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溫涼熟視無睹了大貓的舉動,漫步走到胤禛身側(cè),在距離他還有幾步的時候停下來,溫聲道,“爺心情不好?” 胤禛不語,溫涼也不曾繼續(xù)等待,他只是漫不經(jīng)心地越過了胤禛,從書架上面把慵懶的大貓抱下來,下意識捏了捏大貓的尾巴尖,然后把她塞到了胤禛的懷里,“爺可以抱著她?!?/br> 溫涼松手的動作很快,胤禛下意識撈住往下墜的大貓,得到她不滿地一個狠拍,“先生不怕我傷了她?”若不是胤禛接得快,大貓就直接摔地上了。 胤禛的說法得來溫涼一個不緊不慢的視線,“爺不會如此?!必埖撵`活也不可能會摔。 大貓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了胤禛的懷抱,非常不爽地把胤禛的手腕當成磨牙棒咬起來。胤禛隨她去,示意溫涼坐下,“先生今日是沒睡醒?” 一語中的。溫涼面無表情地說道,“爺,此事不要再提起來了。”他已經(jīng)把這樣愚蠢的事情從腦子里刪除掉了。 胤禛失笑,不再重復這個話題,提起了另外的事情,“先生可以看看,這里面都是關(guān)于之前你提出的問題。”胤禛艱難地從貓肚子下面伸出一只手來,取走放在桌面上的東西遞給溫涼。 無論胤禛最喜歡的究竟是不是貓,可這只軟在胤禛懷里的大貓的確能夠讓人心情變得愉悅起來。那種軟波波的手感令人難以割舍。 溫涼接過來,攤開看了幾眼,隨即抬眸看著胤禛,又低頭看下去,直到最后把這一折都看完,方才凝思道,“爺不必特地如此。” 溫涼此前提過的關(guān)于農(nóng)業(yè)、航運、甚至是海運的事情,胤禛并非無視,只是當時力有未逮。事到如今過去這般久,胤禛早已今非昔比,手中握有的權(quán)力使得他能做的事情更多了。此中便是胤禛布置下去的做法,哪怕只是萌芽,都比一概無存的好。 可這對如今的胤禛來說,還比不上在康熙面前露面做事來得重要。溫涼雖以為此事重要,卻重要不過眼前的事情。 胤禛似是知道溫涼的心思,安撫地說道,“先生不需如此。不論是此事,還是如今朝堂上的事情,我所做皆為所想之事,并無強迫,也并非全是受先生影響?!?/br> 溫涼蹙眉,“所以還是與某有關(guān)?!?/br> 他坐在原地沉吟半許,忽而想到如今已經(jīng)進行到了一廢太子的時候,而這個時間比起歷史所知的已經(jīng)早了三年,接下來是否復立太子,是否又廢太子,這些都還是未知數(shù)。 只不過這個層次的問題,溫涼所能涉及到的東西就比之前少太多了。溫涼如今的身份仍然是胤禛的幕僚,政治層面上能幫助胤禛的地方甚少。若是再以智斗而言,如今卻不是最需要的了。 眼下胤禛需要的是更多的權(quán)勢,更多的力量,比如說年羹堯這般人物……距離年羹堯起來的時間還有數(shù)年,此事眼瞅著迫在眉睫,不過也沒急切到如此的地步。 可溫涼對胤禛的迫切性無疑在下降。 他認真地思忖著,目前看來,等康熙帝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溫涼再謹慎觀察下他的意見后,似乎他就可以開始著手準備如何離開這樣的事情了。 當然,在溫涼離開前,他肯定會幫助胤禛除去所有能阻礙他的絆腳石。只是在此之前,溫涼需要做好離開的退路。 他既知道胤禛對他的心思,便不能如之前設(shè)想的那般輕松。溫涼深知胤禛為人,他一貫是深沉內(nèi)斂,穩(wěn)重老道,無論如何他定然早就猜想到了溫涼或許會離開的可能。 