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 別磨蹭了?！?/br>
    大庭廣眾之下，衣冠楚楚的工作人員笑瞇瞇地看著她，她不好吵鬧起來, 憋著氣把自己的卡遞過去了。他還特別理所當然地要了最貴的套間, 幾乎馬上就把她不多的余額清空了。

    這下不能顧臉面了，她脹紅了臉小聲道, “沒錢了——”

    “你放心, 公司馬上就要給你發(fā)工資了。”他帶著幾分調(diào)笑, “我堅持讓你當副總沒錯的吧？工資很可觀的——”

    她閉閉眼睛, 這家伙果然一套一套的, 早就計劃安排好了！

    到了房間后，歐陽北吹著小口哨去衛(wèi)生間了。伍葦不知道他哪里來的樂觀，很憂愁地翻到王文遠的小號抱怨道, “你現(xiàn)在其實還在幫老板工作吧？”

    “還不算太傻?！?/br>
    伍葦有點受不了這人了，見面的時候高冷得很，在短信里又非常的嘴賤。

    “大家都是同道人，你為什么從來就不給我直接講實話？”

    “憑什么？”

    “你就不怕枕頭風(fēng)嗎？”

    “就你？”

    歐陽北是老板，鄙視她算是有點理由的，可王文遠一個打工仔，哪里來的自信？她開懟道，“老板現(xiàn)在窮了，靠跟我假結(jié)婚來掙生活費，以后指不定錢都從我手里過。也就是說，以后你的工資說不定也是從我這邊出的，所以——”

    也該有點眼色吧？

    “你想說啥？”

    “今天見邱明松，他一個勁兒在我面前說他們家不會阻止我嫁進去，不過老板愿意和我結(jié)婚都是因為處境艱難為了錢，以后錢給我讓我拿捏他，還有更重要的，老板心里有個女神?！蔽槿敶蛲赀@句話就特生氣，“老實說，你當初選中我，是不是因為我特別像那個蘇惠？還有，老板特別喜歡林琳和蘇蘇，是不是因為她們兩個長得最像？你說老實話！”

    “這是什么跟什么玩意？”王文遠好像不太清楚這個事情。

    “別裝了。”她憤憤道，“你和老板就是穿一條褲子的，拿我當替身呢！”

    “你要這樣想，邱明松的挑撥離間就成功了。”

    “我知道?！蔽槿敋夤墓牡?，“就是心里不舒服?！?/br>
    以前覺得錢貨兩訖就完了，她還打著靠老板的人脈多認識幾個富家子總能把邱家三少爺糾出來的心思，所以不多計較?，F(xiàn)在怎么想怎么覺得自己虧，如果她的預(yù)計沒錯的話，歐陽北無論是在海城還是杭城都沒有自己的房子，最終肯定會和她天天生活在一起。

    “我覺得你可以和老板當面談一談，你的合理要求他會同意的。你們現(xiàn)在是戰(zhàn)友，可以開誠布公——”

    “我想跟你見面談?！蔽槿敩F(xiàn)在對歐陽北很相信，經(jīng)過邱明松的談話后，更相信自己和他確實能夠統(tǒng)一戰(zhàn)線?？删推胀P(guān)系而言，他更信任王文遠一些，“你現(xiàn)在在海城是不是？約個地方?！?/br>
    對面沒回音了，顯然是不愿意的。

    “這是你和老板的事情，不要牽連無辜。我很忙的，再見?！?/br>
    伍葦馬上直接撥了號碼過去，結(jié)果這狗腿子居然掛電話了，氣得她想砸了這破手機。

    歐陽北從衛(wèi)生間出來，見她滿臉鐵青，道，“怎么一會兒就這么生氣了？是不是邱明松給你說什么了？戰(zhàn)友，說出來，咱們商量商量？”

