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彼潍h湊近了去，抬手在柳芙額頭上碰了碰，秀氣的眉輕皺了下，“沒啊?！?/br>
    “真的生病了，心里不舒服?！绷阶蛔?，伸手拂開馬車側(cè)面的簾子，四下張望，瞧見了自己二嫂三伯，卻是沒看到自己夫君，柳芙終于明白自己到底為何心情浮躁了。

    “夫君沒隨著一道回京嗎？”

    他被罰關(guān)了禁閉，陛下又突然下旨返京……都沒看到他人。

    老夫人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睛，對兩個孫媳婦說：“安安靜靜呆著，不許再說話。”

    “是?！眱蓚€人同時縮了脖子，相互望了眼，誰也不敢再多一句嘴。

    第二日傍晚城門關(guān)閉前回到了京城。

    柳芙一路上憋悶壞了，想找老夫人問清楚顧晏的去處。奈何，她還沒開口呢，便讓老夫人打發(fā)回去了。

    老夫人嚴(yán)肅起來的時候，柳芙是不敢多說一句話的。

    只是回了于歸院，她也總是魂不守舍的。換了身衣裳，她便去了靜心院請安。

    卻被攔在門外。

    “四奶奶，夫人現(xiàn)在不想見人，您明兒再來吧?！绷匠粤碎]門羹。

    “哦。”淡淡應(yīng)一聲，柳芙忙又問，“那……大嫂現(xiàn)在在里面嗎？”

    那婆子說：“大奶奶也不在，夫人一個人呆著呢?！?/br>
    柳芙想了想，又轉(zhuǎn)身去了青方院。這回，倒是被青方院的丫鬟請進(jìn)去了。

    葉氏不知道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她卻清楚，家里定然是發(fā)生了大事。昨兒傍晚，大爺本來屋里呆的好好的，突然被二叔叫走，之后，一直到現(xiàn)在，再沒過消息。

    今兒一早，她去了二嬸那里，二嬸說二叔昨兒晚上也沒回后院來，但是她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何事。

    她去婆婆那里請安，婆婆卻不見。

    一樁樁一件件，都透著古怪……

    “你也不知？”見柳芙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葉氏忽而有些失望，“我以為小叔會告訴你呢，原來你也不清楚?！?/br>
    柳芙說：“夫君被陛下關(guān)了禁閉，從昨兒下午開始，我就再沒見到過人。我想問祖母，祖母她老人家忽然變得好嚴(yán)肅，根本不說。我以為……大嫂會知道的?！?/br>
    “爺們的事情，我哪里清楚。”葉氏低垂著腦袋，見柳芙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伸出手去，輕輕握住柳芙手道，“你也別擔(dān)心，會沒事的。”

    柳芙道：“大嫂，不瞞您說，我總覺得夫君出事了。不然的話，祖母她老人家不會一臉擔(dān)憂之色的，她以前不這樣。她是見過風(fēng)浪的人，一般的小事，根本不會讓她變色?！?/br>
    就像之前在行宮的時候，皇后那樣逼迫她，她也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也就是說，現(xiàn)兒發(fā)生的事情，要比皇后打她一百板子還要嚴(yán)重……那得是什么事啊。

    葉氏勸著：“若真出了事情，想必祖母就告訴你了。想必……現(xiàn)在還沒出事。只不過，是有些事情需要幾位爺去辦罷了。你且放寬了心，顧家有顧家的使命在，很多事情，也不是咱們這樣的婦道人家可以管的。你我能做的，就是好好呆在家里等著他們回來?！?/br>
    柳芙抬眸望向葉氏，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

    略坐了會兒，她起身告辭說：“大嫂，那我先回去了。若是大哥回來的話，能問得到夫君的一些消息，還勞煩大嫂著人給我遞個信兒?！?/br>
    “放心?！比~氏親自送她出門。

    柳芙晚飯也沒吃，洗洗歇下后，也是輾轉(zhuǎn)難眠。

    外面忽然起了風(fēng)，很快又下起雨來……雨珠打在窗棱上，噼里啪啦的，吵得人心煩。

    柳芙睡不著，披著衣裳坐了起來。

    歇在外間的金雀兒聽到動靜，也披衣點(diǎn)著蠟燭走進(jìn)來。

    “奶奶怎么了？”金雀兒將蠟燭擱在案頭，朝站在窗邊的主子走去，“天涼了，夜間風(fēng)大，您別受了涼才好?！?/br>
    窗戶被風(fēng)吹開，風(fēng)順著鉆進(jìn)來，將柳芙身上穿著的絲綢中衣吹得飄起。