這篤定了是溫涼與胤禛兩個人的對決,只是屆時不知道究竟是誰勝誰負罷了。 胤禛微挑眉,望著溫涼道,“先生在想些什么?”溫涼陷入沉思的時間不短,若不是那微小的動作還在,胤禛甚至要懷疑溫涼是不是在發(fā)呆。 溫涼抬頭看他,“爺,日后的事情再如何,此刻也不知道。不過這的確是好事,某恭賀爺?!边@些事情若是能做好了也是大功一件,胤禛既然如此堅持,溫涼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胤禛頷首,溫涼剛才在尋思的事情定然不是這一件 ,只是他心知再詢問了溫涼也是不會回答的。 兩人對話間,大貓似乎是不滿意胤禛的動作了,靈巧躍上桌面伸了個懶腰,邁著妖嬈的貓步走到溫涼面前躺下,喵喵叫了兩聲,嬌柔得發(fā)膩。 胤禛望著面無表情伸出手指戳著貓咪的溫涼,忍不住微笑起來,溫涼與大貓的反差的確是大,可看起來卻是那么的舒心。 “先生,你給她取名了嗎?”胤禛曾經(jīng)養(yǎng)過的狗全部都取過名字,如今見著溫涼既然都抱著貓出來了,想必也是有的。 溫涼的動作頓住,而后抬頭看著胤禛。 如此便是沒有了。 胤禛失笑,“先生可曾想過給她取個名字?” 溫涼抿唇,在他看來,若是給大貓取名,那便意味著溫涼承認了她,或者說,屬于那種溫涼哪怕離開也會帶走的那種關(guān)系,不單單只是個名字而已。 “……溫良?!睖貨龅?。 胤禛疑惑,“先生給她起自個的名字?”胤禛眉宇間的冰霜逐漸融化,如今已是與常時無異。 溫涼搖頭,“并非清涼的涼,而是良善的良?!?/br> 胤禛回味著溫涼剛才舉例說明時下意識選擇的詞語,道,“是個好名字?!?/br> 溫涼賦予的意義上佳,的確是個好名字。 溫涼不以為意,手指戳了戳大貓涼涼的鼻子,而后又坐直看著胤禛,“爺,這段時間或許朝堂上會不大安穩(wěn),請爺定要注意其他人的動作。”說是其他人,其實被防范的也就那些人。 如今太子位置空虛,此刻虎視眈眈的人不在少數(shù)。隨著胤礽下位,此刻太子黨的人正在爭先恐后地撇清自個的身份,多少人現(xiàn)在正朝著康熙上折子求饒,更別說這段時日前仆后繼譴責控訴前太子胤礽的奏折如雪花一般飛向康熙帝案頭。 胤礽倒臺的直接原因與胤禛有關(guān),胤禛也從不否認。可如今滔天的臟水往胤礽身上潑,胤禛看得不是那么順眼。 有便是有,沒有便是沒有。胤禛容不得沙子。 溫涼福靈心至,望著胤禛蹙眉的模樣說道,“難道爺在著惱的是如今的事情?”他雖然沒有說得很清楚,胤禛卻聽明白了溫涼的意思。 既然溫涼猜到了,胤禛也并沒有否認。 溫涼與胤禛的對話似乎一貫都是這樣,兩人都不是會坦然以對所有心思的人,便是說話的時候,如是能被對方猜到的心思也能認真告知,若是猜不到,便是無人得知的隱秘。 溫涼淡漠地說道,“成王敗寇。自古向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眲e說是潑臟水,如果能把人抹黑到再也爬不起來才更好,恨不得把胤礽打成過街老鼠,讓康熙帝再想不起當初胤礽備受寵愛的模樣。 人性如此。 胤禛面帶薄怒,冷冽懾人,“若他真如此卑劣不堪,自該如此!連奴才都敢屈辱于他,著實該死!”他一拳砸在桌面,力道駭?shù)脺亓济偷馗Z入了溫涼懷里。胤禛意識到情緒的外露,深呼吸了兩下,恢復了平靜。 溫涼的手掌安放在大貓的背脊上,溫熱的觸感讓溫良也慢慢平緩下來,“爺生氣的是他侮辱了皇子,還是因為他侮辱了你的兄弟?”如此二者,是截然不同的。 