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海棠之毒，說是無色無臭，無影無蹤，但實際上還是有一股淺淡的甜膩味道，因為大多數(shù)人的嗅覺不夠靈敏，聞不出來?！睂O茂行這般說著。

    葉信芳也覺得，除了孫茂行估計也沒人能察覺，這位老人家也不知是不是偷偷修仙了，一大把年紀身體很硬朗，許多老年人上了年紀五官失靈，而他卻絲毫不受影響。

    “那又如何計算著死亡之日，正好是毒法之時？這也太夠湊巧了吧。”葉信芳還是有些懷疑。

    “酒，秦大人也見到了那壺青寒雪?！睂O茂行嘆了口氣，“那瓶酒就是藥引，少量的七星海棠熏香，確實不會致人死地，但加上那壺酒就不同了。”

    “而青寒雪就不同了，青寒草是藥也是毒，王爺喝了青寒雪，又吸入了七星海棠的香味，這兩樣混合在一起，就是劇毒?！?/br>
    孫茂行沒有說的是，青寒草與七星海棠混合在一起是劇毒之事，明越府當(dāng)?shù)卦S多人都知道。

    “那酒從何處而來，王爺又為何要飲下此酒，都很值得商榷。”孫茂行說著轉(zhuǎn)頭看向皇帝，孫茂行問道：“陛下，您覺得您的暗衛(wèi)，會背叛嗎？”

    “每一位暗衛(wèi)的選拔和培養(yǎng)，都是經(jīng)過嚴格的篩選，而培養(yǎng)一名合格的暗衛(wèi)，至少花費千兩銀子。而暗衛(wèi)的花銷，國庫支出一半，朕的私庫支出一半，若是這樣的條件下，忠誠都無法保證，朕豈不是很虧?！被实劢忉尩?。

    葉信芳聞言挑了挑眉，沒有想到古代家天下治國的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的花錢，僅僅培養(yǎng)就需要花費千兩，這還不包括這些暗衛(wèi)的俸祿。

    “您倒是很有信心?！睂O茂行頓了頓，接著道：“月影也確實沒有背叛暗衛(wèi)?！?/br>
    “殺了朕的親弟弟，還不是背叛？”皇帝問道，看向一旁沉默不語的月奴。

    “月影與王爺無冤無仇，為何要對他動手，他是您的人，自然是對您負責(zé)。”孫茂行看著皇帝說道。

    “按照老大人的意思，月影殺人，是為了陛下好？”秦中羽只覺得脊背一涼。

    “他殺王妃，殺平西王，殺……”孫茂行頓了頓，接著道：“殺門客柳亦然，殺王府下人，都是為了陛下好?！?/br>
    “他殺了朕的弟弟，如何算是為了朕好？”皇帝簡直想罵人。

    孫茂行坐直了身子，略微有些佝僂的脊背挺了起來，雙眼如炬的看向皇帝，鄭重說道：“因為平西王，反意滔天?！?/br>
    “暗衛(wèi)本就司情報刺探之職，若有異動，他自然應(yīng)該向上稟報，而非私自行動，你這樣說，難道不覺得很是牽強？”皇帝反問道。

    “陛下，我很清楚暗衛(wèi)的行事方式?！睂O茂行這般說道。

    葉信芳只覺得，這屋子里，恐怕就老爺子一個人跟皇帝自稱我，而非臣了。

    “可若是這暗衛(wèi)覺得，此事只有這樣一條路呢？他做這一切，在他的想法中，都是為了陛下好?！睂O茂行解釋道。

    皇帝皺著眉頭，沒有反駁。

    “太后偏疼幼子，天下皆知，陛下將平西王分封到苦寒之地，本就惹得她十分不滿，而若是平西王事發(fā)，太后娘娘如何抉擇，陛下如何自處？”孫茂行嘴巴里說著自己都不信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孫茂行說的不是事實，他自己也知道這不是事實，老戲精心思深。我沒有繞暈自己，但感覺你們已經(jīng)暈了。孫茂行為了舊主，出賣了葉信芳，而又在王府案件上保護了葉信芳，老人家自己心里有一桿秤。

    第110章 東宮

    每個人眼中看到的世界都不一樣, 每個人嘴里描述的世界也不一樣。

    對于弟弟看重的人, 皇帝早將根底卻是摸得一清二楚，連秦中羽都知曉葉信芳與柳亦然之間的聯(lián)系, 他如何能不知。

    皇帝不是傻子，孫茂行面對月影時的循循善誘, 他自然能看懂。

    而月影言辭之間的漏洞百出, 他如何能看不出來。

    但年過不惑, 心中早已麻木, 一邊是多年跟自己搗亂爭寵的弟弟, 一邊是即將幫他解開數(shù)百年謎題之人，他不到三秒鐘就做出了選擇，完成了從幫弟弟報仇的哥哥，到幫弟弟養(yǎng)兒子的伯伯之間的角色轉(zhuǎn)變。

