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這與先前周五家的來報的一樣,陸錦惜是知道的。 葉氏又看向了羅定方。 在陸錦惜進(jìn)屋之前,母子兩人已說過話,所以羅定方似乎知道他母親這會兒要說什么,只把頭埋了下去,左手攥著右手,緊緊地。 這模樣,叫葉氏心底隱隱有些心疼,更添復(fù)雜。 只是該說的,還是要說的。 她嘆了口氣:“他是我肚子里掉出來的rou,是什么德性,我再清楚不過。他若沒錯,被人打成這樣,早哭天搶地了,哪里會這樣安靜?” 這一下,倒讓陸錦惜有些錯愕。 她注視著葉氏,又看了看羅定方,只覺不是明白人,說不出這一番話。 看來,遲哥兒動手,還真有隱情? 葉氏這里,其實已有一瞬間的心軟,可到底還是心一橫,摸了摸羅定方的頭,沉肅開口:“先前娘已經(jīng)把該說的都說了,現(xiàn)在你陸伯母就在這兒,有話便說了吧。” “……” 羅定方站在地毯邊上,有些發(fā)怯地抬起頭來,看了陸錦惜一眼,一張清秀的小臉,頓時漲得通紅。 因為緊張,他手指握得更緊,胸膛也不斷起伏,連呼吸都亂了。 他很忐忑,也很恐懼。 學(xué)齋里下象棋時候發(fā)生的一切,又從他腦海里閃過,叫他羞愧不已,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可如今,卻要當(dāng)著他娘與遲哥兒娘的面說出來…… 真的,可以說嗎? 他想起了自己跟遲哥兒之間的約定,掙扎,也為難。 過了好久,他才重新鼓起勇氣,期期艾艾地對著陸錦惜開了口:“陸、陸伯母,都是我不好,跟遲哥兒下棋的時候,我、我……” 眼見著他半天不開口,一開口還這樣猶猶豫豫、磕磕絆絆。 葉氏的面色,終于慢慢沉了下來,涂了蔻丹的指甲,摳在紅木方幾的雕花縫隙里,忍不住就要開口訓(xùn)他:“趕緊——” 可也就是在這一刻…… “不要再說了?!?/br> 溫軟的嗓音,竟是旁邊半天沒說話的陸錦惜開了口。 葉氏頓時一驚,又是詫異又是不解,可內(nèi)心同時有松了口氣的感覺:“夫人您……” 陸錦惜一雙清澈的眼望著葉氏,自然是將她微妙的神情看入了眼底,心下如明鏡一般。 即便是羅定方不開口,她也已知道誰是誰非。 可遲哥兒并不愿對她吐露一字,怕不想她知道,如今她便是從羅二公子這里聽了去,回頭讓遲哥兒知道,還不知怎么折騰。 葉氏逼著孩子在她面前說清楚,無非是想要給她一個交代。 可是,需要交代的,哪里是她? “對他們?yōu)槭裁创蚱饋?,我其實并不很關(guān)心?!?/br> 陸錦惜聲音和緩,轉(zhuǎn)頭一看羅定方,只瞧他愣愣看著自己,似乎不敢相信她說的話。 于是,她微微一笑,娓娓續(xù)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插嘴;小孩子的事情,大人也不插手。今天的事,是二公子跟薛遲那混小子的事情,與我不相干,所以我不問,二公子也不必告訴我?!?/br> 葉氏愣住了,只覺得這一番話實在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哪里像是陸錦惜該說出來的? 羅定方則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可一抬眸,就瞧見陸錦惜那瀲滟的眸光,溫柔的帶著安撫意味的笑容,很明媚。 一下,又說不出話來。 獨獨陸錦惜神色如常。 她端端地坐著,溫溫然似玉,只悄悄朝羅定方慧黠地一眨眼:“如果二公子覺得自己的確應(yīng)該說什么,伯母想,等回頭養(yǎng)好傷,上學(xué)了,你自己告訴遲哥兒,怎么樣?”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沒當(dāng)過父母,但設(shè)定是智商不低,情商也高。 本章短小,咳,沒存稿了…… ☆、第010章 顧太師壽宴 “我……” 羅定方一下就愣住了。 其實他打小就內(nèi)向。 