    她定定地看著他，心有不甘，但有自知之明，以她現(xiàn)在的份量還不夠去和他的真愛放在一個天平上比較。她強行按下胸中的不滿，晃了晃手里的手機，隨便找個借口道，“你上次砸了我的手機，我買了個便宜貨湊合用，現(xiàn)在信號不好。”

    “就這？”他明顯不相信地看著她，爾后搖頭。

    這人是在裝不懂嗎？

    “不是，想你賠我手機錢。”她認真道，“以前你給我的錢都給mama了，現(xiàn)在身上真的沒錢了，我們要節(jié)約。如果還這樣大手大腳花錢，就得回家把以前你拿過來的那些包包和首飾都賣了?！?/br>
    “還真窮到這份上了？”歐陽北偏頭，好笑道。

    伍葦看他笑，就氣不打一處來，“那你想想自己還有沒有什么能變現(xiàn)的東西。”

    歐陽北瞧著她，“喲，怎么突然不怕我了，居然敢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了？”

    她本來是很慫的，可貧窮給了她勇氣，“歐陽，咱們現(xiàn)在還不知道后面會有什么事要對付，當然手里的錢越多越寬裕。要是連王文遠下個月的工資都沒法付，你還有能使喚的人嗎？”

    他看她很認真的樣子，想了想道，“這個吧，以前身上有錢隨手就給別人花了，現(xiàn)金還真沒有。房子我自己是沒有的，車子倒是有幾臺，不過是要留給小王撐門面。”

    伍葦絕望了，這到底是什么人吶？從來沒對自己的處境有過自覺嗎？有錢的時候各種狐朋狗友和情人，沒錢的時候就抓著她一個老實不能跑的使勁刮油水，哪有這樣的道理。

    “對了，我以前好像借錢給別人，一直沒要賬。你等著啊，我收賬去了。”他見她一張臉都皺成老太婆了，好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嘛，愁啥呢？”

    她揮揮手，“算了，還是回杭城賣房子更靠譜，你那些酒rou朋友，早就沒影子了吧——”

    不是伍葦看不起歐陽北，而是這一年來，她真沒見過他有個靠譜的朋友。王文遠是下屬，不在朋友的行列。

    果然，那家伙跑走沒幾分鐘，她的手機上陸陸續(xù)續(xù)接到了銀行短信，一會兒入賬幾百，一會兒入賬幾千，最大的一筆有一萬！她抓著手機跳出來，跑陽臺上去看，歐陽北一手夾住煙，一邊給電話那頭的人說，“對，我現(xiàn)在緊用錢，你們誰有多的，給我劃拉點過來。不拘多少都要，就把錢打我剛給你們發(fā)的卡上——”

    伍葦看他打了一個又一個的電話，有點不忍心。

    其實他真不是小氣的人，以前少有幾次她見他帶人玩，隨手給小弟的錢都是以萬計數(shù)，更不用說借出去上百萬的錢都有好多筆。她不過才跟了一年就有這些印象，這林林總總十來年，撒外面的錢上千萬是有了的。結(jié)果，收回來的就幾百幾千，真是現(xiàn)實刻薄。

    打完電話，他沖她笑一笑，“等著，馬上就有錢了?！?/br>
    她不愿打擊他，可又不能讓他繼續(xù)被蒙騙，手機遞過去道，“你看吧?！?/br>
    他有點不明所以，接了手機翻看收款短信，連續(xù)cao了好幾聲，“這tm是打發(fā)叫花子的吧？老子有錢的時候好酒好菜招待，誰缺錢了都來拿，結(jié)果就這么回報我？”

    “不是誰都能做朋友的?！蔽槿斦J真道，“你看，靠別人都靠不住，所以還是靠自己吧。咱們以后真的要節(jié)約了，不能再——”

    歐陽北抬眼看著她笑，“喲，這就教訓(xùn)上了？小管家婆怎么這么悲觀？你應(yīng)該換個想法，現(xiàn)在起碼買手機的錢是有了?！?/br>
    伍葦咬牙，這混蛋，簡直說不聽。