    歸根結(jié)底, 最需要交代的人，并不是皇帝, 而是太后。

    而自始至終，牽涉了那么多人, 最需要對整個案件負責(zé)任的, 也只有月影一人罷了。

    葉信芳從頭到尾都是懵逼的, 他像一個路人一樣卷入其中，而他的親人又像是個躺槍的路人一般在迷案中丟了性命。

    月影的自述中，便是他都能看出許多漏洞，而所有人就像皇帝的新衣一般，睜著眼睛說瞎話。

    所謂的反意滔天, 不過是與九門提督之間往來的幾分書信，語焉不詳?shù)膸拙湓?，也證明不了太多的東西。

    最終這件案子，被定性為下仆仇殺，而月影的來歷除了在場幾人，沒有更多的人知曉，都只當(dāng)這是個一時意氣的江湖人，一時江湖氣發(fā)作，怒而殺人。

    甚至為了平息太后的憤怒，皇帝還發(fā)出了數(shù)道對于江湖人的清洗令。

    在所有人一致掩耳盜鈴之下，這件案子總算是有了一個了結(jié)。

    “老夫終于可以回家，余情，還是多虧了你幫忙?！背隽藢m門后，孫茂行拍了拍他的肩膀。

    葉信芳不明白他為何要這么說，解釋道：“我并沒有幫上您什么忙?！?/br>
    孫茂行笑著搖了搖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不，都是多虧了你，老夫才能從泥沼之中抽身?！?/br>
    “老爺子，晚輩不太懂您的意思?！比~信芳滿臉都是疑惑。

    “你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長生不老之術(shù)嗎？”孫茂行忽然問道。

    葉信芳不假思索的回答：“信則有，不信則無，歷代尋長生之法的帝王那么多，最終大多數(shù)都被證明是術(shù)士騙人，都說徐福出海求藥，可根據(jù)史料推測，最終他抵達的所謂海外仙島，很有可能只是東瀛。”

    “那你可曾聽說過，東朝太祖受上天眷顧，并非離奇身亡，而是得道飛升的傳說？”孫茂行意味深長的問道。

    葉信芳想起了思故高塔中的那一幅幅的雕像與畫像，李元齊跟他不同，人家是帶著大氣運穿越而來，一刀999級的那種，而自己大概就是“開局一條狗，裝備全靠打”的游戲模式。

    “若他當(dāng)真飛升，他留下的那么多國策為何沒有得到實施？既是仙人定的策略，為何他的后人不實施？”葉信芳皺著眉頭問道。

    “傳說到底是不是傳說，這誰也無從得知，人走茶涼，他的這些國策從長遠來看，利國利民，但是到底是目光短淺之人更多，并非所有人都懷著憂國憂民之心?！?/br>
    昏暗的光線下，葉信芳看不清楚對方的面容，只覺得那言語之間，充滿了惋惜。

    “您為何突然提到東朝太祖？”葉信芳還是覺得莫名其妙。

    孫茂行嘆了一口氣，避而不答，轉(zhuǎn)而道：“余情，你說世人為何只盯著李太祖的奇聞軼事，卻不記得他的立身之本，這些國策再好，遇不到識貨之人，終究都是一沓廢紙?！?/br>
    “老大人似乎有重啟東朝十三國策之意？”陪同坐在馬車中一直不說話的秦中羽，突然開口問道。

    東朝李元齊留下的十三國策，涉及政治、經(jīng)濟、文化方方面面，可以說是具有時代前瞻性的策略，而后世卻沒有得到很好的應(yīng)用，往往因為監(jiān)督二不了了之。

    葉信芳只覺得十三這個詞聽著就不吉利。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孫茂行頓了頓，接著道：“李家后人糾糾纏纏數(shù)百年，最終都是一無所獲，而今上如此執(zhí)著，似乎有步李家后塵的前兆，所謂‘藏寶無數(shù)，可定天下’中的藏寶，難道就一定是仙藥之類？”

    葉信芳只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轉(zhuǎn)而看向秦中羽，不確定的問道：“這句話下官似乎聽過？”

    “東朝內(nèi)廷密卷記載，李太祖沒有死，而是離奇失蹤，而這句話就是他離開前留下的?！鼻刂杏鸺毤毟忉尅?/br>
    “既然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那這十三國策，就是所謂的藏寶吧？”葉信芳問道。

