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縮了下脖子，悄悄朝柳芙吐了吐舌頭。

    瞬間，整個堂屋安靜下來。

    *

    柳芙這幾日來小日子，窩窩囊囊在床上躺了幾日。小夫妻兩個分床睡，顧晏在窗下的榻上鋪了褥子。

    白天顧晏出門辦事，只晚上才回來。柳芙來小日子精神不怎么好，暫時也沒心情去討好他，這幾日，兩人倒是處得挺和睦的。

    所謂的和睦，就是不說話。

    等到柳芙月事走干凈后，讓金雀兒去廚房喊了胡mama來。

    胡mama丟下手上的活，去了柳芙屋里。

    “大小姐，您找我什么事？”

    胡mama本來以為大小姐帶著自己來，是知道了什么事情，要刁難自己呢。但這幾日，不過就是要她好好做飯伺候老夫人，也并沒有別的苛刻要求，胡mama才一時放下心來。

    柳芙讓金雀兒拿了一粒碎銀子給胡mama，笑道：“我都知道了，mama做的菜，祖母非常喜歡?！?/br>
    胡mama接過銀子，忙收了起來，喜笑顏開說：“這都是奴婢應(yīng)該做的，大小姐吩咐的事情，奴婢不敢怠慢。”

    柳芙說：“你也放心，知道你想回去，我也不會強人所難的。你留到年底吧，幫著做一頓年夜飯，再回柳家去。”

    “好?！焙鷐ama覺得沒問題。

    “對了?！绷接终f，“十六是麥哥兒滿周，到時候，你隨我去一趟鄉(xiāng)下?！?/br>
    胡mama卻有些猶豫起來：“大小姐，不是說讓奴婢伺候老夫人的嗎？怎么……小少爺滿周歲，也得奴婢跟著?！?/br>
    柳芙道：“二叔一家留在鄉(xiāng)下務(wù)農(nóng)，雖說日子過得也十分不錯，但到底不比城里。我爹給三叔買了宅院，二叔卻堅持不肯要，我總覺得得更加對二叔一家好才行。麥哥兒是大哥的兒子，也是二叔的長孫，合該熱鬧熱鬧。胡mama你燒菜好，回頭跟著去，也能露兩手。”

    “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虧待你的?！绷秸f，“哦對了，聽說mama的小兒子最近也在說親，家里房子得換個大些的吧？你放心，我會幫你看著點。”

    這正是胡mama的一塊心病，大兒子娶媳婦彩禮錢花了不少。小兒子娶媳婦，女方家不求多少彩禮，只求房子要大些的，能讓女兒住著舒坦。

    若是大小姐能幫忙，那真是……

    胡mama忙說：“多謝大小姐。多謝大小姐厚愛?！?/br>
    “沒什么謝不謝的，你先下去忙自己的吧?！?/br>
    “那奴婢去忙了?！焙鷐ama扭著腰開開心心走了。

    金雀兒卻十分不解：“小姐，這胡mama可是蘇太太的人。您這樣對她好，她不會領(lǐng)情的。”

    “不需要她領(lǐng)情?！绷阶诖策?，玩著自己的一雙美手，“我只想挑撥挑撥。”