    此時，手機上又來了短信，他打開，挑了挑眉，道，“有人給轉(zhuǎn)了十萬?！?/br>
    十萬這個數(shù)字在一堆百千里特顯眼，她探頭去看，“誰呀？要我查查轉(zhuǎn)賬記錄不？這人看起來還挺不錯的——”

    他想了一會，道，“不著急，你等幾天把這些轉(zhuǎn)款人的名字和錢都記下來，咱們以后可以還債了?！?/br>
    這話說得很平淡，但伍葦聽出來點波瀾了，這家伙是真記恨上了，只等翻身了有仇報仇。不過這次她是贊同的，點頭道，“是該這樣，有錢也不能當亂花的冤大頭?！?/br>
    歐陽北將手機還給她，道，“你不懂。”

    她怎么不懂了？

    “算了，這個不好解釋，不過咱們可以去買手機了?！彼麛堉绨虻溃叭ネ饷娉晕顼?，吃完飯去逛商場，然后我?guī)闳€地方?！?/br>
    伍葦有很多話想說，但不想繼續(xù)打擊他的自信心了，只點點頭。她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現(xiàn)在錢真的全在她卡上了，要怎么花也是她自己的事情，節(jié)約從現(xiàn)在開始就行了。

    果然，中午飯歐陽北想吃酒店里的大餐，被她強行拉到了街面上。為了照顧他的心理落差，沒有選擇路邊小店，還是找了個很知名的連鎖餐飲，她道，“這樣的也很干凈好吃?！?/br>
    歐陽北一副看穿了她的樣子，笑吟吟看著她，“摳門——”

    她低頭不和他爭辯，但還是全點了他愛吃的菜，也不便宜。習(xí)慣是養(yǎng)成的，一天天來，最后會讓他習(xí)慣普通人的生活。

    吃飯完后，去買手機。現(xiàn)在國產(chǎn)機的性能也很不錯，價格其實也不便宜，結(jié)果他嫌棄道，“隨便買買，信號不好怎么弄？既然都決定換手機了，還是換個好的吧?！?/br>
    少爺脾氣害死人，他選了個最好配置的最貴的手機，立刻又刷出去了一萬多。

    伍葦rou痛，但忍了。

    雜事辦完，歐陽北隨手招了個車，對司機道，“去東山墓園?！?/br>
    她扭頭看著他，不是很懂。

    他對她笑一笑，“丑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嘛。既然咱們都打算結(jié)婚了，那就帶你去見見我mama還有外公外婆吧?！?/br>
    歐陽北是隨母姓，也就是說，目前他最親的幾個人都死了。

    不知為什么，她覺得他的那個笑里，居然帶了幾分滄桑。他的父親有自己的女人和更多的兒子，在那個大家庭里，他就是一個外人。他到處揮灑金錢，需要多多的朋友湊熱鬧，那虛幻的紙醉金迷里，站著的是一個孤單的靈魂。

    第31章 狗血

    東山墓園在海城的最東邊，一片不長樹的石頭山, 被規(guī)劃和改建成了墓地。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石碑順著山坡, 向著太陽, 仿佛一個個靜默站立的人。

    伍葦建議買點祭品, 歐陽北則率性道，“老頭老太太沒什么愛好, 買了也白買, 不喜歡的；我媽這人就更不講究這個了, 她說人死就死了，心里偶爾想想就行，別搞得烏煙瘴氣的。不買！”

    兩人從出租車上下來, 步行上了臺階，最后停在墓園的最高處。

    歐陽北站在最上排，對她道, “這里最高, 視線最好，近能看見山下的農(nóng)田萬頃, 遠的能看見那邊的大河。上風(fēng)上水, 最最好的位置, 買這附近的幾個xue, 花了好大一筆錢?！?/br>
    確實, 最上面這一排無論是石材的用料還是修筑的方式，都比下面那些要氣派了很多。

