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只見二公子一只手朝外伸著, 渾身是血,樣子像是爬到門邊, 不遠處靈兒躺在地上,身下衣裙被血水浸紅。 螢兒撒腿就往外跑, 跑到堂屋門口, 跟一個人撞上, 發(fā)出一聲驚叫,來人是廚房里的婆子,送晚膳,嘟囔道;“你這丫頭慌慌張張的跑什么,仔細撞撒了飯菜,姑娘怪罪?!?/br> 螢兒哆哆嗦嗦手指著里屋,說不出話。 那婆子奇怪,走過去,一掀門簾,嚇得媽呀一聲,扔掉手里的提盒,便往外跑。 婆子咋咋呼呼地跑到院外喊人。 黃太守跟夫人正在屋里說話,一個丫鬟神色慌張地跑進來,結結巴巴地說:“老爺……夫人……不好了,二房出事了,老爺夫人快去看看吧!” 黃子襄道:“什么事,這樣驚慌?” “二公子和靈兒姑娘被人殺了?!?/br> 黃子襄跟夫人跌跌撞撞趕到小跨院,一群下人圍在明間門口,看見老爺夫人過來,讓開一條道,黃夫人看見東屋門口地上躺著一身血的黃彥,當即便昏厥過去,丫鬟婆子急忙救老夫人。 黃子襄眼睛發(fā)直地看著地上的兒子,蹲下身,手哆嗦著探了一下兒子的鼻息,氣若游絲,黃子襄把他抱在懷里,抖著聲叫道;“彥兒” 黃彥吃力地睜開眼睛,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徐玉……嬌?!?/br> 頭一歪,便斷了氣。 黃子襄驚痛之余,還能保持冷靜,大喊一聲,“來人,去正房把二少夫人抓來,還有她房中的丫鬟仆婦,一個別跑了?!?/br> 一群家仆去正房拿人,不大一會,帶回來幾個丫鬟婆子,黃子襄一看,都是黃府的使喚人,沒有徐家陪嫁的丫鬟。 一個家仆道;“回老爺,二少夫人不知去哪里了?陪嫁丫鬟的也都沒影了。” “走,我去看看?!?/br> 黃子襄到正房一看,臥房里箱籠打開了,值錢的東西沒了,兒媳卷金銀細軟跑了,命人,“傳我令下,城門嚴加盤查,不許放走二少夫人,務必把她給我抓回來,還有她陪嫁的丫鬟,統(tǒng)統(tǒng)給我抓回來,一個也別放走?!?/br> “備馬?!?/br> 黃子襄又親自帶人去追,猜測徐玉嬌往南跑,帶人出南城門追下去,派出人馬從其它東、西、北方向出城追趕。 黃子襄一口氣追出去二十里地,沒看見徐玉嬌的影子,思忖,她如果真從這個方向逃走,早已經追上了,下命撤回。 其它三路追趕的人回來,也都沒抓到徐玉嬌, 黃子襄氣急敗壞,朝桌上砸了一拳,“難道她上天入地了不成,她現在還跑不出遼東,只要她還在遼東境內,我黃子襄就不信抓不到她?!?/br> 吩咐黃府管家,“派人到各府縣,報官府緝拿殺人逃犯?!?/br> 這幾日,遼東境內,各官府衙役出動,搜尋徐玉嬌,竟沒有一點線索。 黃子襄步履沉重地走進上房,問守在床邊的大兒媳,“你母親怎么樣了?” “母親兩日水米未進。” 黃老夫人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問:“徐氏那個惡婦抓到了嗎?” 黃子襄寬慰道:“夫人別著急,她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各地府縣嚴加盤查,我猜她沒跑出遼陽城,官府衙役挨個客棧搜,她想跑沒那么容易?!?/br> “老爺,你說她嫁到黃家,我哪一點對她不好,彥兒跟她夫妻不和,她也不能下毒手?!?/br> 黃老夫人哭哭啼啼地,恨毒了徐玉嬌。 “靈兒那個丫頭惹的禍,在徐氏食物里下毒,徐氏不是省油的燈,下了狠手,也怪我們給彥兒定下這門親事,徐氏如果能嫁出去,能舍近求遠,嫁到我遼東,似這等潑貨,那個人家敢娶,也是我們當爹娘的害了彥兒?!?