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潘全兒想起來,至今都懷疑自己在做夢。 陸錦惜坐在屋里,細細想想,卻終于笑了出來:“罷了,到底此事也不與咱們相關。長公主府的事情,你只需把自己嘴巴管好。如今兩件事都有了著落,你回去只管繼續(xù)忙園子的事便好?!?/br> “幾個花匠如今已請好,小的隔日便將花園里諸事的帖子寫了,請您過目?!迸巳珒撼弥@機會,也將自己目今主要負責的事情,報了個進度。 陸錦惜暗贊他一聲聰明,只說明日等著看。 潘全兒這才恭恭敬敬,告退離開。 人一走,白鷺便笑著打趣兒:“他倒是頂精明,知道您器重他。奴婢今早還聽人說,他夜里燈亮到老晚,一早就去市上聯(lián)系各家的花匠,還能自己看圖紙呢?!?/br> “那看來是我運氣好,挑了個會辦事的?!?/br> 陸錦惜笑起來,卻拿促狹的目光瞧白鷺。 “不過你這消息,竟挺寬泛的。外院里頭的事情,也一清二楚……” “夫人!” 白鷺頓時驚叫起來,聽出陸錦惜這話里藏著的意思,又想起自己方才說的那兩句話兒來,一時臊得臉都紅了,不知道該怎么給自己解釋。 旁邊的青雀沒忍住,抿嘴就笑了起來。 陸錦惜也覺得可樂,不過她也知道白鷺臉皮薄,當下也沒多說什么只道:“好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瞧著這時辰差不多,也該傳飯了。照例派個人,往哥兒姐兒們那邊瞧瞧,候問一圈?!?/br> 白鷺這才松了一口氣,跟得了及時雨的枯苗一樣,忙忙地從屋里退了出去張羅。 因陸錦惜改了孩子們請安的規(guī)矩,只黃昏來一趟,所以白日里都沒什么事,顯得清凈。 叫人往哥兒姐兒們那邊看一圈,是防備著出什么意外。 一般來說,都沒什么事。 薛遲又在光陰學齋上學,因先生們管教得嚴,所以中午都是不回的,只與眾人一道吃那邊小廚房做的午飯。 可沒料想,今日薛遲竟早早下學回來了。 陸錦惜這邊,才剛擺上飯。 薛遲穿著一身顏色鮮亮的寶藍錦袍走了進來:“娘,我回來了!” 前段時日臉上與羅定方打架時留的瘀傷,已經(jīng)消失干凈,顯得白生生的。但他眉星目朗,所以半點沒有文弱氣,反而顯得英挺。 陸錦惜一見到他,不由有些詫異起來:“怎么回來了?你們中午,不是都在學齋里頭用飯嗎?” 她一面說著,又叫白鷺去多添一副碗筷。 薛遲畢竟年紀還小,胳膊腿兒都短短的。也許因為又跟羅定方玩到了一起,他近日走起路來都跟帶著風一樣。 聽了陸錦惜的話,他也沒行禮,直接跑到了陸錦惜的身邊來,抱了她胳膊,嘿嘿笑起來,神采飛揚:“先生們說了,今天就上半天,下午放我們假,叫我們回家,明日再去齋里?!?/br> 光陰學齋,乃是羅薛兩家辦的義學。 齋里請的坐館先生,雖非進士出身,卻也都有個舉人的功名,教孩子們念書識字是綽綽有余的。 兩家待這些先生也很豐厚,所以先生們也不敷衍,每旬會上滿八天學。 陸錦惜知道這一點,所以有些奇怪:“我沒算錯的話,這還沒到每旬放假的時候吧。怎么先生倒叫你們回來?” 這時候,白鷺已將碗筷添了上來。 薛遲十分自覺地爬到了陸錦惜旁邊的圓凳上坐好,聽了她這話,嘿嘿笑了一聲,烏溜溜的眼珠子一轉(zhuǎn),竟然是無比的狡黠。 “因為他們自己想出去啊,可比我們狡猾多了!當先生就是好。” 陸錦惜氣得笑起來:“我這還沒問出個所以然呢,你就開始編排起先生來了。當心回頭這話傳進先生們耳朵里,遲早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哼,我又不說假話?!?/br> 薛遲撇了撇嘴,哼了一聲,暗想也沒哪個王八蛋敢背后打他小報告,心里也不虛,只跟陸錦惜說先生們的事。 “現(xiàn)在學齋里,又不是我一個人知道?!?/br> “大家都清楚?!?/br> “他們一上午都沒上課,就葛先生教咱們念了《四書》,其他先生都在那里寫拜帖呢,字斟句酌的。好像下午要去見太師府的什么大公子,又叫什么顧老先生……” 陸錦惜頓時一怔:“太師府,大公子,顧老先生?” “反正叫的名號有不少,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 甚至不知道那是幾個人。 薛遲含糊地帶了過去,只把桌上筷子抓起來,戳了戳碗里的米飯。 “好像這個人還不好見,只是因為我們葛先生是這個什么老先生同年的舉人,跟他認識,所以其他先生也想借機拜會?!?/br> “我今早跟二方從他們窗下過,還聽他們談起呢?!?/br> “二方”是稱的羅定方。 因羅定方在家中行二,薛遲又不愛叫他“羅二”,就擅給起了個諢號叫“二方”。 一開始羅定方還不樂意,后來也拗不過薛遲,就這么叫了。 羅定方習慣不習慣,誰也不知道,反正薛遲是喊順口了。 他眨巴眨巴眼,看向陸錦惜:“娘,你說先生們這算不算是‘瀆職’或者‘假公濟私’?” 這小子! 陸錦惜忍不住給他腦門兒一下:“學問沒漲多少,倒先學會給人蓋帽子了!” “哪兒有……” 不過就是現(xiàn)學了幾個新詞兒,顯擺顯擺罷了。 薛遲抱了自己的頭,為自己叫屈:“反正先生們可以給自己放假,我們都要聽先生的……” “所以這件事告訴我們,想要無拘無束,你先得成為‘先生’?!标戝\惜心底無奈,只夾了一筷子rou起來,給薛遲放進了碗里,“在沒成為‘先生’之前,你就乖乖老老實實上學。趕緊吃飯吧!” “成為先生?” 薛遲念叨了一聲,皺著兩道眉思索起來,忽然覺得娘親說話很有道理。 如果他也成為了“先生”,不僅能放自己的假,還能不放別人的假。 那可真是太舒坦了??! 這么算算,好像是應該好好讀書? 怎么覺得想起來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薛遲本欲深思,不過一想反正殊途同歸,管他三七二十一呢。 眼見陸錦惜給他夾了菜,他便不言不語地埋頭吃飯了。 等到吃過飯,用過茶,他就跟陸錦惜說了羅定方邀他下午去英國公府玩的事。 陸錦惜想著,左右都是小孩子,今日又放假,便應允了。 于是薛遲辭了她,向英國公府去。 待他一走,陸錦惜便琢磨了起來:薛遲之前提到的“太師府大公子”與“顧老先生”,指的應該都是顧覺非。 “老先生”,這三個字說來話長。 在外面,這稱呼沒什么大不了;可若放進文人之中,可就頗有分量了。 文人圈子里,習慣見了個有學識的,就要客氣地稱一句“先生”,以至于“先生”遍地走,稱呼都不值錢了。 而翰林院,卻偏偏是高才匯聚之所。 這里幾乎都是進士出身,真才實學,自與旁人不同。為區(qū)別于滿大街的“先生”,他們都在相互稱呼時,多冠一“老”字。 是以,“老先生”這稱呼,必得是兩榜進士出身且被點入了翰林院的清貴,才受得起。 顧覺非當年探花及第,金殿上便點了翰林官,授了編修。 光陰學齋里這些先生,叫他一聲“老先生”,半點也不為過,畢竟科舉場上的規(guī)矩,半點不輸給翰林院,都是按功名論資排輩的。 陸錦惜想著,不由笑了一聲。 這一位顧大公子的交游,比她想的還要寬泛上一些,倒真跟傳說中那樣八面玲瓏,左右逢源。 龍章鳳姿,十人九慕。 人中騏驥,秀出班行。 她倒生出點興趣來,想嘗嘗這畫皮妖的滋味兒。 只可惜…… 接觸的機會少了些。 陸錦惜搖了搖頭,心里嘆氣,有些意興闌珊,只垂了眼簾,含了半口清茶吞下去,暫時把這念頭放下了。 什么嫩草老草,如今都是吃不著的。 她還是收斂收斂心思,專心料理料理“窩邊草”的好。 窗外頭,難得出了和風麗日,藍天白云掛在彎彎的玄黑檐角上,已有了開春的味道。 陸錦惜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轉(zhuǎn)而吩咐白鷺青雀:“我去午歇半個時辰。下午鬼手張要來給大公子診病,少不得要去那院子里,候著看看情況。你們看著鐘,到了點兒記得叫醒我,免得誤了事?!?/br> “是?!?/br> 白鷺青雀都應了聲,又上前去幫她褪了外袍。 陸錦惜便縮回了床上,擁著錦被睡了有半個時辰。到了點兒,白鷺青雀一對屋里擺著的西洋鐘,便將她叫了起來。 這時候,距離申時也還有半個時辰。 陸錦惜起身來梳洗一番,又打整了頭面,換了一身出爐銀繡綠萼梅素緞褙子,冷藍掐牙滾邊,又抱了個手爐,才往薛廷之那偏僻的院落去。 對這個庶子,她原本不在意。 只是對方這腿終究要治,且偏偏有夜里那一次“撞破,陸錦惜不多疑,但該疑的地方卻不會放過。 一切,就看看今日鬼手張來,到底是什么情況了。 今早她已給薛廷之那邊新?lián)芰怂藕虻娜恕?/br> 所以今天從花園小徑那邊來,走過演武場后,陸錦惜抬眼便瞧見了院門旁守著的一個小廝,隱約還能瞧見里面有三兩個丫鬟在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