胤禛猛地抬頭看著溫涼,許久后移開視線,無奈地說道,“先生,我有沒有說過,你說話的時候總是太過直接?” “你說過?!睖貨龅馈?/br> 胤禛靠在椅背上,雙手隨著動作落在兩側(cè)扶手上,“我猜一大部分是因為胤礽……”他叫出這個名字時停頓了幾息,“他在這些阿哥中總是不同的,從小時候便意味著其他人所奢求的一切?!?/br> 胤礽小時候也曾溫和友善過,胤禛仍記得他那個時候的模樣。只是一切都比不過權(quán)勢的重要性,人總是會變的。胤禛如是,胤礽亦如此。 “阿哥或者是兄弟,都不重要?!必范G剖析到最后,臉色冷硬起來,“已經(jīng)分解不清了?!?/br> 溫涼默然,胤禛很少會對人解剖內(nèi)心般說這么些話,這對胤禛來說屬于難以涉及到的一部分。他敏銳地覺察到他剛才的那句話是錯誤,至少對他如今而言是個錯誤。 他會知道太多他本不該知道的東西。 好在胤禛也沒有打算繼續(xù)說下去,他只是看著大貓蜷縮在溫涼懷里的模樣出神,片刻后說道,“先生該回去了?!?/br> 溫涼點頭,他也深以為如此。 臨出門前,胤禛微涼的語調(diào)在身后響起,“先生,這些時日切莫出門,萬事小心?!?/br> 溫涼抿唇,邁步出門。 那場越界的對話很快就消散在空氣中,隨著日光中的浮塵漸漸消失,再不出現(xiàn)。 溫涼給大貓取名字的消息很快便讓綠意知道了,畢竟當溫涼語氣平板地和大貓講道理的時候,綠意總能夠聽到先生自稱名字,如此反復再三后,綠意總能猜到這件事情。 只是她花了好幾日的功夫才知道,此良非彼涼。 胤禛的警告不會無的放矢,溫涼相信胤禛的確是得知了某些不太好的消息,這段時日也一直在府上并沒有出門??煽滴醯鄣恼賳臼菧貨鑫ㄒ徊荒軌蚓芙^的事情,他帶著綠意出門的時候,下意識按住了一直在跳的左眼。 綠意坐在馬車上的時候注意到溫涼一直在按著眼睛,不禁問道,“先生,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了?” 溫涼淡涼地說道,“眼皮子一直在跳?!?/br> 綠意驚訝地看著溫涼捂住的左眼,“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先生,這是好事?!?/br> 溫涼搖頭,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左眼跳災右眼跳財這般說話也并非不曾聽說過,按照這般話語,我等該相信哪個?” 溫涼對這種說法一直都帶著信則有不信則無的態(tài)度,倒是沒怎么在意此事。 溫涼閉目養(yǎng)神,等到了宮內(nèi)時,左眼的跳動次數(shù)收斂了很多,只是偶爾跳上一跳,權(quán)當是眼皮子在運動了。 梁九功察言觀色,發(fā)現(xiàn)溫涼眼皮上那些許不妥當,心下了然,卻不曾說些什么,只是引著人到了乾清宮。 只在接下來更加注意了些。 溫涼入內(nèi)的時候,康熙正在一個人琢磨著棋盤,側(cè)面書桌上的奏折多到幾乎堆不下了,可康熙帝卻連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認真推測著眼前的棋局該如何走動。 聽著溫涼來的動靜,康熙帝壓低著鏡框看了眼溫涼,含笑道,“你可算是來了,來瞅瞅,這棋局你是打算如何破解?” 這距離溫涼見康熙,又是一個多月,這短短的時間內(nèi),康熙整個人宛若蒼老了幾歲,而這種蒼老幾乎是不能逆轉(zhuǎn)的那種,讓人心頭一跳,又不知莫名從何而起。 