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還請嫡母,為廷之斡旋?!?/br> ☆、第79章 第079章 宮宴前,議和后 下跪與下跪,其實(shí)并不一樣。 指尖還殘留著一點(diǎn)不屬于自己的溫度, 也殘留著那一點(diǎn)奇異脆弱的觸感, 陸錦惜垂眸看了一眼, 又轉(zhuǎn)去看伏在自己面前的薛廷之,似乎,添了幾分卑微。 于是, 心里面那一點(diǎn)不不忍,竟又冒了出來。 說實(shí)話, 這個庶子很奇怪。 也不知是不是薛況親自教養(yǎng)過的孩子,當(dāng)真與旁人不一樣, 除了較同齡人更穩(wěn)重之外, 薛廷之身上, 更有一種淡漠疏離之感, 且不像是因?yàn)槠⑿栽斐? 而是自身那一股由內(nèi)而外的氣質(zhì)。 這會讓人覺得, 這樣清朗又衿貴的少年,不該這般卑微。 而她, 卻偏偏逼著他低頭了。 心里面一嘆,陸錦惜眼簾垂了下來, 開口道:“此事確算離經(jīng)叛道,但一則你是大將軍血脈,二則你母親雖是異族, 可當(dāng)年為大夏通風(fēng)報信, 也算有功。我好歹是你嫡母, 自當(dāng)為你奔波爭取一番。你起來吧?!?/br> “……廷之謝嫡母大恩?!?/br> 薛廷之慢慢地閉了閉眼,只覺得周身連溫度都感覺不到,幾乎用盡了自制力,才勉強(qiáng)保證了這一句話的平順,隨后起身。 但他沒有再坐下了。 陸錦惜當(dāng)然也注意到了,也能猜到原因,但也不往心里去,只道:“恩。那沒什么事你就回去好好歇歇,修養(yǎng)著吧。鬼手張為你治病的事情,也萬不可疏忽。我這邊若有個什么進(jìn)展,自當(dāng)?shù)谝粫r間告訴你?!?/br> “是,廷之告退?!?/br> 薛廷之又是躬身一禮,終于是垂著頭退了出去。 從頭到尾,都沒有抬起頭來看過陸錦惜一眼,也完全避開了與她的目光接觸。 屋子里靜悄悄地,直到他離開半晌了,都沒有半點(diǎn)聲息。 陸錦惜收回目光來,就這么打量著自己腳下,那一塊薛廷之方才跪過的地毯,琢磨了一下。 “怎么覺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很對……” 到底是漏掉了哪里? 她擰著眉,凝神細(xì)想了一下,從頭到尾,每個細(xì)節(jié)。于是,在想到之前某一件事的時候,忽然明白了過來—— 是不對。 薛廷之鐵了心要走科舉之路,該對自己的才華很有自信。可閱微館之試,他卻沒能入選。 她還記得,青雀悄悄跟她提過,薛廷之第一輪交上去的,也是白卷。 明明如此渴望,有一顆想要出人頭地的心,而且三賢祠閱微館那一次,還是他自己提出請求,想要一同前去的。 這樣一個大好機(jī)會,卻偏偏交了白卷。 怎么想怎么蹊蹺啊。 陸錦惜越琢磨,越覺得這庶子雖然年紀(jì)小,心思也很容易被人看透,可身上仿佛籠罩著一層迷霧,讓她每每覺得看清楚了之余,又生出些狐疑來。 “見了鬼了……” 竟覺得窩邊草都不那么好相與起來! 相比起來,還是陸氏那三個親生的好啊。 她心里頗為真情實(shí)感地感嘆了一番,又見白鷺遲遲沒回,便打算找人問問。 可沒想到,還沒等她開口,外面已有丫鬟慌慌張張地跑了進(jìn)來,一臉又驚又喜的表情:“夫人,夫人,外面來了宮里的公公,帶了皇上的旨意,請您出去聽旨呢!” “什么?