    其實前世的時候，柳芙就懷疑自己那次落水不是意外。后來，董繡春在她跟前說漏了嘴。

    而這個胡mama，就是害得她“投湖自殺”的執(zhí)行者?？蓱z蘇氏做事干凈，她找不到絲毫蛛絲馬跡。

    那么，就只能離間，從而使他們主仆生出嫌隙了。

    只要蘇氏對胡mama的忠心產(chǎn)生了一點點懷疑，她就有機可乘。

    第8章

    柳芙一直讓金雀兒跟著胡mama，說是怕她老人家辛苦，讓金雀兒幫著干活。實則，是柳芙讓金雀兒監(jiān)視胡mama。

    至少這段日子里，得確保蘇氏的人不能跟胡mama碰頭。

    另外，柳芙給了胡mama五十兩紋銀，讓金雀兒陪著她一起去了趟胡家。這個胡mama，倒是柳芙從前高看她了，其實她也并不是很忠心蘇氏。

    若真的一心一意跟著蘇氏，堅決不事二主的話，便不會那般輕易收下她的好處。

    活到她老人家這把歲數(shù)的，必然懂些人情世故。不可能真的覺得，她出手這么大方，一拿就是五十兩，真的是因為她做菜符合老夫人的口味。

    難道，是她搞錯了？其實她落水，并不是這胡mama動的手腳？

    可若是這個胡mama手腳真的干凈的話，那日她堅決要帶胡mama來顧家，蘇氏也不會那般著急了。再說，她清楚記得，前世的時候，董繡春一時著急，的確在她面前說漏了嘴。

    該就是她，沒錯的。

    可萬一不是呢？如果不是胡mama動的手腳，而是別人，那她現(xiàn)在所做的這一切，豈不是白費功夫了？

    柳芙越想越焦躁，喊了金雀兒來，讓她去請胡mama來問話。

    胡mama得了柳芙五十兩銀子，不但家里小兒子的親事搞定了，而且還能余下一點散碎銀子來。馬上要過年了，多些錢買些年貨，總是好的。

    “大小姐，我從家里帶了些剛剛腌制好的香腸來。煮上了，晚上吃。家里也沒什么特別好的，這香腸，是我家老大媳婦娘家?guī)淼?，說是很香?！焙鷐ama搓著手，笑得有幾分討好的意思，“大小姐，真該好好謝謝您，您說您這一出手就是五十兩……可怎么報答您好……”

    柳芙抿唇笑：“mama也是府上老人了，幾乎半輩子都賣給了柳家。你的好，我是看在眼中的?！?/br>
    “再說，五十兩于我來說，不算什么?！绷阶钌檬召I人心，她拉起胡mama手來，“瞧您手凍的，都紅了。若是生了凍瘡，可不好。金雀兒，拿一盒我的雪梨膏來，送給mama。”

    胡mama忙說：“大小姐，這可使不得。”

    雪梨膏出自香雪坊，是柳家名下的產(chǎn)業(yè)。香雪坊是胭脂水粉鋪子，別說在富陽，就是周邊的縣，也是有名的。

    而這雪梨膏，更是搶手。

    一盒，得二兩銀子。她這皮糙rou厚的，怎么用得起？

    “沒什么舍不得的，知道m(xù)ama你最近辛苦了。”柳芙接過金雀兒手里的盒子來，塞進胡mama手里，握住她手，“你要是舍不得用，便帶回去給你媳婦用吧。總之，我也知道你想回柳府去?！?/br>
    目光轉(zhuǎn)了一轉(zhuǎn)，柳芙笑得精明。

    “姨娘心善，最是知道疼你們這些mama了。若是你呆在柳家，平時燒菜做飯，得好些小丫頭給你打下手吧？”柳芙狀似不在意地道，“瞧那日，我說要帶你走的時候，姨娘可舍不得你呢?！?/br>
    “大小姐?！焙鷐ama忽然哭了出來，老淚縱橫，“奴婢……奴婢實在對不住您啊?！?/br>
    柳芙一聽這話，便緊緊攥住了手。心里卻是稍稍松了口氣，她知道，現(xiàn)在做的這些，至少不是白費功夫。

    柳芙道：“我知道，你起初不愿跟我來，是怕吃苦，但這是人之常情，我不怪你?！?/br>
    柳芙知道，她必須循序漸進，不能走得太著急。若是太著急，就顯得別有用心一般。

