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鳥兒啁啾的聲音,從外面林間梢頭傳來,青碧如玉的嫩葉已經(jīng)在枝頭舒展開,園子里的花已經(jīng)有不少開始含苞,早一些的海棠已經(jīng)壓滿枝椏。 書房里彌漫著書墨的香氣。 棋桌上一盤殘棋還擺著沒收拾,桌上攤放著幾本卷宗,白鷺折來的海棠就插在前頭的玉瓶里,日光一照,便有一條影子落了下來,正好擋了陸錦惜面前那“那耶扎”三個字。 她左手把玩著一顆溫涼的白玉棋子,右手則壓在卷宗旁一頁排著幾行字的澄心堂紙上。 這都是印六兒孝敬來的。 如今他已成功進了隼字營了。 陸錦惜轉(zhuǎn)眸看了那海棠一眼,又慢慢將目光轉(zhuǎn)了回來,重新落在卷宗上。 這是慶安六年的卷宗了。 也就是薛況殞身含山關(guān)的前一年。 在慶安五年收復(fù)玉門之后,匈奴賊心不死,大將那耶扎虎狼之心,再次慫恿匈奴上下,卷土重來,再次叩關(guān)。 玉門關(guān)前,又是一場大戰(zhàn)。 此戰(zhàn)中,薛況率軍殲敵三萬,關(guān)上彎弓,一箭將那耶扎射下馬來,大敗匈奴。 這一箭,深可見骨,傷及了那耶扎的心脈。 對方雖然大難不死,在匈奴軍士的護送下,成功返回了匈奴,卻因此元氣大傷,養(yǎng)了好久,給了大夏好一陣的和平。 足足等到次年,才再次發(fā)動了含山關(guān)之役。 薛況當(dāng)真是個英雄人物,說是用兵如神也不為過了。 這那耶扎能從他手中逃脫六次,其實也算是當(dāng)世名將,只是在薛況的襯托之下,變得有幾分滑稽可笑罷了。 陸錦惜想著,便看了紙面上那幾行寫下來的字,都是三國里面的經(jīng)典橋段,是她還沒講的“過五關(guān)斬六將”“華容道”“長坂坡”“三氣周瑜”等等…… “啪?!?/br> 一聲輕響。 她便慢慢將手中的白玉棋子,輕輕按在了書案上,有些遺憾:“這那耶扎若是從薛況手中逃走七次,說不定也可以湊一出‘諸葛亮七擒孟獲’了……” 其實有六次也是可以湊的。 只是這故事前因后果和背景都湊不起來。 《三國》的諸葛孔明對孟獲“七擒七縱”,乃是要此人真心歸服。最終孟獲果然心服口服,甚至為諸葛亮說服了其他各部落投降。 這故事透著一點傳奇的味道。 事實上,對孟獲俘而不殺是可能有的,取一“仁”字,但來回折騰七次,純屬杜撰。 在薛況這件事上,這個發(fā)展就更不可能了。 畢竟那耶扎此人不比孟獲,會為仁義所感。此人狼子野心,一直妄圖率領(lǐng)匈奴部落入主中原。 薛況每回與此人交戰(zhàn),都是力圖致其于死地,哪里會如孔明一般,擒了又縱呢? 陸錦惜搖頭一笑,就想要將“七擒孟獲”這個橋段從紙上劃掉。 可就在提筆的那一瞬間…… 她只覺得眼皮忽然就跳了一下,剛劃到第二個“擒”字,就怎么也劃不下去了,好像手卡住了一樣。 “哪里又會如孔明一般,擒了又縱……” 呢喃一聲,腦子里竟然都是這一句的回音。 紙面上的墨跡,已經(jīng)暈染了開去,散成了一團大大的烏黑墨跡,漸漸將那“七擒孟獲”四個字都擋了。 陸錦惜竟有些晃神。 “篤篤篤?!?/br> 直到外頭叩門聲起,她才回過神來。 陸錦惜這才把筆一扔,暗笑自己這小人之心的毛病老改不了。 看當(dāng)日長順街上,以劉進為首的那一批將士,哪個不是義膽忠肝?薛況能使他們折服,必是千百般的英雄氣概,哪里輪得到她來懷疑? “進來吧?!?/br> 她只把卷宗合上,喚了人進來。 青雀端了些糕點進來,給她放在了桌上,面上的表情,卻有些古怪,只道:“您前陣讓奴婢留心的事,有了點消息?!?/br> 太師府那邊? 陸錦惜只知道,最近他們二月二三賢祠收學(xué)生那件事,鬧得京城沸沸揚揚,不安寧。 不僅是京城有小孩子的人家炸了,就連那些近日到了京城趕考的文人士子,也個個都跟扔進了油鍋里一樣。 一時之間,好像全京城的人都在想拜師。 往昔那些沒嫁成顧覺非的閨閣小姐們,如今都已為人婦,更是卯足了勁兒要讓自己的孩子拜顧覺非為師。 