    月影的后續(xù)幾個人沒有管，他們也沒有滯留宮中，而是連夜出宮，馬車在干凈的街道上緩慢的前行，趕車的人是月奴，不知為何，這次是他親自送眾人出宮。

    秦中羽住在內(nèi)城，很快就下車，孫茂行直接被送到另一條街道上的孫府，那是孫茂行的次子刑部侍郎的住處，最后馬車上只剩下葉信芳和月奴二人。

    “夜深路黑，月奴統(tǒng)領(lǐng)您還是速速回去吧?！比~信芳站在自家宅院門口說道。

    月奴本想轉(zhuǎn)身離開，突然有頓住，開口道：“葉大人，這些日子還是多多陪伴家人，陛下將委以重任?！?/br>
    若是往常，葉信芳估計覺得這是被升職加薪給砸中了，狂喜都來不及，而今天經(jīng)歷的一切太過癲狂，他需要緩一緩。

    “什么重任？”葉信芳直接問了出來。

    “到時候您就知道了。”月奴沒有解釋，轉(zhuǎn)身駕著馬車離去。

    不過兩日時間，葉信芳調(diào)往御史臺的調(diào)令就來了，升了一級，他臉上卻沒有什么喜色。

    “葉大人，茍富貴，勿相忘。”王大嘴賤兮兮的湊過來說道。

    翰林院的同僚面上都帶著笑意，嘴里說著恭維的話，實則心里如何想，就不得而知了。

    “這葉信芳也不知道是拜了哪路神仙，之前還只是借調(diào)，如今在翰林院才待了幾天，這就高升了。”

    葉信芳如廁時，忽然聽到說話聲。

    翰林院人多，說起來都是讀書人，但是人有三急，茅廁還是有的，雖然都是獨立挖坑，但茅房連在一起，只是彼此有木墻遮擋。

    葉信芳剛一蹲下，就聽到了聲音，然后他就默默的放輕了動作。

    他也沒有想到，這種現(xiàn)代辦公室斗爭里經(jīng)常發(fā)生的事情，會在古代也遇到。

    “也不知是合了哪一位大人的眼緣，才能有如此造化。”一個聲音略顯尖細的嗓子開口說道。

    “還沒進翰林院就返鄉(xiāng)，咱們的返鄉(xiāng)假請了兩年多，到現(xiàn)在都沒批，怎么他一來就批得這么快？”另外一個聲音憤憤不平的說道。

    “別提了，誰讓人家是狀元郎呢?！奔饧毜纳ぷ诱f道。

    葉信芳又聽了一會，發(fā)現(xiàn)只是兩個說酸話的，也就沒有太在意了。

    “聽說葉信芳與御史臺的秦中羽過從甚密?！蓖蝗徊迦胍坏缆曇簟?/br>
    “這位秦大人，一把年紀了還不娶妻，據(jù)傳有龍陽之好，難道說……”那人還沒說完就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尖細的嗓音也跟著笑，“沒想到還是個走后門的，他長得可不如何……”

    葉信芳只覺得不堪入耳，重重的咳嗽了兩聲，那一群背后說酸話的長舌男總算是閉嘴了。

    葉信芳在翰林院收拾了一日，第二日才去御史臺報道。

    御史臺人員不比翰林院少，葉信芳沒有被分到別處，正好是在秦中羽手下，入職后不過是跟同僚們混了個眼熟，就被秦中羽步履匆匆的帶出翰林院。

    葉信芳不禁想到昨日里聽到的閑話，看著秦中羽拉著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就覺得分外的刺眼。

    他小心翼翼的將手腕拿出來，不料卻被秦中羽拉得死死的。

    “秦大人，咱們這是去哪里？”葉信芳皺著眉頭問道。

    秦中羽沒有回答，反而仔仔細細的打量起葉信芳來，他只覺得葉信芳明明沒有任何特別之處，為何能夠擔(dān)當(dāng)如此大任。

    葉信芳被他打量的頭皮發(fā)麻，轉(zhuǎn)而問道：“許先生近日可是回京了？許久未曾見到修之了?！?/br>
    秦中羽笑了笑，說道：“不急，你很快就能見到他。”

    舊日東宮大門中開，孫茂行站在陽光下，老淚縱橫，十幾年過去了，他終于迎出了舊主，廢太子在幽禁的宮墻內(nèi)苦熬了大半輩子，孫茂行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與他再相見。

    “孤這么多年，一直記得大人說過的話：凡事總有一線生機，只要好好的活著，總能熬到東山再起的那一日。”

    “這么多年，在院墻之內(nèi)受盡磋磨，可孤卻不甘心就這樣輕易的放棄?！眱婶W有些斑白的太子殿下，沒有一般上了年紀之人那般渾濁的眼神，反而精神奕奕，如同一個隨時準備戰(zhàn)斗的將士一般。

    第111章 破題

    葉信芳看著眼前這座高聳入云的思故高塔, 塔外人來人往, 游人穿梭如織，這一行人從另一扇門進入了思故高塔。

    葉信芳也是才知道, 思故高塔不止一扇門，這扇門在塔的背面, 門上滿是斑駁的痕跡。

    秦中羽敲了三下門, 不多時便有一身青色布衣的中年男子前來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