/br> 黃子襄傷心氣惱。 遼陽南城門,一個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帶著十幾個家人騎馬進了城門后,直奔黃太守府邸。 到了太守府邸門前勒住馬,叫人往里通報。 黃子襄打起精神,在前廳接見來人,梁榮緩步從鏤雕云母山水屏風后走出來。 朝上恭敬地深施一禮,“梁榮拜見黃太守。” 黃子襄聞報,知道梁榮是宮里梁妃的娘家兄弟,梁妃深得皇帝寵愛,遂客客氣氣,“梁公子請坐。” 梁榮沒落座,從懷里掏出明黃緞,“圣上有一道密旨給黃太守。” 黃子襄急忙走下座位,跪倒,“臣遼陽太守黃子襄接旨?!?/br> 雙手捧過圣旨,站起身,打開一看,皇帝圣旨的大意是,燕侯徐曜乃亂臣賊子,反叛朝廷,詔令黃子襄發(fā)兵,襄助朝廷,剿滅叛賊。 黃子襄現在深恨徐家,深恨徐玉嬌,恨不得把她碎尸萬段。 “臣領旨,跟朝廷共討賊寇。”黃子襄沒有半分猶豫了。 梁榮一路也有耳聞,待進了萱陽城,城里氣氛緊張,如臨大敵一樣,忍不住出言問道;“黃太守家中可有事發(fā)生?在下看黃太守氣色不好?!?/br> 黃子襄長嘆一聲,“家門不幸,娶了個喪門星,不怕梁公子笑話,犬子娶了個惡毒的女人,因為妻妾矛盾,動手殺了犬子,帶著金銀細軟跑了?!?/br> 梁榮原本有三分相信,聽了黃子襄親口證實,暗罵徐玉嬌這個蠢女人。 有一點想不明白,徐玉嬌不滿意婚事,斷不至于殺夫,這里面一定有隱情。 黃子襄接下圣旨,一口答應跟朝廷聯手對付徐曜,如果沒有殺子之仇,他不一定愿意跟親家撕破臉,自己還要費一番口舌,徐玉嬌變相幫了自己的忙。 梁榮不免為徐玉嬌擔心,問;“兇手還沒抓到嗎?” “沒有?!秉S子襄說來窩火,徐玉嬌憑空消失了。 梁榮稍稍寬慰,幸好徐玉嬌沒被人捉住。 遼陽城西城門,一輛馬車停在離城門不遠的一家店鋪門口,像是等人,這輛看似普通的馬車停了兩日,沒人注意。 城門口,出入城門的人守城的將士盤查很嚴,要出城的人排著隊,守衛(wèi)城門的人挨個盤查。 一個小胡同里,走出一個穿著靛青粗布斜襟半長褂子的中年婦人,戴著頭巾,遮住臉,露出一雙眼睛,這雙眼睛透出年紀跟穿戴不符,她左右看看,低著頭,朝城門口走去。 這時,一個仆人模樣的人走過來攔住她,小聲說;“跟我來,我家公子在那邊等你。” 中年婦人微微抬頭,朝梁慶說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見一輛普通的馬車,馬車簾子撂下,看不見里面情形,她跟著梁慶走了過去,梁慶掀開車門簾,她上了馬車。 馬車里,梁榮揶揄的聲音傳來,“徐玉嬌,你可真有本事,你是越來越出息了?!?/br> 徐玉嬌一把甩掉頭巾,露出臉,“你怎么在這里?” 梁榮對面坐著,寒著臉,“謀殺親夫,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嗎?” 徐玉嬌嘴硬,“我犯了什么罪,我自己擔著?!?/br> 梁榮朝后,靠在椅背上,鳳眸微挑,“你擔得起嗎?你如果被黃子襄抓回去,你想痛快地死都便宜你?!?/br> 黃子襄絕對讓她求生不得求死難。 “你是來教訓我的嗎?還是來看我笑話?!?/br> 被梁榮挖苦,徐玉嬌覺得自己臉都丟盡了。 梁榮氣恨道;“我都懶得教訓你,看你笑話?我看你真是蠢,五日了,連萱陽城都逃不出去,等著人來抓你,青天白日還敢走城門,你以為你打扮成這副樣子就沒人能認出你嗎?” 徐玉嬌不吭聲了,梁榮說得對,她打扮成這樣子,梁榮就認出她了。 