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明幫豐玥泡了咖啡，繼續(xù)收拾了一會兒豐玥接手快遞營業(yè)部之后所有快遞投遞記錄的備案文檔，出門去找老七。

    阿姨開了門見是惠明，連坐著老太太的大罪行，沒給什么好眼色。

    惠明被引到書房，敲敲門，直接擰把手走進(jìn)去，一進(jìn)門他就被眼前場面給震驚了。

    老七坐在他爸的皮椅上，手里一只雪茄裊裊飛升白煙，他四十五度角抬著下巴看惠明。

    惠明噗嗤一笑，“別拿你的鼻孔看我！”

    老七一下子垮了，“怎么是你啊，小仙女還沒來哦，都過了兩分鐘了，怎么這么沒有時間觀念！”

    惠明走過來坐到老七面前的大紅木書桌上，沒長骨頭一樣彎著腰，說：“你穿的這是啥？太彪了?！?/br>
    “你才傻逼，跟你這種小雇員說不清。這叫范兒，領(lǐng)導(dǎo)范兒好嗎？”老七推惠明，“下去下去，別破壞我這場大佬級別的專業(yè)會面?！?/br>
    老七穿了一套黃色西裝，領(lǐng)口和腿角還拼接著碎花的布，他肚子圓滾，坐下來幾不撐破扣子，捏著雪茄的手上那大金戒指都抵得上半截手指那么寬了。

    “老七，你這裝扮，實力證明什么叫暴發(fā)戶?！?/br>
    “屁，老子是暴發(fā)戶嗎？家學(xué)淵源好嗎？”老七拿起煙灰缸佯裝朝惠明砸去。

    “那捉鬼小仙女，你看上人家了？”惠明一下就看出來老七把事情搞得這么嚴(yán)重的本質(zhì)了。

    老七嘿嘿一笑，“那妹子，說話聲音那叫一個甜哦。我不行，聽她說了兩句話直接就硬.了，我必須用我的人格魅力拿下她?！?/br>
    惠明神色復(fù)雜，他是怎么樣才會覺得裝成一個暴發(fā)戶能體現(xiàn)出自己的人格魅力呢？

    房間里忽然一聲嬌笑，老七手里的煙灰缸直接落地砸到自己的腳，他痛哼一聲抱住意大利手工皮鞋下的那一只貴腳，雪茄直接掉在地毯上也來不及管了。

    “明明，你聽見了嗎？”

    惠明已經(jīng)跳下桌子跑去開門，他的手觸上門把手的一瞬間，聽到鎖孔被擰動的聲音，門像是被外面反鎖了。

    扭過頭，看到老七兩只幾乎快凸出來的眼珠子，在盯著眼前一個穿一套灰色衣褲的女孩子看。

    “明明！救命??！”老七從椅子上跌下來，爬過桌洞朝惠明爬過去。

    惠明趕忙安撫他說沒事沒事，鬼不一定都是壞的。老七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你你你，快把她趕走！”

    灰衣服的長發(fā)女孩子轉(zhuǎn)過頭來，惠明覺得老七的膽子簡直太小了，這么正常的小女鬼，擱在鬼城都是萬里挑一的。

    女鬼嘻嘻笑著朝他們逼近，老七一面屁股用力往后挪一面大叫“你別過來啊別過來”。

    惠明推平手掌，試圖用這個手勢阻擋她前進(jìn)，緩緩地說：“不要怕，我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你能聽懂我說話嗎？”

    女鬼點點頭，指著自己嘴巴，她也想說什么，可是惠明完全聽不見。

    她身形向后飄去，飄到書桌前，小小手掌做一個托舉動作，老七那個修身養(yǎng)性的爹的毛筆從筆架上飄下來。

    惠明走過去看，問：“小至？你叫小至？”

    小至歡快地點點頭，然后臉上的快樂倏忽收斂，她指著自己的肚子，發(fā)愁地看著惠明。

    惠明說：“你餓了？”

    老七用他高定西裝的袖口擦著額頭的汗，大喊：“餓了去別處找吃的，我們家沒有，不要老纏著我！”

    小至微微嘟著嘴，眨眨眼看老七，坐在老七的椅子上，托住腮，神態(tài)憂傷極了。

    一會兒她又指揮毛筆字寫：“我的墳，不見，沒有吃的?！?/br>
    門鎖發(fā)出擰動聲音，老七充滿希望地扭頭，“呲”一聲，西裝扣子徹底繃開。

    一顆紐扣的弧線從門口孟天的眼球中劃過。

    老七想死的心都有了。

    ☆、十九

    小女鬼看見孟天，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這女人身上那種對鬼極其不友好的氣場，就要隱了身子逃離戰(zhàn)場。