溫涼道,“某的能力可比不上萬歲爺?!彼贿呎f著一邊坐下來,望著康熙帝正在擺弄的棋盤,相殺相殘,互成膠著之勢,這是溫涼最不喜歡的一種。 他喜歡干脆點,能夠快刀斬亂麻是最好的。 康熙帝樂呵呵地說道,“怎么能一直停留在原地,總是需要好生琢磨才能夠進步?!?/br> 溫涼挑眉,“萬歲爺這是打算幫某提高棋藝?” 康熙帝按下一子,棋面驟轉(zhuǎn),頓時變成黑子對白子喊打喊殺。他點了點桌面,“溫涼說說看,這是為何?” 溫涼不過看了一眼,便淡聲說道,“斷臂求生。” 康熙帝撫掌而笑,“這不就會了嗎?”他摸了摸白子,瞅了幾眼后,又隨意地落在了另外一處,局勢又頓時僵持住,康熙帝又道,“溫涼再看,這又是為何?” 溫涼凝神,“蛇打七寸?!?/br> 康熙帝哈哈大笑,聲音蒼茫,“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溫涼安然地坐著,他深以為此次康熙帝叫他過來并非只是要說這些簡單的話語,可這一小段閑暇的時光,康熙帝還真的是拿來教導溫涼下棋。 康熙帝的功底自然比溫涼深厚許多,幾乎是妙手捻來,溫涼在這半日的熏陶下,倒也進步匪淺。臨到離開的時候,溫涼站在門口停頓片刻,回首望著康熙帝道,“萬歲爺,身體為重?!?/br> 康熙帝笑著讓梁九功送走了溫涼,這才踱步走到桌面前。這是梁九功整理出來的奏折山,康熙已是按住了三日不曾去看,如今……他掀開第一本。 今日邀溫涼過來,某種程度也是源自于康熙內(nèi)心的排斥。如今這奏折內(nèi)容如何,他心里清楚。 只是再拖,又能拖到幾日? 一刻鐘后,書桌面前散落著無數(shù)的奏折,每一份都幾乎是被隨意丟棄在前頭,批閱的主人甚至都沒看完前三行,便基本知道要說的內(nèi)容又隨手丟開,這般快的速度,導致他面前只剩下薄薄的三本。 康熙帝又側(cè)頭看了兩本,隨手丟開,等到梁九功進來的時候,地面已然落滿了各種奏折,基本無處落腳。除了除鰲拜與削三藩兩年,梁九功再沒看過康熙帝如此肆意的時候。 如今他手頭上留下的是最后的那本,也是唯一一本能讓康熙帝看完的奏折,那涌上頭腦的火氣在看完后慢慢壓下來??滴醯垭S意地把這本折子按下來,啞聲說道,“梁九功,把地上的那些都收拾好。” “喳!”梁九功不敢怠慢,跪下一本本給收拾起來,視線也不曾落到這些要命的奏折上面。能在這些時候惹得康熙帝如此震怒的,還能是哪些消息? 梁九功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 等到梁九功把康熙帝這些丟棄的折子重新整理好后,又堆放在了最邊角的地方。按照康熙帝的習慣,這些奏折他都不會再批復了,全部都會被按下不處理。 梁九功小心碰了碰康熙帝手邊的茶水,連忙捧著下去換茶。 就在梁九功出去換茶的瞬間,康熙帝又垂頭把手上握著的奏折看了幾眼,隨后不緊不慢地把奏折放到右手邊。此處只有寥寥幾本奏折,對比起來差距甚大。 上面的字跡很熟悉,筆鋒犀利,凜冽異常。言辭條理清晰,文章恩怨分明。 康熙帝剛吐了口氣,還沒等神色收斂起來,梁九功便忙不迭地進來,哪怕姿態(tài)沉穩(wěn),可神色仍能看得出焦急的模樣,“萬歲爺,先生的馬車受驚,出事了!” 康熙帝猛地從座位站起身來,語氣震驚,“怎么會出事!!” 梁九功是剛剛才接到了護送的人回報,眼下對這情況也不大清楚,面對康熙帝的責問一時無措,立刻想起來送信的人,“萬歲爺,那人還在外頭候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