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團真的放棄藍華了嗎？”我試探著問。

    “差不多吧，不過比我預想的要好上一點，回去細說。我小媽懷的這一胎好像不太穩(wěn)，今天我們都在醫(yī)院呢。”何連成簡單說了一下他的情況，迅速掛了電話。

    他的語氣里雖有無奈，卻真的平靜下來，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冷靜。

    我不知道他最后的決定是什么，到?jīng)]到我猜想的最壞的境地，只能在家等著，心不在焉地帶著三個孩子等著他。

    他周日中午十二點回到家，滿臉的倦容，看到三個孩子在客廳里的玩成一團，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說：“都吃午飯了么？怎么都不午睡？要造反呀？”

    三個孩子抬頭看到何連成都一臉驚喜，童童第一個撲上去抱住他的腿，仰頭笑著說：“何叔叔回來啦！”

    元元是內(nèi)斂一點兒的，站在一旁看著，寬寬看到他最親愛的老爸被童童霸占著，麻利地扶著茶幾站了起來，一只小手拍著茶幾的桌面，嘴里啊啊啊地叫著，想引起何連成的注意。

    何連成在一群孩子純真的眼神里，終于露出一個發(fā)自內(nèi)心的淺笑說：“累得不行，回來還被你們纏住，真是??！”最后一句輕嘆里都是寵溺。

    說著他抱起了童童，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走到沙發(fā)前把他放下又抱起了寬寬抵了抵他的鼻尖說：“小東西知道爭寵了啊?！?/br>
    寬寬笑得沒心沒肺，直露出四顆小白牙，用rou嘟嘟的小嘴在何連成臉上咬了一口，還帶出吧的一聲響。

    元元指著小寬寬笑著說：“mama，mama，弟弟又長了一顆新牙?！?/br>
    我看著他們幾人在沙發(fā)上滾成一團，走過去問：“吃飯了嗎？我們才吃過再給你做點兒？”

    “不用了，吃過了?！彼沽藗€眼色過來，抱著寬寬湊到我耳邊低聲說，“等把小東西們都哄睡了，我再告訴你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兒?！?/br>
    我看他神情倦倦，眼睛卻不似那天那樣死灰一片，想必是找到了什么生機，放下心來從他懷里接過寬寬哄寶寶睡覺。

    一點鐘三個小東西終于都躺在自己床上安穩(wěn)睡著了，他才圈住我的腰把我按到沙發(fā)上說：“周五早上我臨走前，你的那番話一棍子打醒了我。生意上的事成敗難料，輸了就輸了，我唯一輸不起的是你和孩子。我也想，我媽要是活著，面對這個選擇時，會選哪一個。后來答案就很明了，一定是家放在第一位的，股權是放在后面的。”

    我自己都能感覺到，聽了他的話以后，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湊上來在我眼瞼上輕吻了一下說：“我回家以后直接和老爺子談了股權轉(zhuǎn)讓的事，他不同意，覺得我是在胡鬧，我難得又胡鬧了一回，和他還真就杠上了。最后，老爺子做了讓步，說對我這種吃了稱坨鐵了心的行為很是看不慣，同意他親自接手我的股權，等我有資本時再從他手里贖回來?！?/br>
    “那你mama的遺言，不想讓何蕭去繼承家產(chǎn)這事……”

    “那件事只能以后再說，何蕭現(xiàn)在剛擠進董事會，這一次我老爸對我做出讓步，就是以何蕭進董事會為前提條件的，他可能覺得做出這個決定有愧于我媽，所以才對我網(wǎng)開一頁，把我那部分股權收到他手里，給我回頭和翻身的機會?！昂芜B成打斷了我的話。

    “謝謝你?！蔽业吐曊f。

    “不，謝謝你的信任。”何連成說完這句話，用力抱了抱我。

    屋子里安靜極了，午后的蟬鳴從窗外傳進來，一聲一聲沒完沒了的帶著尖銳的喜悅。陽光隔著玻璃照進來，客廳里有些燥熱起來。

    這將近兩個月的煎熬終于等到了一個結果，懸在我們頭頂?shù)淖詈笠恢谎プ勇淞讼聛怼：鋈挥辛艘环N全身脫力的疲倦和輕松，就像是一直在用力做一件事，到了最后發(fā)現(xiàn)這件事沒自己想像的那么重要。也可能是前期的用力過猛，和我們每走一步都做最壞打算的習慣，讓這最后一擊來的時候，反而有點輕描淡定的味道。