聽旨?” 陸錦惜可半點(diǎn)準(zhǔn)備都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嚇了一跳:她來將軍府許久,可還沒有跟宮里有過什么接觸,更不曾接觸過皇宮啊。 “可通知府里其他人了?” “賴管事已經(jīng)著人四處通傳了?!憋@然是因?yàn)榕艿眉保⊙诀哌€在不停地喘氣。 陸錦惜也顧不得許多,眉頭一皺,便連忙往外面走。 她是不怎么怕所謂的皇帝的,無非也就是那么回事。只是這時代,人畢竟手握著生殺大權(quán),還是馬虎不得。 宮里來了旨意的消息,眨眼就已經(jīng)傳遍了。 將軍府不很大,卻也絕算不上是小,算得上主子的,都急急忙忙趕出來接旨。 除了陸錦惜之外,還有太太孫氏,大嫂賀氏,以及衛(wèi)仙并幾個小輩。 烏泱泱的一片人,全都到了寬敞的前廳中。 這時候,宮里來傳旨的太監(jiān)已經(jīng)在候了一陣子,待陸錦惜來了,才往堂正中一站,扯著那公鴨嗓子宣旨。 “奉天承運(yùn),皇帝詔曰——” “大夏匈奴,戰(zhàn)禍實(shí)久,天下苦其久矣。百姓艱苦,將士罹難。今者朕并文武,上體蒼天好生之德,下察萬民向榮之意,中順兩國兼愛之勢,議與匈奴和,宴使臣于二月十五?!?/br> “因念孫氏清養(yǎng)已久,特旨請夫人陸氏入宮,赴宴觀禮,欽此!” 議和,還特意下旨讓她參加宮宴觀禮? 陸錦惜跪在地上聽完了旨意,暗自皺了皺眉頭,有些狐疑。議和她早知道,宮宴的事情,剛才也想起來,顧覺非在閱微館時候曾與她提過。 可觀禮…… 所謂的“觀禮”,只怕是觀議和之禮。 這些不都應(yīng)該是男人的事情嗎? 她不很理解,但也沒有當(dāng)場表達(dá)疑惑,先恭敬地謝過了恩典,將旨意接過,才起了身來。 從宮里來的宣旨太監(jiān),體型微胖,皮膚白嫩,一雙綠豆大的小眼睛,看著卻很和善。 他笑瞇瞇地:“夫人,這可是旁人都沒有的殊榮呢,整個朝野上下,獨(dú)一份兒?;噬线€說了,大夏與匈奴連年戰(zhàn)禍,能有這議和之日,多虧了將軍府一門忠烈,特有賞賜。來人,快拿進(jìn)來!” 于是,后面的小太監(jiān)們,便抬來了兩口箱子,各自裝著五百兩黃金;另有大小錦盒若干,都是些宮里才有的珍玩和藥材,還有幾朵鑲玉嵌珠的時興宮花。 陸錦惜回頭見了,只覺得這賞賜,頗有一點(diǎn)安撫的用意。 她琢磨著,便露出幾分受寵若驚的神態(tài)來:“皇上實(shí)在是太過體恤了……” “大將軍功在設(shè)計,夫人您安心受用便是?!?/br> 這太監(jiān)在宮里的身份應(yīng)該也不低,說起話來頗有幾分從容的意思,當(dāng)下只跟陸錦惜拱手行了個禮。 “咱家還要往別的大人府上宣旨,這便不久留,先告辭了?!?/br> “來人,送送公公?!?/br> 陸錦惜忙朝旁邊賴昌使了個眼色。 賴昌會意。 怎么著也是府里的老人兒了,逢年過節(jié)將軍府都會收到宮里來的賞賜,一些該有的“規(guī)矩”他心里很清楚。 收了陸錦惜的眼色,他便殷勤地湊了上去,引了那太監(jiān)出去。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來,浩浩蕩蕩的走。 陸錦惜兩手捧著那卷起來的圣旨,就這么目送著,沒忍住挑了挑眉梢。 