梁榮恨鐵不成鋼,朝馬車夫吩咐,“走,出城?!?/br> 車夫揮鞭打馬,馬車啟動,行到城門口,徐玉嬌坐直身子,有點緊張,梁榮瞧著她,低聲說;“這時候怕了?” 馬車下,梁慶跟城門吏說了幾句,拿出黃太守的令牌,城門吏揮手放行。 馬車順利出了遼陽城。 徐玉嬌低聲說;“謝謝你,梁公子。” “不用謝了,我來遼陽辦事,正好遇見你?!?/br> 其實,他聽說徐玉嬌犯事,在此地等了兩日了,徐玉嬌才出現,幸好他沒判斷錯,徐玉嬌走西城門。 梁榮倒有幾分好奇,問:“這幾日你躲在那里?” “我躲在房中一個嬤嬤家里,城里搜查得嚴,我怕連累她一家,就離開了?!?/br> 這個嬤嬤是黃府里的人,分到她房中當差,家里兒子娶妻,差女方家彩禮錢,求徐玉嬌先支半年的月錢,徐玉嬌正趕上心情好,就答應了。 徐玉嬌當日從太守府出來,還沒走到城門,城門就戒嚴了,她出不去,無處藏身,正巧遇見房中這個婆子,這個婆子感念她的好處,就把她帶回家藏起來。 她從無善心,無心之舉,倒救了自己。 “還是謝謝你,你不幫我,我逃不出遼陽城?!毙煊駤蓱B(tài)度真誠地說。 經歷這許多事之后,面對梁榮她內心已經平靜下來,他們已經沒有可能了,她沒天真的以為梁榮救自己是對自己有情,也許梁榮心里對她有份虧欠,又或許多少對她之前投入的感情施舍的回報,總之,她未嫁之前不可能的事,現在她已經成為殺夫惡婦,他們就更沒可能了。 良久,梁榮問;“你回萱陽嗎?” 徐玉嬌苦笑了下,低頭看自己身上穿的這套粗布衫,“我不回萱陽?!?/br> 她成了徐家的罪人,不顧全大局,沒有深明大義,徐家是不能原諒和接納她這個落個殺夫名聲的女人。 “你要去哪里?”梁榮語氣里有一絲關心。 她突然有些許惆悵,從今后,這世上她沒有親人,也沒有安身之所,無人可投奔。 “你要愿意,我給你安排個地方,你先住下,等風頭平息了,你想好去哪里,我派人送你去。” 梁榮非常清楚她此刻的境遇,說走投無路也不為過,黃子襄殺子之仇,不共戴天,黃子襄一旦得勢,奪下北安州,徐玉嬌連北安州也待不下去,北安州徐玉嬌也是暫時安身。 徐玉嬌沒拒絕他的幫忙,事實上,她這個人平常說話尖酸刻薄,也不與人為善,沒有真正的朋友。 她對梁榮曾恨過、怨過,到頭來還只有他肯幫助她,多年執(zhí)著的付出也不是沒有一點回報。 她小聲辯解說;“我沒想殺他?!?/br> 夫妻一場,感情不好,也不至取他性命,靈兒要害死自己,她剛開始只想取靈兒性命,他卻拿靈兒擋劍,這一劍下去,靈兒死了,黃彥對自己恨之入骨,劍劍對準自己要害部位,招招致命,預置自己于死地。 梁榮也沒把人命看得有多重要,無所謂地語氣說;“殺了就殺了?!?/br> 她糾纏他許多年,他難道不了解她嗎?他不管她對別人怎么樣,他都欠著這個女人的一份情,她執(zhí)著于對他的感情,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他即便不愛,對她負有責任。 遼陽城 太守府邸,春蘭跪在堂上,黃子襄的手握住座椅把手,手背青筋暴露,“說,那個毒婦在哪里?” 春蘭嚇得拼命搖頭,“老爺,奴婢不知道,少夫人殺了公子跑了,奴婢怕受連累,就藏起來了,不知道少夫人在哪里?” 徐玉嬌沒抓到,衙役搜到了春蘭,春蘭躲在一家偏僻的小客棧里。 “你是她貼身丫鬟,你竟然說不知道,我看不動家法你的嘴硬。” 黃老夫人由丫鬟扶著從后堂走入,恨得咬牙切齒。 “給我拖下去打,打她個半死,我看她招不招出那個惡婦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