    何連成眼神從未有過的堅毅，他的聲音在這個午后有說不出來的味道：“何蕭才是這一局最大的贏家，他順利進入董事會，以后說話會越來越有份量，而我徹底從集團的董事會上消失。我小媽的到底四十來歲的人了，懷上這一胎很不容易，我老爸寶貝得很，把醫(yī)生請到家里住著，隨時監(jiān)控胎兒的情況。”

    “如果只有二十多天的話，那豈不是老爺子剛出院就……”我說到這兒自動停了下來，關于何連成的父親，我不愿意過多議論。

    他馬上明白我的意思，揉了一下我的頭發(fā)說：“胡想什么呢？他們是試管嬰兒。我小媽一早就有這個計劃，在幾年前就在jingzi庫里存了活性最好的jingzi，這一次她去美國最后一次治療以后，覺得自己的身體條件可以了，就受孕了?！?/br>
    “這個成功率高嗎？”我聽到這里，忽然心里一動，想把這個辦法推薦給楚毅夫妻兩個，讓他們自己生一個免得來惦記我的孩子。

    “這個咱們用不到，等藍華步入正軌，你要是想再要一個孩子，咱們再要好了?！焙芜B成湊過來笑著低聲說，“咱們成功率一直挺高的，只要你不逼著我用那個?！?/br>
    “不是給咱們用，是給楚毅。”我推開他湊過來的腦袋說。

    “哦，他呀，估計不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本身質(zhì)量就有問題，再怎么試管嬰兒，也要jingzi活性足夠吧。”何連成臉上帶著壞笑說。

    我看他終于放松了下來，也不和他打啞謎，老老實實地把自己的小心思說了出來：“他只要生不出孩子，就會跟狼一樣盯著咱們家的兩個小寶兒，我不樂意也不想讓孩子和他有過多的聯(lián)系，想讓他生出自己的孩子轉(zhuǎn)移注意力?！?/br>
    何連成臉色這才嚴肅起來，問我：“我?guī)湍銌柷宄募裔t(yī)院沒問題，關鍵是兩個小寶兒知道你的意思嗎？他們?nèi)绻怀憷渎湎聛?，會不會多想？?/br>
    他把我問住，孩子越來越大，對于親生爸爸的渴望也越多。在他們小時候我能隨口說出來哄他們話已經(jīng)說不出口了，他們知道有爸爸，爸爸對他們還頗為上心。

    “你完全可以替代他的地位，只是時間問題?！蔽衣f。

    “我也想的，可是孩子有自己的判斷，我自信能做到對他們和對寬寬并無差別，但是血緣這個東西挺不講道理，他們知道了以后，心里認的爸爸還是楚毅?！焙芜B成說得也很慢，說著還看了看兩個小寶兒的房間嘆道，“我也有關注過他們和楚毅的互動，和少有的幾次見面。他們眼里的那種神情，是見我的時候沒有的。即不是刻意的喜歡，也不刻意的討好，是一種企盼……我不知道我說得你能明白不能?！?/br>
    我如何不明白，我就是因為太明白，才想讓楚毅主動遠離兩個孩子。我怕等到孩子們到了十幾歲以后，因為這樣或那樣的原因，倒戈到楚毅那一邊去。這個社會，這個時代，金錢的誘惑最讓人難以抗拒的。將來兩個孩子會不會被他的巨額財產(chǎn)吸引，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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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 獲獎

    何連成的決定既是我所希望的，也是完全出乎我意料的。畢竟在前天晚上他那樣的表現(xiàn)，分明是心里已經(jīng)做了決定，正在逼著自己不得不忍痛放手的表現(xiàn)。我甚至都做好了帶著寬寬離開他的準備。

    他似乎也被自己的這個決定折磨得失了力，把這些話說完身子就往后一靠，閉上眼睛假寐。

    我拍了拍他的肩，輕聲說：“太累回床上睡去?！?/br>
    “就在這兒靠一會兒，抱著你心里真踏實?！彼麤]有睜眼，把我拉到懷里，用胳膊死死摟住。

    我的頭就俯在他的胸膛，能聽到他心臟有力的跳動，一下一下讓我覺得安心。何止是他，我也覺得困乏的不行。這幾天神經(jīng)一直緊緊繃著，幾乎快要繃斷的時候突然得了這樣的消息，身心都軟了下來。