    孟天手里一張符離弦的箭一樣破空而去，惠明一眨眼的功夫，符已經(jīng)貼到了小女鬼身上，小女鬼當(dāng)即被定住，一雙眼珠焦急地溜溜轉(zhuǎn)。

    老七從地上爬起來，看著眼前這個長發(fā)披肩，妝容精致，美得過分的女人，心里把小女鬼祖宗十八代拉出來問候了一遍。

    cao她媽的，讓老子以這種形象跟女神見面。

    孟天朝惠明走過去，伸出手說：“吳先生您好，我是捉鬼俱樂部十段捉鬼師孟天?！?/br>
    老七鎮(zhèn)定地走過去擠開惠明，兩手握住孟天，“小仙女，我是吳勤?！?/br>
    孟天把手抽出來，臉上浮著商業(yè)微笑，這個吳先生，著實有點不堪入目啊。

    她走到小女鬼跟前，小丫頭淚流滿面，驚恐地看著孟天。孟天說：“你這么點本事，沒事到處亂晃什么？”

    “她說她餓?！被菝鹘釉?，小女鬼這小模樣看著實在是可憐。

    孟天點點頭，“我說呢，跑人家家里吃香火來啦？又不是燒給你的，你也吸不上啊。”她從胯邊的精致名牌小包包里掏出一摞灰色的麻紙，一個華麗的打火機(jī)蓋子掀起，紙張嘩然燃燒，她隨手丟地上。

    站在門口觀戰(zhàn)的老七家阿姨簡直無語了，一個兩個，是把人家大豪宅當(dāng)成什么了！

    憑空一陣疾風(fēng)刮來，幾秒鐘就將灰麻紙卷得一干二凈，一點痕跡都沒留下。阿姨當(dāng)場愣住，左右看，窗戶都是關(guān)著的啊。

    孟天也是一愣，對小至說：“丫頭你這是餓成啥了?！彼兜舳ㄗ址≈翆λ饕?，說：“謝謝jiejie?！?/br>
    “她能說話了！”惠明驚喜。

    孟天點頭，“嗯，之前餓的，能量太弱了。要不是靠偷搶別人的香火維生，早死了?！?/br>
    惠明皺起眉，“孟小姐，鬼也是會死的嗎？”

    “當(dāng)然啊，萬物皆有終點。那些傳說中的天神你以為就不會死了嗎，總有一天都會終結(jié)。鬼就更不用說了，不過是另一種形態(tài)的能量而已，一般來說初入陰間的鬼身攜三魂，進(jìn)了豐都城之后就只剩了一魂，這一魂就是我們說的投胎的那一魂。如果這一魂沒有及時輪回，慢慢總會衰亡?！?/br>
    孟天因為這個小女鬼毫無抵抗力，捉得太過輕易，所以故意說了一籮筐話凸顯自己的專業(yè)度。

    惠明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鬼也會死，那么鬼跟人，到底有什么區(qū)別呢？

    小女鬼忽然怯怯地發(fā)言：“jiejie，你要帶我去陰間嗎？我想先洗個澡?！?/br>
    小至洗澡期間，孟天一直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發(fā)消息。對方是荒野孤狼袁昊，孟天說：“十萬火急?。?！這個小女鬼太弱了，我這任務(wù)也完成得太容易了，讓我怎么跟金主要錢！”

    “你現(xiàn)在是十段捉鬼師了，能不能注重一下臉面？談錢多俗。再說了他們這種有錢人富二代闊少爺，都是炫富的一把好手，給少了你受得了他們都受不了?！?/br>
    “昊子，我怎么覺得你又仇富了?！?/br>
    袁昊坐在沙發(fā)上一手壓在腦后，笑著說：“我老婆養(yǎng)我，我仇什么富?！?/br>
    孟天發(fā)了個“打擾了”的表情包，抬眼看到了老七。老七已經(jīng)在她眼前晃了十來八次了，她完全沒有意識到。

    “小仙女，你真厲害?！崩掀吲踔槐P櫻桃坐在孟天旁邊請她吃。

    孟天捏了一顆櫻桃，揚(yáng)了一把秀發(fā)，說：“小意思。”小至洗了澡出來，對老七九十度鞠躬，道歉說：“對不起，嚇到你了。謝謝你?！?/br>
    老七擺擺手，示意自己渾不在意，絲毫沒有被她嚇到。她洗了澡頗有個人樣，梨渦甜甜，一雙眼睛伶俐得會說話。

    “jiejie，我們走吧?！彼偷驼f，轉(zhuǎn)頭不舍地看了一眼老七和惠明，朝他們笑著擺擺手。

    老七看著她的酒窩，心里突然閃現(xiàn)過那么一點不得勁。

    孟天手里銀光一閃，小至化成一道光，竄進(jìn)她手心去了。然后她起身要走，老七回神，把早就準(zhǔn)備好的大厚紅包拿出來遞過去，伸出手握牢孟天的手，說：“實在是麻煩小仙女了，幫了大忙了。稍坐一會兒，我必須得請你吃飯。外面的東西吃多了膩也不健康，咱們就家吃，我們阿姨，一手絕活。”