    一道閃電劈過，院里瞬間亮如白晝。石子小道上，一個人影正往主屋來。柳芙瞧清楚了人是誰，喜得立即朝外面門口飛奔而去……

    顧晏渾身濕透，才準(zhǔn)備伸手推門，門卻開了。

    然后，一個香香軟軟的東西，一頭猛扎進(jìn)他懷里。

    他嘀咕了她身上的勁兒，撞到了傷口，顧晏忍住沒哼出聲來。

    “你終于回來了？”柳芙抱住他，整個人都往他懷里擠，怎么都不肯松開那手，她又覺得自己委屈，鼻頭酸了起來，“你去哪兒了？祖母他們都不告訴我，我……我擔(dān)心你。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了，很著急?！?/br>
    “沒事了?！鳖欔烫?，輕輕拍著懷里人纖細(xì)的后背，他也收緊雙臂來，漸漸將人攬抱得更緊，低沉醇厚的聲音繼續(xù)響起，“我回來了……”

    柳芙抱著人黏糊了好會兒，卻漸漸覺得哪里不對勁。

    有黏糊糊的東西粘在她身上，熱熱的，帶著股子奇怪的腥味兒。她低頭去看，卻見自己夫君身上的那身黑色衣裳，早被鮮血浸紅，成了暗紅色。

    她吃驚……

    緩緩抬頭看去的時候，顧晏已經(jīng)支撐不住，倒下了。

    “四爺！”柳芙忽然就手忙腳亂起來，她纖瘦的身子死死將人抱住，又大喊起來，“去請大夫，快去請大夫?！?/br>
    金雀兒銀串兒，還有另外幾個小丫頭，也都嚇著了。

    于是，請大夫的請大夫，燒熱水的燒熱水……整個于歸院，一時間忙得不可開交。

    第58章

    夜色漸深, 外面秋雨也越下越大，整個于歸院甚至整個榮國公府，都燈火通明。

    顧晏回府后，直接先來了于歸院。他心里是猜度著妻子怕是會擔(dān)心的, 所以，想先見見她。至少讓她知道，自己還活著，而且安全回來了, 也不至于叫她過于無助。

    顧晏不敢想象, 如果自己這回真的死了, 她會怎樣？是象征性哭幾場, 然后繼續(xù)留在府里快活的做她的四奶奶，還是會因為他的死而傷心失落郁郁寡歡，又或者, 她見靠山?jīng)]了，轉(zhuǎn)眼她也要跑了……

    這個小女人的心思，他有些時候也猜不透。

    她跟你撒嬌跟你賣乖討好，在你以為她是真的心里有你的時候, 說不定轉(zhuǎn)頭她又會做什么事，讓你覺得她根本就是在裝，一切不過是做給你看的。

    顧晏想，他不要她的假意迎合, 他要她的真心。

    不過他想, 就算目前她心里沒把自己放在多重要的位置, 但至少做夫妻也有一年了，對自己的感情多少有點(diǎn)，不可能會完全當(dāng)不相干的人待。

    此番回來見她擔(dān)心、掛念、在意自己，顧晏就覺得，受這些傷、甚至丟了半條命，也是值了。

    他身上的那些血，多半不是自己的。不過，他身上的傷口也不少。

    他與敵人浴血奮戰(zhàn)一天一夜，再多的力氣，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不過，能活著回來，想著這一關(guān)算是過了，心里總算松了口氣。

    三皇子是遲早要回京的，回到原本屬于他的那個位置。所以，這一關(guān)，是必須要邁過去的。

    如今三皇子一家已經(jīng)安全抵京，也被大哥二哥安排在了妥當(dāng)?shù)牡胤?，顧家的這個任務(wù)，算是完成了。顧晏又見到了妻子，見她那樣依賴、那樣想念自己，他覺得倒是沒什么再顧慮的了。