前不久,葉氏來她這里的時候,都半開玩笑說:“京城里現(xiàn)在流傳一句話,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當(dāng)年嫁不了他顧覺非呀,今日也非要過上一把干癮不可?!?/br> 陸錦惜當(dāng)時聽了,只覺得五雷轟頂。 那會兒,只能啃兩口餅子,抽抽嘴角,半句話說不出來。 如今她見青雀這面色不對勁,想起那一日顧覺非留下的話,心里就有些打鼓了,只問她道:“看你這模樣,我怎么覺得不是好消息?” “奴婢有兩個消息,好像是一個好一個壞,您……要先聽哪個?” 作者有話要說: 快了。 ☆、第60章 真將軍不佩劍 什么叫做“好像”一個好, 一個壞? 陸錦惜這心里頭就更微妙了起來,知道恐怕是青雀也無法判斷, 于是就道:“你先說你覺得壞的那個吧?!?/br> 青雀看她的眼神,便越發(fā)小心翼翼起來。 “壞的,就是這回莊子上傳來的消息?!?/br> “老太爺和老太太那邊, 不是每隔一陣就有人要去那邊探望探望嗎?今早府里就去了人,回來的時候說……” “說在莊子外頭,好像是見著了太師府的馬車, 但一時擦著過去了,沒看得太清楚……” 青雀其實不很鬧得明白,在翰墨軒的時候覺得自家二奶奶跟顧大公子有點什么,可后來探聽消息的時候又覺得像是在避豺狼,以至于她不大敢確定, 極為忐忑。 話說到后頭, 聲音已經(jīng)很小。 但陸錦惜已經(jīng)聽了個清楚, 眼皮頓時一跳,心里頭一股寒意, 也就慢慢淌開了:這兩位, 可是將軍府真正的“大家長”啊! 青雀說的“老太爺”和“老太太”, 指的其實是薛況的祖父和祖母, 也就是薛老將軍和薛老夫人。 因早年在外征戰(zhàn)有負傷,且已經(jīng)上了年紀,薛老將軍就褪下了戎裝,尋了京郊一處莊子住了下來, 與夫人一起種地養(yǎng)花,頤養(yǎng)天年。 京城大宅里的事情,他們早已經(jīng)多年不管了。 但若真要計較起來,在將軍府里,誰說話又能越過這兩位去? 如今太師府的馬車竟然去了京郊莊子上…… 陸錦惜在將軍府這一段時日,對將軍府上下的關(guān)系已了如指掌,從沒聽說過太師府與將軍府之間,好到了可以隨時串門的程度。 更何況,還是京郊那么遠的地方。 巧合? 還是蓄意? 去的到底是誰的馬? 為什么出現(xiàn)在那里? 只消這么一想,陸錦惜莫名就覺得有點背后發(fā)涼。 因為信息有限,她強壓住了自己往深里去思考懷疑的想法,因為想了也沒有意義,更阻止不了。 只續(xù)問道:“那好消息呢?” “今早下朝的時候,就傳了消息,說皇上金口,已點了顧大公子重回朝中,不過仍在翰林院中,未分派任何差事?!?/br> 青雀說得有些忐忑,猶豫了一下問道。 “奴婢覺得,這算是個好消息?” “……” 這一瞬間,陸錦惜有種扶額嘆氣的沖動:青雀的壞消息,的確是壞消息,可好消息也完全不是什么好消息啊! 興許是見陸錦惜神情不對,青雀越發(fā)不安:“夫人,可是哪里不對?” 哪里不對? 哪里都不對啊! 顧覺非才回京多久? 父子分別,按理說應(yīng)該要享一陣子的天倫之樂,即便是重新回翰林院,也只需要走各部的規(guī)章手續(xù),一步步地來。 哪里有皇帝特意點某個人重新回朝的道理?而且還只點回了翰林院,也沒個別的差事。 顧覺非若是個庸碌無能的鼠輩,于她而言是好事一件。畢竟寧愿被只小老鼠盯上,也不愿意被頭老狐貍盯上啊! 可顧覺非偏偏有家世有人脈有本事,如今還回了朝中。 雖依舊只掛職翰林院,可以他的手段,還怕沒有鵬程萬里、高官厚祿? 她怎么老覺得自己這回踢到鐵板了? 一時頭都大了一圈,陸錦惜面上沒什么表情,只壓著眉心一搖頭:“沒什么不對。事情我都都知道了,外頭沒什么事吧?” 這言下之意,自然是沒事就下去了。 但青雀還真有一件事:“外頭大事沒有,只有三奶奶那邊遣人來問,說后日便是二月二,龍?zhí)ь^。前段時間她問過您要不要去踏青,你還沒給個準話?!?/br> 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