    孟天拿了紅包抽出手，微微一笑，“我老公等我回家做飯呢?！?/br>
    “砰，砰，砰，”老七聽到子彈洞穿自己胸口發(fā)出的聲音，那么清脆，那么稀碎。

    孟天翩然而去之后，惠明笑得跌在沙發(fā)上，老七把高定西服扯了狠狠摔惠明身上，一個泰山壓頂就朝他壓過去。

    惠明趕忙滾開，說：“小仙女，咱們就家吃，——啊哈哈哈?！?/br>
    老七爬在沙發(fā)上，半個身子吊著，狠狠地捶打沙發(fā)，“我的小仙女，竟然是個已婚婦女！蒼天啊，你有眼無珠??！”

    “人家這叫蒼天有眼，不讓你禍害小美女。好了，你自己一個人吃吧，我得趕緊回去給我們家部長做飯去了。”

    “不行！一個個狼心狗肺的。我失戀了，你必須得陪我吃飯，不然我就絕食。”老七把臉埋在沙發(fā)里，了無生趣地說。

    惠明看著他的厚實肩膀，說：“我看你絕絕食是好的，大方向上是正確的。”

    “不然去你公司吃？剛好我見見你部長?！崩掀呗榱锱榔饋恚苋ブ笓]阿姨，“這幾個菜打包了，我要去明明公司吃飯?！?/br>
    惠明：“……”我答應(yīng)了嗎？

    老七長吁短嘆地開著車，惠明坐在副駕駛，忐忑地給豐玥發(fā)消息，說自己有個朋友失戀了精神不大正常，想來營業(yè)部吃飯，請示一下豐部長行不行。

    豐玥又回一個字：“嗯?！?/br>
    一會兒補(bǔ)充，“進(jìn)的來就行。”

    車停在弄堂口，惠明提著一大兜子菜，老七拖著沉重的步伐跟在他身后，哼唧著什么歌。

    到九十二號門口，惠明總算聽清楚了，老七在用走調(diào)走到太平洋的歌喉，唱，“讓蒼天知道，我不認(rèn)輸……”

    惠明失笑，指指大門，說：“看得見嗎？”

    老七抬起一雙凄風(fēng)苦雨的小眼睛，說：“你當(dāng)我瞎嗎？”給了惠明一個白眼，推開門就往里走。

    惠明迷茫，不對啊，老七不是童男許多年了啊，身上這么重的陽氣哪里來的？

    老七看見豐玥，一雙綠豆眼嗖放出亮光。頹靡不堪的小樹苗如同忽逢天降甘霖一般，不認(rèn)輸?shù)刂逼鹆搜?/br>
    “您好您好，我是惠明的發(fā)小吳勤，豐部長是吧？沒想到您這么年輕，真的是年少有為啊。你就隨惠明一樣，叫我老七就行。”

    豐玥說：“坐吧老七，等忙完我去餐廳?！?/br>
    “那怎么行，我?guī)湍惆??！崩掀邤]起袖子就要加油干?；菝鞣磐甏虬凶吡顺鰜?，說：“你一邊坐著去，別搗亂。”

    “我怎么搗亂了，好歹我還坐過兩年辦公室呢，不像你，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小嫩崽。”

    “你要是呆不住就坐著我們說說話，惠明，酉區(qū)忘臺孟婆的快遞，你趕緊整理整理給南區(qū)的騎手燒下去，叫他們抓緊時間送。那老太婆一向龜毛，送晚了有的念叨?！?/br>
    “嗯?！被菝魃鲜趾芸?，黃泉快遞營業(yè)部的工作其實不難，就是繁瑣。他們要把接受到的所有香火紙錢等作出分類，分派給陰間不同區(qū)域的騎手，然后再存檔保管?；菝鞯谝淮芜M(jìn)九十二號看到的小山包似的文件，就是豐玥亂丟亂放的所有存檔。

    老七覺得他們的對話令人難以消化，“你們說的孟婆……是我知道的那個孟婆嗎？”

    “是啊，就是那個分派孟婆湯的死老太婆。”

    老七咽了下口水，“你們真的是給陰間送快遞的嗎？”

    豐玥點頭，“嗯啊?！?/br>
    老七一張嘴張成了烏鴉狀，自從他親眼看到了一個小女鬼之后，封建迷信的事件怎么就接踵而至呢？

    “那什么，打擾了，我突然想起來公司有點事?！彼X得豐部長美則美矣，還是自己的性命比較重要，此時此刻還是跑路比較安全。