孫氏在她旁邊,手里捏著一串佛珠,卻忘了掐,也望著。過了許久愛,卻是悵然的一聲長嘆:“真議和了啊……” 整個正廳內(nèi)外,忽然就沒了一點(diǎn)聲息。 陸錦惜轉(zhuǎn)過頭來看去,只見丫鬟仆人們,幾乎都低垂著腦袋。就是原本面露喜色的,在聽了孫氏這一句話之后,都連忙埋下了頭,立刻收斂了臉上的表情。 至于前陣子被陸錦惜修理過的寡嫂賀氏,更是怔怔的,一下就淌了淚,竟然哭出聲來。 “哭什么!” 聽見她那聲音,往日甚少疾言厲色的孫氏,頭一轉(zhuǎn),竟是半點(diǎn)沒留情面,厲聲呵責(zé)! 陸錦惜都被她嚇了一跳,更別說是府里其他人了。 賀氏自守寡以后,幾乎日日都去伺候?qū)O氏,今日一聽議和,便想起同樣殞身沙場的亡夫薛冷來那戰(zhàn)死沙場的亡夫薛冷來,觸動了情腸??赡睦锪系剑瑢O氏竟然這般…… 她一下就愣住了,眼淚都還掛在臉上。 孫氏那一張已經(jīng)有了不少皺紋的臉上,看不到半點(diǎn)的笑意,只冷冷地盯著她道:“朝野上下都定下來了的議和,是天下一件大喜事。獨(dú)獨(dú)你一個,在這里哭哭啼啼,成何體統(tǒng)?” 賀氏嚇得抖了一下,卻依舊不很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訓(xùn)斥。 唯有一旁的陸錦惜,目光從賀氏的身上,移回了孫氏身上,若有所思。 孫氏卻不管那么多了,只是閉了閉眼,似乎要將自己一些思緒歸攏。而后,才過來向陸錦惜說話。 “如今不必從前了,這恩旨既然下來,宮宴少不得要走上一遭。” “朝堂上,皇宮里,是什么情況,你要有個數(shù)。老二雖然去了,我知道,這議和的事情下來,你心里也定然不高興??蛇€有偌大一個將軍府在這里……” “凡是,好生掂量,勿要行差踏錯?!?/br> 說完,她也沒管陸錦惜是什么反應(yīng),更不等她行禮,便直接帶著身邊伺候的馮mama,朝自己平日清居的南院去了。 陸錦惜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來,這會兒只能恭送。 她眼瞧著孫氏離開,這上了年紀(jì)的婦人,穿著一身素淡的深青色,花白的頭上就插著把銀簪,半點(diǎn)富貴相也看不出來。 唯有行走之間,那用力挺著的脊背,還能看出點(diǎn)昔年的風(fēng)骨。 但畢竟是年紀(jì)大了,就是這脊背,也有點(diǎn)被歲月壓出的彎折…… 不知怎么,陸錦惜覺得這一幕實(shí)在扎眼極了。 手中拿著的那一卷圣旨,竟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她低頭看了一眼,沉默不言,過了許久,才重新抬起頭來,于是正正好,對上了一旁衛(wèi)仙那一雙打量的眼。 也許是瞧見她抬起頭來了,衛(wèi)仙便冷冷地哼了一聲,瞥了她拿著的圣旨一眼,語氣里有奇異的不善與敵意:“就是宮里賢妃娘娘都沒那資格去觀禮呢,二嫂真是朝野上下獨(dú)一份兒,夠風(fēng)光呢!” “……” 陸錦惜只覺得她態(tài)度奇怪。 這一位三弟妹,自來跟她不對付,她是心知肚明的。但前陣子還笑臉以對,甚至還結(jié)伴去了三賢祠,怎么今日說翻臉就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