父母教得很多,先生也說很多:說話要注意場合,見了長輩要尊重要行禮,更不能頂撞忤逆,要好好念書,將來考科舉入仕,成為棟梁之才…… 國公府的的叔叔和兄弟們,也無一不聽著這些道理長大,嘴里莫不都是這些話。 所以羅定方很難與他們親近。 反倒是光陰學(xué)齋開了之后,他認(rèn)識了薛況。 這個來自將軍府的小屁孩,跟旁人都不一樣。 上學(xué)頭一天,他便跟先生吵了起來。 因為先生說“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但他覺得帶兵打仗、保家衛(wèi)國,拋頭顱,灑熱血,一樣很“高”,比如他父親,薛況。 薛遲可小他兩歲啊,竟伶牙俐齒,當(dāng)場把先生罵了個啞口無言。 那一天,國公府的孩子們看他,莫不以一種近乎崇拜的眼神。 對他們所有人而言,這都是不可想象的事。 盡管當(dāng)日下午,將軍府那邊就知道了這件事,把薛遲接走,聽說少不了一頓罵。 可這并不妨礙羅定方對這個“異類”的關(guān)注和好感。 薛遲的脾性,在近乎趨同的一群人之中,實在是太特殊了。 年紀(jì)小小,功課不差,人很聰明,也很貪玩,脾氣很壞,力氣也很大。誰若惹了他不高興,那可真是一場災(zāi)難。 就是打架,他這一身蠻力氣,也不是人人都能打得過。 像羅定方這樣瘦弱的,便從沒起過要跟薛遲作對的念頭。 他與薛遲成為朋友,都是學(xué)齋先生給的契機(jī):因為薛遲實在太能折騰,先生們也惹他不起,干脆將他的位置往后挪,眼不見心不煩,這一來就跟羅定方一塊了。 坐得近了,自然就有了說話的機(jī)會。 一個內(nèi)向,一個外放;一個有心接觸,一個無意拒絕。 很快,他們就成了朋友。 薛遲是羅定方第一個朋友,也是唯一的一個朋友。 他不想失去這樣的朋友,更不想薛遲因為他受到連累和責(zé)罰。 如今聽陸錦惜這樣一番話下來,竟半點沒有責(zé)備的意思。 言語間一片寬厚不說,還這樣通情達(dá)理。 他也不知怎么,眼底一濕,一下就紅了眼眶,眼淚珠子在里面打轉(zhuǎn),險些哭出來。 葉氏一見,險些被這小子氣笑了。 沒有哪個父母不心疼孩子。 葉氏的心葉氏rou長的,其實并不愿意強(qiáng)按著孩子的頭,讓他賠禮道歉。只是是非曲直,應(yīng)該給人一個交代。 可她沒有想到,一段時日不見,陸錦惜竟然變得這樣剔透。 輕飄飄一句“孩子之間的事情大人不插手”,立時便將兩家人從尷尬的局面里扯了出來。 孩子們的心思得到了體諒,大人們也全了各自的顏面。 便是稱一句“七竅玲瓏心”也不過分。 如今人陸錦惜都把臺階給修好了,他們娘倆順著臺階下也就是了,結(jié)果這小子還在人面面哭起鼻子來了,也不嫌丟臉! 葉氏無奈地拽了他一把:“愛哭包,可收收你那眼淚珠子吧,別嚇著你陸伯母。人家問你話呢,你怎么啞巴了?” “沒、沒事……” 羅定方使勁舉起袖子,胡亂抹了一把臉,在臉上留下幾道紅印子,一副死憋住絕不哭出來的模樣。 他抬起頭來,注視著陸錦惜,竟然向她拜了一拜。 “謝、謝陸伯母體諒。” “不是定方不愿告知此事,是定方與遲哥兒有約定。先生教導(dǎo),君、君子不能失信于人,信義重有千金?!?/br> “定方心里雖知伯母為了我們好,可定方不能因為喜歡您,便失信于遲哥兒?!?/br> “但是我會聽陸伯母的話,等上學(xué)了去找遲哥兒道歉?!?/br> “陸伯母,此事大過都在定方,還、還請您不要責(zé)罰他?!?/br> 聲音磕磕絆絆,發(fā)著顫。 可口齒竟然算清楚,也很有條理,言辭之間,已然有一個男子漢的擔(dān)當(dāng),翩翩君子風(fēng)度亦能窺見一二。 羅定方一雙潤濕的黑眸,就這樣注視著陸錦惜。 那怯生生的眼神里,含著幾分感激,幾分愧疚,還有幾分堅定,和那忽然充溢而出的勇敢。 陸錦惜聽著,坐在炕上,一時竟險些沒有反應(yīng)過來。 她想起,國公府的羅二公子,乃是被英國公用四書五經(jīng)養(yǎng)著的,將來想他走科舉入仕當(dāng)官。 如今看來,這孩子教養(yǎng)得真是不差。 只是…… 都什么功夫了,還擔(dān)心薛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