    緊繃的神經(jīng)一旦松懈，人也徹底垮了。

    不管是精神上的，還是身體上的。他撐不住，昏厥了過去。

    偌大的榮國公府，是有府醫(yī)的。

    于歸院的人才出去，大夫人那邊便得到了消息。很快，西院那邊的人，也都聞風(fēng)趕來了。

    于歸院……難得有這么熱鬧的時候。

    老夫人大夫人還有柳芙三個，呆在內(nèi)室里。其她兩位夫人并幾位奶奶，都留在外間等候消息。

    如今顧家，顧晏是回來了，但是顧二老爺顧三老爺，以及大爺二爺，卻都還沒回來。所以，二夫人三夫人，大奶奶二奶奶，都很著急。

    想著顧晏醒了，多半是曉得些什么，到時候可以問問情況。

    “馬大夫，我兒如何？”

    大夫人語有哽咽，卻強(qiáng)撐著，沒叫自己失了分寸。

    兒子外面的衣裳，都是血，血水將白色的中衣都染紅了。而他身上，刀傷劍傷處處可見，實在叫人沒法下眼去看。

    外面丫鬟端著一盆盆熱水進(jìn)來，馬大夫挨著一一檢查傷口。清洗，敷藥，包扎……之后，馬大夫才凈了手。

    大夫人是見馬大夫處理完了，這才開口問他的。

    馬大夫起身，抱手回話說：“四爺身上共有大小傷口二十一處，其它都是些皮外傷，不礙事。只是……”

    “只是什么？”老夫人見馬大夫欲言又止，老人家有些站不穩(wěn)腳了，前后踉蹌了下。

    好在，有瑛婆扶住她。

    馬大夫忙說：“老人家您別擔(dān)心，四爺無性命之憂。此番昏迷不醒，也是因為體力不支的緣故。老夫剛剛要說的是，有兩處傷口傷及要害，但好在四爺命大，雖傷及要害之處，但是傷口卻不深。只不過，經(jīng)此一回，四爺也是元?dú)獯髠笾辽賰扇齻€月功夫，甚至半年功夫，四爺都得好好將養(yǎng)著慢慢調(diào)理才行?！?/br>
    “老夫會盡力照拂，也希望四爺可以配合?！?/br>
    聽馬大夫如此說，老夫人大夫人，甚至柳芙，都徹底松了口氣。

    老夫人道：“性命無憂便好，至于養(yǎng)病……那是必須的?！蓖搜厶稍诖采厦嫔n白的人，老夫人又問，“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

    馬大夫說：“老夫人放心，四爺只是累著了。等明兒，差不多就能醒來?！?/br>
    “那就好?！崩戏蛉它c(diǎn)點(diǎn)頭，一顆心，徹底放回了肚子里。

    大夫人這回倒是不擔(dān)心幼子了，反倒是擔(dān)心起長子來。

    “也不知道，忠孝他們幾個怎樣了?！贝蠓蛉苏Z含擔(dān)憂。

    老夫人說：“既然澄之能回來，想必是無事。若是有事，依著澄之的品性，他會丟下兩個叔叔跟兩個兄長不管嗎？你放心吧?！?/br>
    “是?！贝蠓蛉藨?yīng)著。

    自始至終，柳芙都候在床邊。也不說話，只是眼圈紅了。

    老夫人笑著走過去，握住柳芙的手：“他這一回來，旁的地兒不去，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怕你擔(dān)心，所以想見你。孩子，現(xiàn)在什么事情都沒有了，好好照顧你夫君，咱們定要他將身子養(yǎng)好了?！?/br>
    柳芙重重點(diǎn)頭：“祖母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br>
    “那往后那段日子，要辛苦你了?！崩戏蛉俗钕矚g兒孫齊心夫妻和睦。

    柳芙說：“照顧夫君，也是我應(yīng)該做的?！?/br>
    “既然無事，咱們回吧?！边@句話，是老夫人對大夫人說的。

    大夫人朝柳芙望了眼，忍不住還是提醒說：“你心有牽掛是好的，但是作為一院的主母，你也需要記住凡事不能亂了陣腳。你若是都慌了亂了，如何管得住別人？”

    行宮的事情，大夫人已經(jīng)知道了。

    她對這個兒媳婦，其實自始至終心中都是不滿意的。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就算學(xué)得再快，那學(xué)的也不過都是面上的功夫。

    真正遇到了問題，她是一無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