    在這個午后，我們難得這樣心無雜念地靠在一起，靜聽對方的心跳聲，他不說話，我也沒開口，不知道什么時候慢慢睡著了。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探手往身旁摸過去，身邊沒人，一下子就清醒過來，迅速坐起了身體，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回到床上，臥室的門緊閉著，外面?zhèn)鱽砗芜B成與孩子們的聲音。

    “何叔叔，這個裝錯了！”童童突然大聲喊。

    “噓……mama在睡覺?！焙芜B成低聲提醒，然后又說，“拿來我看看圖紙上怎么畫的?！?/br>
    一陣紙張抖動的聲音，然后又安靜下來，幾人在外面細細說著什么，滿滿的安定感讓我想掉眼淚。

    “呀……弟弟尿我身上了……”元元帶著哭腔的聲音，“我的新衣服，mama才買的……”

    “沒事沒事，洗干凈就好了。”何連成忙不迭地勸著。

    寬寬不知是不是被元元推了一下，也突然哭了起來，童童的聲音夾雜在其中，小聲地勸著：“弟弟還拉臭在我身上過呢，哥哥真小氣?！?/br>
    “mama才給我買的新衣服……”元元固執(zhí)地重復著這一句話。

    我不由被這濃重的生活氣感動，笑出聲來。馬上掀起薄被下床，拉開臥室的門走了出去。

    客廳里的幾人大概沒想到我會突然出現(xiàn)，都抬頭看著我，寬寬看到我哭得更厲害了，一邊哭一邊叫著：“麻麻……麻麻……”

    大滴大滴的眼睛掛在他圓乎乎白嫩嫩的臉上，可愛得要命。我俯身把他抱起來，親了親他的小臉蛋說：“寬寬哭得這么委屈，怎么了？是不是餓了呀？”

    元元平時再沉穩(wěn)，也到底是個孩子，看到我這么問寬寬，咬咬了嘴唇主動承認說：“弟弟不打招呼就尿到我身上……這，這是我新衣服，我不小心推了他一下，他滾地上，但是沒磕著……就哭哭哭的……mama，我錯了?！?/br>
    他一直在解釋，我沒說話看著他，想看看他說到最后會怎么處理。沒想到他自己說到最后，忽然來了一句“mama，我錯了。”

    何連成不等我說話，就把元元抱住，拍拍他的頭說：“我知道元元是最懂事的，弟弟再長大一歲，肯定不會尿你身上了。”

    元元不好意思地笑了，寬寬在我懷里也止住了哭，揉了揉眼睛一副想要睡覺的樣子。

    “他中午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就醒了，估計是困了?！焙芜B成對我說。

    我抱著寬寬哄他睡覺，他們?nèi)齻€趴在地板上做手工。我探過頭看了一眼，三人正在組裝一輛太陽能的小勘探車，輪子車身子包括太陽能板都要自己組裝，看著那十幾袋子的零件和復雜的圖紙，我只覺得頭疼，太復雜了。如果沒有何連成，兩個小寶兒是別想做這個手工了，我根本看不懂圖紙。

    “這得組裝到什么時候？”我看三人全神貫注地趴在地上，一會兒看圖一會找零件的忙得不亦樂乎。

    “他們上周拿回來了，咱們一直在忙忙忙的，沒功夫指導孩子組裝，這周要交作業(yè)呢，晚上之前要弄出來?！焙芜B成抬頭看了看我說，“不過這東西確實難度有點大，先要從板子上把零件拆下來分類，再照著圖紙組裝。而且單憑孩子們的力量連零件都拆不下來，就是親子游戲?！?/br>
    “何叔叔，你要的十三號找到了。”童童舉著一小袋子配件遞到了何連成面前。

    寬寬剛閉上眼睛，聽到哥哥的聲音又抬起頭，睜開眼要去看熱鬧。

    小孩子該睡不睡的時候也特別愛哭，寬寬這會兒就是想睡，又想和哥哥們玩，正糾結著呢，我忙把他抱到了露臺上，慢慢晃著過了十幾分鐘以后，小東西睡著了。

    這種全家人聚在一起，愉快地做一件事的場景，我在夢里夢到過好多次，在現(xiàn)實中是第一次親歷，心里暖暖的。哄睡了寬寬以后，我就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到廚房準備晚飯。