    伍葦跟著他走過去，第一個最大的墓是一個合葬位, 上面寫著“顯祖歐陽清，顯祖妣葉惠文”字樣，落款分別是歐陽北在十年前和八年前；再走過去第二個是一個單人位，下面還是寫著“先妣歐陽雪”字樣，落款還是歐陽北，卻是在十四年前；最后空了一個位置，沒有立碑，仿佛虛位以待。

    也就是說，歐陽北在十四歲的時候埋了自己的母親，接下來又埋了外公和外婆。

    她看著走在自己前面的人，被邱明松勾起來的那些不滿，略散了幾分。

    他從身上摸出一包煙來，抽出三根點燃，分別放在石碑頂上，當香燭用了。

    “你過來給老家伙們鞠個躬吧?！彼?。

    伍葦?shù)伤谎郏@人怎么都沒正經(jīng)？她恭恭敬敬站好，鞠了三個躬，心里默念著，“老人家們對不住了，我跟歐陽北胡鬧著結(jié)婚，都是為了查明一些真相拿到原來就該有的證據(jù)，希望你們大人大量海涵了，不要和小孩子計較?！?/br>
    歐陽北見她鞠躬完，道，“都看見了吧，這是我自己給你們找過來的媳婦兒。人不是很聰明，不過算老實，其他優(yōu)點暫時還沒發(fā)現(xiàn)。先把人帶過來給你們見見，要是有意見就告訴我，沒意見的話就這么著了?！?/br>
    她驚呆了 ，這家伙好厚的臉皮，不是欺負死人沒法開口說話嗎？

    “不好意思啊，這么多年過去，邱家那一窩子都還活得好好的，我呢，就倒霉了一點。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一個人兩只手搞不過人家五個人十只手對不對？誰讓你們死太早，害得我這么狼狽——”

    她看著他，有這么和長輩說話的嗎？

    “老太爺啊，你真是眼光不好，怎么就給我找了個這么樣的爸呢？”他搖頭。

    說完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他側(cè)頭看她道，“我外公老干部，兩袖清風(fēng)，最喜歡爬山看水，所以給他選了個這么高的位置，讓他看個夠；我外婆標準版的賢妻良母，隨便我外公干啥都說好，所以我也就不照顧她了。”

    “你應(yīng)該對老人家客氣點?！蔽槿敽懿蛔栽?，“太輕浮了不好?！?/br>
    歐陽笑一笑，伸手拍了拍歐陽雪的石碑，“這個是我媽，死的時候說不想跟人合葬，隨便單獨埋哪兒就行了。不過那時候我也不能做主，我爸找了個地方埋。幾年前外婆最后死了，我找了個借口把她也給挪過來了。”

    最后，他走到空白的墓前，“這個是我給自己留的，一家人活的時候不能團聚，死了呆一塊也挺好的。”

    伍葦覺得這句話有點滲人，太不吉利了。

    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伍葦?shù)囊磺械准毝家呀?jīng)交代得干干凈凈了，但作為戰(zhàn)友，她對歐陽北的了解還是有限的。既然已經(jīng)走到這里了，她想想王文遠說的話也對，有事情就直接問老板吧。她小聲道，“在長輩們面前問這個事情好像不是很恭敬，但你們家到底怎么回事呢？為什么大家都說你是那個啥外面——”

    她不好繼續(xù)說下去了，其實私下也覺得，邱家的情況比別的有錢人家還復(fù)雜。

    歐陽北直接坐在了石碑前的小條石上，摸了一根煙出來問她要不要。她搖頭后，他直接將煙塞自己嘴巴里，然后將打火機遞給她。這是要她伺候的意思。

    她無語地看著他，他道，“長輩都在呢，你這個新媳婦也表現(xiàn)表現(xiàn)。”

    這家伙也太入戲了。

    她接了打火機，幫他點燃，他吹出一口煙來，道，“這都得怪老太爺老眼昏花，還有怪我媽意志不堅定。”

    果然是一個很復(fù)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