    雖然，她這樣做的確是別有用心。

    “不是的，大小姐，不是因為那事兒?！焙鷐ama話到嘴邊，想說出來，但卻及時閉嘴了。

    茲事體大，若真說了，大小姐能不怪她？

    柳芙望了她一眼，便知道，這個老東西怕是還不敢得罪蘇氏。她肯定也知道，如今蘇氏在府里府外的地位都不低，得罪蘇氏，將其扳倒了還好說。

    扳不倒，她往后的日子也不好過。

    爹爹信任蘇氏，加上蘇氏又生了兒子，所以，蘇氏在柳家的地位，竟?jié)u漸超過她母親這個正經(jīng)太太了。

    想到這兒，柳芙心中也挺難過的。

    蘇氏后來野心那么大，誰慣的？還不是她那個好爹爹。

    她跟爹爹說什么，爹爹都說她是在鬧脾氣。直到最后爹爹被冤進了京兆尹的大獄，爹爹都不信，其實蘇氏早就將柳家掏空了。

    柳芙心寒，有時候覺得爹爹好，有時候又覺得他愚蠢至極。

    可是爹爹真的蠢嗎？若是真的蠢，他怎么可能白手起家，打下這么大的家業(yè)來。

    想必，他后來也是知道蘇氏的那些小伎倆的，不過只是因為相處久了生出了感情來，自己欺騙自己，不愿承認罷了。

    柳芙知道爹爹是愛娘的，但是在他心里，蘇氏肯定也是有一塊只屬于她的位置。尤其后來娘親去世后，他身邊只有一個蘇氏。日久了，生不出感情來，才怪呢。

    再說，功業(yè)有成的男人，心總是那么大。他們會喜歡嬌嬌軟軟的美嬌娘，也會欣賞聰明的女人。

    “小姐?！苯鹑竷阂娭髯鱼渡癫徽f話，小聲提醒了一句。

    胡mama情緒漸漸控制住了，手背胡亂擦了下臉，說：“大小姐，鍋上還煮著菜，我得去盯著。”

    “去吧。”柳芙也沒心情再與她周旋，吩咐金雀兒，“你也去幫忙。”

    “是，小姐?！苯鹑竷簯?yīng)了一聲，跟著胡mama走了。

    沒一會兒，顧晏推門進來。

    柳芙正坐在窗下的榻上發(fā)呆，聽到聲音，立即朝門邊望去。

    見是自己夫君回來了，她臉上立馬換上笑容。穿了鞋子迎過去，親切地問：“你今天回來得挺早的啊，外面事情都忙完了？”

    顧晏繞過她，輕輕“嗯”了一聲，沒多理會。柳芙咬了咬唇，朝天翻了個白眼，還是厚著臉皮貼過去。

    “累了吧？我去打盆熱水來，你洗洗手?！闭f罷，也不等顧晏說話，立即跑了出去。

    很快，捧著盆溫度適宜的熱水來，將面盆掛在架子上。

    屋里暖和，顧晏脫了外衣，只著黑色中衣中褲。柳芙朝他看去，恰好顧晏也看過來。

    柳芙訕訕的，摸了摸下巴。有些怕，但還是走著貓步過去，挽住他手，仰著頭說：“你都去干什么了？天天早出晚歸的，累不累啊?！?/br>
    “馬上過年了，你也該歇一歇的?！绷奖M量做一個賢妻，挽著他手走到面盆前，她一雙細白的小手抱住他那雙微涼的大手來，一起放進熱水里，她親自幫他洗。

    此時此刻的她，倒也溫柔體貼。

    顧晏垂眸看著她，任著她幫自己洗手，半餉才說：“今天請劉縣令喝酒了?！?/br>
    “?。俊绷綗o端嚇了一跳。

    她現(xiàn)在最不愿意聽到的，就是“劉縣令”跟“衙門”這兩個詞。

    “為什么??？你纏上官司了？”柳芙故意這樣問。

    “外面的官司倒是沒有，不過，家里的官司恰好有一樁?！鳖欔虃?cè)頭，目光微垂，睇著柳芙，似笑非笑的，“這兩天能下床了？身上也好了？”

    柳芙忙說：“好是好了，可不能受刺激。你要是刺激到了我，我……我還會病下的?！?/br>
    她是真的不想和離啊，她不想離開他。上輩子的苦，吃得夠夠的，這輩子，她就想跟著他榮華富貴。

    “是嗎？刺激？”顧晏抽回自己的手，夠了掛在面盆架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才道，“我倒是不知道，自己還有這個本事，能刺激到柳大小姐。之前在家里大吵大鬧的人是你，現(xiàn)在誹謗我刺激到你的人也是你。柳大小姐告訴我，我應(yīng)該怎么做，才能哄得你高興？”

    顧晏在榻上坐下，身子微側(cè)，腰背卻是筆直的。長腿抻著，中褲包裹著圓潤緊實的一雙腿，柳芙的目光從他腳踝處一直望到大腿根，然后臉一熱，便不敢看了。

    顧晏的厲害，她是知道的。

    別看他外面一副清心寡欲又高高在上的樣子，他的瘋狂，他的粗魯，他的貪得無厭，她都一一見識過。

    因為見識過，所以才更怕。

    此番想到這里，柳芙便下意識朝后退了一步。若不是為了攀附于他，她才不要跟他靠得那么近呢。

    柳芙的一舉一動，甚至每一個眼神，都絲毫不差全部落進顧晏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