    在太陽收起最后一縷光芒時，一桌豐盛的晚餐做好。

    大的小的對我這樣隆重的準備都很驚訝，大家非常配合吃得盆干碗凈，飯后童童摸著小肚子夸我說：“mama，太好吃了，下周還要吃mama做的飯?！?/br>
    我最不耐做飯，聽了這樣的話竟然生出一些喜愛來，為自己家人做飯這種幸福感有點來得突然。

    周一把寬寬交給阿姨，把兩個小寶兒送到幼兒園，我們又各自回到自己的職場上拼命。

    何連成三四天就辦好了股權轉(zhuǎn)讓手續(xù)，拿到資金以后迅速將藍華買斷，然后開始執(zhí)行他自己的商業(yè)計劃。

    他的這個決定并不十分明智，或許還是太心急了一些，但是這話我沒法說出來，他都是為我才做這么倉促的決定，我只有力挺他。

    如果把我換到他的位置上，我相信自己做不到更好。放棄每年有高分紅的集團股權，把身家性命投到一個巨額虧損，面臨破產(chǎn)的藍華投資上，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我在周五的時候接到了一個好消息，曹野幫我報名參加的廣告創(chuàng)意大賽我獲獎了，頒獎儀式在上海舉行，他把請柬給我快遞了過來，讓我注意查收。

    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何連成，他知道是第二名時，高興地抱起我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才眉開眼笑地說：“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最好的。”

    “什么最好，不過是第二名而已?！蔽矣悬c被他夸得不好意思。

    “你才做了多久，將來一定能做出更好的創(chuàng)意?！彼盐曳帕讼聛恚p輕湊過來親吻我的唇。

    “如果你時間排得開，陪我去好不好？”我輕聲問，“畢竟這種頒獎儀式我是第一次參加，我怕會怯場的?！?/br>
    他低低的笑了起來，湊近我的耳朵咬了一下說：“你就直說想帶我去給你撐撐場面，我會更容易答應下來。”

    我被他說中心思有點臉紅，我想讓他去是有小心思的。這種頒獎的場合，難免會見諸媒體首頁，我想他以男伴兒的身份出現(xiàn)在我身邊，不想有那么多目的不純的目光投到他身上。我想讓別人都知道，他是我的男人。

    “被我說中了？”他看到我的表情，又促狹地笑著問。

    “知道你最近事兒比較多，我就這么一說，你安排不過來就算了。”我忙解釋，這種心思被他猜中，似乎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

    “樂怡，你在緊張我，緊張我被別的女人示愛，對吧？”他樂兮兮地重又把我摟到懷里，讓我與他對視，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我問。

    “是。”我被他逼得不得不點頭，輕聲應了一句。

    他用能溺死人的寵愛眼光看著我說：“除了你，還有哪個女人這么傻，愿意跟著我這樣一個馬上就會面臨破產(chǎn)的男人？”

    “大有人在?！蔽铱粗钌畹捻卮?。

    他還想再說什么，卻被我用嘴把他的話堵在肚子里。我就像回到我們剛在一起的那段時間，雖然過得不甚如意，心里卻是滿滿的甜。他笑著溫柔地回吻我說：“你想我了？”

    “嗯?！蔽液喍袒卮?。

    我的肯定讓他眼睛亮了亮，燈光下的眸子越發(fā)亮了，然后深情地吻下來……一夜凌亂以后，我們定好了上海之行，他決定陪我去。

    在臨行前一天，他告訴我為了節(jié)約成本，藍華投資要從國貿(mào)三期搬到華茂中心一間小一點的辦公室，員工也由原來的一百多人裁員至六十人，裁員成本讓他覺得很rou疼。

    我沒想到藍華員工的裁員問題現(xiàn)在才提上日程，問：“集團來清算的時候，沒有把裁員問題提上日程嗎？”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說：“沒有，當時我根本也沒想到裁員會有這么大的成本?！?/br>
    不僅是他沒想到，沒有親身經(jīng)歷過大過規(guī)模裁員的人都想不到。《勞動法》規(guī)矩得很明確，裁員需要至少付給員工三加n的工資。最少三個月加員工為公司服務年限，一年就是一，兩年就是二。我們現(xiàn)在慶幸的是藍華成立時間短，覺得不幸的是投資行業(yè)的普遍高工資。

    “你的人事經(jīng)理不能要了，如果你真的為節(jié)約成績，把人力這一塊兒委托出去?！蔽姨嵝阎?。

    “我知道，他是最了解裁員成本的人，卻從來沒提醒過我，真覺得心里擰得慌?！焙芜B成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