磨牙。 “哪個家伙跟你說感染時疫后便不會再感染的,這又不是天花!”康熙帝怒意未消,“到底是哪個江湖郎中說了此事,朕不砍了他的腦袋!” “忘了。”溫涼淡定地站在殿下,神色沒有半點波動。 康熙帝久久地看著溫涼那神色,真是無奈極了。 這種倔強又不聽話的性格,不知道是打哪里來的,真是讓康熙帝既惱火又無奈,總是喜歡先斬后奏,連命都不放在眼里,又無旁今家人,無事一身輕的模樣煞是逍遙,卻平添了幾分寂然。 “坐下吧,還要朕請你不成?”康熙帝沒好氣地掃了眼溫涼,抬手喝了半盞茶咽下更多的怒意。 溫涼依言而行,默默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